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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一个不如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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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老师思维缜密,目光犀利,根据第一次测试成绩就肯定了墨善。小初升的毕业考,墨善毫无意外的考出了全乡最高分,作文依旧是满分。

    当大家都怀着喜悦的心情期待着县一中的录取快报时,意外却突然发生。原来有隔壁村小学的毕业班带班老师,拿着墨善的年龄超出一中的特定岁数为由,誓要拿下她的名额,让自己考了全乡第三的学生补上去。

    听到此消息的杨老师马上亲自前往乡政府请杨秘书出面干预,杨秘书就去村里查户籍,本打算找到墨善的出生登记,然后压缩两年下来,就能推翻邻村老师的上访证据。但村干部们翻箱倒柜地忙了一上午,都没找到墨善出生时所在生产队的出生登记簿,这就等于他们的工作没做到位,巴不得杨秘书说多少就多少地赶紧补进去完事。

    那时候的墨家村还没把人口普查当回事,记得住的就报个确切的,记不住的就报个大概的,杨秘书为了墨善的长远计划,并未要求村里立即补录墨善的出生年月,而是出具了一份墨善只有十四岁的证明,盖了个公章,亲自送到县教育局,墨善才如愿以偿的进了县城一中。

    至于那本不可能没有却不翼而飞的出生登记簿,其实是村委办公室在一年前从小学隔壁的粮仓迁出去的时候,不慎掉在了粮仓的大门口,被几个路过的学生拾了去,准备当废纸剪成毽子踢着玩。巧就巧在这几个女孩子里就有墨善,她看到自己一家人的姓名后本想撕下来,但又怕引起同学们注意而知道她爸爸妈妈以及爷爷奶奶的名字,大人们的名字,在当年可是小孩们最忌讳被别的同学知道当做吵嘴的资本叫出来。

    墨善不动声色地默默记住了自己的出生日期,当做没看见似的把登记簿剪成了大家需要的纸毽子。

    当她知道自己因为年龄比正常毕业岁数大了两岁而被别的学校老师排挤时,她就把那次剪了当毽子踢的废本子可能就是本生产队的户口登记簿的猜疑告诉了杨秘书。杨秘书听完就乐了,因此,他才敢大摇大摆地去村里要证明。他清楚,村里找不到墨善的出生登记也只是暂时的,生产队里,家族族谱上,都另有存档,只是村里一时无暇顾及此等小事去大费周章,又是乡秘书亲自出马,而且还是本村小学历史以来可能要出个‘女状元’的头等大事,此事势必迅速搞定。

    这天大喜讯造成墨家村的轰动,不亚于墨贤当年第一胎就生了儿子的程度,让墨贤又找回了出人头地的良好感觉。原来,女儿也是可以为墨家扬名立业的。

    人逢喜事精神爽,古今皆是。

    墨家出了个‘女状元’,莲花自然也是少不了之前赞同墨善重返学校的功劳,少不了又得意一番。一家人暂时忘却了墨泰给这个家带来的厄运,个个面露喜色,喜笑颜开,少有的和睦幸福样子,让墨善再一次深感责任重大,压力空前。

    因为,刚刚在开学前的那个月里,‘8807’号台风横扫东部沿海,墨家村山外的海塘决堤,海水席卷了墨家村的房舍和农田,无数家农户遭此天灾后一贫如洗。墨家也因此失去了唯一支柱的养殖场,收入几乎直接降归零点。

    弟弟墨安因成绩不理想,打算降级再读一年,两人的学费问题已经让父亲墨贤焦头烂额。但母亲莲花说了,即使砸锅卖铁,也会供他们读书,只要他们把书给读好,读到出人头地,读到衣锦还乡为止。

    墨善拿着姗姗来迟的一中入学通知书,开始有点懊悔自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给这个千疮百孔的家,再一次雪上加霜。如果墨安比她考的好,她也有理由放弃,但偏偏是自己考上了,如何舍得就这样放弃?

    第一中学离墨家村有五十公里的路程,对从没走出过墨家村的墨善而言,是遥远的一个地方。如果没有那张入学通知书,墨善想着自己怕是这一辈子都走不到的地方。

    去一中报到的那天,村书记和乡秘书以及小学校长和杨老师等人都前来送行,老邻居墨邦友等人还特地去买了几个鞭炮,噼噼啪啪的轰了一阵,说是讨个好彩头,庆贺墨家村终于有“乌鸡”变成了凤凰,带头起飞了。有一就会有二,以后就还会有更多的凤凰在这个山村里飞出去,飞不遍全中国,最起码也要飞遍整个省域。

    村里有一拖拉机司机,因小儿子有一次得病严重,医院不敢接手救治抱回家后,被墨贤用自家挖的草药救回一命,就把墨家的人都看做了救命恩人。如今恩人家有了这等荣耀的大事,他便自告奋勇的要用拖拉机送墨善进城读书。

    实时墨家的家境,经历了为墨泰还赌债、救治莲花、兔毛滞销等一系列的人祸折腾,又摊上7号台风这样的天灾,也确实是每况日下捉襟见肘了的。墨贤就也收了这个人情,用拖拉机专送了墨善,去一中报到到入学。一路上,墨贤都在想着三年后的墨善,又将会给墨家带来怎样的一个惊喜和荣耀,他满怀期望,墨善能给墨家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至少也要回复到当年那样成为村里第一的“富贵人家”。

    但是,期望越高,失望越大,老天就喜欢跟墨贤作对一样。两年过去,墨善并没有带来什么惊喜和荣耀,只提回了送她入学时专门为她定制的一个手提木箱子。箱子里是破破烂烂的几件衣服,一本书也没有看到。

    墨善逃学的消息,犹如墨家村上空的一个晴天霹雳,无情地击在墨家破败的屋顶上,给墨家搅了个天翻地覆。

    据墨善自己解释,她在一中学习压力太大,跟不上,拖了全班的后腿,没脸待了,只得回来。但墨善的班主任告诉墨贤,说墨善成绩中等,没有跟不上一说。另外,墨善进一中以后,尊敬老师、团结同学、乐于助人以及积极突出的组织能力深的全班同学爱戴,四个学期以来都是班里的班长皆劳动委员,还是校学生会的干事,也深得班主任及各课老师的重视。学校已批准她入了共青团,为她将来能顺利入党做好了准备。可墨善就是听不进劝,根本没给自己留余地。

    墨善又解释说,一中多年来,大学升学率不高的原因,是乡下上去的学生一般都家境贫寒,念不起高中,更念不起大学,所以,念完初中就直接考去了初中师范或初中中专,少有人在本校初升高的。学校的领导已经决定,从本届开始,所有的本校初中生必须继续就读本校的高中,不准报考初中师范或中专之类的学院以及其他职业类的技校。墨善当个小老师的梦想也就不可能实现,还不如早早回家种田算了。

    但一中的班主任向墨善承诺,只要她继续念书能考出好成绩,她可以帮她到考试的时候,把她的名额放到其他学校去参考。甚至同意让她回到自己的乡中学读一个学期试试,再回一中毕业考,墨善也没回心转意。

    墨善还举了个例子,证明不是她一人有这样的想法和弃学行为。她自己班上就有个也是乡下考上的男同学,因父母亲太穷被村霸压迫着一直活的极其卑微,逃学去了云南卖白药,说是这书读了其实也没什么用,最有用的就是钱了。有钱就没有了一切被人践踏被人羞辱的资格。墨家虽然此时还没有穷到被人欺负的地步,但墨善再也不想看到父母低着头去问亲戚借学费时,亲戚那瞧不起的眼神,也不想再听到亲戚那句“读不起就不要去读不行吗”的话。饶是老师和同学们的再三劝说以及莲花的责骂,都没有让墨善回到一中继续学业。

    逃学在家两个月后,实在觉得惋惜的班主任,又来电话说墨善你起码也得考张初中毕业证回去,也能证明你进过一中,以后出去找工作也用得着。

    墨善经过两个月的内心挣扎,想想还是班主任老师说得有理有据,且最懂她最为爱惜她,便有了返回一中的念头,但又不好意思说是自己反悔了,就与莲花说是班主任的意思,要拿二十元钱去参加毕业考拍照等用途。

    周莲花白她一眼:“你都不读书了,还考来什么用。是你自己不读的,我们可没有一人逼着你不读。你要考就你自己想办法,反正家里一分钱也是没有的,你要钱就自个儿借去。”

    墨善哪里肯低头去问亲戚借钱,何况还是自己逃学在先,再逼父母借钱也真不是她这性格能做出来的事。一赌气,跟着一小学同学,外出打工去了。

    至此,墨贤指望墨善振兴墨家的心思早已在不堪回想中消失殆尽。他郁郁寡欢地带着莲花和快要出嫁的墨蓉,搬进了原来的养兔场,无颜面对老房子那里的众多邻居,更不想碰到偶尔回家搬东西的大儿子墨泰和儿媳陈霞飞。

    屋漏偏逢连夜雨,其时,墨婉已嫁,墨安继墨善次年考进杭城的一所机电学院,墨泰的儿子也没带回墨家,墨善又是赌气外出,五个儿女,就剩墨蓉在家跟着父母亲种些菜卖钱维持生计。但这些困苦都还没让墨贤感到人生无望,彻底让他绝望的是,墨善弃学后不过两年,在杭城读机电的墨安被学校开除了。

    墨善弃学,好歹也是自己主动的离开,墨安却是被开除,被勒令退学,这在名誉上有着本质的区别。

    据校方通知,墨安在学期间,与同宿舍的同学一起,常常逃课外出贩些日常用品、游戏机之类的在学生公寓楼倒卖赚钱。这在当时的学院里是被潜规则的默许了的,司空见惯,校方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平时警告几句,也就过去了。但这伙开始赚了点零花钱的同学,也开始学会了赌钱。常常紧闭着宿舍门,几个人边赌边喝酒边吸烟的,弄的是乌烟瘴气,影响极坏。最后,钱赌没了,就问家里催要,家里实在没有可给的,就去偷。偷书、偷碟片、偷资料、偷试题等偷一切可以换钱的东西。然后就是屡教不改的被抓个正着,四个学生无一幸免,全被开除退学。

    墨安被开除,痛苦的人不止是墨贤,一向疼爱墨安的莲花,简直心痛到生不如死。看着儿子凄凄惨惨回来的样子,莲花还是不甘心,要求墨贤带她去杭城要亲自向学校求情,要再给墨安一次读书的机会。

    “你还有钱吗?”墨贤已经心如死灰,又心存埋怨,悔不当初,说:“如果不是你这两年他要多少你就给借多少寄出的话,他何至于大手大脚的花到这种程度?”

    “那能怪我吗?你难道当时就知道他拿去都是花天酒地的吗?你也不是和我一样的认为他一人在外,不去同上等人家比,也不能让他过的太低下的吗?”

    多年前就喝农药死过一次的周莲花,早已经豁然开朗,生死看淡,有了‘死都不怕,还怕你们活人不成’的坚强,至于反驳墨贤的那点胆魄和勇气,也早在喝药后的几年里锻炼地炉火纯青,随口就来:“他毕竟还小,哪个孩子不犯点错误做几样错事的呀?做父母的,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前途尽毁吗?墨泰欠了那么多赌债,我们还不是一年年的替他还着吗?墨安读书欠下的又算得什么?你若不管他,我还是要管的,你不去,我一个人去就是。”

    墨贤就想起墨善当初问她要二十块报考的场景,觉得对墨善很是不公,便责问道:“他一个学期花一万你不嫌多,墨善一年花个几百块你就嫌她念书把家里都念穷了。那次,她明明有回心转意的机会,你却让她自己去借钱。哪个人会借钱给一个孩子呀?”

    “老天作证,我哪里有这样对待过她?”莲花当即垂足顿胸,歇斯底里地叫嚷起来:“你墨贤也这样以为,怪不得墨善带着对我的气恼离家去了。老天可以作证,只要她说还要读书,我就是砸锅卖铁,卖了这房子,也要给她读的呀。是她自己铁了心的要不读,我又有什么办法。我那天要她自己去借,也是盼着她能明白这钱来得不容易,盼着她明白,以后可得好好读书。只是她自己心高气傲,根本不理解我的话,那能怪得我么?”

    “你们都别吵了,”墨安说:“反正我是不会再回去读书的,如果你们一定要让我回去,也行,我告诉你们,我回去就是为了花你们的钱的。就算你们把这破房子卖了,也不够我花到毕业。”

    “你做白日梦去吧,你,”墨贤自从救回莲花后,暴戾的脾气倒是收敛了不少,但面对这个被莲花宠到他都看不下去的小儿子的躺平加无赖时,他的暴脾气便又一次控制不住,顺手操起锄头就抡了过去:“我打死你这不争气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