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拜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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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大娘子赶着牛车，周青城、小七跟在后面，一行人进了桃林向深处行去。
小七从打进了桃林，就真成了一只“猴子”，上蹿下跳，腰里的竹棍早拿在手里，东指西点，眼睛都有点忙不过来了。
越芊芊想从牛车里站起来，被摇晃的立不住脚，她急迫的张着小手去探树上的桃子，却是鞭长莫及。
周青城跟在牛车旁，眼睛只盯在越芊芊身上，生怕她有什么闪失。
那边小七招呼周青城一声，抬手扔过一个桃来，周青城赶忙接住，在衣袖上蹭了蹭，递给牛车上的越芊芊。
越芊芊一把接过，双手捧住张嘴就是一口，桃子里的汁水迸出来流了一脸，有少许沾到眼里，蛰得她眯起了眼睛。
看着她贪吃的样子，周青城却高兴不起来。
以前的芊儿虽然嘴馋，却不似这般模样。
越伯伯虽然不是什么豪门富族，那也是一派掌门。
平日有徒弟们敬奉，还有四方的朋友让人捎送，桃子这种不甚稀罕的玩意，那会儿在这大小姐的眼里算不上稀奇。
这段时间跟着自己，真是有些委屈她了。
“那猴子，看老夫掰断你的爪子！”一声有些嘶哑的吼声打断了周青城的胡思乱想。
抬头一看，见那个给越芊芊诊病的老头站在一颗桃树下，吹胡子瞪眼地指着骑在树上的小七。
但见那小七一只手拿着个桃子在啃，另一只手抓着半截刚拗断的桃枝，桃枝上挂着三五个桃子，在树上对着老头挤眉弄眼，活脱脱一只顽猴是也。
潘大娘子甩开牵牛的绳子，赶忙走到老头近前，托住老头的一只胳膊，喜眉笑眼的劝道：“那猴子的品性你还不知道，何必和他置气。”
又回身指指牛车，说道：“药材给你送来了，看看吧。“
崔半仙眼神不善的拿手点了点树上的小七，向牛车这边走来。
到了牛车近前，一眼定在越芊芊身上。
旁边的周青城心想要糟，正待说两句什么，就听他对越芊芊说道：“刚好几天，这桃子伤胃，还是少吃。”
挥手环指面前的桃林：“以后给你吃个够，”语气中没有责备，倒是透着几丝关爱之情。
越芊芊木然看着这刚才还气急败坏的老头，下意识地点点头，不知该怎么回答。
潘大娘子这时上前，把越芊芊从牛车里抱起来放到地上，对崔半仙说：“快看看你的药吧，别我一走又说缺这个少那个的。”
崔半仙嘴里应道：“那哪儿能呢，我还信不过你吗。”
胡乱往车上看了一下，对还骑在树上的小七一瞪眼：“猴崽子，还不下来干活儿？”当先往林中的一处房舍走去。
小七从树上嗖的一下跃下来，肩上扛着那截桃枝，吐了吐舌头追着崔半仙去了。
潘大娘子拉着牛车，周青城领着手里还捧着半个桃子的越芊芊，跟在牛车后面，也向房舍那边走了过去。
一簇房舍建在桃林中的一片空地之上，周边用篱笆圈起来，围成个大院子。
院里北面三间正房，墙是用大块土坯剁成，东西两边错落着几间草房，看来是堆放杂物用的。
墙边屋旁散放着几个做成几层的木架，木架上几个笸箩里盛放着一些不知名的药材，院子里飘出阵阵药香味儿。
朝南开着的院门口，此刻站着个身穿浅蓝色衣裙的少女，约莫有十一、二岁。
已隐约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的脸上，神情淡漠，一对凤眼眼神倨傲，看向牵着牛车走来的潘大娘子几人。
潘大娘子让牛车在院门口停下，对那个少女说：“红璐，东西往哪儿卸呀？”
那少女看向潘大娘子，眼睛里收起傲色，轻声说：“还放在西边那房里吧。”
潘大娘子应了一声，拉着牛车往院里走去。
周青城拉着越芊芊经过这少女面前跟着进了院里，从她身前走过时，鼻子里嗅到极淡的腥气，这气味像是在什么地方闻见过，他并没有在意。
牛车停在院里西边一间草屋前，周青城紧走几步过去，从车上抱起一袋药材就往草房里走。
小七不知从哪里一阵风跑来，对潘大娘子说了句：“胖嫂，你领芊儿去歇歇吧，”抄起一个袋子追着周青城进了草屋里。
周青城和小七把药材卸完，小七对他说：“过来喝碗水吧，“周青城就跟着他进到了正房的堂屋里。
房内正中迎门摆着一张方桌，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张不知是什么人的画像。
画像中人四、五十岁的样子，白面黑髯，脸上含笑。左手背在身后，右手弯在身前，四指微握，食指伸出指向斜上方。
这画像以前应该是着色的，现在已经斑驳泛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屋里光洁明亮，显示出主人是个喜爱整洁的人。
崔半仙坐在方桌西侧的红木椅子上，手端茶杯正在慢条斯理的啜饮，潘大娘子坐在另一侧，把越芊芊揽在怀里，拿着个茶杯在给她喂水。
方才站在院门前的少女站在桌前，正在给桌上一个白瓷茶壶里面续水。
周青城向着崔半仙鞠躬：“崔大夫好，”崔半仙撩起眼皮瞅了他一下，点下头挥了挥手：“一旁坐下歇会儿，”
周青城和小七在东侧的凳子上坐下，崔半仙向那少女示意一下。
少女端起桌上面的茶壶走过来，给他俩面前小几上的二个茶杯里面倒上水，返身去把茶壶又放在放桌上，站在崔半仙身侧。
崔半仙和潘大娘子嘴里闲聊着，眼睛不时看看她怀里的越芊芊，越芊芊发现老头在看她，往潘大娘子怀里缩了缩身子，转头望向周青城。
周青城向越芊芊招招手，示意她过来，从潘大娘子身上下来，越芊芊小跑几步，过来伏在他身上。
那崔半仙看看身旁站着的少女，冲她说：“药圃今天整理了吗？”
少女轻声说：“这会儿就去，”向门外行去。
周青城本坐在凳子上有些拘谨，听他们说话，正好寻个由头，忙起身说道：“我去帮你，”拉起越芊芊就随着那少女往外走。
小七把手里的茶杯放下，站起来说着：“一起去，一起去，“跟着也出来了。
少女在前面走也不吱声，小七冲她说：”小红姐，谁惹你了，怎么不高兴？“
少女轻声说：”没有，你们没来前把外公的一样药材给毁了，他说了我两句。“
小七笑笑：”你家老头就那样儿，别在意。“
向周青城那里指了指，对少女说：”我的朋友和他妹妹，今天带他们来玩儿，“
少女扭头看看周青城和越芊芊，回头说道：”这儿有什么好玩的。“
周青城拉着越芊芊跟着他俩，嘴里也插不上话。越芊芊边走边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对这地方倒是显得好奇和兴奋。
绕过几颗桃树，前面有个小缓坡，走上坡，在背阴处，有块不大的小田地，地里高低有致错落着一些绿色植物。
走到地边，少女从田埂边拿起把放在那里的小锄头走进了地里。
越芊芊一下看到一只斑斓的蝴蝶从脸前飞过，甩开周青城拉着她的手，向蝴蝶追去。
小七也随着越芊芊追了过去，周青城喊了一声：“芊儿，小心点，别摔倒了，”向那少女走了过去。
脚下躲闪着地上的秧苗，嘴里说道：“我帮你吧。”
少女蹲着身子，一边用手里的小锄头把一些绿苗挖起扔在地上，一边头也不抬地说：“你认得哪棵是药材哪颗是草吗？”
周青城讪讪道：“这还真是不知道。”
正说话间，耳边传来越芊芊的惊叫哭喊之声，周青城大惊失色，拔腿就往声音发出之处奔去。
一片坑洼不平的草地里，小七蹲着身子，怀里抱着越芊芊，满脸焦急。
周青城奔到跟前，俯下身从小七手中接过越芊芊，就见她眼眸紧闭，脸上泛出乌青之色，昏迷不醒。
他语气不善地责问小七：“怎么回事？”
小七知道越芊芊在周青城心里的重要，急忙回答：“我也不知道，刚才还在哪儿玩，我听见她叫就跑过来，她躺在这儿就这样了。”
周青城闻听，立刻翻开越芊芊的衣服查看。就见她右脚踝处有个小伤口，有几丝黑血渗出。
来不及细想，他趴下去抱起越芊芊的小腿，把嘴对住伤口吸上去，吸一口把嘴里的血水吐了，再吸一口再吐。
一只纤纤秀掌挡在他嘴上，轻喝道：“别胡闹！”那个叫“红璐”的少女制止了他。
红璐看了看越芊芊腿上的伤口，又俯身看了看他吐在地上的口水颜色，吸吸鼻子闻了闻，脸上凝重起来，对周青城言道：“像是给什么毒物咬了，快，找我外公去。”
说罢，让周青城抱起越芊芊，几人向房舍那边跑去。
屋子里崔半仙正和潘大娘子说话，看几个小家伙气喘吁吁的跑进屋来，正待呵斥，一眼望见周青城怀里的越芊芊，闪身来到周青城面前。
周青城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手中一轻，越芊芊已经到了崔半仙怀里。
就见崔半仙右手连点在越芊芊身上几个地方，又从怀里掏出个黑色小瓷瓶，弹掉盖子，直接将里面的几粒红色药丸倒入越芊芊嘴里。
接着，右手虚握成掌在越芊芊胸腹间揉转几下，越芊芊缓缓睁开了眼睛。
周青城瞪大眼睛看着，不敢相信，芊儿眼见得是被一种剧毒之物叮咬，命在旦夕，这崔半仙须臾之间就解救过来，真不愧是“半仙”。
想着，心里又微微一动。
小七碰了他一下，安慰道：“别急，有崔老在，不会有事。”
崔半仙抱着越芊芊，慈蔼地对她说：“别怕，没事了。”
越芊芊看看他，有些惊恐，在他怀里挣扎了几下。
见状，周青城赶忙上前把她抱过来。到了周青城怀里，越芊芊立刻安静下来，用小手环抱住他的脖子，小脑袋蔫蔫的耷拉在他胸前。
这时，那红璐忽然说：“外公，刚才他用嘴给这女孩儿吸伤口来着，”指了指周青城。
崔半仙一听，伸手抓住周青城的腕子，沉吟一下，又看看他的脸色，狐疑的问他：‘你现在什么感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周青城摇了摇头回答：“没什么感觉啊。”
崔半仙又号了号他的脉，嘟囔着：“不能啊------”。
周青城心里清楚，看来有些事是瞒不过崔半仙了。
潘大娘子在旁边说道：“崔老，怎么了？”
崔半仙看了看周青城，又看看他怀里的越芊芊，环视了一下另外几人，看向潘大娘子说道：“原本说好了，先找个缘由让他们过来。”
看了越芊芊和抱着她的周青城一眼：“现在，有些事情却必须弄清楚了，你看------，”征询的望向潘大娘子。
潘大娘子正要说话，就听一个苍老洪亮声音响起：“老书呆子，啰啰嗦嗦的，有什么事不能说？”
小七听见这个声音，大喊一声：“师父！”扭头窜向门外，只见从门外走进来一个高大魁梧的老者。
这老者头发花白稀疏，用根银色绸带系住，一身洁净灰白的衣袍纤尘不染，不知为什么却用几块颜色不一、簇新的布块在上面打了几个补丁。
他脚穿一双黑色芒鞋，雪白的袜子系在裤脚里。
脸色黑红，没多少胡须，脸上有些皱纹，眉毛灰白，眼睛不大，半眯半睁着。
老者迈步进来，小七身子挺得溜直，紧跟在后面，他脸上整肃，不见一点调皮玩虐的神情。
老者用微睁的眼睛扫视了一下众人，眼神从周青城脸上掠过时睁开一下，周青城看到那眼里精光一闪，夺人心魄。
他倒是心里没鬼，也听见小七叫他“师父”，明白了这就是潘大娘子嘴里说的那个“疯子”，那天可把自己吓得不轻。
隐约感觉到此人与越千山交情不浅，他眼神清明，神色坦然，恭敬地弯腰对老者施了个礼。
老者的的眼神从周青城脸上划过，没看出什么不对，看向崔半仙，说道：“有什么不对吗？”
崔半仙嘴唇微动，旁边众人什么也听不见。
少顷，那老者点点头说道：“也好，这里一个外人也没有，都来听听吧。”
手一挥示意了一下，在面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崔半仙在他旁边坐下，潘大娘子从周青城怀里抱过越芊芊坐在另一边，几个孩子站在地中。
越芊芊在潘大娘子怀里睁大眼看着周围，紧张的不敢出声。
周青城略有一些忐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老者顿了顿首，看向周青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周青城答道：“我叫小青。”
老者目光一懔：“没有大名吗？”
周青城犹豫了一下回答：“记事起别人就这么叫我，有没有大名我也不知道。”
老者沉吟了一下，和崔半仙对了对眼神，后者轻点了下头。
这老者伸手探入怀中，拿出一物摊在掌中向着周青城：“你可认得此物？”
周青城往老者手中看去，只见那是一个长宽约有一寸多的方形玉牌，颜色青绿透明，上面雕着一个龙头，那龙头须目怒张，煞气逼人。
周青城想起，越伯伯就有这样一个玉牌，是白色的，大小形状和老者手里的一模一样。
而且越伯伯和他说过，这玉牌共有四个，一个绿的，三个白的。
以后在外面遇到有这个形制玉牌的人，可以亮明身份，对方一定会帮你。
要是碰到拿绿色牌子的人，要对那人执长辈之礼，什么难事都会解决。
想到此处，周青城就觉眼前云开雾明，这十几日来的提心吊胆终于熬出了头。又不禁悲从心来，多日未曾流过的眼泪奔涌而出。
他一下面向老者跪倒，倒头就拜，禁不住哭出声来。
老者一叹气，伸手虚托一下，周青城被一股大力托起。
老者说：“不要急，慢慢说。”周青城正要张口，就见越芊芊从潘大娘子怀里挣脱开跳下地来，哭嚎着扑到老者身前。
她盯着老者手里的玉牌：“‘绿龙牌，鬼神惊’，你是纪爷爷吗？”
老者急忙站起，一把揽住越芊芊说道：“不错，正是我------”。
越芊芊一头扎到老者怀里，嘤嘤哭泣道：“纪爷爷，爸爸妈妈都被坏人害死了，你要帮芊儿抓住那些坏人，”
就见老者抱起越芊芊，袍服微微鼓涨，一股浑厚的气势从他身上弥漫而出，屋里的温度都高了几度，桌上的茶壶茶碗发出瑟瑟声响抖动起来。
旁边的崔半仙咳嗽一声，老者回过神来，吸了口气，身上的气势收起，抱着越芊芊坐下，摸着她的头说道：“放心，纪爷爷不会饶了他们。”
当下，周青城就把那天发生的事情叙述给一众人等，其中略过了越芊芊听到那些人向越千山、谢婉玉索问物品的事，因为屋里人多，他留了个心眼。
中间越芊芊想要插嘴，被他用眼神制止了。大家听了后，也都唏嘘不已，屋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潘大娘子一拍大腿，站起来说：“看看都晌午了，孩子们也饿了，先吃饭吧，”向红璐招了招手，走出屋去，红璐连忙跟上。
小七拉了一下周青城：“小青，咱们也去帮忙，”周青城向纪姓老者和崔半仙施个礼，和小七相跟着出去了，屋里就剩下抱着越芊芊的纪性老者和崔半仙了。
周青城几人帮着潘大娘子在厨房整治出几个菜肴，又弄了些吃食，拿进屋里摆在桌上，众人各怀心事，胡乱吃了些也就罢了。
潘大娘子带不太精神的越芊芊去了侧房歇息，红璐收拾碗筷，小七一扯周青城，二人从屋里出来，在院门口一块石头上坐下聊了起来。
期间，小七告诉周青城，自己师父叫纪飞，江湖上人称“神丐”，辈分极高，他也不知道师父多大岁数了。
他自小父母双亡，四处流浪乞讨，被师父收留带在身边。
崔半仙其实叫崔友仁，江湖上有个外号叫“白面毒侠”，擅长使毒却从没有做过有违江湖道义之事。
知道他身份的人极少，那半仙的名号不过是个遮掩的幌子。
师父手里那玉牌叫“龙牌”，江湖上传言，“白龙牌，天下行，绿龙牌，鬼神惊”，具体是什么意思就不知道了。
周青城听得多，说的少，都暗暗记在心里。
小七正说得兴起，就听背后传来师父的声音：“臭小子，你该去拜郭铁嘴儿去学说书，跟着我有点委屈你了。”
回头一看，不是什么时候，纪飞和崔友仁站在他俩身后。
小七慌忙跳起来，嘻嘻笑着对师父说：“都不是外人，我才和小青说说。”
纪飞把手向后一摆，说道：“回屋里看着点，我和你崔叔叔找小青有事，不要让人来打搅我们。”
小七看看周青城，周青城朝他点点头，小七就回屋里去了。
纪飞对周青城说了声：“跟我们来，”就和崔友仁向桃林深处走去。周青城想了想，快步跟过去。
行到桃林深处，纪飞和崔友仁站住转过身来，二人神情严峻地看着在身前站定的周青城。
纪飞开口道：“说说你自己吧。”
周青城理了理思路，开口说道：“我知道，芊儿中毒时我给她吸过伤口，却没有中毒，你们在怀疑这个。”
崔友仁点点头，摸了摸胡子道：“芊儿中的不是一般的毒，那是赤环蛇所咬，就是我也得小心对付。可是你却什么事也没有，让人想不通。”
周青城黯然说道：“我却希望把我也毒了，那我就不会受那么多苦了。”眼中闪出泪光。
眼前的二人，显然不是邪恶之徒，从对越芊芊的态度来看，与越伯伯都有交情，他也放低了戒心。
再说，自己不惧蛇毒的身体他们已经发现，不解释清楚也是不行的。
周青城看看二人，问出一句话来：“松涛这人你们知道吗？”
纪飞脸色微微一动，没有张口。崔友仁却是大吃一惊，盯着周青城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周青城说道：“我不想和他有一点关系。”
停了一下又说道：“多亏了越伯伯，我才从他手里逃出来，越伯伯和谢娘娘对我就像对亲生的一样，可现在------。”
纪飞暗暗点了点头，说道：“还是说说你和松涛的事吧。”
周青城就把怎么和松涛在一块儿的经过细细说了起来，除了有关他身世的地方没有提，那些他还没想好能不能说。
按周青城所讲，他从记事就是松涛带着，这之前他太小没有记忆。
松涛带着他住在很远的一个地方，他不知道那是哪里。
那里有座山，山顶白白的，人们说那是雪，一年到头也不化。
松涛家是个很大的宅院，在一片松树林里。
松涛带着他住在前院一座大房子里，家里有个年岁挺大的老妇人，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话。
她自己住在院子后排的一间房子里，很少出户。
另外还有二个和松涛年龄差不多的男的，好像是家里的仆人，平时都是这二人在照管家里。
家里还有五、六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子，有男孩儿也有女孩儿，他们住在院子中间的几间房里。
松涛严禁他找那些孩子玩，说他们有病，和他们玩会把自己也染上，会要命的。
有几次他想偷偷溜进去，那二个仆人都会突然出现把他赶回去。
开始的时候，松涛对他很好，对他说是他爷爷，让他叫他爷爷，他一直就叫自己小青。
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教他认字，给他用来识字的书都是一些画有稀奇古怪的动物的书，有蛇、有蜘蛛、有蝎子、还有金甲亀、犀牛虫什么的。
后来忽然有一天晚上很晚了，他都睡着了，被松涛从被窝里拎出来夹着，让他不要出声，夹着他就像在飞一样。
他迷迷糊糊的睡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睁开眼是在个不大的屋子里的床上躺着，松涛坐在一旁闭着眼休息。
这种房子后来带着他经常住，就是各种大小客栈的客房。
这天之后，松涛性情大变，对他非打即骂，动不动就逼他吃些什么药丸子、药粉和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他要是不吃，就弄得他半生不死。
那些东西吃了后，有时身上发冷，有时身上发热，有时身里到处痛得要命，有时候又痒痒的要命。
每到这时候，松涛就再给他吃一些别的药丸或者药粉，直到症状消失。
有的时候吃了药丸药粉也不管用，松涛就在他身上拍打几下，他就身体不能动，嘴里说不出话，然后松涛就离开房间出去了。
等他再回来，又给他喂些药丸药粉，或者是直接喂他一些血糊糊、黏唧唧带着腥味或臭味的东西，直到他身体恢复正常为止。
那天松涛带他住到青山镇的“高升客店”，晚上又给他吃下一种散发着香甜气味的黄色药丸。
当时没有什么感觉，等他再睁开眼，就看见了越芊芊和越伯伯还有谢娘娘，再后来就是上午说的那些事了。
听他说完这些，纪飞、崔友仁二人的脸色平缓下来，看向周青城的目光中流露出怜爱痛惜之色。
两人对视了一下，崔友仁说道：“不错，是那老小子的做法。”
纪飞开口说道：“嗯，这下那几个孩子的下落也算是有了个着落。”
他走过来拍拍周青城肩膀，对他说：“孩子，你这些年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真是苦了你了。”
叹了口气，他接着说：“不是我们不相信你，实在是你这身体有些古怪，那个玩毒药的才对你起了疑心，”说着，指了指崔友仁。
崔友仁这会儿放松下来，对周青城说：“不是我们多事，你对芊儿什么样我们都知道，本来今天让你们来是因为别的事情，出了刚才那件事，我们两个老头子才不得不对你刨根问底。”
周青城也呼出一口气去，说道：“我明白。”
三个人相视一笑，往回而行。
走到半道儿，周青城眼尖，看到草丛里面红影一闪，他跑过去伸手一抄，把一条一尺来长、成人大拇指粗细、青绿色的蛇身上有一圈一圈暗红色圆环蛇麟的蛇儿抓在手里。
那蛇在他手里像是死了一样，身体僵硬，一动不动。崔友仁看着这情形，神情又有些古怪起来。
三人回到大屋里，越芊芊一见周青城进来就跑过来，跑过来就抓他手里的蛇，一把抓在手里。
那蛇到了越芊芊手里，立刻活泛起来，摇头摆尾地活动开身体，蛇嘴里的信子吞吐，呲牙咧嘴起来。
周青城伸手拍了拍蛇头，说了句“老实点儿”，那蛇儿像是听懂了话，身子慢慢盘在越芊芊的手臂上不动了。
小七和红璐在旁边看着这有些神奇的一幕，嘴张得有点合不住了。
纪飞、崔友仁看着也有些诧异。
周青城看着这些人的表情，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它们好像听得懂我说话。”
边说边用手摸了那盘在越芊芊手臂上的小蛇，就见那蛇儿“吧唧”一下掉在了地上，又僵硬的动不了了。
越芊芊赶紧把蛇抓起开，对周青城说：“青哥哥，你别吓它了，芊儿想玩儿。”
周青城说；“就是它咬的你，你还和它玩，”
越芊芊说道：“那会儿你又没有陪着芊儿，它不知道我有你这哥哥，现在知道了，你看多听话。”
一边说，一边用嘴去碰那蛇儿的头，纪飞凝神盯住那蛇做好准备。
可是就见那蛇一动不动，等越芊芊把嘴拿开，又懒洋洋地缠在她胳膊上不动了。
在场众人除了周青城以外，都松了口气下来。
天傍黑时，潘大娘子要回去，纪飞让小七跟着回去取个东西回来，小七跟着潘大娘子走了。
吃过晚饭，天也黑了下来，崔友仁让红璐带越芊芊去睡觉。
红璐把越芊芊带进侧房，纪飞、崔友仁和周青城三人围坐在方桌前，又说起了话。
纪飞说：“小青，看你身上有青城派功法的影子，你越伯伯可是收你为徒了？”
周青城答道：“没有。越伯伯就是教了我一些呼吸吐纳的法门让我强健体魄，我是想拜师的，又不好意思开口，谢娘娘倒是把“素女剑法”传给我了。”
纪飞和崔友仁面上一喜，崔友仁站起来从另一间侧房里拿出个蓝布包袱，放在桌上打开。
里面是一把黑色皮鞘的宝剑，有约莫二尺长，剑柄上坠着一尺来长的黑色细皮条穗子。
穗子下面打了个结，系着一个半寸宽、一寸长黑色玉坠儿，那玉坠黑的发亮，三分之一处有几条白色的横纹，看上去，就像是上面有只眼睛在盯着前面看。
纪飞看见这把宝剑，心里有些急躁，倒是也没有表现出来。
崔友仁把宝剑向周青城一递，说道：“耍耍看看。”
周青城忙接过来，左手持鞘，右手握住剑柄，“唰”地一下把宝剑抽了出来。
就见屋里像打了一道闪电，那宝剑在灯光照映下，剑身散发着青幽幽的寒光，迫人眼眸。
周青城执剑在手，身上气势一变，整个人肃穆严谨起来。
他往地中间走了几步，敛神吸气，摆了个起手式，将一套“素女剑法”使了开来。
只见他一招一式圆转自如，连绵不断，脚下闪转腾挪，丝毫不乱，一气呵成，收式站定，微微有些气喘。
崔友仁看着他的招式，眼中含泪，面上有些动容。
纪飞拍了拍他的手背，他缓缓了神，轻声说道：“婉儿婉儿，痛杀老夫------”几滴清泪滑落脸颊。
周青城闻言，低下头来，眼前又浮现出谢娘娘柔美的面庞。
谢娘娘的美目望着他，含着盈盈笑意和丝丝慈爱------。“
当啷”一声，他手中的宝剑掉在地上，本来刚使完剑气还没喘匀，听见崔友仁的话心头又一荡，竟是晕倒在地。
纪飞连忙起身来到周青城近前，嘴里一边说着：“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做什么，”一边把周青城扶坐起来。
一只手贴在他后背上，缓缓注入一丝真气。周青城咳嗽起来，嘴里嘟囔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透着一股子狠意。
纪飞重重地点点头，心里暗许。
周青城又咳了几声，缓缓睁开了眼，有些茫然的看着扶着自己的纪飞，迟疑的问：“我是怎么了？”
纪飞对他说：“没事孩子，你心思太重了，不必如此，不是还有我们么。”
周青城返身跪倒，冲纪飞磕头：“纪爷爷，额-----不是，师父，求您老人家，收我为徒吧，我想学功夫，长大了为越伯伯、谢娘娘报仇，您收下我吧，”又是泣不成声。
纪飞站起身来，笑意浮上脸颊，正待开声答应，那边，一人气急败坏的抢过来，正是崔友仁。
崔友仁急切地拦在二人之间，一把把周青城从地上拉起来，攥住他的胳膊不撒手，嘴里念叨着；“等等等等，这孩子，你急什么，”
又对着纪飞巴结道：“老伙计，商量个事儿呗，”纪飞一瞪眼，不悦道：“你可是都看到了，这头都磕了。”
崔友仁气急：“你--你---”
眼珠一转，嘿嘿笑道：“拜师可是要给徒弟拜师礼的，拿来看看。”
纪飞也急了：“小七去取了，就回来。”
崔友仁笑了：“那你就等小七回来再开山门吧。”
从地上拾起宝剑塞到周青城手里，语气里含着诱惑道：“这宝剑名为“秋瞑”，吹毛断刃削铁如泥，送给你。你百毒不侵，老夫我玩了大半辈子毒，还有比我合适的师父吗？好好想想。”
周青城看看崔友仁，又看看纪飞，为难起来。
纪飞对着崔友仁打趣：“老家伙，“秋瞑”舍得送出去了？”
崔友仁一仰脖儿：“那有什么，本来就是婉儿用过之物，正当其时。”
周青城一听是谢娘娘用过的宝剑，不由得握紧剑柄，脸上有了松动之意。
纪飞焦躁起来，正待再说点什么，房门一开，小七跨了进来。
看见小七进来，纪飞脸上一喜，连忙问道：“让你取的东西拿回来了吗？”
小七赶紧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师父。
纪飞把那物拿在手里握了握，递到周青城面前：“拿着，这原本是你越伯伯的，现在送给你。有了它，这大半个天下你都可去得。”
周青城往纪飞手上一看，却是一块白玉“龙牌”！
周青城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了。
两个老头儿不再说话，眼睛都盯着周青城，等他开口。
小七急了，推了周青城一把，说道：“说话呀，一个也是拜，二个也是拜，你是傻了吗？”
周青城晃过神来，急迫期盼地看向二老，用眼神征询着他们。
二老相互对视了几眼，转过头对着周青城含了下首。
周青城大喜过望，跑到旁边搬来一把椅子，小七也给搬过一把来，两个人把椅子并排摆好后，周青城把二老分别扶到椅子上坐好。
退后几步，郑重的整了整衣服，面向二老跪下，朗声说道：“弟子越青城给师父叩头，”砰砰作响地磕了三个头，站起，鞠了三个躬，如是三次，静立在地上不动。
二老听他称自己为“越青城”，耸然动容。
他们明白，越青城这样做，是已经把越千山、谢婉玉夫妇奉为爹娘，青城派在他心里永不磨灭。
心里感叹，千山和婉玉如果在天有灵，看到这情形，也会欣慰的。
纪飞示意越青城上前来，越青城迈步走到他近前，他拿起“龙牌”放到越青城手里。
对他说：“我无门无派，也不耐烦那许多臭规矩，你只需敦良正直，行侠仗义，扶弱除恶就足矣。”
越青城庄重的向纪飞鞠了个躬说道：“弟子谨记。”直起身来，把“龙牌”收在怀里。
崔友仁从桌上拿起剑鞘，对着越青城道：“我也是一散人，刚才你师父说了不少，你要铭记在心。只是有几句话想告诉你，江湖险恶，当处处谨慎，不结交奸邪，不欺压良善，不背师弃友，不淫乱妇女，凡事恪守本心，不违道义，切记！”
越青城向崔友仁深鞠一躬说道：“弟子一定牢记师父的教诲。”
双手高举过顶，崔友仁把剑鞘放到他手里。
二老相互看看，又望了望越青城，二人开怀大笑。
这时，侧房门一开，越芊芊由里面跑出。
她站到纪飞、崔友仁面前跪下，嘴里说道：“弟子越芊芊给师父行礼，”爬起身来冲二老张开小手：“拿来拿来，拜师礼，”
二老一人提住她一只胳膊把她举起来，呵呵笑道：“等找到好宝贝，一定给你”，满屋的人都开心的笑了起来。
潘大娘子赶着牛车，周青城、小七跟在后面，一行人进了桃林向深处行去。
小七从打进了桃林，就真成了一只“猴子”，上蹿下跳，腰里的竹棍早拿在手里，东指西点，眼睛都有点忙不过来了。
越芊芊想从牛车里站起来，被摇晃的立不住脚，她急迫的张着小手去探树上的桃子，却是鞭长莫及。
周青城跟在牛车旁，眼睛只盯在越芊芊身上，生怕她有什么闪失。
那边小七招呼周青城一声，抬手扔过一个桃来，周青城赶忙接住，在衣袖上蹭了蹭，递给牛车上的越芊芊。
越芊芊一把接过，双手捧住张嘴就是一口，桃子里的汁水迸出来流了一脸，有少许沾到眼里，蛰得她眯起了眼睛。
看着她贪吃的样子，周青城却高兴不起来。
以前的芊儿虽然嘴馋，却不似这般模样。
越伯伯虽然不是什么豪门富族，那也是一派掌门。
平日有徒弟们敬奉，还有四方的朋友让人捎送，桃子这种不甚稀罕的玩意，那会儿在这大小姐的眼里算不上稀奇。
这段时间跟着自己，真是有些委屈她了。
“那猴子，看老夫掰断你的爪子！”一声有些嘶哑的吼声打断了周青城的胡思乱想。
抬头一看，见那个给越芊芊诊病的老头站在一颗桃树下，吹胡子瞪眼地指着骑在树上的小七。
但见那小七一只手拿着个桃子在啃，另一只手抓着半截刚拗断的桃枝，桃枝上挂着三五个桃子，在树上对着老头挤眉弄眼，活脱脱一只顽猴是也。
潘大娘子甩开牵牛的绳子，赶忙走到老头近前，托住老头的一只胳膊，喜眉笑眼的劝道：“那猴子的品性你还不知道，何必和他置气。”
又回身指指牛车，说道：“药材给你送来了，看看吧。“
崔半仙眼神不善的拿手点了点树上的小七，向牛车这边走来。
到了牛车近前，一眼定在越芊芊身上。
旁边的周青城心想要糟，正待说两句什么，就听他对越芊芊说道：“刚好几天，这桃子伤胃，还是少吃。”
挥手环指面前的桃林：“以后给你吃个够，”语气中没有责备，倒是透着几丝关爱之情。
越芊芊木然看着这刚才还气急败坏的老头，下意识地点点头，不知该怎么回答。
潘大娘子这时上前，把越芊芊从牛车里抱起来放到地上，对崔半仙说：“快看看你的药吧，别我一走又说缺这个少那个的。”
崔半仙嘴里应道：“那哪儿能呢，我还信不过你吗。”
胡乱往车上看了一下，对还骑在树上的小七一瞪眼：“猴崽子，还不下来干活儿？”当先往林中的一处房舍走去。
小七从树上嗖的一下跃下来，肩上扛着那截桃枝，吐了吐舌头追着崔半仙去了。
潘大娘子拉着牛车，周青城领着手里还捧着半个桃子的越芊芊，跟在牛车后面，也向房舍那边走了过去。
一簇房舍建在桃林中的一片空地之上，周边用篱笆圈起来，围成个大院子。
院里北面三间正房，墙是用大块土坯剁成，东西两边错落着几间草房，看来是堆放杂物用的。
墙边屋旁散放着几个做成几层的木架，木架上几个笸箩里盛放着一些不知名的药材，院子里飘出阵阵药香味儿。
朝南开着的院门口，此刻站着个身穿浅蓝色衣裙的少女，约莫有十一、二岁。
已隐约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的脸上，神情淡漠，一对凤眼眼神倨傲，看向牵着牛车走来的潘大娘子几人。
潘大娘子让牛车在院门口停下，对那个少女说：“红璐，东西往哪儿卸呀？”
那少女看向潘大娘子，眼睛里收起傲色，轻声说：“还放在西边那房里吧。”
潘大娘子应了一声，拉着牛车往院里走去。
周青城拉着越芊芊经过这少女面前跟着进了院里，从她身前走过时，鼻子里嗅到极淡的腥气，这气味像是在什么地方闻见过，他并没有在意。
牛车停在院里西边一间草屋前，周青城紧走几步过去，从车上抱起一袋药材就往草房里走。
小七不知从哪里一阵风跑来，对潘大娘子说了句：“胖嫂，你领芊儿去歇歇吧，”抄起一个袋子追着周青城进了草屋里。
周青城和小七把药材卸完，小七对他说：“过来喝碗水吧，“周青城就跟着他进到了正房的堂屋里。
房内正中迎门摆着一张方桌，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张不知是什么人的画像。
画像中人四、五十岁的样子，白面黑髯，脸上含笑。左手背在身后，右手弯在身前，四指微握，食指伸出指向斜上方。
这画像以前应该是着色的，现在已经斑驳泛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屋里光洁明亮，显示出主人是个喜爱整洁的人。
崔半仙坐在方桌西侧的红木椅子上，手端茶杯正在慢条斯理的啜饮，潘大娘子坐在另一侧，把越芊芊揽在怀里，拿着个茶杯在给她喂水。
方才站在院门前的少女站在桌前，正在给桌上一个白瓷茶壶里面续水。
周青城向着崔半仙鞠躬：“崔大夫好，”崔半仙撩起眼皮瞅了他一下，点下头挥了挥手：“一旁坐下歇会儿，”
周青城和小七在东侧的凳子上坐下，崔半仙向那少女示意一下。
少女端起桌上面的茶壶走过来，给他俩面前小几上的二个茶杯里面倒上水，返身去把茶壶又放在放桌上，站在崔半仙身侧。
崔半仙和潘大娘子嘴里闲聊着，眼睛不时看看她怀里的越芊芊，越芊芊发现老头在看她，往潘大娘子怀里缩了缩身子，转头望向周青城。
周青城向越芊芊招招手，示意她过来，从潘大娘子身上下来，越芊芊小跑几步，过来伏在他身上。
那崔半仙看看身旁站着的少女，冲她说：“药圃今天整理了吗？”
少女轻声说：“这会儿就去，”向门外行去。
周青城本坐在凳子上有些拘谨，听他们说话，正好寻个由头，忙起身说道：“我去帮你，”拉起越芊芊就随着那少女往外走。
小七把手里的茶杯放下，站起来说着：“一起去，一起去，“跟着也出来了。
少女在前面走也不吱声，小七冲她说：”小红姐，谁惹你了，怎么不高兴？“
少女轻声说：”没有，你们没来前把外公的一样药材给毁了，他说了我两句。“
小七笑笑：”你家老头就那样儿，别在意。“
向周青城那里指了指，对少女说：”我的朋友和他妹妹，今天带他们来玩儿，“
少女扭头看看周青城和越芊芊，回头说道：”这儿有什么好玩的。“
周青城拉着越芊芊跟着他俩，嘴里也插不上话。越芊芊边走边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对这地方倒是显得好奇和兴奋。
绕过几颗桃树，前面有个小缓坡，走上坡，在背阴处，有块不大的小田地，地里高低有致错落着一些绿色植物。
走到地边，少女从田埂边拿起把放在那里的小锄头走进了地里。
越芊芊一下看到一只斑斓的蝴蝶从脸前飞过，甩开周青城拉着她的手，向蝴蝶追去。
小七也随着越芊芊追了过去，周青城喊了一声：“芊儿，小心点，别摔倒了，”向那少女走了过去。
脚下躲闪着地上的秧苗，嘴里说道：“我帮你吧。”
少女蹲着身子，一边用手里的小锄头把一些绿苗挖起扔在地上，一边头也不抬地说：“你认得哪棵是药材哪颗是草吗？”
周青城讪讪道：“这还真是不知道。”
正说话间，耳边传来越芊芊的惊叫哭喊之声，周青城大惊失色，拔腿就往声音发出之处奔去。
一片坑洼不平的草地里，小七蹲着身子，怀里抱着越芊芊，满脸焦急。
周青城奔到跟前，俯下身从小七手中接过越芊芊，就见她眼眸紧闭，脸上泛出乌青之色，昏迷不醒。
他语气不善地责问小七：“怎么回事？”
小七知道越芊芊在周青城心里的重要，急忙回答：“我也不知道，刚才还在哪儿玩，我听见她叫就跑过来，她躺在这儿就这样了。”
周青城闻听，立刻翻开越芊芊的衣服查看。就见她右脚踝处有个小伤口，有几丝黑血渗出。
来不及细想，他趴下去抱起越芊芊的小腿，把嘴对住伤口吸上去，吸一口把嘴里的血水吐了，再吸一口再吐。
一只纤纤秀掌挡在他嘴上，轻喝道：“别胡闹！”那个叫“红璐”的少女制止了他。
红璐看了看越芊芊腿上的伤口，又俯身看了看他吐在地上的口水颜色，吸吸鼻子闻了闻，脸上凝重起来，对周青城言道：“像是给什么毒物咬了，快，找我外公去。”
说罢，让周青城抱起越芊芊，几人向房舍那边跑去。
屋子里崔半仙正和潘大娘子说话，看几个小家伙气喘吁吁的跑进屋来，正待呵斥，一眼望见周青城怀里的越芊芊，闪身来到周青城面前。
周青城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手中一轻，越芊芊已经到了崔半仙怀里。
就见崔半仙右手连点在越芊芊身上几个地方，又从怀里掏出个黑色小瓷瓶，弹掉盖子，直接将里面的几粒红色药丸倒入越芊芊嘴里。
接着，右手虚握成掌在越芊芊胸腹间揉转几下，越芊芊缓缓睁开了眼睛。
周青城瞪大眼睛看着，不敢相信，芊儿眼见得是被一种剧毒之物叮咬，命在旦夕，这崔半仙须臾之间就解救过来，真不愧是“半仙”。
想着，心里又微微一动。
小七碰了他一下，安慰道：“别急，有崔老在，不会有事。”
崔半仙抱着越芊芊，慈蔼地对她说：“别怕，没事了。”
越芊芊看看他，有些惊恐，在他怀里挣扎了几下。
见状，周青城赶忙上前把她抱过来。到了周青城怀里，越芊芊立刻安静下来，用小手环抱住他的脖子，小脑袋蔫蔫的耷拉在他胸前。
这时，那红璐忽然说：“外公，刚才他用嘴给这女孩儿吸伤口来着，”指了指周青城。
崔半仙一听，伸手抓住周青城的腕子，沉吟一下，又看看他的脸色，狐疑的问他：‘你现在什么感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周青城摇了摇头回答：“没什么感觉啊。”
崔半仙又号了号他的脉，嘟囔着：“不能啊------”。
周青城心里清楚，看来有些事是瞒不过崔半仙了。
潘大娘子在旁边说道：“崔老，怎么了？”
崔半仙看了看周青城，又看看他怀里的越芊芊，环视了一下另外几人，看向潘大娘子说道：“原本说好了，先找个缘由让他们过来。”
看了越芊芊和抱着她的周青城一眼：“现在，有些事情却必须弄清楚了，你看------，”征询的望向潘大娘子。
潘大娘子正要说话，就听一个苍老洪亮声音响起：“老书呆子，啰啰嗦嗦的，有什么事不能说？”
小七听见这个声音，大喊一声：“师父！”扭头窜向门外，只见从门外走进来一个高大魁梧的老者。
这老者头发花白稀疏，用根银色绸带系住，一身洁净灰白的衣袍纤尘不染，不知为什么却用几块颜色不一、簇新的布块在上面打了几个补丁。
他脚穿一双黑色芒鞋，雪白的袜子系在裤脚里。
脸色黑红，没多少胡须，脸上有些皱纹，眉毛灰白，眼睛不大，半眯半睁着。
老者迈步进来，小七身子挺得溜直，紧跟在后面，他脸上整肃，不见一点调皮玩虐的神情。
老者用微睁的眼睛扫视了一下众人，眼神从周青城脸上掠过时睁开一下，周青城看到那眼里精光一闪，夺人心魄。
他倒是心里没鬼，也听见小七叫他“师父”，明白了这就是潘大娘子嘴里说的那个“疯子”，那天可把自己吓得不轻。
隐约感觉到此人与越千山交情不浅，他眼神清明，神色坦然，恭敬地弯腰对老者施了个礼。
老者的的眼神从周青城脸上划过，没看出什么不对，看向崔半仙，说道：“有什么不对吗？”
崔半仙嘴唇微动，旁边众人什么也听不见。
少顷，那老者点点头说道：“也好，这里一个外人也没有，都来听听吧。”
手一挥示意了一下，在面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崔半仙在他旁边坐下，潘大娘子从周青城怀里抱过越芊芊坐在另一边，几个孩子站在地中。
越芊芊在潘大娘子怀里睁大眼看着周围，紧张的不敢出声。
周青城略有一些忐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老者顿了顿首，看向周青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周青城答道：“我叫小青。”
老者目光一懔：“没有大名吗？”
周青城犹豫了一下回答：“记事起别人就这么叫我，有没有大名我也不知道。”
老者沉吟了一下，和崔半仙对了对眼神，后者轻点了下头。
这老者伸手探入怀中，拿出一物摊在掌中向着周青城：“你可认得此物？”
周青城往老者手中看去，只见那是一个长宽约有一寸多的方形玉牌，颜色青绿透明，上面雕着一个龙头，那龙头须目怒张，煞气逼人。
周青城想起，越伯伯就有这样一个玉牌，是白色的，大小形状和老者手里的一模一样。
而且越伯伯和他说过，这玉牌共有四个，一个绿的，三个白的。
以后在外面遇到有这个形制玉牌的人，可以亮明身份，对方一定会帮你。
要是碰到拿绿色牌子的人，要对那人执长辈之礼，什么难事都会解决。
想到此处，周青城就觉眼前云开雾明，这十几日来的提心吊胆终于熬出了头。又不禁悲从心来，多日未曾流过的眼泪奔涌而出。
他一下面向老者跪倒，倒头就拜，禁不住哭出声来。
老者一叹气，伸手虚托一下，周青城被一股大力托起。
老者说：“不要急，慢慢说。”周青城正要张口，就见越芊芊从潘大娘子怀里挣脱开跳下地来，哭嚎着扑到老者身前。
她盯着老者手里的玉牌：“‘绿龙牌，鬼神惊’，你是纪爷爷吗？”
老者急忙站起，一把揽住越芊芊说道：“不错，正是我------”。
越芊芊一头扎到老者怀里，嘤嘤哭泣道：“纪爷爷，爸爸妈妈都被坏人害死了，你要帮芊儿抓住那些坏人，”
就见老者抱起越芊芊，袍服微微鼓涨，一股浑厚的气势从他身上弥漫而出，屋里的温度都高了几度，桌上的茶壶茶碗发出瑟瑟声响抖动起来。
旁边的崔半仙咳嗽一声，老者回过神来，吸了口气，身上的气势收起，抱着越芊芊坐下，摸着她的头说道：“放心，纪爷爷不会饶了他们。”
当下，周青城就把那天发生的事情叙述给一众人等，其中略过了越芊芊听到那些人向越千山、谢婉玉索问物品的事，因为屋里人多，他留了个心眼。
中间越芊芊想要插嘴，被他用眼神制止了。大家听了后，也都唏嘘不已，屋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潘大娘子一拍大腿，站起来说：“看看都晌午了，孩子们也饿了，先吃饭吧，”向红璐招了招手，走出屋去，红璐连忙跟上。
小七拉了一下周青城：“小青，咱们也去帮忙，”周青城向纪姓老者和崔半仙施个礼，和小七相跟着出去了，屋里就剩下抱着越芊芊的纪性老者和崔半仙了。
周青城几人帮着潘大娘子在厨房整治出几个菜肴，又弄了些吃食，拿进屋里摆在桌上，众人各怀心事，胡乱吃了些也就罢了。
潘大娘子带不太精神的越芊芊去了侧房歇息，红璐收拾碗筷，小七一扯周青城，二人从屋里出来，在院门口一块石头上坐下聊了起来。
期间，小七告诉周青城，自己师父叫纪飞，江湖上人称“神丐”，辈分极高，他也不知道师父多大岁数了。
他自小父母双亡，四处流浪乞讨，被师父收留带在身边。
崔半仙其实叫崔友仁，江湖上有个外号叫“白面毒侠”，擅长使毒却从没有做过有违江湖道义之事。
知道他身份的人极少，那半仙的名号不过是个遮掩的幌子。
师父手里那玉牌叫“龙牌”，江湖上传言，“白龙牌，天下行，绿龙牌，鬼神惊”，具体是什么意思就不知道了。
周青城听得多，说的少，都暗暗记在心里。
小七正说得兴起，就听背后传来师父的声音：“臭小子，你该去拜郭铁嘴儿去学说书，跟着我有点委屈你了。”
回头一看，不是什么时候，纪飞和崔友仁站在他俩身后。
小七慌忙跳起来，嘻嘻笑着对师父说：“都不是外人，我才和小青说说。”
纪飞把手向后一摆，说道：“回屋里看着点，我和你崔叔叔找小青有事，不要让人来打搅我们。”
小七看看周青城，周青城朝他点点头，小七就回屋里去了。
纪飞对周青城说了声：“跟我们来，”就和崔友仁向桃林深处走去。周青城想了想，快步跟过去。
行到桃林深处，纪飞和崔友仁站住转过身来，二人神情严峻地看着在身前站定的周青城。
纪飞开口道：“说说你自己吧。”
周青城理了理思路，开口说道：“我知道，芊儿中毒时我给她吸过伤口，却没有中毒，你们在怀疑这个。”
崔友仁点点头，摸了摸胡子道：“芊儿中的不是一般的毒，那是赤环蛇所咬，就是我也得小心对付。可是你却什么事也没有，让人想不通。”
周青城黯然说道：“我却希望把我也毒了，那我就不会受那么多苦了。”眼中闪出泪光。
眼前的二人，显然不是邪恶之徒，从对越芊芊的态度来看，与越伯伯都有交情，他也放低了戒心。
再说，自己不惧蛇毒的身体他们已经发现，不解释清楚也是不行的。
周青城看看二人，问出一句话来：“松涛这人你们知道吗？”
纪飞脸色微微一动，没有张口。崔友仁却是大吃一惊，盯着周青城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周青城说道：“我不想和他有一点关系。”
停了一下又说道：“多亏了越伯伯，我才从他手里逃出来，越伯伯和谢娘娘对我就像对亲生的一样，可现在------。”
纪飞暗暗点了点头，说道：“还是说说你和松涛的事吧。”
周青城就把怎么和松涛在一块儿的经过细细说了起来，除了有关他身世的地方没有提，那些他还没想好能不能说。
按周青城所讲，他从记事就是松涛带着，这之前他太小没有记忆。
松涛带着他住在很远的一个地方，他不知道那是哪里。
那里有座山，山顶白白的，人们说那是雪，一年到头也不化。
松涛家是个很大的宅院，在一片松树林里。
松涛带着他住在前院一座大房子里，家里有个年岁挺大的老妇人，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话。
她自己住在院子后排的一间房子里，很少出户。
另外还有二个和松涛年龄差不多的男的，好像是家里的仆人，平时都是这二人在照管家里。
家里还有五、六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子，有男孩儿也有女孩儿，他们住在院子中间的几间房里。
松涛严禁他找那些孩子玩，说他们有病，和他们玩会把自己也染上，会要命的。
有几次他想偷偷溜进去，那二个仆人都会突然出现把他赶回去。
开始的时候，松涛对他很好，对他说是他爷爷，让他叫他爷爷，他一直就叫自己小青。
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教他认字，给他用来识字的书都是一些画有稀奇古怪的动物的书，有蛇、有蜘蛛、有蝎子、还有金甲亀、犀牛虫什么的。
后来忽然有一天晚上很晚了，他都睡着了，被松涛从被窝里拎出来夹着，让他不要出声，夹着他就像在飞一样。
他迷迷糊糊的睡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睁开眼是在个不大的屋子里的床上躺着，松涛坐在一旁闭着眼休息。
这种房子后来带着他经常住，就是各种大小客栈的客房。
这天之后，松涛性情大变，对他非打即骂，动不动就逼他吃些什么药丸子、药粉和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他要是不吃，就弄得他半生不死。
那些东西吃了后，有时身上发冷，有时身上发热，有时身里到处痛得要命，有时候又痒痒的要命。
每到这时候，松涛就再给他吃一些别的药丸或者药粉，直到症状消失。
有的时候吃了药丸药粉也不管用，松涛就在他身上拍打几下，他就身体不能动，嘴里说不出话，然后松涛就离开房间出去了。
等他再回来，又给他喂些药丸药粉，或者是直接喂他一些血糊糊、黏唧唧带着腥味或臭味的东西，直到他身体恢复正常为止。
那天松涛带他住到青山镇的“高升客店”，晚上又给他吃下一种散发着香甜气味的黄色药丸。
当时没有什么感觉，等他再睁开眼，就看见了越芊芊和越伯伯还有谢娘娘，再后来就是上午说的那些事了。
听他说完这些，纪飞、崔友仁二人的脸色平缓下来，看向周青城的目光中流露出怜爱痛惜之色。
两人对视了一下，崔友仁说道：“不错，是那老小子的做法。”
纪飞开口说道：“嗯，这下那几个孩子的下落也算是有了个着落。”
他走过来拍拍周青城肩膀，对他说：“孩子，你这些年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真是苦了你了。”
叹了口气，他接着说：“不是我们不相信你，实在是你这身体有些古怪，那个玩毒药的才对你起了疑心，”说着，指了指崔友仁。
崔友仁这会儿放松下来，对周青城说：“不是我们多事，你对芊儿什么样我们都知道，本来今天让你们来是因为别的事情，出了刚才那件事，我们两个老头子才不得不对你刨根问底。”
周青城也呼出一口气去，说道：“我明白。”
三个人相视一笑，往回而行。
走到半道儿，周青城眼尖，看到草丛里面红影一闪，他跑过去伸手一抄，把一条一尺来长、成人大拇指粗细、青绿色的蛇身上有一圈一圈暗红色圆环蛇麟的蛇儿抓在手里。
那蛇在他手里像是死了一样，身体僵硬，一动不动。崔友仁看着这情形，神情又有些古怪起来。
三人回到大屋里，越芊芊一见周青城进来就跑过来，跑过来就抓他手里的蛇，一把抓在手里。
那蛇到了越芊芊手里，立刻活泛起来，摇头摆尾地活动开身体，蛇嘴里的信子吞吐，呲牙咧嘴起来。
周青城伸手拍了拍蛇头，说了句“老实点儿”，那蛇儿像是听懂了话，身子慢慢盘在越芊芊的手臂上不动了。
小七和红璐在旁边看着这有些神奇的一幕，嘴张得有点合不住了。
纪飞、崔友仁看着也有些诧异。
周青城看着这些人的表情，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它们好像听得懂我说话。”
边说边用手摸了那盘在越芊芊手臂上的小蛇，就见那蛇儿“吧唧”一下掉在了地上，又僵硬的动不了了。
越芊芊赶紧把蛇抓起开，对周青城说：“青哥哥，你别吓它了，芊儿想玩儿。”
周青城说；“就是它咬的你，你还和它玩，”
越芊芊说道：“那会儿你又没有陪着芊儿，它不知道我有你这哥哥，现在知道了，你看多听话。”
一边说，一边用嘴去碰那蛇儿的头，纪飞凝神盯住那蛇做好准备。
可是就见那蛇一动不动，等越芊芊把嘴拿开，又懒洋洋地缠在她胳膊上不动了。
在场众人除了周青城以外，都松了口气下来。
天傍黑时，潘大娘子要回去，纪飞让小七跟着回去取个东西回来，小七跟着潘大娘子走了。
吃过晚饭，天也黑了下来，崔友仁让红璐带越芊芊去睡觉。
红璐把越芊芊带进侧房，纪飞、崔友仁和周青城三人围坐在方桌前，又说起了话。
纪飞说：“小青，看你身上有青城派功法的影子，你越伯伯可是收你为徒了？”
周青城答道：“没有。越伯伯就是教了我一些呼吸吐纳的法门让我强健体魄，我是想拜师的，又不好意思开口，谢娘娘倒是把“素女剑法”传给我了。”
纪飞和崔友仁面上一喜，崔友仁站起来从另一间侧房里拿出个蓝布包袱，放在桌上打开。
里面是一把黑色皮鞘的宝剑，有约莫二尺长，剑柄上坠着一尺来长的黑色细皮条穗子。
穗子下面打了个结，系着一个半寸宽、一寸长黑色玉坠儿，那玉坠黑的发亮，三分之一处有几条白色的横纹，看上去，就像是上面有只眼睛在盯着前面看。
纪飞看见这把宝剑，心里有些急躁，倒是也没有表现出来。
崔友仁把宝剑向周青城一递，说道：“耍耍看看。”
周青城忙接过来，左手持鞘，右手握住剑柄，“唰”地一下把宝剑抽了出来。
就见屋里像打了一道闪电，那宝剑在灯光照映下，剑身散发着青幽幽的寒光，迫人眼眸。
周青城执剑在手，身上气势一变，整个人肃穆严谨起来。
他往地中间走了几步，敛神吸气，摆了个起手式，将一套“素女剑法”使了开来。
只见他一招一式圆转自如，连绵不断，脚下闪转腾挪，丝毫不乱，一气呵成，收式站定，微微有些气喘。
崔友仁看着他的招式，眼中含泪，面上有些动容。
纪飞拍了拍他的手背，他缓缓了神，轻声说道：“婉儿婉儿，痛杀老夫------”几滴清泪滑落脸颊。
周青城闻言，低下头来，眼前又浮现出谢娘娘柔美的面庞。
谢娘娘的美目望着他，含着盈盈笑意和丝丝慈爱------。“
当啷”一声，他手中的宝剑掉在地上，本来刚使完剑气还没喘匀，听见崔友仁的话心头又一荡，竟是晕倒在地。
纪飞连忙起身来到周青城近前，嘴里一边说着：“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做什么，”一边把周青城扶坐起来。
一只手贴在他后背上，缓缓注入一丝真气。周青城咳嗽起来，嘴里嘟囔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透着一股子狠意。
纪飞重重地点点头，心里暗许。
周青城又咳了几声，缓缓睁开了眼，有些茫然的看着扶着自己的纪飞，迟疑的问：“我是怎么了？”
纪飞对他说：“没事孩子，你心思太重了，不必如此，不是还有我们么。”
周青城返身跪倒，冲纪飞磕头：“纪爷爷，额-----不是，师父，求您老人家，收我为徒吧，我想学功夫，长大了为越伯伯、谢娘娘报仇，您收下我吧，”又是泣不成声。
纪飞站起身来，笑意浮上脸颊，正待开声答应，那边，一人气急败坏的抢过来，正是崔友仁。
崔友仁急切地拦在二人之间，一把把周青城从地上拉起来，攥住他的胳膊不撒手，嘴里念叨着；“等等等等，这孩子，你急什么，”
又对着纪飞巴结道：“老伙计，商量个事儿呗，”纪飞一瞪眼，不悦道：“你可是都看到了，这头都磕了。”
崔友仁气急：“你--你---”
眼珠一转，嘿嘿笑道：“拜师可是要给徒弟拜师礼的，拿来看看。”
纪飞也急了：“小七去取了，就回来。”
崔友仁笑了：“那你就等小七回来再开山门吧。”
从地上拾起宝剑塞到周青城手里，语气里含着诱惑道：“这宝剑名为“秋瞑”，吹毛断刃削铁如泥，送给你。你百毒不侵，老夫我玩了大半辈子毒，还有比我合适的师父吗？好好想想。”
周青城看看崔友仁，又看看纪飞，为难起来。
纪飞对着崔友仁打趣：“老家伙，“秋瞑”舍得送出去了？”
崔友仁一仰脖儿：“那有什么，本来就是婉儿用过之物，正当其时。”
周青城一听是谢娘娘用过的宝剑，不由得握紧剑柄，脸上有了松动之意。
纪飞焦躁起来，正待再说点什么，房门一开，小七跨了进来。
看见小七进来，纪飞脸上一喜，连忙问道：“让你取的东西拿回来了吗？”
小七赶紧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师父。
纪飞把那物拿在手里握了握，递到周青城面前：“拿着，这原本是你越伯伯的，现在送给你。有了它，这大半个天下你都可去得。”
周青城往纪飞手上一看，却是一块白玉“龙牌”！
周青城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了。
两个老头儿不再说话，眼睛都盯着周青城，等他开口。
小七急了，推了周青城一把，说道：“说话呀，一个也是拜，二个也是拜，你是傻了吗？”
周青城晃过神来，急迫期盼地看向二老，用眼神征询着他们。
二老相互对视了几眼，转过头对着周青城含了下首。
周青城大喜过望，跑到旁边搬来一把椅子，小七也给搬过一把来，两个人把椅子并排摆好后，周青城把二老分别扶到椅子上坐好。
退后几步，郑重的整了整衣服，面向二老跪下，朗声说道：“弟子越青城给师父叩头，”砰砰作响地磕了三个头，站起，鞠了三个躬，如是三次，静立在地上不动。
二老听他称自己为“越青城”，耸然动容。
他们明白，越青城这样做，是已经把越千山、谢婉玉夫妇奉为爹娘，青城派在他心里永不磨灭。
心里感叹，千山和婉玉如果在天有灵，看到这情形，也会欣慰的。
纪飞示意越青城上前来，越青城迈步走到他近前，他拿起“龙牌”放到越青城手里。
对他说：“我无门无派，也不耐烦那许多臭规矩，你只需敦良正直，行侠仗义，扶弱除恶就足矣。”
越青城庄重的向纪飞鞠了个躬说道：“弟子谨记。”直起身来，把“龙牌”收在怀里。
崔友仁从桌上拿起剑鞘，对着越青城道：“我也是一散人，刚才你师父说了不少，你要铭记在心。只是有几句话想告诉你，江湖险恶，当处处谨慎，不结交奸邪，不欺压良善，不背师弃友，不淫乱妇女，凡事恪守本心，不违道义，切记！”
越青城向崔友仁深鞠一躬说道：“弟子一定牢记师父的教诲。”
双手高举过顶，崔友仁把剑鞘放到他手里。
二老相互看看，又望了望越青城，二人开怀大笑。
这时，侧房门一开，越芊芊由里面跑出。
她站到纪飞、崔友仁面前跪下，嘴里说道：“弟子越芊芊给师父行礼，”爬起身来冲二老张开小手：“拿来拿来，拜师礼，”
二老一人提住她一只胳膊把她举起来，呵呵笑道：“等找到好宝贝，一定给你”，满屋的人都开心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