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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大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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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思七岁时,远在万界冰川就已经开始打算自己的右学生活。

    基础制艺的礼、政、书、历四门都有九级,每级百场讲筵结业。

    一般先生会一年到两年时间开完百讲。但也有不少精进的,一年讲完两级或是三级的。最锐意的,有一年间不眠不休讲完九级的先生。也有一年能修完九级的弟子,只不过,结业成绩不能全优就是了。

    可是相思已经定了练气中期之前入昆仑宗,十二岁就必须启程。除去“世孙”必要出面的各种会请,她只有不到两年的学习时间,好在一夜之间练气三层,初阶的术法前世已经纯熟,不需要废时练习。

    她八岁时刚回来,求得一份夏家二姨翠缈师尊的推荐帖子时,还在想其余三门该如何拜得名师。

    可是八岁过半,她就被十七长老收做“礼学之徒”,长老并不亲传右学课程,遣了她的礼学首徒,在居樗峰单独教授了相思一年时间,一直学习到去无量玉璧前。

    参与结业考,伴读的相珮也考取了优等。

    但相思想要的,不单是考评如何,或者说,她更想要的,不是“师来就我”,而是“我去求学”。

    短短时日,其余三门,能有一门结业就好。

    相思万千没有想到,今天竟然“梅边先生”新开讲筵,当真是侥幸至极,先生的课,这次就定在两年间九级结业。如今刚刚开讲两日,今天早上是第五讲,相思自问应该跟得上。

    最早到了讲堂门口,结节照到相思手捧的书贴上,应时打开。

    相思背过“梅边先生”的行藏,他的讲堂向来不大,除去主位,眼前地上不过铺了二十竹席。

    相思不敢冒犯,静静站在讲堂角落,等着同窗学长依次入内。

    不多时,便有一位十二三岁的纶巾少年入内,和相思平推了一儒礼,便走到讲堂最前方的儒圣像前焚香。

    香之一道,在“礼艺”右学七级有所涉猎,香飘到相思鼻下,轻嗅之下,竟然是六品楠祥香,此丸成品之雅,与上品熏香只差一线。

    情不自禁:“南方之木,故字从南。”

    那少年方才回头,与相思说了一句,“愚字时景。”但也没有再多话,自去席位上坐了。

    相思直等到十一人位生员入内了,那字时景的少年起身,他在讲堂门口站候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举手拍掌,席间的十人纷纷起立,再五六息功夫,一个普通儒生打扮的青年走了进来。

    这便是“梅边先生”了幺?

    相思随众生员行了中古橙贤时期的三稽首礼,等先生在上位坐定,才拣了末位的竹席坐下。

    将学贴端正放在膝上,听那清越的男音缓缓开讲。

    右学的课程不受少年人喜爱也是有道理的,一次讲筵就有足三个时辰,多数正跳脱的年纪是受不住。

    不过“梅边先生”的课却是讲得有味道的,虽然是最粗浅的知识,但由他来开解,非但不觉枯燥,而且在引经据典间,别有一番诙谐自在,就是那个字时景,最是一板一眼的少年,也多次掩口。

    相思是从始至终最端正的,四个时辰里,除了在学贴上记录心得,她都坐得笔直,双膝并拢,每次先生讲到幽默处,她也会笑,不过很淡就是了。

    到不是她有多守礼,而是幼年被母亲训斥就是跪着,身子稍有歪斜,就是一顿教训,前世成人之后,也习惯了这样的跪坐姿势。

    况且她能学习的时日不多,已经落了四次课,后面两年间的“世孙”行程已经不少,可能还会有额外增加,难免会落课就更多,她只有更加珍惜眼前。

    日禺时末,这一天的一天的讲筵结束,相思躬身送各位学长先行。

    右学有专有餐舍,尚未筑基的小修士多会去就餐。思知道,那里的灵食等级当得天字号,但是她并不准备过去。

    待到讲堂只剩一人了,她便又坐了下来,细细将学贴上记录先生所讲要点翻看,默默背诵。

    窗外,清风徐来,小小少女微垂双目,法衣微微浮动,但身姿一如既往,很少走回头路的殷璧山在讲堂外驻足看了一会儿,华清内门的弟子服,还是很耐看幺。

    人和人,真是不一样啊,自己这么大的那会儿,可不是这样子。

    他刚刚去查了这个新弟子。

    没人会想到,有学馆的先生会有闲暇专门去查弟子,毕竟不是长生路上的守业师尊,不过一时学艺指点而已,说有三分香火情,都是多的。

    尤其是他这样的所谓“儒之大者”,更没有必要去留心刚入仙途的小学生,但他不但查了,还整整查了两万年,凡是进了他讲筵的孩子,他都会例行查上一查。

    两万年了,他的修为早已不同往日,最初,还有不少人能看到他查,还有人会问他何必多此一举。

    可渐渐的,能看到他查的人,越来越少了,就是看到了,也不会再问他为什么。最近这些年,问他的人,几乎已经没有了。

    但是非常有意思,刚刚居然又有人看到他查了,而且很郑重的来询问他。但问的不是他为何要查,而是更加郑重的问他查出了什么。

    真是很有意思啊,他在华清两万五千多年了,这么多年里,在居樗峰开过府的人里,能走进华清主峰的,他只见过五个。而这五个人里,如今活着的,只有两个,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就是窗内的这个小娃娃。

    他像她这么大那会儿在干什么呢?

    少年王孙,走马章台。华清派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过往了,或许那段荒唐,会渐渐被时光埋没。世人只记得华清有位擅长清谈的儒生,而不会知道,人间曾有一个轻狂少年。

    两万年了,他教了七万四千一百零三个弟子,有五千弟子的身世考评他还记得,有三百弟子最终选择了儒道。如今和他同在华清执教的,有八十一人。

    可是他却早已忘记了母妃的叨念期盼,早不知道了如今皇兄子嗣排到了何代何字。

    山璧何须问春色,但看墙边梅之瘦,华清四季舒适,却也分明。右学春暖极早,殷璧山拂过将瘦的梅枝,缓步而去,他知道,自己又多了一个会记得身世考评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