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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 苏梅说她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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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仔细想一想,季晓芸心理难免沉重。

    她一直怀着“做好自己的事儿”的初心,哪里管过旁人心思?被业慕白一提醒,才知道自己生活实在太过自我了些。

    她也一贯认为自己活的真实而纯粹,却突然发现,纯粹的只有自己。

    或者说,傻的只有自己。

    这次帖子事件,也是给她敲了一记警钟。有时候别人找你麻烦,不是因为你做错什么,纯粹是因为你碍了别人的事儿。

    全校六十多名青年教师,季晓芸想要找出自己碍了谁的事儿,当真是毫无头绪,也就放弃了。

    只当是吃一堑长一智了。

    晚上下班的时候,就看见苏梅一直磨磨唧唧,显然是有话要讲。

    季晓芸故意当作没发现,拎了包就要出门。

    结果苏梅也不做声,就这么跟着,一路到了地下车库。

    “上车吧,我们边走边说。”季晓芸看看手表,“晚上先到我家吃饭。”

    苏梅应了声“哦”,小跑着绕到车的另一边上了车,像是生怕季晓芸反悔似的。

    回去路上,苏梅几次想要开口说什么,都被季晓芸挡回去了。

    “你先想好了。是确保真的想好了。不管什么决定,以后回想起来,当不会再后悔才是。”第一次。

    “你中午没吃饭,我估计你早上也没怎么吃,现在正饿着。生理上的饥饿会造成情感上的错觉,你最好等吃过饭以后再说。如果你那时候还没有改变主意的话。”第二次。

    强迫苏梅深思熟虑之后,季晓芸还给家里的母亲打了电话,告知家里柴向东晚上不回来吃晚饭——柴向东给她微信留了言的,但要来客人,让母亲特意添两个菜。

    学校离嘉尚也就半个小时的车程,季晓芸下车的时候,还看到苏梅踉跄了一下。

    “看把你饿的!中午让你吃你还嘴硬,真当自己铁打的啊?”季晓芸数落她。

    苏梅上来抱住她的胳膊,摇着撒娇。季晓芸无奈,不再多说。

    到家的时候,饭菜已经上了桌,热腾腾地冒着热气,季晓芸笑起来,“妈,您这点儿也掐太准了。”

    家里的饭菜做好,都是先放在蒸锅里保温的,要等到开饭了,才会一一取出。

    季母笑着说,“是荣荣。他在阳台上就看见你的车子回来了。”

    荣荣在季晓芸跟苏梅进来的时候已经喊了人,这会儿听到婆婆说自己,显然很得意,伸着胳膊就要抱。

    季晓芸弯腰亲了一下孩子头顶,退开一步,“等妈妈洗过手再抱荣荣哈!”

    苏梅跟季母、荣荣打过招呼,也跟着季晓芸到了梳理台。

    洗手的时候,苏梅说,“我真该信你的话,早些时候要个孩子。像你这样,回到家,孩子就是暖宝宝,多少不痛快也都烟消云散了。”

    “你明白就好。”季晓芸取过毛巾给她擦手,“当你们都禁不住围绕孩子转的时候,很多小事也就不会计较了。夫妻生活,本来也没有大矛盾,吵架也是小摩擦积少成多来的。”

    “嗯。”苏梅点点头,“希望我明白的不会太晚。”

    季晓芸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来到餐桌前端起盘子,同时跟母亲解释,“苏梅不吃这个,我们放着明天再吃吧。”

    “不用不用。我不吃,你们可以吃啊。我不动筷子就是了。”苏梅赶紧组织。

    “这可是‘肥腻’的,回头吃不好别怪我不考虑你。”季晓芸也没有再坚持,只是将红烧肉放得离苏梅远了些。

    “我哪儿能一直任性。其实想想,以前你们跟我吃饭,这个不能点那个不能吃的,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了吧?”苏梅有些羞愧的样子。

    季晓芸瞅了她一眼,见她神色间并不勉强,知道这人真的变得懂事,“很好你终于发现了。大家在一个桌子吃饭,喜欢吃的就多吃点儿,不喜欢吃的就少吃点儿。家里外面都是一样,不能要求别人与你同步。”

    “你早跟我说,我婆婆也许就不那么讨厌我。这次我们离婚,她也会多向着我一些。”苏梅沮丧地说。

    “我明里暗里都跟你说过,彼时你春风得意,自然什么都听不进去。”季晓芸招呼她吃饭,“先吃吧,吃完慢慢聊。”

    大家专心吃饭,荣荣吃的非常开心。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他已经可以用筷子夹豇豆了,居然还挺稳。

    季晓芸高兴地鼓励了他,让他再试试用筷子夹鹌鹑蛋。结果荣荣屡次尝试都不成,差点儿就要哭起来。

    季母看不过去,给荣荣打气,“荣荣别哭,你妈妈自己还不会呢。”

    荣荣立马睁着大眼睛,期待地看着季晓芸。

    “妈妈当然会,你看啊,像这样——”结果一连三次,真的不行,原因是每次快要夹起来的时候都被季母动了下胳膊。

    季晓芸无奈地喊了一声“妈”,把荣荣乐得鼓手大笑。

    娱乐完孩子,大家很快吃完了饭。

    季晓芸倒了两杯茶水,将苏梅领到另一件主卧的阳台,那里更大一些,做成了阳光房。爬山虎的叶子还泛着嫩绿,在落日余晖里跟随秋风晃着绿波。

    “这里风景真好。”苏梅撑在栏杆上,望着对面的湖景。

    “你家不是在楼上么?何必羡慕我?”季晓芸睇了她一眼。

    “现在不是我的家啦,我净身出户了。”苏梅目光悠悠望着前方,“以为总吵着要跟他离婚,为了离婚,为了自由,什么都不要。现在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我才觉得我连活下去的目标都没有。

    离婚之前,我就想着,我自己挣钱自己花,何其逍遥自在。等我离了婚,我要先出去旅游,罗马、芬兰、珍珠岛,我有那么多想去的地方;或者说我要去KTV包房,拿着话筒唱个三天三夜;再不济我也要去棋牌室,痛痛快快打上几场麻将;最差,我也要真真醉上一场,尝尝醉生梦死是什么滋味。

    所有这些,简直成了我的执念,因为婚姻,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总觉得婚姻是牢笼,将我困得寸步难行;觉得婚姻是枷锁,连我的灵魂也桎梏;我甚至觉得婚姻是锉刀,将女人的天性全部磨灭,成为生育的机器或者家务的帮佣。

    我心里就像住着一只怪兽,日日嘶吼着想要释放,看什么都不顺眼。以至于伤人至深。你知道么,昨天在说,“我们离婚”吧之后,锦堂那个一个横高竖大的男人,居然流泪了。那一刻我就呆了,我想我终于伤到了他,叫他疼叫他难受了。

    去民政局的时候我还一点儿感觉都没有,甚至还有我马上、终于要解脱了的兴奋与激动。回去我就开始收拾东西,我以为自己没有什么要带走的,结果居然连一只抱枕都舍不得扔掉,更何况家里到处都有我喜欢的东西,大到沙发、躺椅,小到床单、窗帘,甚至是厨房的一只碗、一双筷子。

    我拿了这个,又想带走那个,结果还没注意呢,天居然黑了。然后他就回来啦,醉醺醺的,像是刚从酒缸里出来。他睁着那双眼睛恨恨地看着我,我吓到了,就想我什么都不要还不行么,我走。结果被他按在床上,差点儿掐死。

    他掐着我的脖子要我,我真以为自己会死在床上。可是我死之前,我还有什么遗憾么?我居然发现没有,他的眼泪落在我的脸上,我尝到了那苦咸的味道,甚至觉得就这么死了,也挺好的。

    我没死。等他睡熟了我就出来了。晚上很凉,我走出了我的家,我不要的家,才发现偌大的世界,竟然无处可去。我就这么晃悠了一晚上,然后我居然发现自己到了学校。等坐在办公室里,才觉出悲哀来。

    人有时候就是很奇怪,拥有的时候一点儿也不觉得它有什么特别,甚至觉得它这里不如别人,那里不合心意。真的失去了,才发现哪怕它不好,它也是我的。旁的再好,与我有什么相干?

    还有我设想过的离婚之后的种种打算,我简直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愚蠢。我计划要离婚之后做的每一件事,难道跟离婚有什么关系?难道我开了口,我的另一半会不同意?魔怔了,魔障了,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不想看,结果把自己带进了坑里,连爬起来的勇气都没有。

    我平时不看鸡汤文,觉得全是无病呻吟。但就这么一个夜晚再加一个白天,不到24小时,我就突然理解了许多道理。这是这些道理,我宁愿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因为理解它们的代价太沉重了。”

    苏梅的声音轻轻柔柔,不急不缓。季晓芸靠在墙边,安静地听着。

    苏梅说完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开口。季晓芸也没有,她无话可说,只是觉得有些悲凉。女人总是要长大,可是长大的过程,却十分煎熬。

    最后她轻轻地问,“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没有。等我想明白了,我才发现,这才是我应得的。自作自受,作茧自缚,自食恶果,怎么说都行,我都认。但是我也回不去了。”

    “冯锦堂还爱着你,你也还爱着他。你也后悔了,为什么不能再努力一次?!”季晓芸没想到苏梅居然是这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