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小说网 > 白银令 > 第六十三章 男扮女装

第六十三章 男扮女装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风起龙城弃宇宙夜的命名术剑来渡劫之王第九特区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廉美人略作一赧,箍紧耳际面纱,垂眸避开众人视线,抄直道:“楚王张繁弱之弓,载忘归之矢,以射蛟兕于云梦之圃,而丧其弓。左右请求之。王曰:‘止。楚人遗弓,楚人得之,又何求乎?’仲尼闻之曰‘楚王仁义而未遂也。亦曰人亡弓,人得之而已,何必楚?’名家代表人物,公孙龙,以此申张,仲尼异‘楚人’与所谓‘人’,即‘楚人非人’,故而‘白马非马’也为对。”她顿了顿,抬眸问,“若要殿下,二十字以内反驳该诡辩,如何?”

    台下一时死寂。

    明旻望向相里萱,问:“萱姐姐,什么是‘白马非马’?”

    相里萱轻轻摇头:“‘楚弓楚得’我倒是听过,但这白马非马,却并曾看过。”

    小大亦一脸懵态,转问身后相里康:“大兄长,什么是‘白马非马’?”

    相里康沉吟片刻,耐心却又言简意赅道:“先秦时期,名家主要代表人物公孙龙,过函谷关,关吏拦道‘人可入关,马不可。’公孙则诡辩‘白马非马’,要关吏放他和白马进城,关吏拦说‘白马是马’,而公孙坚称‘白马非马’,以是留下了这段著名诡辩——他说‘马’是指名称而言,‘白’是指颜色而说,名称和颜色并非同一概念。‘白马’这个概念,分开来就是‘白’和‘马’或‘马’和‘白’,这是两个不同概念。比如说你要马,给黄马、黑马可以,但是如果要白马,给黑马、黄马就不可,由此他证明‘白马’和‘马’并非一回事!因而说白马非马。”小大显然是被绕晕了,一脸茫然,相里康微微弯腰,摸摸她脑袋说,“小大听不懂没关系,这个问题,确实刁得很。”

    小大凝想片刻,语气不乏一丝开心:“那是不是,很难回答?”

    相里康淡淡一笑:“明明知其诡辩,但却很难反驳。长篇大论都未必能赢,若要我二十字以内简答,必然败北。”

    明旻闻言大喜,转盼追问:“那意思是我们要赢咯?!”她说时起身,意欲双手狂舞。

    相里萱失笑,止住她躁动:“公主莫要激动,世子殿下,尚未作答呢。”

    明旻这才看向滴漏,叫嚷一声:“那个计漏小官,你,就你,你是怎么计时的嘛?水都滴了多少了,还不敲鼓!”

    计漏小官忙道:“水滴八滴,尚有两滴,公主稍安。”

    “这都过多久了,是不坏了?你可别故意漏数哦?不然我叫父皇罚你俸禄!”

    “旻儿,不得喧哗。”明晟出言喝止,心底早已意兴阑珊。倘使明胤一战出局,且输于一女子,不仅有失光彩丧失体面,关键在于,他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口碑滑坡,对自己竞争力的损降。

    可惜,世子爷并非一单纯喜欢坐拥书城的怪咖,他书房那成排成墙的万千书籍,能多看绝不少瞧。

    九滴已尽,十滴欲出,明胤这才不疾不徐道:“‘等于’并非‘属于’,偷换‘是’‘非’,否。”世子爷这一声“否”,说得余韵悠长,十分傲娇,那一瞬间,他仿佛感觉到躲在暗处的廉衡,张牙舞爪的小脸小手,和肝肠寸断半死不活的一声“苍天呐”。他追求的,就是这个效果。

    廉美人悬起的一缕胜意,顿然瓦解,他下意识先顺口气儿,心底好一通狂犬吠日,尔后才浅浅咳了一声,平复胸臆。明胤一语点穿,偷梁换柱之处,倒底令他折服,也多了分刮目相看。

    但场下明旻,可不答应,故大声缠问:“胤哥哥你什么意思啊?旻儿没听懂?白马究竟是不是马啊?”

    明晟见明胤并无解释之意,而台下多数人亦一脸茫然,太子爷微微失望之际,只能颇为无奈地唤了声:“敖顷,你说说看。”

    敖顷颔首领命,缓缓温声解释:“公主可以这样理解:苹果属于水果,无误;但若说苹果等于水果,显然不对;属于是包含关系,等于则是等价关系。‘属于’范围大于‘等于’范围。‘是’表示属于,‘非’表示不等于,公孙龙说白马不等于马,确实没错,但,白马确属于马。所以想用‘白马非马’来反驳‘白马是马’,不通,因而遵照指令,白马仍不能入关。”

    风中凌乱的小公主月眉拧巴搅巴好一阵,才嘟囔道:“强词夺理”,尔后看向她救星美女,气赳赳道,“姐姐必胜。”

    这一声姐姐,叫得异常黏牙。廉衡心窝一痒,差点破口喷笑。

    明晟再盯眼明旻:“注意身份。”

    明旻喊他一声姐姐,无非因廉衡个头长她两寸,当他扮成女子,小公主以貌取人,介于其个高认为其年龄亦长。她虽娇霸,却绝非彼贱我贵之人,以是谁长尊谁。这本无错。至于明晟叮斥,无疑是太子爷认为,皇室血脉至尊至贵,眼前女子来路不明,万一草芥平民,随便唤她姐姐,岂非自贬身价。

    明旻遭斥,吸溜下鼻子刮了刮鼻尖,撇开头。也不知这雅痞雅痞的动作是跟谁学的。

    廉美人垂眸哂笑,顾自轻咳一声,开始二问:“正站者,可能有倒立影?”

    台下再次哑静,听明白的已然明白,不懂的仍作痴聋。

    就在漏尽之时,世子爷再沉沉缓缓道:“《墨经》:景光之人煦若射,下者之入也高,高者之入也下。”(注:小孔成像)

    啊……

    台下又一阵唏嘘,表达着对世子爷学识的仰慕之情。

    廉美人牙根紧咬,瘦拳紧攥,特想咆哮,要瞪不敢瞪向对面人,气结之下索性直接三问:“一对书生一对狗,二队并作一对走,数头一共三百六,数腿一共八百九。敢问殿下,此中书生多少狗多少?”

    台下先一阵谩骂说她指桑骂槐,又一阵窃笑说怪题怪问,然而短促的嗤笑之后,便尽皆面色凝重。有认真学过算数的,倒是略微接触过《孙子算经》中的鸡兔同笼问题,即著名的“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然而,一帮只重视八股文的读书种子,本就从未细细钻研过算术,而今这题目,头腿数目皆大增,时间短暂不论,手中又无算盘,只能是输了。

    台下油然一阵太息。

    就在廉美人浅笑吟吟冲明旻微微比划个必胜小拳头、小小嘚瑟之际时,世子爷瞥眼水漏,在第十滴方方涌出、计吏方方拿起鼓槌之际,沉沉缓缓道:“犬,八十五;人,二百七十五。”

    ……

    廉美人陡然收笑,缓神一刻咬牙低问:“殿下是故意的嘛?!”

    明胤恍惚心觉,面前人似曾熟识,终收紧目光猎猎盯向她,而秋豪早就鹰鹫一般盯着她了。廉衡一瞬心虚,抬帕掩面婉转一羞,便将世子爷猎猎目光逼退。

    台下哑寂片刻,就爆发出山洪般的喝彩。

    输于一稚女的太子太傅,甚是爱惜羽毛的杨鸿礼,大羞大辱之下,向明晟插手告辞,背影难堪万分。而听着喝彩声的明晟,心底早已涌出酸意。

    敖顷见廉美人对此答案不予反驳,心知明胤已悉数答对,油然钦佩面前人物。先低低慨叹学海无涯前路尚远,自己需加倍努力才是,尔后才像廉美人微微施礼,在明旻“不算不算这不算”的耍赖声里,竭力平定四方声浪,秉公主持道:“第四轮,世子殿下获胜。本次比赛,以‘滚石四杰’四局三胜,精彩收官。”出于礼貌,青年望向台前姑娘,再温言抚慰,“姑娘才学惊人,虽败犹荣。”

    廉美人温婉却不失讥讽道:“腹中贮书纵万卷,终归低头在纲常。”

    这话,自是心声,亦无疑讽刺,女子即便胸怀万卷、满腹经纶有才干,却终归得不到认可,埋没于三纲五常中悄然湮灭。

    面色郁黑、唯一惨败的太子太傅杨鸿礼,闻言驻足转身,倏然接句:“在家从父,既嫁从夫,老来从子,这是女子最紧要原则,抛头露面,矜情作态,狎辱纲常,侮损大道。”

    廉美人失口一笑,心说其人得是气疯了不成?如此不顾风范!她腼腆一笑,也不生气,柔钉子似的回顶:“这位贤长,岂不闻‘纲’亦有‘模范’之意,君为臣之模范、夫为妻之模范、父为子之模范,而非单纯的尊卑贵贱之关系、高低主从之等级。”言毕她停顿一刻,似笑非笑道,“小女不欲顶撞长辈,亦不欲巧言令色,不若这样,贤长先齐家娶妻,再抓紧育女,待教导好妻女何为‘夫为妻纲、父为女纲’后,再让令妻令嫒,手把手教导民女,民女必感恩戴德,甘之如饴。”

    杨鸿礼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台下一阵哄笑,碍于明晟颜面,碍于这位大儒在弘文馆身份,又尽数憋笑。只一些完全在看稀罕又不关心仕途的平民,仍在放声漏笑。

    敖顷大窘,虽说心底十分认可姑娘这话,三纲五常就应从大格局解读,但杨鸿礼杨师叔此番遭人嘲笑,委实由他多嘴引发,他本腼腆,以是一时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青蝉见状,忙上台打圆场,声音周正清肃:“今日以文会友,满堂飞彩,不胜珍贵。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自古不以成败论英雄。”青年顿了顿再道,“少而好学如日出之阳,贵在灵气和敏捷,自然要跑得快;老而好学如炳烛之明,老成持重全在分量,必然走地慢。正如太傅之学识、两位阁事之渊博,吾等终身难望其项背,必当以为楷模,学而及死不朽。青蝉代表在场诸位儒生,再次敬谢太子、世子两位殿下莅临此地。”言讫,示意计漏官,击鼓三声,散场。

    鼓鸣三声。

    滚石四杰四局三胜,芳草四美惜败台前。女子入馆读书,这一突然被吵闹起来的天方夜谭,如缕轻烟,随风消散。

    朴素的愿望倏然破灭,明旻眼泪陡落,似断线的珠子,然四望廉衡仍不见,哭腔哭调冲着台上人喊了声“胤哥哥我讨厌你”,就拔腿跑向弘文馆客室。

    廉美人视线追她几许,尔后苦涩摇头,结局虽在意料之中却也曾试图挣扎,有悔亦无悔。她礼貌施礼,款步离开,临下台基前,忽而回眸给了世子爷一个不可饶恕的眼神。

    明胤无心接上她目光,旋即避开,他心知这道眼神,某种程度,亦代表了小鬼。可以他身份,今日既不能输,更输不得,且不论明皇目的,单就因他失利而造成女子入馆读书参与科考,必遭史笔如刀和百官讥咒。他捱不得这道雷。

    唐敬德瞥眼心灰意懒的姑娘,再看眼明胤人神共愤、不懂怜香惜玉的死样子,桃眼一挑,在姑娘转身欲下台基时,眼疾手快飞块桃酥,绊去她重心。

    眼见姑娘扑向台下,不声不气的世子爷迭忙上前,大手将其捞住。

    大手捞在人姑娘胸前。

    正欲四散的人群,一时又驻足哑寂。

    廉美人还魂之后,面纱上一双杏眼,先一寸寸下移再一寸寸上移,尔后倏然一皱,抬脚用力一踹面前人小腿,骂道:“臭流氓,龌龊。”言讫利然打掉他手,仓皇而去。

    唐敬德率先贱笑,笑声穿云裂石,人群随之爆发出低低哄笑,但又随之在世子爷不阴不晴的扫视中,归于不闹。他们个个强行收笑,憋笑,意欲留到茶馆子再笑。

    而怔傻原地的秋豪,都忘了要跟去查看姑娘底细。待反应过来,美人已鬓影难觅。好在细头发被怔傻,不然,廉衡今日势难脱困。

    明胤强行凝神,稳稳走下台基,同太子见了一礼,便望阖庐去向儒父行礼辞别。

    人潮四散。相里萱听罢红苕转述的廉衡乞请,携小大,依言去显阁接走这位何必问小姐。一模一样穿戴静候的蛮鹊,正悄声坐在显阁,面覆薄纱之外,再罩斗笠面纱,任谁,能辨别此时的蛮鹊不是方才的廉衡。即便因蛮鹊身高、体态,让眼前女子倏然高出她相里萱几寸、臂膀宽出两指,但也因斗笠罩身缘故,未令相里萱生疑盘问。

    相府马车缓缓离开,蛮鹊全程靖默,生怕开口暴漏,相里萱攀谈两句见其不愿作答,也未再多问。马车行至相府,蛮鹊轻轻一跃跳下马车,施礼告辞。相里萱心知她故作神秘必有故作神秘的理由,不便挽留,亦施礼恭送。

    蛮鹊转身长腿一跨,不及两步,倏然切换成碎花小步,未几,进入一客栈里。直至夜深,才以男装出来,简餐一顿,信步望弘文馆去。完美甩脱金翼和世子府暗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