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黄和阿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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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黄撕咬先前红衣女人时，曾咬下来过她身上红衣的一块布片。
鬼的衣物怎么也可以实体化？
小孩儿已经睡着了，大黄趴在他身边，突然伸出爪子在尖利牙齿上划出血迹，然后摁在那块布片上，布片仿佛活过来一般扭曲着将血液吸收殆尽，大黄带血的爪子在空中画了一个符。
这是招鬼师的手法？悠悠心里一惊，人间有招鬼师，生来不凡，血液配以符咒，可以招来鬼魂供自己驱使，得大乘者甚至可以自己捏出个傀儡来，招鬼师，也算是圣修的一种。
难道大黄的母亲是招鬼师？他的记忆开头是深巷，悠悠以为大黄开始记事就是那时，却没想到并非如此，那么大黄在此之前究竟有什么经历？他是失忆了，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这招鬼的手法，他是从哪里学来的？
这种有记忆却没被展示的梦境，悠悠第一次经历。虽然疑惑，但身在梦境中，也没办法弄明白，只能等结束之后亲口问大黄了。
黑暗中倏然悬空亮起一个红点，红点越来越大，里面有个红衣女人哎哟一声掉到竹筐旁边，看着眼前的红光还没有完全消失，又连忙爬起来把手伸了进去，拽住了什么东西，仿佛十分吃力的拉扯了许久，空中又掉下来一个人，刚掉下来就爬在地上仿佛在找什么东西。
红衣女人站起来，“别找了，头在你背上。”
显然是先前的两个鬼。
黑衣男人从背上摸到自己的头，一边往脖子上挂，一边问女鬼，“感觉到没有，红伶的召鬼术。”
女鬼森森点头，“那婆娘都死了许久了，总不能成了鬼，还要役使我们吧。”
大黄，“汪！”
女鬼跳到男鬼身上，“穷奇！”
大黄：“撒手！蹲下！”
女鬼手脚完全不听自己使唤，蹲的贼利索，大黄看着她，“红伶是我的母亲。”
果然。
招鬼师与神兽穷奇的血脉。
招鬼师对鬼有这血脉压制，大黄问什么，他们就答什么。
“名字？”
“阿香。”
“同德。”
“年龄？”
“不记得了。”
“死因？”
“病死。”
“斩头。”
“嗯。”大黄颇为满意的点头。“好了，你二鬼就在这里守着，鬼来杀鬼，妖来灭妖，切不可偷懒。”
悠悠看这一幕看得目瞪口呆，怎么大家都听得懂狗语的嘛。
阿香和同德在垃圾筐前为阿明冲锋陷阵。
大黄在小孩儿旁边蹲着，威风凛凛的模样，仿佛监工。
天色已经很黑，小雨淅淅沥沥下个没完，小孩儿虽刚刚出生，却已经会爬会抓，拽着包裹盖在大黄身上，自己又爬到大黄身边。
大黄心里一暖，然后别别扭扭用爪子也把小孩儿扒拉到包裹布下面，目视着前方，“你以为这样我就会一直守着你了？我告诉你哦，该丢的时候，我还是要把你丢掉的。”
小孩儿咯咯笑，一双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简直可爱极了。
这一晚过的腥风血雨，青石巷中人烟稀少，倒也没惊动人，小雨渐停，天色欲晴，朝阳初露。
鬼魂不能见阳光，妖魔也不常在白天出现在，小孩儿睡沉了，阿香和同德缩在竹筐旁，大黄叹了叹气，“天已大明，你们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去吧，我守着他。”
阿香笑，“我们生前是修行之人，如今也是上了年纪的修行之鬼了，这阳光于我二人而言，倒是并不防事。”
大黄只点点头，看着阿香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她，“你认识我母亲红伶？”
“红伶……”阿香怔了怔，仿佛陷入了沉思，缓缓道，“我和同德生前均是不同门派中人，我与红伶都是天分极高的招鬼师，同德所在的门派驱鬼，两门派本是对立，我和同德却冲破了各种障碍，非要在一起，红伶发现了我们，就经常以此为要挟，让我们陪她偷师父的酒，或跑出去玩耍，后来我有了身孕，红伶助我们二人私奔，却不慎露出了马脚，她被罚去了万兽谷，我们被抓到后，同德被当场斩杀，我被人拖走，生下一个男孩儿后，就得了重病，也没在人间多活。”
同德正了正头，“我们早就给孩子取了名字，叫做阿明，阿明尚未满月就被驱鬼门派的人偷走，做了血祭。”
阿香仔细看着小孩儿，觉得真是可爱。
同德也跟着看，想了想问阿香，我们阿明，当时是否也如此水灵？
人人都有不得已，悠悠看着他们，心里觉得复杂莫名。同生共死确实浪漫，可若是不知生死，那好好活着的那一方，究竟要怎么做才好？
快上日头时，小孩儿突然醒过来嗷嗷哭叫，阿香心疼，说“这才多大的小孩，没有奶水可怎么行。”
怎么才能让小孩吃到奶呢？
同德眼前一亮，心生一计。
大黄竖起耳朵去听，然后心如死灰。
趁着人少的机会，两鬼一狗一小孩，转移到了偏僻山村，在山村里的古庙里住了下来。
人们看到，稚嫩的一只小狗，拖着一嗷嗷大哭的嘤儿，拿脑袋撞响了村头小李寡妇家的门。
撞得那叫一个凄惨，砰砰响。
人们看不到，小狗的后边，两只一点儿都不像样的鬼，在加油打气。
小李寡妇丈夫死去时，她已经有了八月半的身孕。
听着噩耗小李寡妇直接动了胎气，鬼门关里走一趟，生出个死胎。
这都是阿香和同德转遍了整个村子听来的。
同德本来想让大黄拖着孩子去挨家讨奶，谁知恰好有个小李寡妇送上门来。
小李寡妇开门，看见孩子
小李寡妇看着怀里可劲儿吃奶的小屁孩爱不释手，念叨说还是要取个名字好。
阿香夫妇对着大黄可怜巴巴，大黄翻着白眼，前爪沾了水，歪歪扭扭写“阿明”
小李寡妇喜的合不拢嘴，“咦！这狗东西有灵性！听你的！就叫阿明！”
阿明长的太快了些。
不是身板，也不是个儿高，只说这小娃娃不过两月，就学会了走路翻身。
某天小李寡妇出门的空当，有一只老鼠精跑来偷娃娃，小阿明被吵醒，一个激灵居然站了起来，跑跑摔摔的滚到大黄的身边求保护！
圣修确实特殊不错。
可是这小阿明，未免太特殊？
阿香和同德时不时要出去抓些小鬼吃掉，来进补身体，再回来看着小阿明。
我总觉得奇怪，即便是本就怀着一腔父母之爱死去，可化成厉鬼这么久，早失了人性才对，怎么对待小阿明这么上心？
再加上大黄偶然救下小阿明，没有奶水吃时偏又出现了小李寡妇，这一切都跟安排好了，要让阿明好好活下来一样。
大黄显然也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更显然的事情是，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
小李寡妇能干又聪明，健健康康的，奶水贼充足，喂的阿明白白胖胖，顺带着看大黄也顺眼无比，天天好吃好喝供着，大黄的身格是果真壮了一圈。
大黄每天便真像一条本分的家犬一般，夜晚时好好看家，是一点动静都不放过，白天间歇打个盹，时不时来逗逗阿明。
大黄从前有多孤独呢？
孤独到那一条巷子，大黄来来回回走了无数遍，那巷子有几块地砖，砖上有什么痕迹，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大黄现在有多快乐呢？
快乐到每天小李寡妇把择好的菜放进已经爆过的热油里翻炒，大黄便能闻着味醒过来，看到阿明冲着他傻呵呵笑。
大黄不愿意想太多，小李寡妇不在家，他便想要逗着阿明说话，奈何说出来都是汪汪汪，就只能跟阿香二人贫嘴，一边贫一边盼着阿明快快长大来陪他玩耍。
阿明六个月的时候，突然指着大黄嚎啕大哭。
小李寡妇抱着阿明急得团团转，大黄也慌，总以为身边是来了了不得的鬼妖，向阿香同德再三确认却都是否定的回答时。
阿明突然抽抽泣泣，趴在小李寡妇心口口齿不清道，“他！狗！名！大黄！“
小李寡妇先是一愣，确实这狗子来了之后一直没有名字。
然后一惊，高兴的咋咋呼呼，“我儿莫不是神童？！竟会说话了？！“
大黄此前确实没有名字，但穷奇后裔，大黄此名属实委屈。
小李寡妇笑吟吟，“大黄呀，我们阿明是个聪明崽崽哇。“
小阿明咯咯咯笑的花枝乱颤。
大黄突然不想让阿明长大了，甚至想让他从此闭嘴，再也学不会说话。
·
几年之后。
“怎么可能呢？“小李寡妇不在的时候，阿明这么说。
阿香和同德，各路妖魔鬼怪，他都看得见。
阿明对着大黄，“小黄黄，你额头上那小肉包到底是个什么呀？“
·
我不知道穷奇死前究竟做了什么，却从大黄与阿香同德的对话中知晓，穷奇后裔，要在额角长成时才有神力，可若是额角长成，必定会招来祸端，是穷奇欠下的债，要用子孙来还。
额角究竟什么时候长成，并没有确定的时间，大黄不愿意去想，没事人一般逗小李寡妇笑，暗地里教训小阿明，有时候有不慎，还会被小阿明暗算。
“大黄，你怎的又跌了盘子？！今日没你的肉了！“
“大黄！瞧你！怎么将谷子撒了一地？！“
大黄乖乖受训，阿明偷偷坏笑。
·
有些神兽可以认主的。
一生只认一主，同生同死，同荣同损。
凤凰可以，穷奇也可以，像我和九尾，就属于散兽，便没有认主的本事。
一般情况下，神兽认主，不是神仙，便是对方十分强大。
毕竟神兽寿命无疆，谁愿意缩短自己的生命，和一个区区百岁的普通人共生死呢？
大黄愿意。
我不知道这个具体的过程，但我知道，大黄和阿明有了灵约。
后来，不论是阿明出去玩耍，还是后来要去读书，大黄始终陪在身边。
·
直到阿明十二岁，大黄的额角，在雨夜突然长成。
所有的神兽在蜕变时都十分暴躁且没有理智，就算是我，换皮时，身侧也不能有人在的。
大黄翻滚嚎叫，连阿香和同德都不敢靠近。
偏偏小李寡妇敢。
她挑着夜灯出来问，“怎的？大黄？是有人来？“
“你这死狗！怎么净瞎叫唤？阿明明日还要去读书的！“
“阿黄！你便是非要挨打不是？！“
阿明闻声出来时，看到大黄用那长成的额角生生挑死了小李寡妇。
阿明张着嘴，叫都叫不出来，红着双眼，额头青筋暴起，翻身从厨房拿了刀出来。
不知怎么，大黄再怎么痛苦暴躁，对着阿明，心里竟一直在说，这人，不能杀，不能动，不能伤他分毫，亦不能让他人伤他分毫。
阿明举着刀，到底是下不去手，最后闭着眼将大黄的额角劈下来，一边哭一边踹他最脆弱的肚子，“你给我滚！你滚！我这辈子不要再见你！你是条疯狗！你就是条疯狗！“
大黄额头要痛死，才发觉自己做了什么，呜呜咽咽着想要去蹭小李寡妇冰凉的尸体，又怕额角的血会蹭的到处都是。
阿明想要把大黄拎起来扔出去，却无论如何都提不起来，只能坐下紧紧抱着小李寡妇，哭的气都上不来，又是打又是踹，拼了命要赶走他。
·
大黄跌跌撞撞向外跑的时候，才发现雨竟下了半夜，瓢泼。
大黄突然想起来那天，在竹筐里，一只小手死死抓住他，不让他离开。
那天的雨，却没有今夜大。
丧家犬。
他这么想着，却不知道该这么想谁。
他心里说不上来，扭着劲的拧，脑子里一会儿是小李寡妇死去时的不可置信，一会儿是阿明拿着刀跑出来，狰狞又绝望。
狗，会不会掉眼泪？
穷奇，能不能哭？
·
大黄成为了一只普通的狗。
他离开跑到山野，用了好长的时间才修养好。
他想，尽管阿明抛弃了他，可毕竟有情可原。
他仍然不能动阿明分毫，亦不能让他人动阿明分毫。
大黄跑回到那个村庄，作为一条普通的狗，翻山越岭，甚至无法温饱，途中一天后腿还被滚石砸中。
大黄没有找到阿明。
他在从前废弃了的家里面等着阿明。
大黄的后腿骨头彻底粉碎了，伤结痂了，褪痂了，愈合了，阿明没有回来。
大黄的寿命，快到大限了。
许是神兽间的心灵感应，大黄想起，从前似乎有人和他提过一个铺子，名是枯荣满糖。
大黄想，既然从前犯过了大错，却没来得及弥补。
不如就用死来成全吧。
起码，阿明这一生，应该会顺遂了吧。
大黄撕咬先前红衣女人时，曾咬下来过她身上红衣的一块布片。
鬼的衣物怎么也可以实体化？
小孩儿已经睡着了，大黄趴在他身边，突然伸出爪子在尖利牙齿上划出血迹，然后摁在那块布片上，布片仿佛活过来一般扭曲着将血液吸收殆尽，大黄带血的爪子在空中画了一个符。
这是招鬼师的手法？悠悠心里一惊，人间有招鬼师，生来不凡，血液配以符咒，可以招来鬼魂供自己驱使，得大乘者甚至可以自己捏出个傀儡来，招鬼师，也算是圣修的一种。
难道大黄的母亲是招鬼师？他的记忆开头是深巷，悠悠以为大黄开始记事就是那时，却没想到并非如此，那么大黄在此之前究竟有什么经历？他是失忆了，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这招鬼的手法，他是从哪里学来的？
这种有记忆却没被展示的梦境，悠悠第一次经历。虽然疑惑，但身在梦境中，也没办法弄明白，只能等结束之后亲口问大黄了。
黑暗中倏然悬空亮起一个红点，红点越来越大，里面有个红衣女人哎哟一声掉到竹筐旁边，看着眼前的红光还没有完全消失，又连忙爬起来把手伸了进去，拽住了什么东西，仿佛十分吃力的拉扯了许久，空中又掉下来一个人，刚掉下来就爬在地上仿佛在找什么东西。
红衣女人站起来，“别找了，头在你背上。”
显然是先前的两个鬼。
黑衣男人从背上摸到自己的头，一边往脖子上挂，一边问女鬼，“感觉到没有，红伶的召鬼术。”
女鬼森森点头，“那婆娘都死了许久了，总不能成了鬼，还要役使我们吧。”
大黄，“汪！”
女鬼跳到男鬼身上，“穷奇！”
大黄：“撒手！蹲下！”
女鬼手脚完全不听自己使唤，蹲的贼利索，大黄看着她，“红伶是我的母亲。”
果然。
招鬼师与神兽穷奇的血脉。
招鬼师对鬼有这血脉压制，大黄问什么，他们就答什么。
“名字？”
“阿香。”
“同德。”
“年龄？”
“不记得了。”
“死因？”
“病死。”
“斩头。”
“嗯。”大黄颇为满意的点头。“好了，你二鬼就在这里守着，鬼来杀鬼，妖来灭妖，切不可偷懒。”
悠悠看这一幕看得目瞪口呆，怎么大家都听得懂狗语的嘛。
阿香和同德在垃圾筐前为阿明冲锋陷阵。
大黄在小孩儿旁边蹲着，威风凛凛的模样，仿佛监工。
天色已经很黑，小雨淅淅沥沥下个没完，小孩儿虽刚刚出生，却已经会爬会抓，拽着包裹盖在大黄身上，自己又爬到大黄身边。
大黄心里一暖，然后别别扭扭用爪子也把小孩儿扒拉到包裹布下面，目视着前方，“你以为这样我就会一直守着你了？我告诉你哦，该丢的时候，我还是要把你丢掉的。”
小孩儿咯咯笑，一双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简直可爱极了。
这一晚过的腥风血雨，青石巷中人烟稀少，倒也没惊动人，小雨渐停，天色欲晴，朝阳初露。
鬼魂不能见阳光，妖魔也不常在白天出现在，小孩儿睡沉了，阿香和同德缩在竹筐旁，大黄叹了叹气，“天已大明，你们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去吧，我守着他。”
阿香笑，“我们生前是修行之人，如今也是上了年纪的修行之鬼了，这阳光于我二人而言，倒是并不防事。”
大黄只点点头，看着阿香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她，“你认识我母亲红伶？”
“红伶……”阿香怔了怔，仿佛陷入了沉思，缓缓道，“我和同德生前均是不同门派中人，我与红伶都是天分极高的招鬼师，同德所在的门派驱鬼，两门派本是对立，我和同德却冲破了各种障碍，非要在一起，红伶发现了我们，就经常以此为要挟，让我们陪她偷师父的酒，或跑出去玩耍，后来我有了身孕，红伶助我们二人私奔，却不慎露出了马脚，她被罚去了万兽谷，我们被抓到后，同德被当场斩杀，我被人拖走，生下一个男孩儿后，就得了重病，也没在人间多活。”
同德正了正头，“我们早就给孩子取了名字，叫做阿明，阿明尚未满月就被驱鬼门派的人偷走，做了血祭。”
阿香仔细看着小孩儿，觉得真是可爱。
同德也跟着看，想了想问阿香，我们阿明，当时是否也如此水灵？
人人都有不得已，悠悠看着他们，心里觉得复杂莫名。同生共死确实浪漫，可若是不知生死，那好好活着的那一方，究竟要怎么做才好？
快上日头时，小孩儿突然醒过来嗷嗷哭叫，阿香心疼，说“这才多大的小孩，没有奶水可怎么行。”
怎么才能让小孩吃到奶呢？
同德眼前一亮，心生一计。
大黄竖起耳朵去听，然后心如死灰。
趁着人少的机会，两鬼一狗一小孩，转移到了偏僻山村，在山村里的古庙里住了下来。
人们看到，稚嫩的一只小狗，拖着一嗷嗷大哭的嘤儿，拿脑袋撞响了村头小李寡妇家的门。
撞得那叫一个凄惨，砰砰响。
人们看不到，小狗的后边，两只一点儿都不像样的鬼，在加油打气。
小李寡妇丈夫死去时，她已经有了八月半的身孕。
听着噩耗小李寡妇直接动了胎气，鬼门关里走一趟，生出个死胎。
这都是阿香和同德转遍了整个村子听来的。
同德本来想让大黄拖着孩子去挨家讨奶，谁知恰好有个小李寡妇送上门来。
小李寡妇开门，看见孩子
小李寡妇看着怀里可劲儿吃奶的小屁孩爱不释手，念叨说还是要取个名字好。
阿香夫妇对着大黄可怜巴巴，大黄翻着白眼，前爪沾了水，歪歪扭扭写“阿明”
小李寡妇喜的合不拢嘴，“咦！这狗东西有灵性！听你的！就叫阿明！”
阿明长的太快了些。
不是身板，也不是个儿高，只说这小娃娃不过两月，就学会了走路翻身。
某天小李寡妇出门的空当，有一只老鼠精跑来偷娃娃，小阿明被吵醒，一个激灵居然站了起来，跑跑摔摔的滚到大黄的身边求保护！
圣修确实特殊不错。
可是这小阿明，未免太特殊？
阿香和同德时不时要出去抓些小鬼吃掉，来进补身体，再回来看着小阿明。
我总觉得奇怪，即便是本就怀着一腔父母之爱死去，可化成厉鬼这么久，早失了人性才对，怎么对待小阿明这么上心？
再加上大黄偶然救下小阿明，没有奶水吃时偏又出现了小李寡妇，这一切都跟安排好了，要让阿明好好活下来一样。
大黄显然也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更显然的事情是，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
小李寡妇能干又聪明，健健康康的，奶水贼充足，喂的阿明白白胖胖，顺带着看大黄也顺眼无比，天天好吃好喝供着，大黄的身格是果真壮了一圈。
大黄每天便真像一条本分的家犬一般，夜晚时好好看家，是一点动静都不放过，白天间歇打个盹，时不时来逗逗阿明。
大黄从前有多孤独呢？
孤独到那一条巷子，大黄来来回回走了无数遍，那巷子有几块地砖，砖上有什么痕迹，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大黄现在有多快乐呢？
快乐到每天小李寡妇把择好的菜放进已经爆过的热油里翻炒，大黄便能闻着味醒过来，看到阿明冲着他傻呵呵笑。
大黄不愿意想太多，小李寡妇不在家，他便想要逗着阿明说话，奈何说出来都是汪汪汪，就只能跟阿香二人贫嘴，一边贫一边盼着阿明快快长大来陪他玩耍。
阿明六个月的时候，突然指着大黄嚎啕大哭。
小李寡妇抱着阿明急得团团转，大黄也慌，总以为身边是来了了不得的鬼妖，向阿香同德再三确认却都是否定的回答时。
阿明突然抽抽泣泣，趴在小李寡妇心口口齿不清道，“他！狗！名！大黄！“
小李寡妇先是一愣，确实这狗子来了之后一直没有名字。
然后一惊，高兴的咋咋呼呼，“我儿莫不是神童？！竟会说话了？！“
大黄此前确实没有名字，但穷奇后裔，大黄此名属实委屈。
小李寡妇笑吟吟，“大黄呀，我们阿明是个聪明崽崽哇。“
小阿明咯咯咯笑的花枝乱颤。
大黄突然不想让阿明长大了，甚至想让他从此闭嘴，再也学不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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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之后。
“怎么可能呢？“小李寡妇不在的时候，阿明这么说。
阿香和同德，各路妖魔鬼怪，他都看得见。
阿明对着大黄，“小黄黄，你额头上那小肉包到底是个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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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穷奇死前究竟做了什么，却从大黄与阿香同德的对话中知晓，穷奇后裔，要在额角长成时才有神力，可若是额角长成，必定会招来祸端，是穷奇欠下的债，要用子孙来还。
额角究竟什么时候长成，并没有确定的时间，大黄不愿意去想，没事人一般逗小李寡妇笑，暗地里教训小阿明，有时候有不慎，还会被小阿明暗算。
“大黄，你怎的又跌了盘子？！今日没你的肉了！“
“大黄！瞧你！怎么将谷子撒了一地？！“
大黄乖乖受训，阿明偷偷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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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神兽可以认主的。
一生只认一主，同生同死，同荣同损。
凤凰可以，穷奇也可以，像我和九尾，就属于散兽，便没有认主的本事。
一般情况下，神兽认主，不是神仙，便是对方十分强大。
毕竟神兽寿命无疆，谁愿意缩短自己的生命，和一个区区百岁的普通人共生死呢？
大黄愿意。
我不知道这个具体的过程，但我知道，大黄和阿明有了灵约。
后来，不论是阿明出去玩耍，还是后来要去读书，大黄始终陪在身边。
·
直到阿明十二岁，大黄的额角，在雨夜突然长成。
所有的神兽在蜕变时都十分暴躁且没有理智，就算是我，换皮时，身侧也不能有人在的。
大黄翻滚嚎叫，连阿香和同德都不敢靠近。
偏偏小李寡妇敢。
她挑着夜灯出来问，“怎的？大黄？是有人来？“
“你这死狗！怎么净瞎叫唤？阿明明日还要去读书的！“
“阿黄！你便是非要挨打不是？！“
阿明闻声出来时，看到大黄用那长成的额角生生挑死了小李寡妇。
阿明张着嘴，叫都叫不出来，红着双眼，额头青筋暴起，翻身从厨房拿了刀出来。
不知怎么，大黄再怎么痛苦暴躁，对着阿明，心里竟一直在说，这人，不能杀，不能动，不能伤他分毫，亦不能让他人伤他分毫。
阿明举着刀，到底是下不去手，最后闭着眼将大黄的额角劈下来，一边哭一边踹他最脆弱的肚子，“你给我滚！你滚！我这辈子不要再见你！你是条疯狗！你就是条疯狗！“
大黄额头要痛死，才发觉自己做了什么，呜呜咽咽着想要去蹭小李寡妇冰凉的尸体，又怕额角的血会蹭的到处都是。
阿明想要把大黄拎起来扔出去，却无论如何都提不起来，只能坐下紧紧抱着小李寡妇，哭的气都上不来，又是打又是踹，拼了命要赶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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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黄跌跌撞撞向外跑的时候，才发现雨竟下了半夜，瓢泼。
大黄突然想起来那天，在竹筐里，一只小手死死抓住他，不让他离开。
那天的雨，却没有今夜大。
丧家犬。
他这么想着，却不知道该这么想谁。
他心里说不上来，扭着劲的拧，脑子里一会儿是小李寡妇死去时的不可置信，一会儿是阿明拿着刀跑出来，狰狞又绝望。
狗，会不会掉眼泪？
穷奇，能不能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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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黄成为了一只普通的狗。
他离开跑到山野，用了好长的时间才修养好。
他想，尽管阿明抛弃了他，可毕竟有情可原。
他仍然不能动阿明分毫，亦不能让他人动阿明分毫。
大黄跑回到那个村庄，作为一条普通的狗，翻山越岭，甚至无法温饱，途中一天后腿还被滚石砸中。
大黄没有找到阿明。
他在从前废弃了的家里面等着阿明。
大黄的后腿骨头彻底粉碎了，伤结痂了，褪痂了，愈合了，阿明没有回来。
大黄的寿命，快到大限了。
许是神兽间的心灵感应，大黄想起，从前似乎有人和他提过一个铺子，名是枯荣满糖。
大黄想，既然从前犯过了大错，却没来得及弥补。
不如就用死来成全吧。
起码，阿明这一生，应该会顺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