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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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喋血武昌城,铁血男儿北伐奏头功。

    北洋军阀头子吴佩孚贺胜桥一败涂地,丢盔卸甲地龟缩到他的老巢武汉三镇。

    “既生瑜,何生亮!”吴佩孚想起《三国演义》中周瑜绝望的哀叹,烦躁地不等卫士为他接过帽子,自己恼怒地把帽子摔在虎皮沙发上,向副官一声恫喝:“把刘玉春给我找来。”

    “总司令,第八军军长刘玉春听候训示!”不多时,刘玉春笔直地站立在吴佩孚面前。

    “我任命你为武昌守城总司令,统辖湖北督军陈嘉谟等部队,要给我坚守住武昌城,不能有失!”吴佩孚厉声发布完命令,马上语气“玉春呀,你是我最喜爱的战将,这次武昌安危均系你一身,你的责任重大呀!”吴佩孚知道此刻采取收买人心的办法比颁布什么制裁法令都管用。

    果然,刘玉春感激涕零地“喀嚓”一个立正,挺胸发誓:“玉春不才,承蒙总司令抬爱,玉春受恩深重。玉春就是肝脑涂地,也要力保武昌不失!”

    刘玉春立下“力保武昌不失”的誓言并非完全是一时冲动而夸下海口。这武昌城位于长江南岸,四周有坚固的城墙,全长约六十华里。城高两丈有余,城外护城河深二三米,有大小城门九座。城内的蛇山横贯其间,凭高俯瞰全城。城北濒临长江,东有沙湖,南有洪山,西有南湖。城郊四周平坦。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加之刘玉春倾心竭力做好与北伐军决一死战的准备,把凡是能调动的兵力和军事器械一古脑儿都运至四周城阙及城垛,北伐军要想破城而入的确难上加难。加之吴佩孚坐镇汉口的“联军总司令部”,并附以高汝桐师固守,调暂编第二师刘佐龙部守汉阳,与武昌形成隔江鼎足而立的态势;吴佩孚又急忙联络孙传芳部队出兵湘鄂,妄图斩断北伐军后路。所以,刘玉春决心誓与武昌城共存亡,以此报答吴佩孚对他的“重恩有加”。

    九月的武汉秋雨霏霏,一阵阵风吹过,颇有些凉意。

    北伐军第四军攻占贺胜桥后,稍事休息,立刻逼近武昌城郊。

    叶挺独立团占据武昌通湘门一带距城数百米外的一片疏落的农舍。

    北伐军抵达武昌的有第四军、第七军和第一军的第二师。

    唐生智任攻城司令,陈可钰任副司令。

    攻城司令部决定:趁吴佩孚退居武昌立足未稳,立刻由第四军第十师和第七军一部及第一军第二师向武昌城发起攻击。

    攻城的部队都知道,攻破武昌城可能是彻底打败吴佩孚的最后一战,抢先攻进武昌城就是在北伐中立了特功。所以,个个表现得十分英勇。

    但是,由于武昌城太高,敌军火力太猛,攻城部队又缺乏物质准备,连起码的登城的梯子都没有,因此在遭受重大伤亡后被迫退了下来。

    欲速则不达。

    翌日,李宗仁任攻城总指挥,陈可钰任副总指挥。决定第二次攻城。

    这次攻城,针对第一次攻城失败的原因,决定每个担负攻城的团挑选三四百名粗壮的官兵,组成奋勇队(即敢死队),携带攀援城墙的长梯和绳索以及手枪、手**等短武器,奋力杀上城头,其余攻城队伍随之鱼贯冲击,一举将武昌城拿下。为了做到各个击破,对攻城区域做了明确划分:第四军和第一军第二师,进攻通湘门至武胜门之线的南门和东门地区,第七军进攻中和门至望山门之线的西门地区。对于各师各团的攻城范围,又做了明确的划定。

    叶挺独立团进攻通湘门。

    “第一次攻城,我们独立团担任预备队,没有接敌。这次攻城,指挥部叫每个团打乱建制组成一个奋勇队,我们团怎么办?”叶挺在扩大的党支部干事会上,征求大家的意见。他知道,谁参加奋勇队,就意味着牺牲呵!

    “我看,我们团每个营都是一把尖刀,官兵勇猛,敢打硬仗,就不必打乱建制了。”第一营营长曹渊首先发表了意见。

    “我同意曹渊的意见。”第二营营长许继慎马上表示支持。但他说完略一停顿,马上又讲,“团长,这个奋勇队就由我们第二营担任吧?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不、不!”第一营营长曹渊听完急了,腾地站了起来,“团长,二营在攻打汀泗桥和贺胜桥中一直担任前卫任务,伤亡减员比我们第一营多,这一次轮也该轮到我们一营担任一次前卫任务了。许营长,你说要摆摆平,是不是这么个理儿?”他的话柔中寓刚,使人难以反驳。

    “不,还是由我们第二营担任。”第二营营长许继慎的语气虽然十分坚决但缺乏与曹渊匹敌的理由。

    “你们两个营长就不要争了。谁当奋勇队,谁就准备为革命捐躯,其品格,为人楷模,感人至深哪!”叶挺动情地看着他这两位可敬的营长,推心置腹地说完,眨了眨发酸的眼睛,“我看曹营长讲的争当攻城先锋的理由很充分,那就由一营来担当吧。”叶挺说到这里打了个吨儿,“不过,曹渊同志,回去后要给全营同志做好政治工作,使同志们都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为革命准备付出一切,打出我们共产***的独立团的军威!”

    “是!”曹渊向叶挺和在场的营队长们敬了个环形礼,那激昂的神态只有从视死如归的战士身上才会表现出来。

    争取到担任独立团攻城先锋任务的曹渊,大步流星地回到第一营的驻地洪山先农坛,立刻召开连排干部会议,传达了支部的决定和叶挺的要求,叮嘱大家要逐排逐班地做好政治动员,要充分做好攻城的思想准备和器械准备,最后刀劈斧剁地说:“这次攻城,我们营目的单一,手段明确,奋力攻城勇为先。我是营长,不必争,我第一个往上攻!”

    “哎,营长,这可不行!攻城手段再明确,也不能没有指挥呀!你是一营之长,你先上,要我们这些当连长的干什么?”几个连长一齐喊叫。

    “对呀,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你们说营长不能先上,那你们当连长的也是一连之长呀!你们先上,要我们这些当排长的白吃干饭呀!对吧?!”几个排长的嗓门比连长们还大。

    “大家不要再争了,凡事总有个先后,不管是谁第一个冲还是第二个冲,反正都得冲。我这里都写好家书了,不信你们看,我第一个冲是板上钉钉了。不会变的。营长,不信你看。”说话的是身材不高但很精干的三连连长、共产党员高超。

    “怎么?”曹渊接过高超递过来的家书一看,果然是高超写给他妻子的。他在信中说,我们家就在武昌城内,受尽了军阀的欺凌,自从他到广东从事革命工作,尤其是自当上孙中山先生的卫士,就抱定随时为革命献身的志向。这次攻打武昌,是国民革命军为了打败吴佩孚,解救受苦受难的城里百姓,他很可能在攻城中牺牲,这种牺牲值得,希望妻子不要过于悲痛,要保重身体。他在信中还说,他把仅有的几十元钱和几件衣服连同这封信会托付同志转交给她,权作留个纪念。

    “三连长,我的好同志!”曹渊激动地上前握住高超的手,两眼噙满泪花。他是为有这样优秀的共产党员和军事干部而备感自豪,而激动不已。

    其他连排干部看完高超的家书,再也没有争谁第一个先爬城,鼻翼翕动着,默默地离开了。

    可是,一个小时以后,几个连排长们拿着几十封宛如三连长高超一样的家书,争相交给了曹渊。

    “好,都收下,都收下。”曹渊紧咬牙帮骨,强行抑制住没有因过于激动而泪流满面。

    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又在壮行时。

    但是,当曹渊把全营官兵写的家书交给叶挺,硬汉子叶挺也激动得嘴唇连连颤抖。

    作为一个指挥员,有什么比看到自己的部下甘愿为革命不惜抛头颅洒热血而感动、而骄傲的呢?

    叶挺马上将第一营官兵的家书交给第四军副军长陈可钰和党代表廖乾吾。

    陈可钰和廖乾吾对于独立团官兵的慷慨悲歌大加赞赏。

    独立团“留书攻城”的佳话,立刻不胫而走,迅速在友军和当地群众中传播。

    有人这样赞道:“古人抬棺出阵,今人留书攻城。革命军视死如归,忠勇逾恒!”

    根据指定日期,第二次攻击于拂晓时分开始。

    曹渊奋勇队,没有一声“前进”的命令,也没有一句“跟上”的催促,三个连齐头并进,分左中右展开,火速到达通湘门的登城地段。

    虽说是拂晓时分,城外四周仍处在黑暗里,可城头却灯火通明,城上城下亮如白昼。

    曹渊奋勇队刚刚接近护城河,就被城头日夜监守的敌军发现了,如蝗的步骑枪、机枪的子弹立刻嗖嗖地向奋勇队飞来。

    起初是几个兵士倒下了,渐次是十几个士兵和两个排长也倒下了,有的胸前热血直淌,有的腿上挂了花,但是除了已经不省人事以外,一个个都爬着往前冲击。尽管护城河里水深没颈,再往前爬会溺水而亡,但他们仍宁可爬到护城河里死,也不肯留在原地生。

    本来,叶挺带领其他营的官兵在远处向城头猛烈射击,以掩护曹渊奋勇队。不料守城敌军在龟山、蛇山和楚望台等高地架设了多门山炮和野炮,加上长江中的敌舰上的火炮,一齐向城外可以策应攻城的部队轰击,密集的炮弹冰雹样落在掩护攻城部队的阵地上,使掩护攻城部队伤亡惨重,失去了策应攻城的效用。叶挺为了减少部队伤亡,急忙将策应部队转移。

    曹渊奋勇队尽管失去了后续部队的策应,仍手持云梯到达了城墙脚下。忽啦啦,十几架用竹竿做的高达两丈的云梯矗立在了墙头上。官兵攀援而上,可谓人人勇敢,个个争先,一人倒下,众人冲上。在攀援而上的官兵中,抢在云梯最前面的是三连连长高超。

    可是,敌军不仅居高临下,而且身后又有督战队闪亮的大刀相威胁,子弹和手**倾盆而下,在云梯上的独立团的健儿们一个个被击中跌落而下。

    勇猛无比的高超大概攀登得过于迅捷,噌噌噌地跃到了城垛处,不幸的是,当他刚要纵身飞到城墙上,敌军的几支打得通红的枪口同时对准了他,壮志未酬的共产党员高超立刻为革命献出了他年轻的生命。

    “为连长报仇,冲啊——!”二连的官兵见自己的连长壮烈牺牲,人人怒火满腔,气愤得将牙齿咬得嘎嘣嘎嘣响,在高超以献身精神发出的无声命令的催发下,奋不顾身地往上飞奔。

    一架架云梯在颤动,一个个猛士在飞腾,吼声将环宇撼动,火光将天空燎红,热血将大地炽热,第二连全连六个正副排长,除一人身负重伤外,其余五人全部捐躯;至于士兵,英勇牺牲者更是难以表述。

    经过数小时浴血拼搏,曹渊清点全营人数,尚不足一个满员排。

    眼睁睁看着昔日朝夕相处的可爱的同志死于敌手,曹渊于悲愤交加中掏出钢笔给叶挺写了简短的一封信:“现状至危,但革命军有进无退。我誓必率我可爱同志达成竖青天白日旗于城上之任务……”他最后签上自己名字,命令勤务兵火速找到团部交给叶挺,纵身跃上云梯,尽管身中数枪,仍坚持双手扒住城垛,高喊一声“革命军万岁”,全身鲜血染红了武昌城头。

    叶挺看了曹渊派勤务员送来的信,立刻明白了他们的景况,马上组织小分队巧妙地将曹渊等烈士的尸体搬运到了安全地带。

    北伐军整个第二次攻城就这样失利了。

    至此,北伐军鉴于前两次攻城的实际,决定改攻城为围困。一时间,武昌城头皈依平静。

    “上面攻击不行,能不能在下面攻?”被曹渊等烈士的死激怒的叶挺恨不得立刻马踏武昌城,为战友报仇雪恨。在停止攻城的十几日里,食不甘味,夜难人寐,苦思冥想地寻找破城方案。他这个昔日保定军官学校工兵科的高材生,早就想到挖一条通向城内的坑道,派兵秘密进城,然后里应外合,用敌酋之血祭奠烈士亡灵。

    留心在城外四周勘查地形的叶挺,忽然得知城东北徐家棚车站有一辆铁甲车,不知还能不能开得动。

    “走,看看去!”叶挺一听大喜,立刻带上护卫来到徐家棚车站。他经过一番检查,发现装甲车只有轻度损坏,稍加整修,仍可利用。

    叶挺立刻向军部通报了自己的设想,并得到了中共湖北区委的支持。他们立刻组织一部分铁路工人,冒着敌人炮击的危险,修复了一段被炮火毁坏的铁路,然后在独立团的掩护下把铁甲车拉了出来。

    接着,独立团的官兵将这个铁甲车修成一个活动的可以射击的堡垒,掩护从安源煤矿抽调来的一批先进工人组成的武装作业队开始在叶挺选定的距通湘门不远的位置挖掘坑道。

    开始作业这一天,叶挺坚持到现场指挥。

    “团长,城上伏有敌军重兵,你去太危险!”担任作业总指挥的独立团新任特别大队队长谢宣渠力加劝阻。

    “工人们不怕,士兵们不怕,我怕什么?”叶挺两眼一瞪,向谢宣渠低吼一声,纵身跳上活动堡垒铁甲车。他认为,在战斗中,奇与险总是关联的。智勇双全的将领应该在奇中涉险,在险中出奇,化险为夷,改变局势。所以,他不惧危险地来到作业位置,指挥工人开始破土之后,才搭乘机车返回团部。

    挖掘坑道的作业进展很快。尽管不时有敌军干扰,由于挖掘坑道的意图没有被敌人发现,所以作业工人虽小有伤亡,但总的看还算安全顺利。

    叶挺这一创举,立刻在几个担负攻城的友军中传开。他们一一仿效,也开始了在避开城门的僻静处开始挖掘坑道。

    然而,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武昌潜伏着北洋军阀的后台老板美英帝国主义侵略势力的情报人员,他们将摸到的北伐军挖掘坑道的消息立刻告之了吴佩孚和武昌守城总司令刘玉春,并给刘玉春出谋划策,叫他派兵突袭坑道作业队,并炸毁挖掘器械,阻止住北伐军攻城的新举措。

    刘玉春急忙用重金悬赏的手段组成三千人的“敢死队”,打开通湘门,突袭坑道作业队。

    虽然担任护卫作业队的独立团特别大队奋力反击,但由于敌我兵力相差过于悬殊,只得在保护施工工人安全的前提下,退出作业现场。叶挺闻讯带领独立团第一营和第二营官兵前来狙击敌军,加之第十二师的部队主动支援,将刘玉春的“敢死队”毙俘几百名,然而坑道的作业现场却毁于一旦。

    就在叶挺准备组织力量重新选择位置挖掘坑渠时,武昌城内的守敌内部发生了分化。

    守城总司令刘玉春的部下第三师师长吴俊卿,眼见城内守军惶惶不可终日,武昌城被北伐军围困得铁桶一般,突城出去丝毫无望,城内百姓又啼饥号寒,便对刘玉春的负隅顽抗发生了不满,觉得他太不识时务,太不顾老百姓的疾苦,抱定吴佩孚的粗腿不放,死心塌地为已经从汉口溜到河南的吴佩孚卖命,以至不见棺材不落泪。于是,便私下派他的参谋长混在北伐军允许出城的饥民队伍里,单独与第四军接洽,表示了第三师的投诚之意,并秘密商定择日打开第三师所管辖的保安、中和和通湘三座城门,接应第四军进城。

    独立团负责待第三师打开城门后从通湘门突入,与第十师和第十二师部队分途穿插进攻,消灭城内刘玉春反抗之敌。

    天刚蒙蒙亮,武昌城内还一片静寂。湿润的空气仿佛下着濛濛细雨,微风拂面,使严阵以待的官兵脸上蒸腾起热气。这时,第三师按时将三座城门咣当一声打开了。

    独立团的官兵像脱弦利箭,嗖嗖地直射位于武昌城中心地带的蛇山的敌阵地炮台。

    这是叶挺的机敏。

    这是叶挺的运筹。

    敌守城部队要反抗,对进攻的第四军能构成最大制约和威胁的当属蛇山上的敌炮台。它可以俯瞰城内每一个角落,又可以支援敌军每一处作战,同时也可以炮轰每一处的北伐军部队。如果将蛇山炮台拿下来,就会将制约城内战斗全局的主动权化敌为我。

    这是一着绝妙的好棋。

    但是,当叶挺率独立团抵近蛇山敌炮台阵地时,敌军凭借坚固工事疯狂对我进行狙击。

    “重机枪连全部瞄准敌炮台,狠狠地打!”叶挺似乎把为曹渊等烈士报仇的怒火全部要发泄在对敌炮台的打击上。大声怒吼,额头上暴跳的青筋和冒火的目光颇似个发怒的雄狮。

    霎时间,只见蛇山上的敌炮台被交织的曳光弹罩得密密实实,像一团烈火在燃烧,在焚毁,在显示火之力。

    城内的守敌见蛇山炮台被占领,立刻变得失魂落魄,纷纷停止抵抗,缴械投降。

    吴佩孚的守城总司令刘玉春,混在涌出城的难民中想逃之夭夭,结果被北伐军擒获。

    由于汉阳和汉口已被其他北伐军攻克,至此,吴佩孚的老巢武汉三镇全部被北伐军占领。

    叶挺将“饮马长江”!

    独立团铁血男儿奏头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