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牲灵（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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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人总想过更好的生活，获得更好的机会和资源，赚更多的钱，永不满足。有理想有抱负的青壮年们纷纷从各自的家乡涌向大城市，大城市长大的人也不会就此止步，他们会往更发达的地方去打拼。
这造成的后果就是，大城市人口饱和。
S市虽比不上北上广，却也是本省省会，住在S市的安知初经常能明显感觉到这城市的拥挤。
比如现在。
又是安知初最喜欢的、早早放学的星期五，这会儿正值下班晚高峰，马路上车流量大，车速完全提不起来。安知初站在拥挤的公交车上，闷得快要喘不过气来。随着车摇摇晃晃，快要到站的时候，陶敛打电话过来，问她到哪了。
她说还有一站下车，陶敛说：“那正好，下车别动我一会儿到车站找你去。”随后就挂断了。
安知初一头雾水地握着手机。下车走不到五分钟就到家了，门帘儿有什么急事等不及回家再解决，非要到车站找她？
提到门帘儿，刚才放学的时候她好像还做了点对不起她的事情……
自从梅馨语不再喜欢同班的老猴，移情别恋喜欢殷绛以后，连续几天她都缠着安知初，想方设法打探殷绛的消息。在今晚放学之后她又问起了殷绛，安知初有心拉梅馨语早点游出殷绛的苦海，便随口和她说殷绛其实有喜欢的人了。
梅馨语立即紧张地问：“是谁！”
我会告诉你他喜欢的是我店门口那棵海棠树么……安知初琢磨着编个谁呢，小翠？小芳？小红？要不就说他喜欢的是个男人吧？
等等！小翠小芳是她家店员，可小红是谁啊喂！
她皱眉思考的样子看在梅馨语眼里成了不方便说，没等安知初想出来该拿谁凑数骗人，梅馨语就表情凝重地：“不会是你大表姐吧？”
大表姐？我大表姐是谁？
哦对了，是门帘儿。说起来，门帘儿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满满的女性魅力，绝对能让梅馨语知难而退。
于是她也凝重地：“对，就是我大表姐。”
听见这个答案的梅馨语如安知初所料失落了，失落得一句话也不说，走路连脚都抬不起来，帆布鞋鞋底在地上沙沙地蹭。到校门口时，她才终于又开口问：“那你表姐喜欢他吗？”
安知初看着梅馨语垂得和脖子呈九十度角的头，又不忍心打击她了，“她……我怎么知道我表姐怎么想的，”说完又觉得给她希望早晚也还是要失望，拖拖沓沓的反而不好，安知初又添了一句：“但我感觉我姐好像也喜欢殷绛，只是没说出来而已。”
“这样啊……”梅馨语连再见都没和安知初说，出了校门就往左转走了。
果然拆姻缘这种事就是得快刀斩乱麻。
很快，公交车到站了，她下了车，正看见惹眼的金色大卷发往车站走来。
安知初向陶敛迎过去，问：“怎么了门帘儿，干嘛特地来车站？”
陶敛拉上安知初，快步向回丹青阁的方向走，边走边兴奋地说：“刚才看见前面有个小猴儿，可好玩了，想着你正好快回来了，顺道带你看看去。”
安知初走在后面思维有点跟不上。猴子？什么猴子？动物园的猴子逃出来了？
说话间她们已经转过了转角，不远处有个报刊亭，报刊亭旁边围了一小圈人，其中多都是些大学生。
那些人中间围着的就是陶敛说的小猴？安知初看那人群，对陶敛所说的猴子开始有些期待了。
陶敛带着她挤进人堆里，她如愿以偿地见到了陶敛口中很好玩的猴子，一只蹲在细细的简易平衡木上的猴子。
什么玩意儿，不就是个耍猴的嘛。猴子也瘦瘦小小，皮毛枯黄一点光泽都没有，比她那一身油光水滑的狐狸皮不知难看了几百倍。啧啧，好丑的猴，安知初相当失望。
“就这个？”她皱着眉头，视线停在猴子身上。
陶敛摆手示意她别急，“这小猴儿可厉害了，一会儿你看。唉，上回在大街上遇见耍猴的，还是好几十年前呢。”
安知初总算知道陶敛为什么这么激动了，这是怀旧。
转回去看猴子，它脖子上套着一根红色的长绳，长绳另一端牵在一只布满皱纹粗糙的手里。手的主人是个五六十的老头，头发白了一大片，尖嘴猴腮的和那猴子倒有几分相像。他坐在个小板凳上悠闲地抖着腿，往四周环视一圈围观人群，满意地点点头，捡起了放在地上的细长木棍。
“表演啦！”老头对猴儿吆喝，木棍在猴儿站的平衡木上敲了敲。
小猴得了命令，立即稳稳地站起来，在平衡木上来回走了几趟做了几个动作，得了围观者一阵叫好声。
围观的都是些大学生，遇见什么都爱拍下来，有个人率先拿出手机拍起了照片。
一个人开始拍照，就有第二个人跟着一起照，等多数人都纷纷给猴子照相的时候，中间坐着的老头细木棍啪啪敲在地上喊道：“拍照一块钱喽，给钱给钱！”
一块钱也不算多，照了相片的人都爽快地给了，老头装钱的铁茶缸移到安知初身边一个戴眼镜的女生面前时，却遭到了拒绝。
“我没照相，不用给钱。”
“照相一块，给钱。”老头执着地举着茶缸。
照了哦，我看见了，安知初心里说。
女生起初还是坚持不给，僵持一会儿也不好意思了，扔了一块钱硬币进去，说：“我给钱了，那你让我再照两张。”
此时正好陶敛找不到一块钱，大方地放了张十元纸币进去，老头喜笑颜开地说：“照吧照吧，随便照。”说着放下茶缸，对蹲着不动的猴子喝道：“站好喽，摆个动作，让人照相！”
猴子再聪明毕竟还是畜牲，人尚且不能时刻完全按别人要求做事，更何况猴子。那猴子圆纽扣似的一双眼睛看看老头，没动。
老头一看，抄起细木棍就往猴子身上抽。小猴吃痛，呲牙咧嘴地站起来缩着小胳膊躲避，吱哇惊叫，像个惊惶无助的小孩，可无论它怎么躲，脖子被绳牢牢拴着都逃不开。
安知初看着觉得可怜，就算是畜牲也好歹尊重点吧，那也是条命，它的灵魂和人的灵魂是一样尊贵的。她作为一个非人，对于虐待动物非常不赞同，但她是个不爱惹事的懒人，和自己没关系的事一向懒得出头。眼不见心不烦，她拉上陶敛想离开。
陶敛却不是个好惹的，看老头打猴子不顺眼，直接就冲他喊了起来：“你特么别打了！光看你打它了还拍个屁相片啊！”
门帘儿你别顶着这张脸爆粗啊喂！形象太不符了，安知初捂脸。不过……门帘儿威武！
老头立刻停下了，赔着笑，老脸泛着一层油光，“你们照，哈哈，你们照吧……”
安知初和陶敛却已经没心情再看猴子了，转身打算回丹青阁。
转身时，安知初感觉好像有什么从刚才就开始盯着她，回头一看，是那小猴。猴子直直望着她，像有话要对她说却说不出似的。
一只猴子对你欲语还休，你会有什么感觉？安知初表示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诡异了。
从人堆里挤出来，那种感觉还在。围观的人拍完照散了，她回头看，猴子还直勾勾地盯着她，盯得她背上发寒。
这猴子想怎样啊喂，目光不要那么恐怖啊喂！
往前走走再回头，又撞上猴子的视线。
还有完没完了！
为了搞清楚猴子盯着她们的原因，安知初直接把声音传到猴子耳朵里：“有事？”
既然是人驯养的，应该能听懂人话吧，大概能吧……
猴子跳下平衡木，往她们的方向跑，跑两步就被老头骂骂咧咧地用绳子拉回去。安知初又回到小猴儿那，陶敛在旁边问她怎么了，安知初说她想再看一会儿猴子。
“你能听懂我的话？”安知初又把声音传过去。
猴子点点头。
“但你不会说？”
它又点点头。
“那我问你，你点头或者摇头好吧？点头是摇头不是，懂？”
猴子再点头。
***
又在看猴子那站了足足五分钟，安知初才和陶敛往回家走，路遇摆摊烤羊肉串的，两只食肉动物被激发生物本能停下买了一大把边走边吃。本来从公交车站回丹青阁只要五分钟，今天安知初却花了快二十分钟。
都怪那猴子，她本想早点回家的。今天下午她师姐林知止从学校回来，一定会做很多好吃的，中午她特地少吃了些，就等晚上这顿了。
走回丹青阁，两人的羊肉串吃得差不多了，安知初也有点饱了。
门外的海棠花开始凋谢，花瓣落成一场沾染了胭脂色的大雪。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人总想过更好的生活，获得更好的机会和资源，赚更多的钱，永不满足。有理想有抱负的青壮年们纷纷从各自的家乡涌向大城市，大城市长大的人也不会就此止步，他们会往更发达的地方去打拼。
这造成的后果就是，大城市人口饱和。
S市虽比不上北上广，却也是本省省会，住在S市的安知初经常能明显感觉到这城市的拥挤。
比如现在。
又是安知初最喜欢的、早早放学的星期五，这会儿正值下班晚高峰，马路上车流量大，车速完全提不起来。安知初站在拥挤的公交车上，闷得快要喘不过气来。随着车摇摇晃晃，快要到站的时候，陶敛打电话过来，问她到哪了。
她说还有一站下车，陶敛说：“那正好，下车别动我一会儿到车站找你去。”随后就挂断了。
安知初一头雾水地握着手机。下车走不到五分钟就到家了，门帘儿有什么急事等不及回家再解决，非要到车站找她？
提到门帘儿，刚才放学的时候她好像还做了点对不起她的事情……
自从梅馨语不再喜欢同班的老猴，移情别恋喜欢殷绛以后，连续几天她都缠着安知初，想方设法打探殷绛的消息。在今晚放学之后她又问起了殷绛，安知初有心拉梅馨语早点游出殷绛的苦海，便随口和她说殷绛其实有喜欢的人了。
梅馨语立即紧张地问：“是谁！”
我会告诉你他喜欢的是我店门口那棵海棠树么……安知初琢磨着编个谁呢，小翠？小芳？小红？要不就说他喜欢的是个男人吧？
等等！小翠小芳是她家店员，可小红是谁啊喂！
她皱眉思考的样子看在梅馨语眼里成了不方便说，没等安知初想出来该拿谁凑数骗人，梅馨语就表情凝重地：“不会是你大表姐吧？”
大表姐？我大表姐是谁？
哦对了，是门帘儿。说起来，门帘儿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满满的女性魅力，绝对能让梅馨语知难而退。
于是她也凝重地：“对，就是我大表姐。”
听见这个答案的梅馨语如安知初所料失落了，失落得一句话也不说，走路连脚都抬不起来，帆布鞋鞋底在地上沙沙地蹭。到校门口时，她才终于又开口问：“那你表姐喜欢他吗？”
安知初看着梅馨语垂得和脖子呈九十度角的头，又不忍心打击她了，“她……我怎么知道我表姐怎么想的，”说完又觉得给她希望早晚也还是要失望，拖拖沓沓的反而不好，安知初又添了一句：“但我感觉我姐好像也喜欢殷绛，只是没说出来而已。”
“这样啊……”梅馨语连再见都没和安知初说，出了校门就往左转走了。
果然拆姻缘这种事就是得快刀斩乱麻。
很快，公交车到站了，她下了车，正看见惹眼的金色大卷发往车站走来。
安知初向陶敛迎过去，问：“怎么了门帘儿，干嘛特地来车站？”
陶敛拉上安知初，快步向回丹青阁的方向走，边走边兴奋地说：“刚才看见前面有个小猴儿，可好玩了，想着你正好快回来了，顺道带你看看去。”
安知初走在后面思维有点跟不上。猴子？什么猴子？动物园的猴子逃出来了？
说话间她们已经转过了转角，不远处有个报刊亭，报刊亭旁边围了一小圈人，其中多都是些大学生。
那些人中间围着的就是陶敛说的小猴？安知初看那人群，对陶敛所说的猴子开始有些期待了。
陶敛带着她挤进人堆里，她如愿以偿地见到了陶敛口中很好玩的猴子，一只蹲在细细的简易平衡木上的猴子。
什么玩意儿，不就是个耍猴的嘛。猴子也瘦瘦小小，皮毛枯黄一点光泽都没有，比她那一身油光水滑的狐狸皮不知难看了几百倍。啧啧，好丑的猴，安知初相当失望。
“就这个？”她皱着眉头，视线停在猴子身上。
陶敛摆手示意她别急，“这小猴儿可厉害了，一会儿你看。唉，上回在大街上遇见耍猴的，还是好几十年前呢。”
安知初总算知道陶敛为什么这么激动了，这是怀旧。
转回去看猴子，它脖子上套着一根红色的长绳，长绳另一端牵在一只布满皱纹粗糙的手里。手的主人是个五六十的老头，头发白了一大片，尖嘴猴腮的和那猴子倒有几分相像。他坐在个小板凳上悠闲地抖着腿，往四周环视一圈围观人群，满意地点点头，捡起了放在地上的细长木棍。
“表演啦！”老头对猴儿吆喝，木棍在猴儿站的平衡木上敲了敲。
小猴得了命令，立即稳稳地站起来，在平衡木上来回走了几趟做了几个动作，得了围观者一阵叫好声。
围观的都是些大学生，遇见什么都爱拍下来，有个人率先拿出手机拍起了照片。
一个人开始拍照，就有第二个人跟着一起照，等多数人都纷纷给猴子照相的时候，中间坐着的老头细木棍啪啪敲在地上喊道：“拍照一块钱喽，给钱给钱！”
一块钱也不算多，照了相片的人都爽快地给了，老头装钱的铁茶缸移到安知初身边一个戴眼镜的女生面前时，却遭到了拒绝。
“我没照相，不用给钱。”
“照相一块，给钱。”老头执着地举着茶缸。
照了哦，我看见了，安知初心里说。
女生起初还是坚持不给，僵持一会儿也不好意思了，扔了一块钱硬币进去，说：“我给钱了，那你让我再照两张。”
此时正好陶敛找不到一块钱，大方地放了张十元纸币进去，老头喜笑颜开地说：“照吧照吧，随便照。”说着放下茶缸，对蹲着不动的猴子喝道：“站好喽，摆个动作，让人照相！”
猴子再聪明毕竟还是畜牲，人尚且不能时刻完全按别人要求做事，更何况猴子。那猴子圆纽扣似的一双眼睛看看老头，没动。
老头一看，抄起细木棍就往猴子身上抽。小猴吃痛，呲牙咧嘴地站起来缩着小胳膊躲避，吱哇惊叫，像个惊惶无助的小孩，可无论它怎么躲，脖子被绳牢牢拴着都逃不开。
安知初看着觉得可怜，就算是畜牲也好歹尊重点吧，那也是条命，它的灵魂和人的灵魂是一样尊贵的。她作为一个非人，对于虐待动物非常不赞同，但她是个不爱惹事的懒人，和自己没关系的事一向懒得出头。眼不见心不烦，她拉上陶敛想离开。
陶敛却不是个好惹的，看老头打猴子不顺眼，直接就冲他喊了起来：“你特么别打了！光看你打它了还拍个屁相片啊！”
门帘儿你别顶着这张脸爆粗啊喂！形象太不符了，安知初捂脸。不过……门帘儿威武！
老头立刻停下了，赔着笑，老脸泛着一层油光，“你们照，哈哈，你们照吧……”
安知初和陶敛却已经没心情再看猴子了，转身打算回丹青阁。
转身时，安知初感觉好像有什么从刚才就开始盯着她，回头一看，是那小猴。猴子直直望着她，像有话要对她说却说不出似的。
一只猴子对你欲语还休，你会有什么感觉？安知初表示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诡异了。
从人堆里挤出来，那种感觉还在。围观的人拍完照散了，她回头看，猴子还直勾勾地盯着她，盯得她背上发寒。
这猴子想怎样啊喂，目光不要那么恐怖啊喂！
往前走走再回头，又撞上猴子的视线。
还有完没完了！
为了搞清楚猴子盯着她们的原因，安知初直接把声音传到猴子耳朵里：“有事？”
既然是人驯养的，应该能听懂人话吧，大概能吧……
猴子跳下平衡木，往她们的方向跑，跑两步就被老头骂骂咧咧地用绳子拉回去。安知初又回到小猴儿那，陶敛在旁边问她怎么了，安知初说她想再看一会儿猴子。
“你能听懂我的话？”安知初又把声音传过去。
猴子点点头。
“但你不会说？”
它又点点头。
“那我问你，你点头或者摇头好吧？点头是摇头不是，懂？”
猴子再点头。
***
又在看猴子那站了足足五分钟，安知初才和陶敛往回家走，路遇摆摊烤羊肉串的，两只食肉动物被激发生物本能停下买了一大把边走边吃。本来从公交车站回丹青阁只要五分钟，今天安知初却花了快二十分钟。
都怪那猴子，她本想早点回家的。今天下午她师姐林知止从学校回来，一定会做很多好吃的，中午她特地少吃了些，就等晚上这顿了。
走回丹青阁，两人的羊肉串吃得差不多了，安知初也有点饱了。
门外的海棠花开始凋谢，花瓣落成一场沾染了胭脂色的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