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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天涯沦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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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袂生风,脚步款款,绿绾如一场及时春雨无声而至,润解秦楼安心中烧灼。

    皇后凤眸斜卷落在秦楼安身上,适才愿得一心人,共赴白头约一句,犹鸣耳畔荡涤心间。犹记二八芳华之岁,她亦有此一愿,可惜终是她心向明月,明月隐云端。

    “奴婢绿绾参见皇后娘娘,公主殿下。”

    绿绾清脆一声,皇后梦醒南柯,玉手轻抬示意绿绾平身,“贴鬓香云双绾绿,绾绿,绿绾,好名字。”

    皇后朱唇轻启,自檀口中轻飘而出一句。将将平身站立的绿绾心下一怔,虽她不晓诗词之意,但却知好名字三字是皇后娘娘夸赞于她,当即又躬身一礼:“多谢娘娘夸奖。”

    秦楼安依傍皇后而坐,见自己贴身婢女未曾在母后面前失态,心下甚是宽慰。

    “母后,若是您不喜听孩儿议论朝堂之事,孩儿便带绿绾去他处说,免得…惹了母后恼怒。”

    秦楼安挽着皇后广绣,语气中带了丝娇软,皇后闻言又轻点一秦楼安鼻尖,“如今人都已到身前了,纵是母后不愿听还有赶你们出去的道理?有事尽管说来便是,母后饶你这一回。”

    若是以前,秦楼安听皇后如此言说必定满心欢喜,然此时听了反而心下怏怏。

    只因最近之事不同寻常,她本不欲让母后知晓,徒增母后心忧。适才一番言语,本想着母后会顺阶而下让她去别处说,不曾想母后竟应下了——失策。

    秦楼安心中千回百转不过一息之间,旦觉母后目光凝于她身上,方正了正脸色开腔:“昨晚本宫与玦太子入宫后,巷道之中可有意外发生?”

    “回公主,奴婢守在巷中不过两刻,司马大将军便率人前来将巷道中人抬回京机厂。只是回去途中大将军突然停下,几息之后复又前行。”

    “停下?所谓何事?”

    绿绾柳眉轻皱,复将昨晚巷中情景回思一番,“大将军停下之后未做任何事,只一双寒目紧盯一处偏巷。奴婢因好奇便也看了去,偏巷之中似有人影,但因当时天太黑,奴婢不曾看清楚。”

    人影?那般时候正是雨雪最急最骤之时,又因是处偏僻荒径,素日晴天大好之时都鲜少见人,若是有人,定非良善。可是与巷道中似死还生的十二人有何关系?

    “既是安然无事回了京机厂,便是无有什么大事。如今若想知道那十二人的身份,最易之法便是医好他们,此事恐又要劳烦玦太子了。”

    听闻秦楼安提及月玦,绿绾略略迟疑,小声一句:“公主,今日佑德公公差人到府上,说是奉皇上之命,将玦太子之物尽数搬走了…”

    “什么?”

    绿绾此言一出,不仅秦楼安心下惊疑,皇后敛卷的凤目中亦是神采一闪。

    “到底何事?”

    “回公主,今日早朝之上,皇上嘉赏玦太子救治皇后娘娘有功,赐玦太子长居宫中掩瑜阁,以使卿之礼待之。”

    昨日月玦方拒父皇太医少丞一职,今日父皇竟当朝赐居掩瑜阁,如此一来,纵是月玦不愿为西风之臣,父皇此举亦是逼他认主屈服。且此事若是传至东景,东景上下定会认为月玦已投奔西风,必会以叛贼之名冠之。

    秦楼安心下沉沉,虽说父皇此举于西风无害,然手段未免过于阴卑了些。月玦心思玲珑,定也会想到父皇此举是断了他的后路,不知他现下可能接受?

    万一月玦觉得有辱他一身傲骨,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来个以死明志…

    然若是秦楼安知晓月玦此时在做何事,便觉是她多虑了。

    此时掩瑜阁二层寝卧中,酸枝木三弯圆桌上,白瓷青花海碗热气氤氲。伯玉执同色瓷勺将清白色汤盛于缠枝莲小瓷碗中,“玦太子,请用。”

    月玦坐于圆凳之上,伯玉送碗于他身前,酸笋之鲜伴乌骨之香萦萦入鼻。月玦垂眸碗中乾坤,乌骨似深黛奇峰,鲜笋若翠色长林,奇峰长林共浮一泓白水之上,倒颇有几分诗情之意。

    月玦抬手接过,置于鼻下轻嗅,鲜香之气愈甚,“此汤,是何汤。”

    伯玉闻言,心下一怔,只觉月玦此句颇是熟悉,今日他献茶之时月玦亦问茶是何茶。月玦曾说那是予他的第二次机会,如今这般,可是月玦又在试探他?

    “回玦太子,此汤名叫酸笋乌鸡汤,是我亲手为太子做的。“伯玉躬身回话,后又加言一句:“并非送命汤…”

    “嗯?”

    月玦抬眸见伯玉颔首桌前,思及他话中送命汤一句,不由轻笑。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问,我已说过信任你,便不会再行试探。且就算有毒,还需你告诉我吗?适才不过是觉此汤色香俱全,我居东景之时亦不曾受用过,所以才有此一问。伯玉切莫多心才是。”

    伯玉闻言,面色一愕,心下惊然,“是…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望玦太子恕罪。此汤乃是伯玉尚居家乡之时学的,想来是粗鄙不等大雅之堂,所以玦太子才不知。”

    闻言,月玦并未计较,执匙轻饮一口,笋鲜肉香皆回味于口齿之中,汤汁醇厚浓郁又无油腻之感,色香已俱,食味更佳。

    “不曾想伯玉还有这等好手艺,笋这般鲜物多于西南岭南一带,想来伯玉家乡亦是偏南之境。”

    听闻月玦夸赞,伯玉只颔首浅笑应下,并未言语。

    虽已知月玦向来料事如神,但听月玦说及西南之时,将将平缓的心脏复又骤然一跳。往昔如洪腾腾涌入,又将他四肢百骸冲磨数遍,痛遍全身。

    神定之际,伯玉偷凝月玦一眼,见其执碗优雅用膳,似是不曾发现自己的异样,不禁心下一松。

    旦见月玦将碗置于案上,伯玉复又执勺欲要再盛,却被一声清寒之音止住:“够了,余下的,你用了罢。”

    “使不得,伯玉怎敢与玦太子同食。”

    伯玉垂首相拒,月玦凄然轻笑,口间轻吐一句,意味不明,“同落天涯,无何不可。”

    不待伯玉细思话中之意,月玦起身临近窗边,窗扇轻启半寸缝隙,阁前青石路上,四人身形,渐趋渐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