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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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迎秋宴后，俞霜儿就又俞太傅被禁了足。
她还记得那日爹回来是怎么发的火，那个嗓门之大犹如狻猊，像要分分钟把她吃了一样，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不过令她惊讶的是，此次二姐倒是没生气，也不晓得那日回来四姐同她说了些什么。
她和两个好友约定过几日一块出去玩，所以只好软磨硬泡让爹早些放她出门。
那俞太傅虽然嘴上硬的很，但心里是疼她的，所以还是答应着了。
终于熬到了这天，迎来了解禁之日，迎来了光明之日，迎来了属于她俞霜儿的春天之日！
她终于重获自由了！
俞霜儿一大早便收拾着要马不停蹄的奔向杨府去，只见身旁的平娘边替她更衣边叨叨着：
“姑娘啊，别再出去惹祸了。”
“在家不好吗？和六姑娘学学琴如何？”
“府里的荷花那开的可好了，姑娘可要去瞧瞧？”
听了这话俞霜儿一顿，平娘还以为自己终于打动了姑娘不出府的心思，刚想夸赞她终于长大懂事了，却没想到她来了一句：
“这么说我想起来了，前段日子有人说绝月河那边的睡莲开的极好。”
她蹙了下眉，又道：“不过那花儿午后就闭合了，我可要早些赶去。平娘，早饭我不吃了，带几块糕点放在路上吃便可。”
平娘此时欲哭无泪，就知道这小祖宗不会那么快改邪归正的。
“要不让杏儿跟着去吧，路上好伺候你。”
要说这上京城中哪家的小姐没几个贴心的婢女？
哎，偏偏家里就有这么个倔猴子，一个也没有。
在府里也就算了，出门也从不让人跟着，只要她出了府那就是无影无踪，天天都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到了外面使唤人家的婢女倒是挺在行，也没觉得有不妥之处。
平娘有自己的打算。一来想有人跟着她，若是惹了祸还能回来通报。二来想着自家姑娘不能太寒酸，堂堂太傅之女却连个婢女都没有，一点都不像话。
她却道：“让她跟着我去干吗，我又不是没手没脚。”
平娘被怼的哑口无言，也不想再叨叨些什么了，只顾给她打扮好，拿了糕点将其送走了。
——————
俞霜儿这边刚下了马车要踏进杨府的大门，便瞧见林棠之随着她的婢女在门口站着，神色忧心忡忡的。
“小棠儿，你这是怎么了？”
林棠之指了指里面，又比了个手势，示意让她噤声。
俞霜儿狐疑的把小脑袋伸了进去，便看见杨媣绾又摇着她的小团扇在院子里训人。
“我说杨有容，我拜托你下次动点脑子行不行，能不能不要再搞这种幼稚的小把戏了？我真的是懒得理你...”
被训了的女孩蹲在那边红着眼圈，可怜楚楚又弱不禁风的样子，让人心生怜爱。
“还有你不要摆出这样的神情，哇，从小到大你还真是玩不腻这一套。你当会有人英雄救美吗？”
那女孩咬着帕子，依旧不说话，那双灵动的大眼睛任谁看了都想去打抱不平一番。
林棠之叹了口气，道：“虽然和绾儿相处的够久了，知道她妹妹是什么样子的人。但是我每次见到她妹妹被绾儿训斥心里还是不舒服。”
杨有容是杨府的庶出。她娘早些年间是唱戏的，杨有容的相貌随了他娘，天生了一副亭亭玉立惹人怜爱的模样。不料那心眼却是多得很，她整日里变着法子想祸害杨媣绾，无奈脑子不够用，屡次被人家抓现行。
看样子，这次又是被抓包了。
俞霜儿抻长了脖子向里面张望了一会，道：“杨夫人和杨老爷又不在吗？”
林棠之道：“大概是吧。”
杨老爷一开始是护着杨有容的，她那小娘也跟着得寸进尺，杨夫人便开始护着自己的女儿与她们天天斗。后来因为杨有容隔三差五就作妖惹得后院不清净，最后连杨老爷也烦了，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杨夫人更是乐个难得清静。
“不过此前我倒是没想过，还以为这种闺闱宅斗只有在大家族里才有的。”
俞霜儿抱着胸靠在门边，不屑道：“没有是不可能的了。”
“哎，你们家应该没有才是。我每每去了太傅府，你那些个好姐姐都让人羡慕的不得了，哪里会这般明争暗斗的？”
“姐姐们对我好那是自然，那些个娘子对我也算面子上凑的过去。”
俞霜儿想了一会，又道：
“姐妹们平日里虽然亲疏有别，但总归是要好的。不过那三个娘子明里暗里却是斗着的，今儿不让你女儿出头，明儿你给我女儿使绊子。但从来不在我身上下手。毕竟我又没娘，对她们造不成什么威胁。”
俞霜儿不咸不淡的说了出来，林棠之心里倒是不太好受。她正想要劝慰的时候，杨媣绾插着腰出来了。
“你们俩干嘛呢还不进来，打算站在这看一天热闹？”
“我们哪有那个闲心。”俞霜儿白了她一眼，又道：“我记得谁说来着，那绝月河的睡莲开得极好，我们收拾收拾便去吧。”
杨媣绾一边携着林棠之进了来，一边骂道：“你这个没脑子的，那是我在迎秋宴时同你说的！”
俞霜儿嘿嘿一笑，两手掐了杨媣绾的脸，随后一溜烟的跑进府里了。
只见杨媣绾面露凶相，提着裙子追着她跑。
“你这个挨千刀的，看我今日不好好收拾你！”
一向端庄的林棠之也在一旁笑了出来，看她们二人像街上耍猴的一样，颇为有趣。
——————
巳时三刻，三人登上了画舫，赏着河上的美景。
水光潋滟，光彩夺目。
那睡莲也果真开的极好，亭亭玉立，暗香浮动。
“哎哎哎，不瞒你们说啊，我小的时候和四姐来游船，在河里可是看见鸟了呢！”俞霜儿一手撩拨着水，连裙角沾了水都不知。
杨林二人皆笑她痴傻，那河里怎么会有鸟？
杨媣绾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哎，你们说那绝月河的传说是不是真的啊。”
林棠之摇了摇头，“我以前在皇宫里也听人说起过，但是灵不灵就不知道了。”
俞霜儿在一旁云里雾里，“你们说的是哪个传说啊？”
“还能是哪个，就是那个在雁州桥上许愿便能见到自己的如意郎君的那个呗！”
林棠之道：“怎么，看你的样子莫不成还有别的传说？”
俞霜儿神情倏地严肃了起来，使唤着她们俩凑近些。
“我跟你们说啊，我还真听过那么个传说...”
有一年乞巧节，众人都在桥上纷纷许愿的时候，忽然一女子失了神色不停大喊。众人前去一看也大惊失色，那桥下凭空出现一木舟，上面竟有一具无头男尸。算卦的说那女子这是为自己招了一件**，那女子听了后不出三日便疯了...
“啊啊啊啊啊啊！”
杨林二人正听的入神，被俞霜儿这么一喊俩人都被吓了一跳。
杨媣绾伸手打着她，道：“神经病啊你！吓死我了！”
林棠之连忙抚着自己的胸口，“是啊霜儿，你叫什么啊，吓到我了。”
“嘿嘿。我这不是为了烘托一下气氛吗，不然怎么叫做鬼故事。”
“什么？这是你编的？”
“自然不是！”俞霜儿憨态可掬的笑着，“前天从四姐房里翻出来的，怪谈录。”
“你们都不知道前几天我被禁足有多无聊，亏得有这书...”
俞霜儿见那二人都不理她了，便冷哼一声径自的跑去船艄玩水了。
杨媣绾见林棠之还是没能缓过神来，便转了个话题。
“对了，我听说皇上为你五哥赐婚，这事可有进展？”
“不曾。”林棠之摇了摇头，又道：“我也希望皇上能指个良人。”
杨媣绾凑近了她笑嘻嘻的问：“那你呢，你想要什么样的嫂子？”
“是五哥寻娘子，又不是我寻，你为何问我的意见？”
“哎呀，你说说看！”
林棠之仔细想了一会，道：“我希望那女子是个德行俱佳，秀外慧中的，或者是个脾性温良，处事沉稳的。再不济的话，只要是个贤淑大方的就行。”
杨媣绾撇了撇嘴，道：“果然是皇族贵胄之家，眼光这么高。”
林棠之笑道：“怎么，莫不是你想当我嫂嫂？”
“我才不稀罕呢！还不是我那不成器的妹妹，满脑子都是想嫁给你五哥，今儿我和她闹起来的源头也是因为这。”
“你说那乌鸦怎么会变凤凰呢？我当然是想骂醒她，让她啊，早点断了这条念想，所以说没少说你五哥坏话。再说那小侯爷那般风流人物，上京城未出阁的女子都惦记着呢，再怎么着也不能轮到她。”
“然后她就因为我讲了小侯爷的坏话，今一早就给我使了绊子。”杨媣绾愤愤道。
林棠之又笑道：“五哥虽然看上去是一副傲睨自若的样子，但本质是不坏的，更何况他样貌出众，有女子心仪他也是正常。你就真不想当我嫂嫂？”
杨媣绾狐疑道：“你怎么一直想让我做你嫂嫂？就我这幅德行，你说的那些个词，我可是半句都没沾上！”
林棠之笑道：“若是你和霜儿，我倒是还能松了口的。家世一个比一个好，我自然是想要的。”
“喂喂喂，你也太贪心了些，你们家已经是位居侯府，你竟不知足，还想要个家境好的嫂嫂？”
林棠之不可置否。
杨媣绾见她没再说话，也没再多问下去。
——————
夜半子时，杨府院中时不时传来几声犬吠。
听见点动静后，林棠之眼睛瞪得更圆了。此时也是没了睡的精神，便下了床去，秉烛走到窗前，携了个圆凳坐着。
杨媣绾本是有些困意，却被她下榻的声响弄醒了。揉了揉眼后，拿起床前挂起的两件斗篷走了过去。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她拿起一件披在林棠之身上，“这夏至已过，晚上还是有些凉风的。更深露重，当心着凉。”
林棠之没有回头，眼睛直直地望向窗外的月亮，道：
“绾儿，北安侯府能有今日的光景，我如同做梦一般。”
“你在同我说笑？”杨媣绾侧过头去刚要打趣她，却看她一脸心事重重地，便只好安慰着：
“北安侯府祖上便承袭爵位，而你的父亲生前可是随先帝出征镇平西南的神武将军，你大哥林昱衍如今又屡立战功，前日你二姐还被册封贵妃，这本就是侯府该有的风光，天晓得你在做梦些什么。”
“绾儿，你看到的那都是表面光鲜的北安侯府。”
林棠之重重的叹了口气，道：
“听徐嬷嬷说，娘未回上京的那几年是北安侯府最黯淡的光景。家父过世甚早，为了能让皇上继续用侯府，当年大哥还未到舞象之年，仅十四岁便穿了盔甲从军去。”
“哎，说到此...”杨媣绾疑惑道：
“我记得，大长公主当初回许州的林家老宅吊唁林将军呆上了许些年，为何留你一人在皇宫？”
“实际上是我娘不想回上京。她觉得侯府若是不为朝廷所用，那回来属实是没什么意义，难道抱着我爹的牌位然后接受世人的怜悯和同情吗？”
林棠之停了半晌，又道：
“我娘本就是纯正的公主。浑身透出的，都是那皇室血脉的傲骨要强劲儿。我想我这辈子都不及她。”
一时之间，杨媣绾竟说不出任何安慰她的话。
自交好以来，棠儿从不提她的家事，自己和霜儿也很少过问。大约是白日的话触动了她，所以此刻她才会吐露这些。不然以她什么事都藏在心里的性子，要听这些话也是要等下辈子了。
“在我六岁那年，娘好像又突然想开了一般回了上京，我也搬回了侯府。”
“然后侯府就像是走了大运一样。先是前线捷报说大哥立战功的消息，而后又是前日二姐被晋升为贵妃，这一切都太虚幻了，虚幻到我根本不相信。”
“就仿佛昨日还在飘摇不定受人说闲话的侯府，突然之间就堂堂正正的稳扎在上京城中。”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白日我说想寻个家世好的嫂嫂，正因如此啊，我不过是想要侯府会愈来愈强大。”
杨媣绾看着她，“那如果有一天，要你牺牲自己去换取家族利益，你也愿意？”
林棠之淡笑着道：“如若真有那么一天，我自然是愿意的。不过像我这样的病秧子，谁又想娶呢？”
“你净胡说。你可是韶阳郡主，谁若敢嫌弃，我第一个冲出来！”
杨媣绾头靠在林棠之的右肩，同她的目光一起沉沦在那暗夜薄云之中，又道：
“我娘倒是没大长公主的那般要强。不过话说回来你毕竟是娇贵的，身上流着的那是皇族的血脉。我就不一样了，就是个商贾之女罢了。”
“哪像你既是侯府嫡女，又有郡主之衔在身。能有如此身份，我真是不知羡慕多少。”
听到这，林棠之微微叹了口气，道：
“就因这身份，我要自幼便在宫中学那些繁杂的礼数。你羡慕我，却又不知我整日羡慕你们在外玩耍。”
杨媣绾抱着林棠之的右手，轻声道：
“不学礼数的女子不过是粗鄙之人罢了。”
“我们家承蒙先帝隆恩，商贾地位得以升迁，现如今可以住这么大的府邸，还能和你们一样去读书，我已经很知足了。”
她又重重的叹了口气，道：
“不过谁又知道呢，皇上今儿能让商贾地位升上去，明儿也能让它降下来也未可知。”
林棠之点了点头，道：“回去睡吧，再聊一会霜儿都要起床来了。”
“那家伙睡得好似昏猪头一般，如何醒的了？”
“不过话说回来，最让人羡慕的，也就是她了。”
两人向帷帐那边望去，又相视一笑。
亘古不变的月亮随着那薄纱似的云雾高高悬起，夏夜蝉鸣也不停。
自那日迎秋宴后，俞霜儿就又俞太傅被禁了足。
她还记得那日爹回来是怎么发的火，那个嗓门之大犹如狻猊，像要分分钟把她吃了一样，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不过令她惊讶的是，此次二姐倒是没生气，也不晓得那日回来四姐同她说了些什么。
她和两个好友约定过几日一块出去玩，所以只好软磨硬泡让爹早些放她出门。
那俞太傅虽然嘴上硬的很，但心里是疼她的，所以还是答应着了。
终于熬到了这天，迎来了解禁之日，迎来了光明之日，迎来了属于她俞霜儿的春天之日！
她终于重获自由了！
俞霜儿一大早便收拾着要马不停蹄的奔向杨府去，只见身旁的平娘边替她更衣边叨叨着：
“姑娘啊，别再出去惹祸了。”
“在家不好吗？和六姑娘学学琴如何？”
“府里的荷花那开的可好了，姑娘可要去瞧瞧？”
听了这话俞霜儿一顿，平娘还以为自己终于打动了姑娘不出府的心思，刚想夸赞她终于长大懂事了，却没想到她来了一句：
“这么说我想起来了，前段日子有人说绝月河那边的睡莲开的极好。”
她蹙了下眉，又道：“不过那花儿午后就闭合了，我可要早些赶去。平娘，早饭我不吃了，带几块糕点放在路上吃便可。”
平娘此时欲哭无泪，就知道这小祖宗不会那么快改邪归正的。
“要不让杏儿跟着去吧，路上好伺候你。”
要说这上京城中哪家的小姐没几个贴心的婢女？
哎，偏偏家里就有这么个倔猴子，一个也没有。
在府里也就算了，出门也从不让人跟着，只要她出了府那就是无影无踪，天天都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到了外面使唤人家的婢女倒是挺在行，也没觉得有不妥之处。
平娘有自己的打算。一来想有人跟着她，若是惹了祸还能回来通报。二来想着自家姑娘不能太寒酸，堂堂太傅之女却连个婢女都没有，一点都不像话。
她却道：“让她跟着我去干吗，我又不是没手没脚。”
平娘被怼的哑口无言，也不想再叨叨些什么了，只顾给她打扮好，拿了糕点将其送走了。
——————
俞霜儿这边刚下了马车要踏进杨府的大门，便瞧见林棠之随着她的婢女在门口站着，神色忧心忡忡的。
“小棠儿，你这是怎么了？”
林棠之指了指里面，又比了个手势，示意让她噤声。
俞霜儿狐疑的把小脑袋伸了进去，便看见杨媣绾又摇着她的小团扇在院子里训人。
“我说杨有容，我拜托你下次动点脑子行不行，能不能不要再搞这种幼稚的小把戏了？我真的是懒得理你...”
被训了的女孩蹲在那边红着眼圈，可怜楚楚又弱不禁风的样子，让人心生怜爱。
“还有你不要摆出这样的神情，哇，从小到大你还真是玩不腻这一套。你当会有人英雄救美吗？”
那女孩咬着帕子，依旧不说话，那双灵动的大眼睛任谁看了都想去打抱不平一番。
林棠之叹了口气，道：“虽然和绾儿相处的够久了，知道她妹妹是什么样子的人。但是我每次见到她妹妹被绾儿训斥心里还是不舒服。”
杨有容是杨府的庶出。她娘早些年间是唱戏的，杨有容的相貌随了他娘，天生了一副亭亭玉立惹人怜爱的模样。不料那心眼却是多得很，她整日里变着法子想祸害杨媣绾，无奈脑子不够用，屡次被人家抓现行。
看样子，这次又是被抓包了。
俞霜儿抻长了脖子向里面张望了一会，道：“杨夫人和杨老爷又不在吗？”
林棠之道：“大概是吧。”
杨老爷一开始是护着杨有容的，她那小娘也跟着得寸进尺，杨夫人便开始护着自己的女儿与她们天天斗。后来因为杨有容隔三差五就作妖惹得后院不清净，最后连杨老爷也烦了，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杨夫人更是乐个难得清静。
“不过此前我倒是没想过，还以为这种闺闱宅斗只有在大家族里才有的。”
俞霜儿抱着胸靠在门边，不屑道：“没有是不可能的了。”
“哎，你们家应该没有才是。我每每去了太傅府，你那些个好姐姐都让人羡慕的不得了，哪里会这般明争暗斗的？”
“姐姐们对我好那是自然，那些个娘子对我也算面子上凑的过去。”
俞霜儿想了一会，又道：
“姐妹们平日里虽然亲疏有别，但总归是要好的。不过那三个娘子明里暗里却是斗着的，今儿不让你女儿出头，明儿你给我女儿使绊子。但从来不在我身上下手。毕竟我又没娘，对她们造不成什么威胁。”
俞霜儿不咸不淡的说了出来，林棠之心里倒是不太好受。她正想要劝慰的时候，杨媣绾插着腰出来了。
“你们俩干嘛呢还不进来，打算站在这看一天热闹？”
“我们哪有那个闲心。”俞霜儿白了她一眼，又道：“我记得谁说来着，那绝月河的睡莲开得极好，我们收拾收拾便去吧。”
杨媣绾一边携着林棠之进了来，一边骂道：“你这个没脑子的，那是我在迎秋宴时同你说的！”
俞霜儿嘿嘿一笑，两手掐了杨媣绾的脸，随后一溜烟的跑进府里了。
只见杨媣绾面露凶相，提着裙子追着她跑。
“你这个挨千刀的，看我今日不好好收拾你！”
一向端庄的林棠之也在一旁笑了出来，看她们二人像街上耍猴的一样，颇为有趣。
——————
巳时三刻，三人登上了画舫，赏着河上的美景。
水光潋滟，光彩夺目。
那睡莲也果真开的极好，亭亭玉立，暗香浮动。
“哎哎哎，不瞒你们说啊，我小的时候和四姐来游船，在河里可是看见鸟了呢！”俞霜儿一手撩拨着水，连裙角沾了水都不知。
杨林二人皆笑她痴傻，那河里怎么会有鸟？
杨媣绾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哎，你们说那绝月河的传说是不是真的啊。”
林棠之摇了摇头，“我以前在皇宫里也听人说起过，但是灵不灵就不知道了。”
俞霜儿在一旁云里雾里，“你们说的是哪个传说啊？”
“还能是哪个，就是那个在雁州桥上许愿便能见到自己的如意郎君的那个呗！”
林棠之道：“怎么，看你的样子莫不成还有别的传说？”
俞霜儿神情倏地严肃了起来，使唤着她们俩凑近些。
“我跟你们说啊，我还真听过那么个传说...”
有一年乞巧节，众人都在桥上纷纷许愿的时候，忽然一女子失了神色不停大喊。众人前去一看也大惊失色，那桥下凭空出现一木舟，上面竟有一具无头男尸。算卦的说那女子这是为自己招了一件**，那女子听了后不出三日便疯了...
“啊啊啊啊啊啊！”
杨林二人正听的入神，被俞霜儿这么一喊俩人都被吓了一跳。
杨媣绾伸手打着她，道：“神经病啊你！吓死我了！”
林棠之连忙抚着自己的胸口，“是啊霜儿，你叫什么啊，吓到我了。”
“嘿嘿。我这不是为了烘托一下气氛吗，不然怎么叫做鬼故事。”
“什么？这是你编的？”
“自然不是！”俞霜儿憨态可掬的笑着，“前天从四姐房里翻出来的，怪谈录。”
“你们都不知道前几天我被禁足有多无聊，亏得有这书...”
俞霜儿见那二人都不理她了，便冷哼一声径自的跑去船艄玩水了。
杨媣绾见林棠之还是没能缓过神来，便转了个话题。
“对了，我听说皇上为你五哥赐婚，这事可有进展？”
“不曾。”林棠之摇了摇头，又道：“我也希望皇上能指个良人。”
杨媣绾凑近了她笑嘻嘻的问：“那你呢，你想要什么样的嫂子？”
“是五哥寻娘子，又不是我寻，你为何问我的意见？”
“哎呀，你说说看！”
林棠之仔细想了一会，道：“我希望那女子是个德行俱佳，秀外慧中的，或者是个脾性温良，处事沉稳的。再不济的话，只要是个贤淑大方的就行。”
杨媣绾撇了撇嘴，道：“果然是皇族贵胄之家，眼光这么高。”
林棠之笑道：“怎么，莫不是你想当我嫂嫂？”
“我才不稀罕呢！还不是我那不成器的妹妹，满脑子都是想嫁给你五哥，今儿我和她闹起来的源头也是因为这。”
“你说那乌鸦怎么会变凤凰呢？我当然是想骂醒她，让她啊，早点断了这条念想，所以说没少说你五哥坏话。再说那小侯爷那般风流人物，上京城未出阁的女子都惦记着呢，再怎么着也不能轮到她。”
“然后她就因为我讲了小侯爷的坏话，今一早就给我使了绊子。”杨媣绾愤愤道。
林棠之又笑道：“五哥虽然看上去是一副傲睨自若的样子，但本质是不坏的，更何况他样貌出众，有女子心仪他也是正常。你就真不想当我嫂嫂？”
杨媣绾狐疑道：“你怎么一直想让我做你嫂嫂？就我这幅德行，你说的那些个词，我可是半句都没沾上！”
林棠之笑道：“若是你和霜儿，我倒是还能松了口的。家世一个比一个好，我自然是想要的。”
“喂喂喂，你也太贪心了些，你们家已经是位居侯府，你竟不知足，还想要个家境好的嫂嫂？”
林棠之不可置否。
杨媣绾见她没再说话，也没再多问下去。
——————
夜半子时，杨府院中时不时传来几声犬吠。
听见点动静后，林棠之眼睛瞪得更圆了。此时也是没了睡的精神，便下了床去，秉烛走到窗前，携了个圆凳坐着。
杨媣绾本是有些困意，却被她下榻的声响弄醒了。揉了揉眼后，拿起床前挂起的两件斗篷走了过去。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她拿起一件披在林棠之身上，“这夏至已过，晚上还是有些凉风的。更深露重，当心着凉。”
林棠之没有回头，眼睛直直地望向窗外的月亮，道：
“绾儿，北安侯府能有今日的光景，我如同做梦一般。”
“你在同我说笑？”杨媣绾侧过头去刚要打趣她，却看她一脸心事重重地，便只好安慰着：
“北安侯府祖上便承袭爵位，而你的父亲生前可是随先帝出征镇平西南的神武将军，你大哥林昱衍如今又屡立战功，前日你二姐还被册封贵妃，这本就是侯府该有的风光，天晓得你在做梦些什么。”
“绾儿，你看到的那都是表面光鲜的北安侯府。”
林棠之重重的叹了口气，道：
“听徐嬷嬷说，娘未回上京的那几年是北安侯府最黯淡的光景。家父过世甚早，为了能让皇上继续用侯府，当年大哥还未到舞象之年，仅十四岁便穿了盔甲从军去。”
“哎，说到此...”杨媣绾疑惑道：
“我记得，大长公主当初回许州的林家老宅吊唁林将军呆上了许些年，为何留你一人在皇宫？”
“实际上是我娘不想回上京。她觉得侯府若是不为朝廷所用，那回来属实是没什么意义，难道抱着我爹的牌位然后接受世人的怜悯和同情吗？”
林棠之停了半晌，又道：
“我娘本就是纯正的公主。浑身透出的，都是那皇室血脉的傲骨要强劲儿。我想我这辈子都不及她。”
一时之间，杨媣绾竟说不出任何安慰她的话。
自交好以来，棠儿从不提她的家事，自己和霜儿也很少过问。大约是白日的话触动了她，所以此刻她才会吐露这些。不然以她什么事都藏在心里的性子，要听这些话也是要等下辈子了。
“在我六岁那年，娘好像又突然想开了一般回了上京，我也搬回了侯府。”
“然后侯府就像是走了大运一样。先是前线捷报说大哥立战功的消息，而后又是前日二姐被晋升为贵妃，这一切都太虚幻了，虚幻到我根本不相信。”
“就仿佛昨日还在飘摇不定受人说闲话的侯府，突然之间就堂堂正正的稳扎在上京城中。”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白日我说想寻个家世好的嫂嫂，正因如此啊，我不过是想要侯府会愈来愈强大。”
杨媣绾看着她，“那如果有一天，要你牺牲自己去换取家族利益，你也愿意？”
林棠之淡笑着道：“如若真有那么一天，我自然是愿意的。不过像我这样的病秧子，谁又想娶呢？”
“你净胡说。你可是韶阳郡主，谁若敢嫌弃，我第一个冲出来！”
杨媣绾头靠在林棠之的右肩，同她的目光一起沉沦在那暗夜薄云之中，又道：
“我娘倒是没大长公主的那般要强。不过话说回来你毕竟是娇贵的，身上流着的那是皇族的血脉。我就不一样了，就是个商贾之女罢了。”
“哪像你既是侯府嫡女，又有郡主之衔在身。能有如此身份，我真是不知羡慕多少。”
听到这，林棠之微微叹了口气，道：
“就因这身份，我要自幼便在宫中学那些繁杂的礼数。你羡慕我，却又不知我整日羡慕你们在外玩耍。”
杨媣绾抱着林棠之的右手，轻声道：
“不学礼数的女子不过是粗鄙之人罢了。”
“我们家承蒙先帝隆恩，商贾地位得以升迁，现如今可以住这么大的府邸，还能和你们一样去读书，我已经很知足了。”
她又重重的叹了口气，道：
“不过谁又知道呢，皇上今儿能让商贾地位升上去，明儿也能让它降下来也未可知。”
林棠之点了点头，道：“回去睡吧，再聊一会霜儿都要起床来了。”
“那家伙睡得好似昏猪头一般，如何醒的了？”
“不过话说回来，最让人羡慕的，也就是她了。”
两人向帷帐那边望去，又相视一笑。
亘古不变的月亮随着那薄纱似的云雾高高悬起，夏夜蝉鸣也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