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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隆冬积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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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楼拉开厚厚的红绒窗帘朝屋外看。

    寒雪初霁,朝阳初升。初阳把厚厚的积雪染成一片橘黄色。

    虽然有雪,可看到点缀在寒雪上的点点阳光,谁也不会感到寒冷。

    “好美啊”!月楼微笑着说。

    聪山即将走出大门,月楼推开窗子喊道:“下班了早点回来,我和孩子都在等你呢!”

    聪山本不准备回头的,可听到‘我和孩子都在等你’,便转过了身,温柔地看着妻子,轻轻挥了挥手。

    月楼挥手笑道:“再见,照顾好自己!”

    “嗯”。聪山微笑道。

    聪山走后,月楼踩实了门口到大门的积雪,因为这样方便自己和仆人出入。

    “妈妈抱”。惜蝶一骨碌从床上起来,张开双臂说。

    “不抱”。月楼立在床头,忍住笑道。

    “妈妈抱”!惜蝶的声音急切起来。

    “不抱。”

    “好”!惜蝶垂下头,揪起了床单。

    月楼瞧着惜蝶赌气的模样,抱起她道:“今天咱们去小雁塔,我让你看样东西。”

    惜蝶疑惑地咬着嘴唇,道:“好!”

    她现在只会说‘妈妈抱’和‘好’,不过这两个词还是挺有用的。

    月楼给惜蝶穿了件红色皮裘,把她渐渐长长的头发整齐地放在裘领上。

    她穿的是白色皮裘,和雪一样白的白色皮裘。

    她的脸比雪还白,还素净。

    马车缓步而行。因为有阳光,月楼拉开了两边的窗帘。她轻托惜蝶的腋窝,让她爬在了窗框上。

    惜蝶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好奇地扫视着雪中的世界。

    银装素裹的山谷,冷风吹动枯枝时飘下的雪花……

    行人摘下帽子,掸落也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冰雪;女人扫帚上的雪点落下时,打上阳光的一瞬的美好……

    “这一切的一切洒落在惜蝶心田里,会开出怎样的花朵?”

    “一定是最明朗,最美丽的向日葵。”

    月楼想。

    自月楼居住的秦岭山麓到荐福寺有很长很长的路,惜蝶却似不知疲倦,不停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这可苦了月楼,她的手臂酸楚难耐,疼痛难忍。

    到荐福寺外时,车夫停下了车。月楼微一鞠躬,提着送给男孩的礼物进入了寺院。

    月楼在正殿,偏殿,禅房,后院转了一圈,却一个人都没有见到。

    她甚至连男厕所都去了。

    她当然是捂着鼻子出来的,和尚的厕所岂非也很臭?

    松林后还有一扇半掩的小门,隐隐有诵经声自里面传出。因为它过于隐秘,月楼没有贸然闯入。正当她从那片松林经过时,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

    月楼走过去,看见了一个清瘦的年轻和尚。

    她指着小门问道:“你们都在后面吗?”

    “是的”。和尚道。

    “哦?在干嘛呢?”

    “后面是塔林,主持死了,我们都在祈求冥福呢。”

    “那你可以帮我叫一下清心小和尚吗?”

    和尚搔着头皮,吞吞吐吐道:“这个……这个……”

    月楼嫣然道:“和尚都是秃顶,衣服也都一样,少一个谁也不会注意呀!”

    和尚一直在偷偷瞄着月楼的脸。她笑时,他的心春雪般忽然化了:“好,我这就给你叫。”

    月楼思忖道:“和尚好像也不过如此。”

    他连小门都忘记关了。

    月楼望向门里,便看见了隐在松树间的幢幢墓塔。

    荐福寺有将近1300年的历史,墓塔并不比少林寺墓塔少。

    墓塔是砖砌的,历经风雨侵蚀,大都残败不堪。有三层的、五层的,七层的,还有东南亚佛塔形的。

    和尚们离得较远,月楼分辨不出哪个是清心。

    等了几分钟,清心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跑了过来。瞧见他这幅模样,月楼掏出绣着凤凰的红色手帕给他揩起脸来。过了好一会,清心的心情才稍稍平复。

    他拉起月楼的左手,努力笑道:“姐姐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月楼笑道:“我倒觉得自己来得恰到好处。一个人悲伤时岂非更需要别人安慰?”

    她说着把清心揽在怀里。清心又在月楼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听见清心的悲哭,月楼不禁埋怨世事的无常。

    清心抱过惜蝶,道:“孩子会走了吗?”

    “不会”。月楼道,“还要一两个月。”

    “她眼睛可真大啊!长得也很漂亮。”

    “这句话你本不该说的”。月楼眨着眼道,“漂亮的父母生下的孩子总是不会太差。”

    “哈!姐姐羞不羞啊!”

    “不羞,实话有时也很好听。”

    “姐姐给你带了些礼物”。月楼递过袋子道。

    “巴旦木、柿饼、葡萄干,薄皮核桃。姐姐拿的都是自己喜欢的东西吧?”

    “是的”。月楼微笑道。

    “陪我去看我和聪山绑在树上的心愿条,好吗?”

    “当然好了!”

    到绑着无数红丝带的树不过几十步,清心却不知说了多少句话。月楼仔细听着,仔细回答。

    他说得当然是一些极琐碎的事,比如昨天被师父罚抄《坛经》啦。

    “我宁愿抄二十遍《心经》,也不愿抄一遍《坛经》。”

    他师兄老让他倒垃圾啦。

    “他在师父面前总是表现得恭敬知礼,可一回到卧房就开始肆无忌惮。”

    再比如扫院子里的雪时看见一条蛇啦。

    “蛇不是在冬眠吗?怎么会出来?”

    “它说不定是个蛇精,晚上会变成妖冶的女人,专门勾引和尚,然后吃掉。”

    他不停抱怨,引得月楼不时发笑。无论他提出多么奇怪的问题,月楼总是能找到最有趣,最富有哲理的答案。

    月楼记得自己把心愿条绑在了最下层的树枝上,可找了半天仍没有找到。清心抱着惜蝶站在她身旁,微笑着看她火急火燎的样子。

    “哪里去了”!月楼看了一遍又看一遍。

    清心眨着眼说:“说不定被谁摘去了呢!”

    月楼道:“怎么可能?树上有这么多丝带,谁会只摘我的?”

    清心坏笑道:“说不定你绑丝带时,就有哪个和尚在看哦!”

    “是吗”?月楼笑了,“交出来。”

    清心做出不解的样子,眉梢却已在不由自主地微笑:“什么?”

    “丝带。”

    清心把惜蝶的手拿到前边,讶然道:“原来是她拿着呀!”

    丝带装在塑料袋里,虽已经年但还像新的一样。

    “惜蝶看,这张纸条是妈妈写的”。月楼弯下腰,给惜蝶看纸条,“‘女儿一生都要幸福快乐’。”

    “另一张是爸爸写的,写的是‘愿家庭和谐,妻儿幸福’。”

    她看着丈夫清秀的字迹,也不知看了多久,竟已泪眼模糊。惜蝶温暖的手擦着母亲的泪水,表情说不出的认真。

    清心道:“姐姐怎么哭了?”

    月楼拭泪道:“因为聪山越来越讨厌我了。”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纸照入室内,照得卧室如白昼般明亮。

    惜蝶抱着母亲丰满的胸膛酣然入睡。月楼瞧了很久,放下她的的手,转身看着丈夫。

    他也已沉沉睡去,但却不愿跟自己睡一块被。

    月楼坐起身,将丈夫的被子叠好放在脚下,然后把自己和女儿的被子也给他盖上。

    这块被子是她亲手缝的,缝来就是为了盖住一家人。

    她紧紧抱住他,将自己的脸紧紧贴在他的背上,长长呼出口气。

    月楼朦胧中感觉惜蝶的身体火炭般滚烫,一摸她的额头,立刻吓得手足冰冷。

    她燃起灯迅速地穿内衣,推着丈夫道:“赶快去医院!惜蝶发烧了。”

    “发烧”?聪山探出手去摸惜蝶。这一摸吓得他立刻从床上窜了起来,“该有四十度吧?”

    “可能比四十度还高”。月楼哽咽道,“我今天不该带她去荐福寺的。”

    “什么?你带她去了那么远的地方?”

    “虽然下了大雪,可太阳不是出来了吗?我也就感觉没什么。”

    聪山生气道:“你感觉?这就是你感觉的结果。”

    月光下只闻得月楼的低泣和惜蝶粗重的呼吸声。聪山走得很快,月楼疾走一会还要小跑几步才能追上。她想提醒丈夫不要把怀里的女儿惊醒,可看着他大衣上冷冷的月光,只好把所有的情绪全都咽回肚里。

    她抱着惜蝶站在大门口等待丈夫将车开过来。她的脸和手冷得像冰。她提醒自己不要把脸贴到女儿脸上,可不知为何,她还是将脸贴了上去。她的眼泪也在那一瞬间淌了下来。

    聪山打开车门,张开双臂,冷冷道:“孩子。”

    月楼轻笑道:“孩子我抱,你好好开车。”

    “你别去”。聪山怒容满面道。

    “什么?”

    “我说你别去,你去了只会误事。”

    月楼呆住了,就在这当儿,聪山抱过惜蝶,开着车扬长而去。

    月楼仍然是五点半醒来的。她揉了揉胸膛,以使奶水更顺利地流出。睁开眼睛,她发现惜蝶竟不在身旁,转身去瞧,聪山也不知哪里去了。

    “是啊!他带着女儿去医院了!”

    她开始穿衣服,边穿边流泪,也不知穿了多久,流了多久;

    她开始做辅食,也不知做了多久,流泪流了多久;

    她开始吃饭,一个人吃饭,边吃饭边流泪,也不知吃了多久,流了多久;

    她开始整理东西,衣服、尿布,袜子;澡盆、毛巾,沐浴露,也不知整理了多久,流泪流了多久。

    整理好一切,她才发现已到十二点了,东西也有足足两大袋。

    从前台得知惜蝶的病房是309,她便上了楼。

    她推开虚掩的门。女儿在睡觉,丈夫在吃中饭。她朝聪山微笑了一下。聪山扔下筷子,背对她躺了下来。

    月楼收拾好东西,坐在丈夫旁边,把手轻轻放在他的腰间,道:“我就不走,看你能装多久。”

    “妈妈抱!”

    月楼笑了,因为她一回头就看到了女儿娇红的笑靥和粉嫩的小手。

    “你饿了吧”?月楼解开衣襟道。

    “嗯”。惜蝶轻轻道。

    “饿了就好好吃,吃了就好好睡”。月楼理着女儿黑漆漆的头发道。

    惜蝶嘬着母亲的胸膛,黑眼睛灵活地在母亲脸上打转:“妈妈抱!”

    月楼又笑了,捏了捏女儿的鼻子:“原来你连这句话的意思都不知道。”

    喂完奶,她又给惜蝶喂辅食,换洗衣服,洗澡。她一直在注视丈夫。他真的纹丝未动。

    月楼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你要吃什么呢”?五点半的时候,月楼轻轻推着丈夫问。

    见他不搭理,她又推了几次。

    终于,她放弃了。

    买了饭,给丈夫放下,给女儿喂了奶,她终于识趣得走了。

    看到妻子的微笑,聪山心头无名火起。

    他皱眉思忖道:“你还笑?因为你的失误,女儿差点烧傻了。”

    他扔下筷子,背对妻子躺下。

    “真是个没救的人。”

    聪山一直在等月楼走,可月楼就是不走。他听到她给女儿喂奶,换衣服,亲女儿的脸,给女儿洗衣服。

    他越听越气愤,越想越气愤。尤其是听到她在自己耳畔的呼吸声时,更是恨不得立即冲出门呕吐。

    “我知道你没有睡着”。月楼说,“你难道就不能转身抱住我吗?”

    她的语声很轻柔,却也透着深深的凄寞。

    “不能”。聪山心里说。

    “你知不知道这样下去会是什么结果”?月楼又说,“惜蝶不过十个月,我们的关系就变成了这样。以后呢?你不怕这样下去,我们总有一天会分崩离析吗?”

    “我们都不肯改变,甚至连妥协都不知该怎么妥协。如果有一天真的离婚了,是谁的错呢?难道真的有宿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