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小说网 > 不二臣 > 第157章 草芥

第157章 草芥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像是陡然龟裂,一寸寸碎开,成了一个痛苦的表情。

    他微微低着头,将整个人隐入黑暗之中。没有人能够看得见他脸上的神情变幻,他站在那,隔着重重黑暗,依然还是那个年轻狠戾的镇夷司指挥使。

    少年成名,阴沉毒辣,是世人眼中的活阎罗。

    都说他冷血无情,杀人时连眼睛也不眨一下。血溅到了脸上,也不过是给他面上又添一颗桃花小痣。

    昏黄的微光下,薛怀刃抬起手,搁在了石灯笼上。石头做的灯笼仍是冰冷的,即便里头燃着烛火,也并未有热度透出。

    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静静地放在上头,指腹摩挲着底下粗粝。可石头明明已经反复打磨过了,为什么还是这样的粗粝?

    棱角不见了,通身都圆滑了,却还是粗糙不堪如同往昔。

    他慢慢抬起手,覆到了自己脸上。

    掌心后的眉眼,渐渐平静下来,然而内心波动却还是仿若巨浪滔天,半点不得安宁。

    他忽然咬紧了牙关。

    ——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拼命紧咬着牙关,连一刻也不敢放松。

    直至今日,他仍旧牢牢的记得每一个瞬间,每一下喘气声。

    可那个时候,他多大了呢?八岁?九岁?还是十岁?他朦朦胧胧记得自己的年纪,可生辰忘了,来历忘了,这年纪究竟是不是真的,也就无从考证。

    他只知道,那个时候的自己还是个孩子。

    年幼,无助,却已经明白了弱肉强食,你死我亡的道理。

    养父把刀子塞进他手里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已经陷入深渊再也无法逃脱了。

    那把刀子冰冷透骨,贴在人的皮肤上,几乎能散发出肉眼可见的寒气。他抓着刀柄的手指一点点收紧,又一点点松开,反反复复,总也适应不了拿刀的感觉。

    明明不过只是把小刀子而已,可拿在手里头,却有如千斤之重。

    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他的手腕折断。

    他听见义父在自己耳边冷着声音说,若是遇敌,你已经死了千百次。

    那声音仿佛比他拿在手里的刀子还要冰冷,可他心里清楚地知道,义父的话一点也不假。如果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是个好手好脚能走会动的人,他此刻早就已经死透了。

    他手里攥着兵器,却犹豫得太久。

    一个迟迟疑疑做不了决断的人,是活不长久的。

    他终于咬着牙握紧了刀柄。

    这一回,再也没有松开过。

    那个被义父绑在椅子上的中年男人,瞪大双眼,呜咽着向他求饶,可义父在他身后催促,再催促。

    他握着刀子的手都僵硬了。

    腿脚,亦是僵直的。

    对方动弹不得,他却手握利器。

    义父突然咳嗽了一声,厉呵道:“动手!”

    “噗嗤”一声,刀子扎入了肉体。

    他还记得滚烫的鲜血喷溅到自己手上的感觉,灼热如同火焰,似乎下一刻就要将他整个点着,燃成灰烬。

    那一刹那,他脑海里浮现出了这样一句话——人命不过草芥而已。

    他的是,义父的是,被捆在椅子上连挣扎也做不到的死人亦是。

    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全是草芥。

    杀人而已,谁下不了手,谁就先死。

    但是为什么,距离那一日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却还是会想起那个男人惊恐绝望的眼睛?仿佛只要他一闭上眼,那双眼睛就会浮现在他的眼前。

    即便那后来死在他手里的人那么那么的多……

    深吸口气,他放下了手。

    可手指难以自控地颤抖着,是绝对握不住刀的样子。

    他抬起脚,沿着小径往来时方向走去,一步又一步,迎着夜风和花香,走得很慢却很稳。

    他内心清楚,自己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握着刀子迟迟不敢下杀手的小孩了。如今的他,是手掌镇夷司的权臣,再也不会因为鲜血溅到手上而怔忪,再也不会因为看见死人而瞪大双眼。

    他什么也不怕。

    什么也不怕。

    真的,什么也不怕了!

    他猛地用另一只手用力抓住了自己颤抖的左手,可是它却不肯平静下来。

    真是该死。

    他浑身发冷,脚下越走越快,行至廊下时,忽然一拳砸在了墙壁上。“嘭”地一声,手背上传来了一阵剧痛。

    可呼吸声,却因此平稳了下来。

    手上的疼痛,让他清醒而镇定。

    墙上沾了血,在夜色下看起来只是一块恼人的污渍。

    薛怀刃望着望着,突然笑了起来,带着冷冷的讥诮道:“蠢物。”

    他转过身,离开了长廊。

    背后的小径深处,却亮起了灯,光明耀眼,像是日光灼人。

    焦玄独自一人呆在屋子里,将门关得紧紧的,放下手中的蛇头拐,走到一旁的水盆前,仔仔细细地净手。

    一根手指,又一根手指。

    每一根都洗得干干净净。

    他的人,已经老了,但他的手看起来却还十分的年轻。因着保养得宜,乍然看去,简直像是女人的手。

    皮肤白皙光洁,上面没有一点斑痕。

    手指亦是纤纤细细,一看就很灵巧,说是绣娘的手指只怕也有人相信。

    他洗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将手从冷水中抽了出来,而后抓起水盆旁的帕子,慢慢地将手上残留的水珠一点点擦干抹去。

    他的动作是那样的轻柔。

    他的眼神是那样的专注。

    屋子四角摆放着的巨大冰块不断散发出的寒气,并没有让他皱一下眉头。相反,这逼人的寒气让他浑身都放松了下来。

    不多时,擦干了手,焦玄将帕子往案上一丢,转身朝屋子正中的那张长桌走去。

    桌子一人来长,一臂多宽,颜色泛着黄白,不知是木头还是石头。

    人需走到了近旁才能看出这桌子的材质来。

    桌上躺着一个人,赤身露体,一丝不挂,不知是不是冷的,他的皮肤看起来尤为的苍白。

    焦玄走到了他身前,眯着眼睛打开了一旁的匣子。

    匣子里盛着各式各样的刀具,宽窄不同,长短不一,连薄厚都完全不一样。

    他轻车熟路地抓起一把,朝长桌上躺着的人身上划去。

    没有尖叫,没有挣扎,甚至没有多少的血。

    桌上躺着的,早已是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