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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求子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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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贤心思落乱,感觉平时爬高有些吃力的山路,这天却是出奇平坦,没一会功夫,就上了岭口。岭口就是山路的最高处,不是在山脊,而是设在两座半山腰正中的“关卡”,他们把这样的地方一般都叫作岭头。

    墨贤听村上的老人说过,这类山里山外的交通要塞,就是过去山贼们嘴里叫嚷着“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留下马路钱”而杀人越货的风水宝地,就是放在现在,也是适宜作案或收取过路费的最佳地点。

    岭头的西边有座被村里人叫做路廊的房子,路廊是一间就地取材搭成的石头茅屋,房梁和房顶都是岭山上的松树和茅草。砌墙用的各种形状的石块也是从山里扒来的,石缝之间用得也是山上的泥巴,粘度不大,防风效果不是那么好,冬天并不保温。

    路廊里供奉着一尊用泥土捂成的神像,墨贤听墨氏说过,神像是一尊护佑着山里边的墨家村和山外面的各个村落四方平安的山神,是一个热心肠的信佛老头,一木一草一石头都是自己设计自己搭建的,没有问任何人家筹过分文,也没有向任何人家要过香火钱。

    路廊内的空间有墨贤家的柴火房两个那么大,除了山神前的一张石桌,两边还摆设几根用石块搭起来当凳子的石条,供过山路的行人作歇脚换气之用。连接岭头两边山体的是一座没有门石拱门,门下两边同样摆放着长石条,供行人排坐歇脚。

    在墨贤看来,这个用光亮石块砌起的拱桥似的石拱门,就是市府所在地那些古老城门的缩小版,是古城墙上已被卸下门板的空架构,远远看去,分明又是个天洞,是山与山之间的一个风口,常年拉风拉得呼呼叫。夏天自是凉风习习,冬天可是寒风凛冽,而且风速极快,劲道极大,根本站不住脚停下来歇一会以恢复脚力。

    确切的说,这样的石拱门应该是山里山外两座村庄的地界标志,作用相当于新世纪流行的进村牌坊,上方肯定禁止走人,因此,墨贤至今也没弄明白那座架在山岭路中间的石拱门的上方,究竟是凌乱的石块铺设,还是铺有沙土,长满茅草。

    石拱门牌坊的那边,就是一条与上山之路同样曲折迂回的下山之路,山脚下,就是墨氏让墨贤去求子的神婆落脚地。

    墨贤裹紧棉袄衣领,犹豫着倒退几步,走进路廊。在看不清面目的山神前徘徊起来,脑子里始终想着同一个问题:如果是个女孩呢?

    墨贤一条筋地想着如果莲花怀的是女儿,母亲墨氏会用什么样的法子能把她的孙女变成孙子?

    这个问题想的墨贤脑壳生痛也没想到答案。他瞥了一眼灰头土脸的山神像,却无意中发现山神像的嘴角其实还能看出那么一点温和的笑意的。不过,山神的笑意,似乎是在嘲笑他杞人忧天,庸人自扰。这让墨贤稍许有了安慰,下意识的抬脚走出路廊

    老天爷一定会可怜我的吧,老婆的肚子也一定会给自己争气的吧。

    墨贤穿过从石拱门壁上垂挂下来的冰柱,晶莹透亮,只是冰柱看上去纤细了点,容易被风吹断,掉落在地面上,沾满了泥沙。

    墨贤边下山边想:就算是个女儿,我还可以生第二胎第三胎,甚至四五六胎,绝对不可能像院落大门左边同姓那家子,连着生了五个女儿,终于绝望到不愿再生,依然没有儿子。

    但是,人毕竟不是神仙,哪里吃得准这一胎不是男孩,下一胎就应该是呢?如果运气或命数不好,也连生女儿,不但会给母亲丢脸,怕是婆媳之间再也没有安稳日子过了。

    婆媳?对啊,婆婆与媳妇,应该是两个不同身份的女人,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妻子。

    疾步走在下山路上的墨贤,突然想起,他生命中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亲人,他这一大早就给忘了,出门之前,他居然没跟自己的老婆打个招呼要出趟门。

    这也不能怪墨贤心里没老婆。他一直一味的敬畏着自己的母亲,可以说是又敬又怕的那种。他从来没见过父亲长什么样,他生来就是个遗腹子,全杖这个坚强的母亲墨氏,独自一人、一把泪水一把汗水含辛茹苦地把他拉扯成人,并鞭策他成家立业。他首先要报答的人是母亲,他首先想到的人也是母亲。可是,生得出生不出儿子的人却是老婆。

    想到老婆莲花,墨贤就趑趄迟疑起来,放慢了脚步。

    周莲花也是个苦命的女人。家里已有四个弟弟和一个小妹,但墨贤的丈母娘还在继续怀孕当中,以墨氏的经验推算,周莲花母亲的产期应该晚莲花两个月左右。

    在计划生育开始之前,母女同时产子的现象屡见不鲜,在计划生育时代过去几十年后的新世纪,小舅舅大外甥的历史剧又开始重新上演,这也是让墨贤始料未及的时代走向,也是那些活到新世纪之后的百岁老人所不能预料的社会状态。

    墨贤现有就有四个大小亲舅子和一个小姨子。如果加上周莲花那些七七八八堂兄弟和堂姐妹二三十口的人众,周莲花家族的人气并不算不旺。只是,周莲花系同辈中的老大,长姐为母,一家人的生计全压在她肩上,也等于压在了墨贤肩上。因为在嫁娶的那个时候,墨贤已经在村里占了一席之地位,加上墨贤的舅舅来认亲后,墨贤在村里的名望,基本回到了战前他父亲墨邦名的状态。

    而周莲花不是当年的墨氏陈栀,周家家族虽大,但周家老祖宗留下的家业都被周莲花父亲同辈的兄弟们败得精光,唯独剩下那一座曾经在几辈子前风光过的大杂院。大杂院的结构与墨贤居住的大院差不多样子,都是中间敞开的天井,围着天井四周构建各家的一层半高的木房子。

    虽然墨贤与周莲花的出生条件、也就是原生家庭的贫困环境不相上下,但等他们长大成人,距离就明显拉长好几百米,周莲花定是比不上墨贤。因为周莲花有个败家玩意的老爹,只顾着自己快活,从不管妻儿老小的日后生计。墨贤则有一个能够精打细算为孩子成家立业铺路的母亲,相比之下,对周莲花来说,能高攀嫁给墨贤,就是吊到了一只金龟婿。至少,除了长相俊美又勤快能干的周莲花本人,周家其他的人都入不了墨氏法眼。

    这不,莲花嫁给墨贤后不到一个月的光景,墨贤那个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老丈人就来向墨氏借过三次钱,墨贤的丈母娘来要过一次大米。为此,墨氏打心底里就更看不起莲花这个儿媳妇。而且,为了给儿子成婚,墨氏把好不容易占回来的楼上房间也让给了他们做了婚房,自己就又回到楼下与锅灶和水缸住一起了。

    虽然墨氏深知自己的儿子不是那种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人,但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毕竟跟另外一个女人睡在了一起,难免就会经常性的失落感特重。她从骨子里瞧不起周莲花那一家子光有人气没有财气的穷家境,对那不来借钱借粮就不上门的亲家更是冷脸白眼的,嗤之以鼻。

    在周莲花父亲第四次厚着脸皮光顾墨家的时候,墨氏连口开水都懒得倒了,就差拙着对方的鼻子把他给赶出门。

    那个场景莲花也在。莲花用她那双很是好看的眼睛,泪花带雨地看着墨贤,明显地在乞求着自己的丈夫能制止一下母亲的阴冷和不留情面。但墨贤回过头去,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莲花对自己的不满,也许就是从那次开始的吧。墨贤如是想:可我能怎么样呢,我不能不顾及母亲的感受,娶了媳妇忘了娘,把本就不多的钱粮都往丈母娘家送的呀,尽管,我也心疼那个与自己母亲一样缠着三寸金莲小脚的丈母娘。

    墨贤不喜欢的只是好吃懒做还专门欺负不吭声的丈母娘的老丈人,他看不起这种靠女人抛头露面吃饭的男人,更看不起靠嫁女儿要钱吃饭的男人。借给这种没脸没皮男人的钱,你就别想着要回来。但在对待丈母娘的态度上,墨贤还是尊敬有加的,当然,只要墨氏不在家,墨贤也会给莲花留点面子,不会做得像墨氏那般决绝。

    你看,周莲花母亲来借米那次,墨氏刚好走路去了娘家探亲,没个十天半个月的,回不来。墨贤也能当家作主起来,非常热情的主动给盛了两斗米,并亲自扛上米送丈母娘到家。莲花感动的还是泪花带雨的样子,幸福的暗暗奢望着那小脚丫又小心眼的婆婆永远都走不回来才好。

    但小脚女人墨氏走路依然带风似得飞快回来了,进门第一件事就是阴着冷冷的脸去查看水缸和米缸。好在莲花勤快,每天都会把水缸挑担的满满的。一看米缸,墨氏的脸就变更加阴沉渗人,酱紫的还是酱绿的,阴森森的让墨贤不敢直视着仔细端详。墨氏紧跟着去查看装着半罐子黄豆的陶罐,恨恨地冲着墨贤问道:“肚子里的孩子饭量都有这么大了?我走得晨光可是差不多满灌的。”

    墨贤吓得一愣一愣的没敢应声。本来他就没管过家里的粮草,一年到头只管在地头干活在外头赚钱,所有的收成和盈利都是如数上交给墨氏的。另外,在墨氏发脾气的时候,不管她有理没理,墨贤都不能抱有对抗的态度和反驳的言语,他习惯了在母亲面前选择沉默。

    在旁的莲花,大气也不敢出,像是站不稳的全身颤抖,不知道是愤慨还是惧怕,没吭声,只是惊恐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并没有吃到墨氏说的这么多的黄豆。

    所幸,墨氏的眼光落在了莲花微微隆起的肚子上,脸色稍微缓和了点,自言自语似的说:“我也真是奇了怪了,莫不是家里来了只硕大的老鼠偷吃的?还好,明年的豆种没被那硕鼠给偷吃搬走光,我得换个地方藏紧些才是。”边说边提起整个陶罐,蹬蹬蹬往楼上去了,楼上有她上了铜锁的木箱,墨贤和莲花都没有钥匙。

    其实,每每出现这种尴尬场面的时候,墨贤才会理解莲花作为媳妇的不易,觉得她也挺命苦,只是他没有习惯的去安慰她,因为墨氏的家训是出嫁从夫,墨贤是家里的顶梁柱,妻子应该对丈夫唯命是从受些冤枉气都是应该的,没必要惯着宠着安慰着。

    等到莲花的肚子日见突起的时候,墨氏对她的态度才稍稍有了些改观,但也是时好时坏的,让莲花仿佛每天都踩在薄冰上过日子。

    在“黄豆事件”过去大概有两个月后,莲花的娘家带来口信,说莲花的母亲肚子也大到行动不便了,让莲花过去照看一段时间。墨氏便趁机想到一个法子,叫墨贤去找神婆算算,如果是男孩,就不能让挺个大肚子去照顾亲家母,如果是女孩,就趁机让她去娘家生养,不用带回墨家。至于莲花本人,只要墨贤同意,也可以永远不用回来。墨氏认为,以墨贤如今的家境,他完全可以另娶一个能生儿子的女人,哪怕是第二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周莲花。

    尽管别家的妇人都说周莲花的肚子尖尖的定生男孩,墨氏还是不够放心,毕竟她只有一胎的经验,而旁人的话,她始终都是不信的,她只信自己和神灵。

    当然,墨氏的盘算只有她本人清晰了然,连墨贤也不曾详细透露。

    如果莲花怀的是女儿呢?母亲会不会让自己休了她?

    墨贤在孩子出生之前的二十多年里,对于婚姻的概念,尚处于墨氏传承给他的‘男人完全可以休妻’阶段。满地灰尘也难以遮盖秀丽本质的周莲花,他还是舍不得休掉的。

    但若妻子的肚子不争气,自己又是母命难违,那可就进退两难了.....唉,墨贤越想越出神,一会儿儿子、一会儿女儿、一会儿妻子莲花的,一路纠结着就走完了下山路段,到了神婆居住的村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