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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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响了一下，她回过神来。
钟苑在19:43分回了消息。
将他的回复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许梦熙才把手机放在一旁。
许梦熙进了浴室简单洗漱了一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躺在了软绵绵的床上。
睡意来袭，她强撑着打字，对他道了声晚安。
发完这句话她闭上眼睛，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她确定自己开始做梦了，却仿若身临其境——
她站在教室外的空地上，周围围着三三两两的女生，她们细碎的说话声钻进她的耳朵，像密密麻麻的蚂蚁，她有一些反胃，想捂住耳朵，企图用这样的方式屏蔽她不想听到的声音。
“你不跟她玩，我们就跟你玩——”刻意提高嗓音的一句话。
梦中的她抬眼望去。
面前分别是班级里的班长和副班长，说话的是一个微胖的女生，皮肤白白的，戴着圆圆镜框的眼镜。
许梦熙顺着副班长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那里站着一个背对她们的短发女生。
她耷拉着脑袋，一副没有精神的样子。
那个女生姓朱，同学们常常给她起各种各样侮辱人的绰号，就比如朱尾巴、猪头女这类的。她的手指粗粗的胖胖的，男生们说她的手是猪蹄，女生们喜欢叫她猪尾巴，班级里的人基本都不会叫她的名字。
许梦熙看着看着，一点都不觉得有趣。
“喂，许梦熙，让你别跟她玩了。”语文课代表似乎很不满她的走神，大声冲她叫，也不顾不远处的人会听到：“你怎么就是不信呢？她还跟男生说你的坏话诶！”
那个时候，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觉得她人还可以啊。
她们只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离开了。
之后的日子里，连同她也被一起孤立了。
“她们是不是让你不要和我玩？”有一天，小朱找到她，张口就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她凝噎，一时之间想不出任何话来。
小朱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她给不了。
因为无论如何，说出来都太伤人了。
她以为自己能够理解的，理解小朱被孤立的难处。
后来，她才发现并不是每个人都拥有被理解的资格。
小朱自大又爱撒谎，常常语出惊人，说自己想说的，还解释自己只是心直口快，和她这样的人相处不累，不仅如此，她还喜欢在男生面前表现自己。
明明是她犯的错，她会在男生面前哭，掉两滴泪博取同情，等人一走立马就收，恰巧被她看到了。
她第一次听到小朱在背后说自己的坏话，是下课时间，小朱不在座位上，她去外面找小朱。
她跟同班的男孩子打打闹闹，丝毫不介意他们对她的称呼，她也丝毫不在意别人的隐私，开始对其他人侃侃而谈她只告诉过小朱的童年趣事，她认为值得与朋友分享的过去被当成笑话一样地讲给别人听。
她能感受到小朱对她有诸多不满，无论是她的过去，还是在校园里发生的事情。
小朱对她的厌恶到了她想象不到的程度，她只能静静听着，被迫接受，意识混沌间一个个尖锐的字眼变成沉重的实体朝她砸了过来。
……
“以前的许梦熙真的不像个女生啊，还跟男孩子一起玩泥巴，恶心死了。我真是搞不懂詹衍生为什么愿意理她。
詹怎么可能喜欢她？就因为他们是同桌？拜托，难道是同桌詹就会喜欢她吗？
反正她真的特别喜欢勾搭詹，还有，被她勾到的男生还少吗？真是搞不懂为什么一个个都自己贴上去，哦对了，还有坐在她斜对面的男生，叫钟苑的。她一讲话钟苑就听的贼认真，我真是服了，有空听她废话。
别不信啊，而且我说句实话，钟苑可比你们长得好看多了好吧？你们跟他比什么？
她呀，除了我，没人愿意跟她玩了...你不信？班长她们都不跟许梦熙玩了，我骗你干嘛？她那么会装嗲，一听我就起一身鸡皮疙瘩。
有男生不经意间看到了站在小朱身后的她，不断用眼神示意小朱别再继续说下去了。
自始至终，她都安安静静地站在小朱身后，没有上前一步。
我听到你在说我坏话。
要那么说吗？
不，她不会那样说。
要保留着什么。
保留着最基本的尊严。
她总有种超越年龄之外的淡定。
她以为听到这些话后会当众哭出来，掩面而逃，就像小朱一样。
然而，她仅仅当做没听到而已，转身走了。
她不喜欢争执，所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也默默地远离了小朱。
副班长凑到她身边说：“我早就说过她这个人有问题，你不信。”
可为什么——
“早点站在我们这边。”
总觉得...
“走吧，我们去跳皮筋。”骤然失去一切力气，她被动地被她们拉走了。
但她还是下意识去看了一眼小朱。
她一个人站在那里，孤单影只，很是可怜。
可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收回视线，勉强冲班长她们露出一个笑容。
即使是和班长她们一起玩，她的兴致也不高。
仍旧有些在意。
许梦熙定了定神，没人能看出她在想什么。
更多时候，大家都以为她在发呆。其实她只是在思考而已，忘了做出相应的表情。
内心的声音告诉她。
没有她，她也总归不是一个人。
她和男孩子玩的很好，下课了也总是能看见她在走廊里和男生追逐打闹。
她再没有和小朱说过哪怕一句。
“许梦熙，你皮筋跳的很好诶。”文文静静的女孩子走过来挽着她。
她点点头，轻声说：“以前经常和朋友跳皮筋。”
“我要跟你一队。”
她点点头。
“许梦熙，这里——”
班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转身，看到班长在不远处冲她挥手。
她和文文静静的女孩子走了过去。
班长的皮肤有些黄，脸颊中心粉粉的，显得有些突兀。
“我们玩吸血鬼吧。”
她笑了笑，说好。
她很喜欢玩游戏，无论是和朋友同学还是手机上的游戏，她都玩的得心应手，手机上自带的俄罗斯方块、大富翁、五子棋都被反反复复的玩了上百遍。
“黑白配——”
“黑白配。”她跟随班长她们一起加入游戏，露出洁白的手心。
“许梦熙和我出来。”班长一把搂过她。
她们站在一边看其他女生翻转着手心手背。
“黑白配！”
一分钟后。
天生一头黄发的妹子捂脸叫了一声。
“哇！”
“李润景当鬼～～～”
“我不想当吸血鬼。”李润景抱怨道。
“抽到你了嘛。”副班长跑到了最后，催促：“快点快点。”
李润景扁扁嘴，倒也乖乖地开始扮演吸血鬼的角色。
“石头剪刀布——”
……
体锻课下节连着体育课，她也最是喜欢这样的排课方式了。
她静静看着班长她们无忧无虑的样子。
时光飞逝。
那次事件过后，她再不敢一个人回家了，总是在放学后向班长她们撒娇，说想要一起回家，班长很喜欢她，便也爽快地答应了。
小朱也没再来找过她的麻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忌惮班长的缘故。
她再没遇到过那三个欺负她的男生了。
她的生活一如往常的顺风顺水，被数学老师表扬有进步也会让她高兴很久。
一天，她早早地把数学题目写完交给老师，老师十分惊讶，夸奖了她一句，让她可以出去自由活动了。
她很喜欢和女孩子玩，踢毽子、跳绳、捉迷藏和跳房子等等小游戏。
捉迷藏玩累了，跳房子也不知道反反复复玩了几遍。
很快，女孩子们找到了一处新的风水宝地。
她们新发现的风水宝地在教学楼一楼，楼梯旁的扶手处，类似于超市自动扶梯的设计，上面坐个女孩子完全不是问题。
她看到扶手的那一刻就在想，她已经很久没有坐过滑滑梯了，时间久远，还是在幼儿园。
她跃跃欲试，想要坐上去给其他女孩子演示一遍。
其他女孩子后退一步，显然谁都不敢第一个上。
“你小心点哦。”江星星看着她，嘟着嘴巴说。
她应着，一边坐在了最高点。
“我扶着你。”班长她们扶着她的胳膊，带她从最高处慢慢滑落在最低处。
第二次她便不需要别人的帮助了，自己就可以滑下去。
周围的女生看着觉得挺有趣的，纷纷上去尝试。
“你站我前面来。”
“我不敢——”
“你试一下嘛。”
“我想再玩一次！”
“排队排队。”
“好好玩呀。”
她们排着队，一次一个。
再次轮到她的时候。
视线刚好与推开办公室门的老师相撞，她看到了对方眼中难掩的惊讶。
是一班的老师，总之不是教她的。
她还没反应过来，还维持着坐在上面的动作，一班老师后面紧接着出现了语文老师的脸。
“许梦熙！快点下来！”
老师叫着她的名字。
她用脚尖点地，稳稳地从楼梯上走下去。
语文老师一直是几个老师里脾气最好的，此刻的心情却不怎么美丽。
她和一溜儿女生被叫到办公室里。
她和班长她们一起耷拉着脑袋，听着老师苦口婆心的教诲。
“学校楼梯扶手杆是给你们滑滑梯用的吗！！！”
“一点都不像女孩子！！”
“下次不要再这样了，太危险了，被教导主任看到了多不好啊！都听到没有？”
女生们低低地应着。
“去吧去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老师也不愿总揪着她们，摆摆手示意她们可以用走了。
女孩子们纷纷出了办公室。
“要踢毽子吗？”
“不想踢，好无聊。”
“我们还是跳房子去吧。”
她跳累了，就蹲在地上用石子在地上写字。
画着小树苗儿、叶儿的图案。
画着画着，副班小雅把她拉到一边去。
她伸出手，掌心静静躺着一块糖，小小的，包装泛着彩虹色的光。
“怎么了？”她看着小雅，不明所以。
小雅神神秘秘的，显然和平常相比反常的明显。
“你有没有喜欢的男生啊？”
她睁大眼睛看着小雅，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她没想过小雅有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一鸣惊人的特点。
虽然下意识否认了，但，她只是不想告诉别人罢了。
“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跟别人说。”小雅附在她耳边用气音说：“我喜欢钟苑。”
她惊讶了一瞬。
小雅冲她露出一个害羞的表情，她长的比同龄人成熟一些，声音也低沉一些，到底年纪尚小，跟别人讲起自己的少女心事时，女孩子青涩的反应藏不住。
“是...坐在我斜对面的那个男生吗？”
她努力回忆着，印象中那是个不怎么爱说话，有些内向的男生。
“没错！”
小雅一把拍在她的背上，有点疼。
“你太激动啦。”
小雅用手顺着她的背安抚着。“对不起啦，太激动了。”
她摇着头说没事。
“我只跟你讲过，你千万不能和别人讲。”
“我不会的。”她乖乖点点头。
小雅把糖塞到她手里，她看着手心里的糖果，忍不住问：“你要告诉他你喜欢他吗？”
“傻呀。”小雅没好气地说：“我怕吓到他。”
她低下头，陷入思考。
她们这个年纪喜欢一个男生并不是少见的事，常常听到班级的男生起哄说谁喜欢谁，谁暗恋谁，那个时候她其实也会偷偷竖起耳朵认真的听。
也许...也会有人喜欢她呢？
小雅跑去和女孩子们跳皮筋了。
她坐在一边等着下课铃声响，一边拆开糖果的包装。
小小的一颗，没吃多久就没了。
嘴巴里满是甜味，带着一股水果味儿，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恬静地笑了笑。
下午的课一节接着一节。
放学后，她们出门校门，她被班长副班长围在中间，两个人不停地讲话，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的。
她虽然在她们中间，她们却俩自顾自地聊天。
忽然，班长问她：
“你知道刘诗翰喜欢谁吗？”
难道是快问快答吗？
这明显是一道送分题，答案几乎每天都能在教室听到。
“他喜欢陈乐诗啊。”
她理所当然的回答，像是在解答一道再简单不过的题目了。
“错！”
她愣住。
她猜错了？
另有其人吗？
她听到过班级人传过他们的八卦。
她俩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对她说：“他第一个喜欢陈乐诗，第二个喜欢你！”
她瞬间说不出话来。
她俩还在滔滔不绝地聊天，没有注意到她的情况。
脑海中接收到信息，开始处理。
这种顺带着的喜欢，她宁愿不要。
不仅仅只有她，还要带上另外一个人。
这会让人觉得，自己只是顺带的。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但...
为什么，心里还是有点开心的？
不，她明明一点都不喜欢那个男生。
第二天，她吃完中饭回到教室准备睡午觉。
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属于男生的。
“詹。”
詹衍生是她的同桌，家庭条件很好，听说家里是住别墅的，他的零花钱比同龄的孩子们多了好几倍，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玩具，很受班级每个人的欢迎，一下课大家都会过来找他玩。
天生的焦点，没有办法不被他人注意到。
仅仅只是听到一个姓氏，她便抬起埋进手臂的头。
她总是在注意着他，他和谁说了话，他在玩什么玩具，他对她说的话，她都不愿意错过一句。
那个男生说了什么便走了，她没有听清。
她看到他在用双手做出各种招式动作，什么风、雷、雨，她一点都看不懂，没有出声，却很好奇。
“会玩吗？”他看了她一眼，笑着问她。
她的两条手臂横放在桌上，缓慢摇头。
“我教你。”
她放不开动作，詹衍生便一个小节一个小节教她。
他眼尾自然上挑，不笑的时候也给人一种亲近感，睡醒之后眼睛会变成三眼皮，他的眼睛生的极好看，左眼眼睑下有一个微微凹陷下去的痕迹。
那是一道小小的伤疤，不细看的话并不明显，她觉得很好看，也许是因为那也是他的一部分吧。
她的手有些笨，很多动作都做错了，他依旧耐心地教她。
清泉似的嗓音让她忍不住沉浸在短暂与他相处的时间里。
“詹衍生，你也教教我呗。”
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他被打断，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看来人，瑞凤眼尾上扬，眯起眼对那人说：“独家秘诀，不可外传。”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那个女生。
记忆回笼。
之前上体育课的时候，老师让她们往左边靠拢，那个女生故意踩了她的脚，并且不止一次，很明显就是故意的，她伸手报告老师，体育老师只说了一句话。
她踩你你就要踩回去吗？
如果可以的话，她当然会那样做。
那次事件过后，她一直不怎么喜欢那个女生，连眼神都懒得给。
詹衍生才不会教她，她鼓着脸带着明显的敌意。
快走吧，快走吧，詹衍生还在教她呢。
为什么他们两个独处的时候总是有别人来呢......
她想不通，一边玩着自己的手指。
这是她感到不自在时的小习惯。
恍然间感受到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甚至到了她无法忽视的专注程度。
她对于被视线锁定若感知到的敏感程度远远超过其他感官。
她很确定，不是已经不在座位上了的詹衍生，也不是那个走掉的女生，更不会是别人。
左上角45°方向，副班长喜欢的那个男该子正在用那双如黑曜石一般深邃的眼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长时间。
他似乎忘记移开视线了，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被偷看的人已经发现他了。
看呆了吗？还是在羡慕？
他看起来也很想跟他们玩呢，毕竟她从没见过他来找詹衍生玩，他也一定想和班上最受欢迎的孩子玩吧。
他身边的同学都在说话，他却一点不在意，她总觉得，他看上去有点奇怪，是为什么呢？
她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个所以然，便不愿想了。
她一直是这样，想不出的问题很快就会被她忘的一干二净。
班级里总有一个最喜欢跟老师起哄，在课堂上打断老师说话，喜欢八卦谁喜欢谁，是班级的万事通也是声音最大的皮孩子。
大家都挺怕万事通的徐鑫鹏嘴里突然蹦出点啥。
他大咧咧地从教室外面走进来，把家门钥匙的绳儿缠在胳膊上，一圈又一圈，捏在手心的黑绳一段连带着钥匙一同被他甩来甩去。
经过詹衍生和她的座位，他突然停住了脚步，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
“你们知道詹衍生喜欢谁吗！？”
他的声音大，整个班级都听得到，话音刚落，全班四十个小耳朵竖起来，他们三个一时之间变成了全班视线的焦点。
他跑到詹衍生座位，两只手放在嘴边，充当大喇叭的功能：
“詹衍生喜欢许梦熙——”
下一秒。
“哦豁——”
“哇哦～～～～！”
“真的吗真的吗？”
有不少女生发出夸张的疑问。
大多都是在看热闹的。
班级里的男生发出奇怪的声音，让她听了不是很舒服。
真想让他们闭上嘴巴啊。
她低着头，心思却完全不在书上，英语字母组合排列地乱七八糟，一点都看不懂。
根本不敢看坐在她身边的詹衍生，心跳如擂鼓。
怕开口跟他讲话声音都是抖的。
他们一定是瞎说的，詹衍生只把她当做一个同桌，稍微接触多一点的同班同学罢了。
可为什么心里隐隐在期待呢？
……
“你们别瞎说。”
詹衍生平静地说完这句话后，安抚地冲她笑了笑。
在困扰，所以才会当着所有同学的面否认。
她失落了一下。
很快，詹衍生上去一把搂住那个男生，两个人笑嘻嘻的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当事人有反应的事实显然让其他同学起劲儿了，不管聊没聊他们，此起彼伏交谈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教室里。
走廊传来脚步声，没人听到，也没人注意。
哒...
哒哒...
哒哒哒......
距离越来越近。
“安静安静！！！！”来人用力的击打在教室前门，显然愤怒地不行：“整个年级就你们班最吵！！！”
看到来人，大家都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把脑袋都垂的低低的。
这可不是班主任啊....这可是教导主任啊！！！！！！
她一定会向班主任告状的！
他们是五（二）班，是整个年级英语第一的班级，也是最不安分以至于被列为最吵闹的、隔着两个班级都能听到不小动静的班级NO1。
同学们都安分了下来。
紧接着，班主任出现了在了教导主任背后，冲教导主任抱歉地笑笑，带着几分讨好。
教导主任和班主任用眼神沟通交流了一下，心累地离开了，继续巡视剩下的班级。
他们班的班主任，也就是英语老师王慧，把教案往讲台用力摔了一下，吓得靠近讲台的同学抖了一抖。
黑板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其他老师留下的板书。
“值日生呢！”她扫视了一圈教室，确认每一张脸的主人都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带着怒气喊：“把黑板擦干净！”
值日生怯生生地站起来，战战兢兢地擦完了黑板，又静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偶尔老师没来的时候教室常常陷入安静，大家都会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的，这时就会有胆大的学生伸头往后门玻璃和靠窗的玻璃那边看，连个老师的影子都没看到，全班安静十几二十秒后，不约而同爆发一阵无休止的笑声。
这回倒是真的引来了老师。
王老师日行一遍的英语对话。
每天必抽的同学里就有她的名字。
倒不是不喜欢才抽，就是因为太喜欢了才总是抽那几个顺眼的。
一下课，她就不愿意在教室里待着，心情有些郁闷，叫班长她们出去踢毽子。下课也就那么十分钟。她经过其他女生的座位，听到她们还在纠结徐鑫鹏说的话。
“徐鑫鹏太敢说了。”
“他的情报一般都挺准的。”
“说的是真的吗？”
她只能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路过。
出了教室，班长她们把她拉到没人的地方。
“詹衍生真的喜欢你啊？”
“他们乱讲的。”
怎么可能就因为那个男生说的那句话，他就会喜欢她呢。
根本不存在的事，如何美梦成真呢。
“哦，好吧。”雅雅是个不问到底不放弃的女生，她神神秘秘地冲她眨眼睛：“你真的没喜欢的人？”
“没有......”无论问几次，她的回答都是这个。
“好吧。”小雅见问不出什么便放弃了。
“那你春游跟谁坐啊？”小雅笑了笑，一把揽过班长，“我跟雯雯坐。”
雯雯便是班长，总是一副笑眯眯很好说话的样子。
“要春游了吗？”
一听到这个话题，她的眼里便精神了许多，一双眼睛晶晶亮的。
“我也是听别的班说的，好像是下个星期五吧。”小雅回忆着。
她们在上课铃声响之前回到了教室，屁股还没坐热，这时教室前门与墙壁发出碰撞的声音，一群男生呼啦啦地蹿进来。
一般这种不淡定的情况，都代表了他们有重要的事情要传达。
她和小雅隔着其他同学对视了一眼。
很快她们的猜想就被印证了。
“马上就春游了！”男生站在讲台上，把书本圈成卷儿，放在嘴巴前面充当喇叭。
“真的吗？”
周围议论不断。
“我去办公室听老师在讲，绝对真实。”男生拍了拍讲台：“我以我的人品担保。”
台下一片哄笑，气氛十分火热。
她静静听着，心却像是飞出了教室。
控制不住地想象自己坐在大巴车上看着外面的风景了。
她一直都很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
当天下午，班长拿来一叠回家通知，是关于下周五春游的注意事项，她捏着薄薄的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
鬼使神差的看了看同桌的他。
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到了肚子里。
不仅是女生，很多男生都想和他坐在一起。
总归轮不到她的。
她把通知叠好放进了书包，回家后给妈妈看了一遍。
在没去春游的这段时间里，小雅也显得十分激动，每天都要在她耳边讲好几遍。
春游前一天，她和妈妈去超市买零食，买的都是她喜欢吃的，葡萄味的棒棒糖、葡萄味的果冻、葡萄味的......
期待着期待着，春游那一天终于到来了。
她站在操场上排着队，听着学校放的义勇军进行曲。
她个子矮，一直是站在第一第二排的，小雅也挺想和她坐，她和班长关系最好，自然什么事都要和班长一起。小雅个子高，却跑到了第三个位置，也就是她的身后，抱着她的书包，把脸靠在上面摇啊摇。
因为乖巧的外貌，她在班级也是属于受欢迎的类型，春游前几天有很多女孩子甚至是男孩子都说过想和她坐在一起。
“我和你坐吧。”江星星上了车，蹦蹦跳跳地跑到她身边，她是一个皮肤很白，脸上有可爱雀斑的女孩儿。
旁边的空位已经有人了，她有些为难。
“我已经答应杨乔美了。”
“好吧。”江星星眼里的光黯淡了一下，仍旧不放弃想要争取：“那回来的时候我可以和你一起坐吗？”
她摇摇头，回去的时候她会和另外一个女生坐在一起。
江星星“啊”了一声，失落地往后面走了。
小雅靠着雯雯冲她挥挥手，坐在了她后面的两个位置。
等了一会儿，杨乔美姗姗来迟，不知道之前去干什么了，看到了她，便直接坐在她的身边，从包里拿出一个果冻给她。
女孩子之间的零食分享就是这样简单。
你给我，我也会给你。
可是友情不是这样。
她看着被风吹起吹落的大巴窗帘，再次陷入自我否定的漩涡。
为什么——
总是会伤害到别人呢？
为什么什么事情都不能两全其美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不如。
不要接近任何人。
只剩她一个人，会不会比较好？
她不想成为被众人争抢的孩子，他们都很喜欢她，她看的分明，所以心里一直会有一个天平不断左右倾斜着，提醒着她，无论倒向那一边都不是一个明确的选择。
不仅仅只有被孤立的孩子会有这种烦恼，更多的时候她在为他们不要争抢自己而烦恼。
她们都是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人。
哪一个被丢弃，都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画面一转，她走在回家的路上，那条路很长，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她踢着地上的石子儿，觉得无聊。
慢慢的，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我送你回家吧。”小小少年的童音清脆好听。
站在她面前的，是坐在她斜对面的男生，名字叫钟苑。
“谢谢你。”她虽然有些奇怪，还是懵懵懂懂地回答着，和他肩并肩走着。
回家的路程二十分钟，不近不远。
她看着太阳在尽头落下，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真美。
她忍不住在心里赞叹。
有人陪着，心情总归好了许多。
所以很快就走到了她家楼下。
他的个子没有詹衍生高，看上去弱不禁风的，似乎一阵风就可以把他吹跑。
举动却像个小小护花使者，充满善意，不求回报。
像春日里温暖无私的风。
是时候道别了，她停住脚步，发自内心冲男生笑了笑，带着感谢与真诚之意。
“钟苑，明天见。”
“许梦熙，明天见。”
他说完这句话，似乎有些害羞，冲她腼腆地笑了一下，带着藏不住的稚气，虽然年纪尚小但也能隐隐看出长大之后好看到引人注目的模样。
他比她想象之中还要容易相处，如果可以的话，成为朋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天真地想着，他也毫无怨言地陪伴，时光飞逝，她早已习惯他日复一日地送她回家，回过头，他就站在她能看到的地方。
突然有一天。
她再也看不到他了。
她又变成一个人了。
她只好慌张寻找，伸出手想去感受着什么，眼前的一切都变成白茫茫的雾气，看不清分毫。
蓦然的——
他无声无息流泪的情景出现在她面前，深刻的，无法无视的。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有人哭泣时是可以发不出任何声音的。
仅仅只是无声地流着泪，泪水沾湿睫毛滑落到脸颊，周围环境的色彩无声无息地变为黑白，悲鸣哽咽全然被搅碎藏在看不见的角落里。
世上不存在感同身受的人，不存在一模一样的指纹，也不存在两片完全没有差异的树叶。
即使是亲兄弟，是双胞胎，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想法也截然不同，感受也截然不同。
她不是他。
偏偏就能感受他的感受。
因为那比任何表情都要悲戚——
他带着哭腔的声音一下一下砸在她的心上，脆弱地毫无生气，不堪一击，像被用力扔在地上的水晶球碎裂时发出声音，连同别的什么一起撒了满地。
许梦熙，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为什么？
耳边不断回荡着他近乎求救的一句悲鸣。
她终于知道那正在碎裂的、崩坏着的——
是他最后的希冀。
……
她睁开眼，温热的液体湿了满脸，恰巧滴落在枕头上，不断向四周扩散。
坐起身，手指仍紧紧攥着床单，像是在挽留什么，她微喘了口气，平复心脏跳动的速度，侧身看了一眼放置在床头的闹钟。
凌晨三点。
她做了个短暂又漫长的梦。
梦里都是埋在她心里的记忆。
手机响了一下，她回过神来。
钟苑在19:43分回了消息。
将他的回复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许梦熙才把手机放在一旁。
许梦熙进了浴室简单洗漱了一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躺在了软绵绵的床上。
睡意来袭，她强撑着打字，对他道了声晚安。
发完这句话她闭上眼睛，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她确定自己开始做梦了，却仿若身临其境——
她站在教室外的空地上，周围围着三三两两的女生，她们细碎的说话声钻进她的耳朵，像密密麻麻的蚂蚁，她有一些反胃，想捂住耳朵，企图用这样的方式屏蔽她不想听到的声音。
“你不跟她玩，我们就跟你玩——”刻意提高嗓音的一句话。
梦中的她抬眼望去。
面前分别是班级里的班长和副班长，说话的是一个微胖的女生，皮肤白白的，戴着圆圆镜框的眼镜。
许梦熙顺着副班长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那里站着一个背对她们的短发女生。
她耷拉着脑袋，一副没有精神的样子。
那个女生姓朱，同学们常常给她起各种各样侮辱人的绰号，就比如朱尾巴、猪头女这类的。她的手指粗粗的胖胖的，男生们说她的手是猪蹄，女生们喜欢叫她猪尾巴，班级里的人基本都不会叫她的名字。
许梦熙看着看着，一点都不觉得有趣。
“喂，许梦熙，让你别跟她玩了。”语文课代表似乎很不满她的走神，大声冲她叫，也不顾不远处的人会听到：“你怎么就是不信呢？她还跟男生说你的坏话诶！”
那个时候，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觉得她人还可以啊。
她们只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离开了。
之后的日子里，连同她也被一起孤立了。
“她们是不是让你不要和我玩？”有一天，小朱找到她，张口就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她凝噎，一时之间想不出任何话来。
小朱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她给不了。
因为无论如何，说出来都太伤人了。
她以为自己能够理解的，理解小朱被孤立的难处。
后来，她才发现并不是每个人都拥有被理解的资格。
小朱自大又爱撒谎，常常语出惊人，说自己想说的，还解释自己只是心直口快，和她这样的人相处不累，不仅如此，她还喜欢在男生面前表现自己。
明明是她犯的错，她会在男生面前哭，掉两滴泪博取同情，等人一走立马就收，恰巧被她看到了。
她第一次听到小朱在背后说自己的坏话，是下课时间，小朱不在座位上，她去外面找小朱。
她跟同班的男孩子打打闹闹，丝毫不介意他们对她的称呼，她也丝毫不在意别人的隐私，开始对其他人侃侃而谈她只告诉过小朱的童年趣事，她认为值得与朋友分享的过去被当成笑话一样地讲给别人听。
她能感受到小朱对她有诸多不满，无论是她的过去，还是在校园里发生的事情。
小朱对她的厌恶到了她想象不到的程度，她只能静静听着，被迫接受，意识混沌间一个个尖锐的字眼变成沉重的实体朝她砸了过来。
……
“以前的许梦熙真的不像个女生啊，还跟男孩子一起玩泥巴，恶心死了。我真是搞不懂詹衍生为什么愿意理她。
詹怎么可能喜欢她？就因为他们是同桌？拜托，难道是同桌詹就会喜欢她吗？
反正她真的特别喜欢勾搭詹，还有，被她勾到的男生还少吗？真是搞不懂为什么一个个都自己贴上去，哦对了，还有坐在她斜对面的男生，叫钟苑的。她一讲话钟苑就听的贼认真，我真是服了，有空听她废话。
别不信啊，而且我说句实话，钟苑可比你们长得好看多了好吧？你们跟他比什么？
她呀，除了我，没人愿意跟她玩了...你不信？班长她们都不跟许梦熙玩了，我骗你干嘛？她那么会装嗲，一听我就起一身鸡皮疙瘩。
有男生不经意间看到了站在小朱身后的她，不断用眼神示意小朱别再继续说下去了。
自始至终，她都安安静静地站在小朱身后，没有上前一步。
我听到你在说我坏话。
要那么说吗？
不，她不会那样说。
要保留着什么。
保留着最基本的尊严。
她总有种超越年龄之外的淡定。
她以为听到这些话后会当众哭出来，掩面而逃，就像小朱一样。
然而，她仅仅当做没听到而已，转身走了。
她不喜欢争执，所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也默默地远离了小朱。
副班长凑到她身边说：“我早就说过她这个人有问题，你不信。”
可为什么——
“早点站在我们这边。”
总觉得...
“走吧，我们去跳皮筋。”骤然失去一切力气，她被动地被她们拉走了。
但她还是下意识去看了一眼小朱。
她一个人站在那里，孤单影只，很是可怜。
可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收回视线，勉强冲班长她们露出一个笑容。
即使是和班长她们一起玩，她的兴致也不高。
仍旧有些在意。
许梦熙定了定神，没人能看出她在想什么。
更多时候，大家都以为她在发呆。其实她只是在思考而已，忘了做出相应的表情。
内心的声音告诉她。
没有她，她也总归不是一个人。
她和男孩子玩的很好，下课了也总是能看见她在走廊里和男生追逐打闹。
她再没有和小朱说过哪怕一句。
“许梦熙，你皮筋跳的很好诶。”文文静静的女孩子走过来挽着她。
她点点头，轻声说：“以前经常和朋友跳皮筋。”
“我要跟你一队。”
她点点头。
“许梦熙，这里——”
班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转身，看到班长在不远处冲她挥手。
她和文文静静的女孩子走了过去。
班长的皮肤有些黄，脸颊中心粉粉的，显得有些突兀。
“我们玩吸血鬼吧。”
她笑了笑，说好。
她很喜欢玩游戏，无论是和朋友同学还是手机上的游戏，她都玩的得心应手，手机上自带的俄罗斯方块、大富翁、五子棋都被反反复复的玩了上百遍。
“黑白配——”
“黑白配。”她跟随班长她们一起加入游戏，露出洁白的手心。
“许梦熙和我出来。”班长一把搂过她。
她们站在一边看其他女生翻转着手心手背。
“黑白配！”
一分钟后。
天生一头黄发的妹子捂脸叫了一声。
“哇！”
“李润景当鬼～～～”
“我不想当吸血鬼。”李润景抱怨道。
“抽到你了嘛。”副班长跑到了最后，催促：“快点快点。”
李润景扁扁嘴，倒也乖乖地开始扮演吸血鬼的角色。
“石头剪刀布——”
……
体锻课下节连着体育课，她也最是喜欢这样的排课方式了。
她静静看着班长她们无忧无虑的样子。
时光飞逝。
那次事件过后，她再不敢一个人回家了，总是在放学后向班长她们撒娇，说想要一起回家，班长很喜欢她，便也爽快地答应了。
小朱也没再来找过她的麻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忌惮班长的缘故。
她再没遇到过那三个欺负她的男生了。
她的生活一如往常的顺风顺水，被数学老师表扬有进步也会让她高兴很久。
一天，她早早地把数学题目写完交给老师，老师十分惊讶，夸奖了她一句，让她可以出去自由活动了。
她很喜欢和女孩子玩，踢毽子、跳绳、捉迷藏和跳房子等等小游戏。
捉迷藏玩累了，跳房子也不知道反反复复玩了几遍。
很快，女孩子们找到了一处新的风水宝地。
她们新发现的风水宝地在教学楼一楼，楼梯旁的扶手处，类似于超市自动扶梯的设计，上面坐个女孩子完全不是问题。
她看到扶手的那一刻就在想，她已经很久没有坐过滑滑梯了，时间久远，还是在幼儿园。
她跃跃欲试，想要坐上去给其他女孩子演示一遍。
其他女孩子后退一步，显然谁都不敢第一个上。
“你小心点哦。”江星星看着她，嘟着嘴巴说。
她应着，一边坐在了最高点。
“我扶着你。”班长她们扶着她的胳膊，带她从最高处慢慢滑落在最低处。
第二次她便不需要别人的帮助了，自己就可以滑下去。
周围的女生看着觉得挺有趣的，纷纷上去尝试。
“你站我前面来。”
“我不敢——”
“你试一下嘛。”
“我想再玩一次！”
“排队排队。”
“好好玩呀。”
她们排着队，一次一个。
再次轮到她的时候。
视线刚好与推开办公室门的老师相撞，她看到了对方眼中难掩的惊讶。
是一班的老师，总之不是教她的。
她还没反应过来，还维持着坐在上面的动作，一班老师后面紧接着出现了语文老师的脸。
“许梦熙！快点下来！”
老师叫着她的名字。
她用脚尖点地，稳稳地从楼梯上走下去。
语文老师一直是几个老师里脾气最好的，此刻的心情却不怎么美丽。
她和一溜儿女生被叫到办公室里。
她和班长她们一起耷拉着脑袋，听着老师苦口婆心的教诲。
“学校楼梯扶手杆是给你们滑滑梯用的吗！！！”
“一点都不像女孩子！！”
“下次不要再这样了，太危险了，被教导主任看到了多不好啊！都听到没有？”
女生们低低地应着。
“去吧去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老师也不愿总揪着她们，摆摆手示意她们可以用走了。
女孩子们纷纷出了办公室。
“要踢毽子吗？”
“不想踢，好无聊。”
“我们还是跳房子去吧。”
她跳累了，就蹲在地上用石子在地上写字。
画着小树苗儿、叶儿的图案。
画着画着，副班小雅把她拉到一边去。
她伸出手，掌心静静躺着一块糖，小小的，包装泛着彩虹色的光。
“怎么了？”她看着小雅，不明所以。
小雅神神秘秘的，显然和平常相比反常的明显。
“你有没有喜欢的男生啊？”
她睁大眼睛看着小雅，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她没想过小雅有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一鸣惊人的特点。
虽然下意识否认了，但，她只是不想告诉别人罢了。
“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跟别人说。”小雅附在她耳边用气音说：“我喜欢钟苑。”
她惊讶了一瞬。
小雅冲她露出一个害羞的表情，她长的比同龄人成熟一些，声音也低沉一些，到底年纪尚小，跟别人讲起自己的少女心事时，女孩子青涩的反应藏不住。
“是...坐在我斜对面的那个男生吗？”
她努力回忆着，印象中那是个不怎么爱说话，有些内向的男生。
“没错！”
小雅一把拍在她的背上，有点疼。
“你太激动啦。”
小雅用手顺着她的背安抚着。“对不起啦，太激动了。”
她摇着头说没事。
“我只跟你讲过，你千万不能和别人讲。”
“我不会的。”她乖乖点点头。
小雅把糖塞到她手里，她看着手心里的糖果，忍不住问：“你要告诉他你喜欢他吗？”
“傻呀。”小雅没好气地说：“我怕吓到他。”
她低下头，陷入思考。
她们这个年纪喜欢一个男生并不是少见的事，常常听到班级的男生起哄说谁喜欢谁，谁暗恋谁，那个时候她其实也会偷偷竖起耳朵认真的听。
也许...也会有人喜欢她呢？
小雅跑去和女孩子们跳皮筋了。
她坐在一边等着下课铃声响，一边拆开糖果的包装。
小小的一颗，没吃多久就没了。
嘴巴里满是甜味，带着一股水果味儿，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恬静地笑了笑。
下午的课一节接着一节。
放学后，她们出门校门，她被班长副班长围在中间，两个人不停地讲话，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的。
她虽然在她们中间，她们却俩自顾自地聊天。
忽然，班长问她：
“你知道刘诗翰喜欢谁吗？”
难道是快问快答吗？
这明显是一道送分题，答案几乎每天都能在教室听到。
“他喜欢陈乐诗啊。”
她理所当然的回答，像是在解答一道再简单不过的题目了。
“错！”
她愣住。
她猜错了？
另有其人吗？
她听到过班级人传过他们的八卦。
她俩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对她说：“他第一个喜欢陈乐诗，第二个喜欢你！”
她瞬间说不出话来。
她俩还在滔滔不绝地聊天，没有注意到她的情况。
脑海中接收到信息，开始处理。
这种顺带着的喜欢，她宁愿不要。
不仅仅只有她，还要带上另外一个人。
这会让人觉得，自己只是顺带的。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但...
为什么，心里还是有点开心的？
不，她明明一点都不喜欢那个男生。
第二天，她吃完中饭回到教室准备睡午觉。
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属于男生的。
“詹。”
詹衍生是她的同桌，家庭条件很好，听说家里是住别墅的，他的零花钱比同龄的孩子们多了好几倍，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玩具，很受班级每个人的欢迎，一下课大家都会过来找他玩。
天生的焦点，没有办法不被他人注意到。
仅仅只是听到一个姓氏，她便抬起埋进手臂的头。
她总是在注意着他，他和谁说了话，他在玩什么玩具，他对她说的话，她都不愿意错过一句。
那个男生说了什么便走了，她没有听清。
她看到他在用双手做出各种招式动作，什么风、雷、雨，她一点都看不懂，没有出声，却很好奇。
“会玩吗？”他看了她一眼，笑着问她。
她的两条手臂横放在桌上，缓慢摇头。
“我教你。”
她放不开动作，詹衍生便一个小节一个小节教她。
他眼尾自然上挑，不笑的时候也给人一种亲近感，睡醒之后眼睛会变成三眼皮，他的眼睛生的极好看，左眼眼睑下有一个微微凹陷下去的痕迹。
那是一道小小的伤疤，不细看的话并不明显，她觉得很好看，也许是因为那也是他的一部分吧。
她的手有些笨，很多动作都做错了，他依旧耐心地教她。
清泉似的嗓音让她忍不住沉浸在短暂与他相处的时间里。
“詹衍生，你也教教我呗。”
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他被打断，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看来人，瑞凤眼尾上扬，眯起眼对那人说：“独家秘诀，不可外传。”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那个女生。
记忆回笼。
之前上体育课的时候，老师让她们往左边靠拢，那个女生故意踩了她的脚，并且不止一次，很明显就是故意的，她伸手报告老师，体育老师只说了一句话。
她踩你你就要踩回去吗？
如果可以的话，她当然会那样做。
那次事件过后，她一直不怎么喜欢那个女生，连眼神都懒得给。
詹衍生才不会教她，她鼓着脸带着明显的敌意。
快走吧，快走吧，詹衍生还在教她呢。
为什么他们两个独处的时候总是有别人来呢......
她想不通，一边玩着自己的手指。
这是她感到不自在时的小习惯。
恍然间感受到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甚至到了她无法忽视的专注程度。
她对于被视线锁定若感知到的敏感程度远远超过其他感官。
她很确定，不是已经不在座位上了的詹衍生，也不是那个走掉的女生，更不会是别人。
左上角45°方向，副班长喜欢的那个男该子正在用那双如黑曜石一般深邃的眼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长时间。
他似乎忘记移开视线了，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被偷看的人已经发现他了。
看呆了吗？还是在羡慕？
他看起来也很想跟他们玩呢，毕竟她从没见过他来找詹衍生玩，他也一定想和班上最受欢迎的孩子玩吧。
他身边的同学都在说话，他却一点不在意，她总觉得，他看上去有点奇怪，是为什么呢？
她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个所以然，便不愿想了。
她一直是这样，想不出的问题很快就会被她忘的一干二净。
班级里总有一个最喜欢跟老师起哄，在课堂上打断老师说话，喜欢八卦谁喜欢谁，是班级的万事通也是声音最大的皮孩子。
大家都挺怕万事通的徐鑫鹏嘴里突然蹦出点啥。
他大咧咧地从教室外面走进来，把家门钥匙的绳儿缠在胳膊上，一圈又一圈，捏在手心的黑绳一段连带着钥匙一同被他甩来甩去。
经过詹衍生和她的座位，他突然停住了脚步，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
“你们知道詹衍生喜欢谁吗！？”
他的声音大，整个班级都听得到，话音刚落，全班四十个小耳朵竖起来，他们三个一时之间变成了全班视线的焦点。
他跑到詹衍生座位，两只手放在嘴边，充当大喇叭的功能：
“詹衍生喜欢许梦熙——”
下一秒。
“哦豁——”
“哇哦～～～～！”
“真的吗真的吗？”
有不少女生发出夸张的疑问。
大多都是在看热闹的。
班级里的男生发出奇怪的声音，让她听了不是很舒服。
真想让他们闭上嘴巴啊。
她低着头，心思却完全不在书上，英语字母组合排列地乱七八糟，一点都看不懂。
根本不敢看坐在她身边的詹衍生，心跳如擂鼓。
怕开口跟他讲话声音都是抖的。
他们一定是瞎说的，詹衍生只把她当做一个同桌，稍微接触多一点的同班同学罢了。
可为什么心里隐隐在期待呢？
……
“你们别瞎说。”
詹衍生平静地说完这句话后，安抚地冲她笑了笑。
在困扰，所以才会当着所有同学的面否认。
她失落了一下。
很快，詹衍生上去一把搂住那个男生，两个人笑嘻嘻的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当事人有反应的事实显然让其他同学起劲儿了，不管聊没聊他们，此起彼伏交谈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教室里。
走廊传来脚步声，没人听到，也没人注意。
哒...
哒哒...
哒哒哒......
距离越来越近。
“安静安静！！！！”来人用力的击打在教室前门，显然愤怒地不行：“整个年级就你们班最吵！！！”
看到来人，大家都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把脑袋都垂的低低的。
这可不是班主任啊....这可是教导主任啊！！！！！！
她一定会向班主任告状的！
他们是五（二）班，是整个年级英语第一的班级，也是最不安分以至于被列为最吵闹的、隔着两个班级都能听到不小动静的班级NO1。
同学们都安分了下来。
紧接着，班主任出现了在了教导主任背后，冲教导主任抱歉地笑笑，带着几分讨好。
教导主任和班主任用眼神沟通交流了一下，心累地离开了，继续巡视剩下的班级。
他们班的班主任，也就是英语老师王慧，把教案往讲台用力摔了一下，吓得靠近讲台的同学抖了一抖。
黑板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其他老师留下的板书。
“值日生呢！”她扫视了一圈教室，确认每一张脸的主人都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带着怒气喊：“把黑板擦干净！”
值日生怯生生地站起来，战战兢兢地擦完了黑板，又静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偶尔老师没来的时候教室常常陷入安静，大家都会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的，这时就会有胆大的学生伸头往后门玻璃和靠窗的玻璃那边看，连个老师的影子都没看到，全班安静十几二十秒后，不约而同爆发一阵无休止的笑声。
这回倒是真的引来了老师。
王老师日行一遍的英语对话。
每天必抽的同学里就有她的名字。
倒不是不喜欢才抽，就是因为太喜欢了才总是抽那几个顺眼的。
一下课，她就不愿意在教室里待着，心情有些郁闷，叫班长她们出去踢毽子。下课也就那么十分钟。她经过其他女生的座位，听到她们还在纠结徐鑫鹏说的话。
“徐鑫鹏太敢说了。”
“他的情报一般都挺准的。”
“说的是真的吗？”
她只能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路过。
出了教室，班长她们把她拉到没人的地方。
“詹衍生真的喜欢你啊？”
“他们乱讲的。”
怎么可能就因为那个男生说的那句话，他就会喜欢她呢。
根本不存在的事，如何美梦成真呢。
“哦，好吧。”雅雅是个不问到底不放弃的女生，她神神秘秘地冲她眨眼睛：“你真的没喜欢的人？”
“没有......”无论问几次，她的回答都是这个。
“好吧。”小雅见问不出什么便放弃了。
“那你春游跟谁坐啊？”小雅笑了笑，一把揽过班长，“我跟雯雯坐。”
雯雯便是班长，总是一副笑眯眯很好说话的样子。
“要春游了吗？”
一听到这个话题，她的眼里便精神了许多，一双眼睛晶晶亮的。
“我也是听别的班说的，好像是下个星期五吧。”小雅回忆着。
她们在上课铃声响之前回到了教室，屁股还没坐热，这时教室前门与墙壁发出碰撞的声音，一群男生呼啦啦地蹿进来。
一般这种不淡定的情况，都代表了他们有重要的事情要传达。
她和小雅隔着其他同学对视了一眼。
很快她们的猜想就被印证了。
“马上就春游了！”男生站在讲台上，把书本圈成卷儿，放在嘴巴前面充当喇叭。
“真的吗？”
周围议论不断。
“我去办公室听老师在讲，绝对真实。”男生拍了拍讲台：“我以我的人品担保。”
台下一片哄笑，气氛十分火热。
她静静听着，心却像是飞出了教室。
控制不住地想象自己坐在大巴车上看着外面的风景了。
她一直都很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
当天下午，班长拿来一叠回家通知，是关于下周五春游的注意事项，她捏着薄薄的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
鬼使神差的看了看同桌的他。
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到了肚子里。
不仅是女生，很多男生都想和他坐在一起。
总归轮不到她的。
她把通知叠好放进了书包，回家后给妈妈看了一遍。
在没去春游的这段时间里，小雅也显得十分激动，每天都要在她耳边讲好几遍。
春游前一天，她和妈妈去超市买零食，买的都是她喜欢吃的，葡萄味的棒棒糖、葡萄味的果冻、葡萄味的......
期待着期待着，春游那一天终于到来了。
她站在操场上排着队，听着学校放的义勇军进行曲。
她个子矮，一直是站在第一第二排的，小雅也挺想和她坐，她和班长关系最好，自然什么事都要和班长一起。小雅个子高，却跑到了第三个位置，也就是她的身后，抱着她的书包，把脸靠在上面摇啊摇。
因为乖巧的外貌，她在班级也是属于受欢迎的类型，春游前几天有很多女孩子甚至是男孩子都说过想和她坐在一起。
“我和你坐吧。”江星星上了车，蹦蹦跳跳地跑到她身边，她是一个皮肤很白，脸上有可爱雀斑的女孩儿。
旁边的空位已经有人了，她有些为难。
“我已经答应杨乔美了。”
“好吧。”江星星眼里的光黯淡了一下，仍旧不放弃想要争取：“那回来的时候我可以和你一起坐吗？”
她摇摇头，回去的时候她会和另外一个女生坐在一起。
江星星“啊”了一声，失落地往后面走了。
小雅靠着雯雯冲她挥挥手，坐在了她后面的两个位置。
等了一会儿，杨乔美姗姗来迟，不知道之前去干什么了，看到了她，便直接坐在她的身边，从包里拿出一个果冻给她。
女孩子之间的零食分享就是这样简单。
你给我，我也会给你。
可是友情不是这样。
她看着被风吹起吹落的大巴窗帘，再次陷入自我否定的漩涡。
为什么——
总是会伤害到别人呢？
为什么什么事情都不能两全其美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不如。
不要接近任何人。
只剩她一个人，会不会比较好？
她不想成为被众人争抢的孩子，他们都很喜欢她，她看的分明，所以心里一直会有一个天平不断左右倾斜着，提醒着她，无论倒向那一边都不是一个明确的选择。
不仅仅只有被孤立的孩子会有这种烦恼，更多的时候她在为他们不要争抢自己而烦恼。
她们都是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人。
哪一个被丢弃，都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画面一转，她走在回家的路上，那条路很长，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她踢着地上的石子儿，觉得无聊。
慢慢的，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我送你回家吧。”小小少年的童音清脆好听。
站在她面前的，是坐在她斜对面的男生，名字叫钟苑。
“谢谢你。”她虽然有些奇怪，还是懵懵懂懂地回答着，和他肩并肩走着。
回家的路程二十分钟，不近不远。
她看着太阳在尽头落下，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真美。
她忍不住在心里赞叹。
有人陪着，心情总归好了许多。
所以很快就走到了她家楼下。
他的个子没有詹衍生高，看上去弱不禁风的，似乎一阵风就可以把他吹跑。
举动却像个小小护花使者，充满善意，不求回报。
像春日里温暖无私的风。
是时候道别了，她停住脚步，发自内心冲男生笑了笑，带着感谢与真诚之意。
“钟苑，明天见。”
“许梦熙，明天见。”
他说完这句话，似乎有些害羞，冲她腼腆地笑了一下，带着藏不住的稚气，虽然年纪尚小但也能隐隐看出长大之后好看到引人注目的模样。
他比她想象之中还要容易相处，如果可以的话，成为朋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天真地想着，他也毫无怨言地陪伴，时光飞逝，她早已习惯他日复一日地送她回家，回过头，他就站在她能看到的地方。
突然有一天。
她再也看不到他了。
她又变成一个人了。
她只好慌张寻找，伸出手想去感受着什么，眼前的一切都变成白茫茫的雾气，看不清分毫。
蓦然的——
他无声无息流泪的情景出现在她面前，深刻的，无法无视的。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有人哭泣时是可以发不出任何声音的。
仅仅只是无声地流着泪，泪水沾湿睫毛滑落到脸颊，周围环境的色彩无声无息地变为黑白，悲鸣哽咽全然被搅碎藏在看不见的角落里。
世上不存在感同身受的人，不存在一模一样的指纹，也不存在两片完全没有差异的树叶。
即使是亲兄弟，是双胞胎，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想法也截然不同，感受也截然不同。
她不是他。
偏偏就能感受他的感受。
因为那比任何表情都要悲戚——
他带着哭腔的声音一下一下砸在她的心上，脆弱地毫无生气，不堪一击，像被用力扔在地上的水晶球碎裂时发出声音，连同别的什么一起撒了满地。
许梦熙，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为什么？
耳边不断回荡着他近乎求救的一句悲鸣。
她终于知道那正在碎裂的、崩坏着的——
是他最后的希冀。
……
她睁开眼，温热的液体湿了满脸，恰巧滴落在枕头上，不断向四周扩散。
坐起身，手指仍紧紧攥着床单，像是在挽留什么，她微喘了口气，平复心脏跳动的速度，侧身看了一眼放置在床头的闹钟。
凌晨三点。
她做了个短暂又漫长的梦。
梦里都是埋在她心里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