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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关于猫猫的往事

作者:在见南山写生的小绵羊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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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手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肉肉的,五指甚至都有小旋涡。村里人说这是小肉手,以后有福气呢!我妈怀我八个月的时候卖油饼回来的路上车翻了,送医院去就剖出来了。农村都流传这样一句话说七活八不活,我出来的时候全身都紫了,也不哭。医生怎么弹脚心都没动静,直到我妈撕心裂肺的哭喊出声,我才有了动静,据我妈说我的哭声跟蚊子在耳朵边嗡嗡差不多。我在保温箱里住了一个月差点把一个农村小康之家住的倾家荡产才出院,出院的时候医生给我爸妈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好好喂养。

    我生日是7月22最热的夏季,那时候瓜果蔬菜很多我妈也不缺奶水,可我老是吐奶。回家没几天连在医院里养出来的那点小奶膘也没了,亲戚来了都在背地里说我可能不行了,我妈要把我送回医院,我奶双目含泪的哭喊着:“玉霞!咱上哪弄钱去我滴乖乖,这都砸锅卖铁了。你为了这个刚出生的丫头片子,一家人都不活了吗?”

    齐西这个地方一直都有重男轻女的观念,我们那地方更甚,听我爸妈说他们小时候经常在地里沟里看见扔掉的死孩子,连我妈都亲眼见我姥爷埋过她不知名的弟弟或者是妹妹。有冻死的,有饿死的也有病死的,总结原因都是穷死的。那个年代,那个岁月,人因为穷,麻木的仿佛失去了痛觉,生理的饥饿几乎扼杀了人类所有的感知。

    我哥那时候都十多岁了,他听说奶奶让我妈把我扔了,他吓得趴在床上抱着我张着大嘴哭嚎:“不要扔妹妹,不要扔妹妹,妹妹那么小,不要扔妹妹!把我扔了吧,我长大了,我可以去要饭,不要扔妹妹,妈妈不要扔妹妹!不要扔妹妹.....”

    长大后我只要忤逆他的意思,他就拿出来这事要挟我说:“小时候要不是我死死抱着你,你早就被扔了!还敢在这里咬我?你这就是恩将仇报,小白眼狼!”

    那时候我俩都小,为这事没少断绝兄妹关系。后来我也问过我爸妈,他们才说了这段往事。

    妈妈说:“你爸当时是村里第一个买摩托车的人,也是第一个卖摩托车的人。家里连下蛋的鸡都卖了,就差卖人了!”

    我听到的时候并没有因为这事感到伤心或是恨上奶奶,小小的我当时竟然觉得很愧疚。后来族里的老人都给出主意,说听天由命吧!让我爸把我抱到乔瞎子那里,看看还能活吗。

    村里有个瞎眼的爷爷,大家都叫他乔瞎子,他自己一个人住在山脚,一间茅草屋,一只皮包骨的狗,一只野猫,两只鸡就是他的全部家当。乔爷爷懂点药草知识,他经常进山采草药晒在院子里,村里人也不知道他一个瞎子怎么会认识草药。反正谁家有个头疼脑热,脚气拉肚子之类小病小恙的都会去他那里要点草药熬熬喝了。有良心的拿了草药就会给他送点吃的用的,没良心的拿走了就拿走了,他从来不曾埋怨过。

    乔爷爷一辈子没有结过婚,听村里人说他从小就神神叨叨的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最初乔爷爷眼睛是可以看见的,后来不知怎的就越来越瞎了。同龄的老人都开玩笑,说他给人家摸骨看相泄了天机,老天爷罚他呢!

    夜里我爸抱着我来到乔爷爷的小屋,老人家里没通电也没有蜡烛,他是个瞎子,有没有灯都无所谓。阴暗潮湿的小屋里,下脚的空都没有,天太热,乔爷爷敞开门躺在门口捡来的躺椅上休息。听见有脚步声,睁开灰暗的双眼,声音沙哑问道:“谁来了?”

    “是我,乔大爷。”

    “卫平?你咋大晚上的来了?”

    我爸不说话,来到乔爷爷身前蹲下身,乔爷爷又问:“咋了卫平?你一个人来的?”

    “不是,我带着俺妮来了。”

    “带妮来了?你不.......”

    乔爷爷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急忙伸手去摸索,爸爸将我抱到乔爷爷手边,乔爷爷摸摸我的脸,又摸摸小脚丫,摸完小脚丫又去摸我的小手。他没有在说话,只拍拍我爸的肩什么也没说站了起来。

    他佝偻着身子进了黑洞洞的屋里,在床边又摸索了好一会才出来。坐回躺椅后将手里一个颜色凋零看不出什么材质的佛像放到我胸前的襁褓上,轻声道:

    “卫平,孩子是个好的,能活!就是你这个家享不了这福运,她想在你这里活就得自己替自己挡灾。这个你给她带着,带到绳结断了为止。起名了吗?”

    “还没有。”

    “别管大名小名给她先起一个贱名把她留住,往后也好养活。”

    我爸嗯了一声,又道:“大爷,恁给妮起个吧。”

    “我给起个?”

    “对,恁是有德的人,恁给起个对孩子也好。”

    乔爷爷转了转灰败的眼睛,嘀咕道:“行,那我给起个也管。”

    这时候趴在他脚边的大黑猫,突然抬头叫了一声双目炯炯的看着乔爷爷,乔爷爷说道:“起个小名,就叫猫猫吧。让她认猫妮当个干娘,猫妮给她挡灾猫有九条命,妮也能逢凶化吉。”

    我爸三十多岁的一个大男人落泪了,瓮声瓮气的回道:“行!就叫猫猫。”

    “孩来,你家滴大运在后面呢!眼前都是小灾,你这个闺女啊是个灾将来也是个福,都看你怎么想了。”

    “大爷,都说她活不成了,一天一夜没吃奶了,水都喂不进去哭也没声了。我狠狠心想把她sai(二声扔的意思)了,又舍不的。”爸爸低着头,肩膀抖动哭的无声。

    “来了都是缘分,她是来报恩的,不是来要债的。你在抱她去县医院打点营养针,能活!要是打完针还不行,你也别sai,抱大爷这里,我和猫妮帮你看着,要是真不行了也是恁爷俩没缘分了,山上那颗板栗树挂果了,让她跟板栗树揍个伴(作伴),也算孩子没白来一场。”

    爸爸早已泣不成声,声音走调的回道:“行!”

    我爸当天晚上也没回家,抱着刚满月没几天的我徒步十几公里来了县医院,跪下求医生给我打营养针。县医院夜里值班的医生了解情况后,怕孩子中途死在医院,说什么也不愿意给打更别说我爸一分钱没有就想打针。只说打了可能也留不住了,自己也无能为力!一句无能为力击碎了一个年轻父亲的最后一丝希望,他跪在医生的值班室里痛哭出声。

    心灰意冷的爸爸抱着他刚满月的女儿,如丧家之犬失魂落魄的走出医院。他坐在医院门口冰冷的石凳上觉得万念俱灰,看着襁褓里昏睡的女儿,难过,无力,痛心疾首,内心巨大的恨意啃噬着这个曾坚硬如铁的男人。

    “哎!哎!那个抱孩子的!”

    一道年轻的女声唤醒了夜色里的父女,男人血红的双眼抬头望去,是一个年轻靓丽的女孩。她可能来的有点急,像是有什么顾虑做贼一样东看看西看看。她来到爸爸跟前,将手里攥着褶皱的不成样子的一百块钱放在我身上。

    “往前走,巫山大街,有个私人小医院。”

    她对着茫茫夜色语速极快的说完这句话,立即转身就走头也没回。我爸抱着我等她的背影快要消失在医院大门里的时候才反应过来,那女孩一身消毒水味道,肯定是医院里的医生或者护士。刚才他在医院里跪地求医,身边围了保安、护士、医生很多人,他只急着看医生没有看清周围人的样子。爸爸急忙站起身向前激动的走了一步,双唇抖动热泪盈眶。

    那女孩似有所觉往后看了一眼,皱着眉头疾言厉色说道:快去啊!然后头也没回的走了。爸爸哎了一声答应,手里紧攥着那一百块钱抱起我向巫山大街奔去。

    爸妈感恩乔爷爷,家里做了什么好饭菜总要送过去给乔爷爷和干娘一碗,小的时候都是我爸妈抱我去,后来我会走路了都是我哥领着我去。我哥经常将我干娘抱回家,干娘也经常来我家看我。但是它从来不在我家过夜,每到天黑,它都会回到乔爷爷的草房子里睡觉。后来家里经济好了一些,我跟爸爸赶庙会看见一把跟乔爷爷一模一样的躺椅。

    我说:爸爸给乔姥爷买一个新的躺椅吧!

    乔爷爷摸着新躺椅抱着我在坐在上面,双眼含泪一个劲说:“花这钱干嘛!花这钱干嘛!”。

    我像一根豆芽菜一样晃晃悠悠长大,四肢纤细手脚胖大,大病没有小病不断。面黄肌瘦是所有人对我的评价,邻里都说看看这胖手胖脚的谁能猜到她长的跟猴似的!连我妈都说这二两肉都长手和脚上了。

    上学那会儿,我总是羡慕别的女生的手,什么十指尖尖纤纤玉指,青葱玉指手若柔夷,那都是别人的手。

    刚上高一那会儿我长的还算匀称,杜晴第一个发现我的手还以为肿了,后来知道我是小肉手她给宿舍的其她人一说,大家都来摸我的手。一边又摸又捏一边还说,太好玩了太好玩了,怎么那么多肉,又软又舒服。徐浩然第一次发现的时候也挺吃惊的,他大概是第一次知道人的手和脸可以不相符,消化了好一会他才感慨道:栗青见,你手长的怎么跟胖头鱼一样。

    你缺什么就会在意什么,我不喜欢别人谈论我的手,是因为我从心里就认为我的手不好看,自卑让我不愿意将它拿出来示人。后来渐渐长大了,这双令我烦恼令我忧的手也如同那个油饼西施的外号一样,虽然我不太在意了,但是偶然被人提及,我还是会被不同程度的刺痛。

    ......

    一旁的葛宏宇突然笑起来,他调侃道:“你这手长的好,以后结婚了婚戒都得比别人大一号,上面的钻要是小了在你手上根本看不出来,就你这手十克拉的鸽子蛋才是标配!”

    有了这个台阶,我死机的大脑终于有了反应。滕总应该也是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装腔作势的轻咳了一声调整了一下坐姿没在说什么。

    路上葛宏宇并没有给我交接什么,他早已把滕予洲这一周的行程列好了一个单子。并且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了事情的重要程度,哪些行程可改可推迟,哪些必须按时提醒赴约。连滕予洲从内到位的衣服尺码都写在了上面,我当然看的懂这些尺码,小伙子身材不错么,宽肩窄腰胸肌发达......

    我靠坐在椅背上将手里的工作安排计划表放低,抬眼去看前面的后视镜,他在睡觉,眉头紧锁又像在闭目思考什么事情,一阵阳光掠过,他一侧领尖上那对交颈的天鹅泛起七彩虹光,如那个午后的少年惊艳了一个女孩的整个夏天。

    通城有大小两家分厂,这里因为靠近丝城所以纺织服装业非常繁盛,已经到了街头巷尾遍地开花的地步。几乎随便一个人家里都有几台缝纫机,他们接附近工厂派出来的散单,或者自己帮别家做贴牌代工。所以通城这边的生意并不好做,尤其是世洲国际的最大竞争对头创世优品的总部就在不远的苏市,而通城只是苏市下辖的一个县级市。

    全国最大的服装批发贸易批发商城就在这儿,所以在苏市这座古老的丝绸之乡不管是大公司还是小服装店,竞争压力都很大。近两年风范服饰在苏的销量直线下滑,创世和世洲在苏市明争暗斗几十年,什么手段都用过。高明的低劣的,可以说无所不用其极,双方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对方低头服软高喊老大。

    苏市距离申洲很近高铁一个小时就到了,要是在坤成半小时可以打个来回。所以我们一行人刚在酒店办完入住手续,肖郑毅就接到创世销售总监的电话了,创世的老板约滕予洲晚上吃个便饭。

    创世的老板是许松琴,跟周黛妍差不多年纪。许松琴还有一个姐姐许松韵是国内知名学院的音乐教授,非常有名。许松琴至今未婚,严格说是离异多年,业内传言创世的cEo焦汉典是她男朋友,但是两人从来没有在公共场合承认过。

    滕予洲带着肖郑毅两个人进了包间,我和吴良在大厅吃炉端烧,大家都围在一个路子周围坐,创世的秘书两人坐我们对面。师傅就在炉子边给大家料理,考好的东西放在一个木铲上直接递给客人。许松琴的秘书是个很干练的女人,她还举杯隔空跟我碰了一下。

    这是个日式餐厅,地方清净优雅非常安静。做的东西挺好吃,就是量太少,还慢的要命,这得吃饱了过来才能扛得住。

    吴良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冷酷,他一口干掉碗里紫苏叶配着的一块鱼,然后闭眼夹了一块盐烤香菇,大概味道不太如意他想吐出来,看见我在看他,一瞪眼硬咽进去了。我把桌上两个很大的竹节虾往他那一推,道:

    “你应该是吃不惯香菇的味道,日本的料理都追求原汁原味,他这个香菇烤过以后味更大了,你吃不惯的话尝尝这个,这个应该不错!”

    竹节虾是厨师给处理好的,吴良几口就咽下去了。开口道:“谢谢,我以为那是烤过的牛肉。”

    我笑着又将两个石烧北极贝推给吴良:“的确有点像,这个你全吃了吧,我不喜欢贝类。”

    他拿起其中一个嫌弃道:“日本人吃个饭真麻烦。”

    我吃了剩下的盐烤香菇,又吃了秋刀鱼和烤辣椒,虽然没有孜然辣椒面但是味道还不错。师傅又递过来一个烤牛舌,外面考的焦焦的里面还带着红肉,我直接递给了吴良。吃了有一会,服务人员过来给我和吴良加了几道菜,说是里面的一位先生让送过来的。

    两个玻璃杯盛了一点喝的,我跟吴良都没问是什么,服务人员放下东西说了句请慢用就走了,我俩同时端起那杯喝的闻了一下,味道怎么说呢?很怪异。有点熟悉又想不起是什么,我长了个心眼,先看吴良是什么反应,他还是一贯的豪爽,一口干了,他喝完脸色巨变,那动静像是要把刚才吃的都吐出来,只见他一伸脖子咕咚咽了下去。忍不住咳了几声,脸色通红还不忘跟我讲:“嗯,很鲜美,的确是原汁原味。”

    我信他才怪,问了厨师,厨师是个日本人,他说那是冰镇洋葱汤。我问里面加了什么吗?他说就加了一点盐巴。我将手里的另一杯放在吴良跟前道:“良哥,我看你很喜欢,都喝了吧。”

    “你会日语?”吴良一脸菜色的喝着清水问道。

    “嗯,会一点儿。上学那会儿在日本做过几个月的交换生。”

    桌上另外两道菜,一个是刺身很容易辨认,另一个是一个杯子上面各插了一条油炸过的小鱼,鱼不知道是什么鱼,拔出小鱼发现里面居然是松露。

    吴良拿过自己那杯瞪眼嘲道:“这特么是想表达鱼跳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