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作者:神经不正常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瞧着那道红影稳稳的于树梢跃动,灵巧得如一只鸿雁。

    绿翡的眼睛开始氤氲起雾气。

    她虽未瞧清那身影的脸,她却已知那道红影,便是她思念已久的馆主。辩识搁在心间上的人,不需要眼睛,你离她近了,心就已经知道了。

    念起自己一路上每当想起馆主可能在情谷受苦,便忧心到彻夜难眠,甚至幻想着,若是馆主在情谷殁了,她便随着馆主离开这纷乱的尘世,陪她走过奈何桥,绿翡抿紧了唇,若是馆主安好,那她只要能伴其左右,便已知足。

    可伴其左右,似乎已成了她一个人的遐想。当她想着,念着的馆主,终是好好的出现在她眼前,一身绝代风华之时,她却连半点前去唤上馆主一声的意气都寻不到。

    她怎会这般不争气呢?

    绿翡凝视着红色的身影,身子微微的颤了颤,动弹不得,以至于被她牵着的长心也发觉了异样。

    发觉牵着自己的娘亲身子在抖,低着头的长心连忙抬头望了望娘亲看着的方向。

    怪石,枯枝……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

    就在长心打算低头时,一个红色的身影也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那是一只鸟么?

    看着移动极快的红影停了下来,长心忽得瞪大眼睛。

    她辨识出了那道红色的身影是个人,还是个男人。

    是男人也没什么稀奇,那太阳光为何会从剑刃的顶端滑到那红衣男子的手上?

    长心找不到答案,心底却又隐隐明了娘亲刚刚呆愣的原因。

    “娘亲,娘亲,那个哥哥便是爹爹么?”长心看了眼正在舞剑的苏红缠,轻轻摇了摇绿翡的攥紧的手。

    “不……不是……不是……”发觉长心再摇自己的手,绿翡连忙把自己的声音压低,生怕在舞剑的那人听到一丝半毫。

    绿翡一开言,长心便更是疑惑,随即又摇了摇绿翡的手,“那他是谁?若不是爹爹,娘亲为何看他看痴了?”

    “心儿莫要乱猜!那可不是你爹爹!”听着长心张口闭口唤着馆主爹爹,绿翡压下心头的嫉妒,顺着长心的力道,轻轻蹲下,顺带着捂住长心的嘴,“再者,心儿记着,不要随便与旁人说娘亲带心儿是来谷中寻爹爹的。”

    话罢,才慢慢松开。

    “为什么?娘亲和长心来情谷不就是为了……”绿翡的手一离开长心的嘴,长心便扑倒绿翡的怀中。

    “心儿……”绿翡喝了一声后,瞧着扑到自己怀中的长心,堪堪压下心底一遍又一遍回荡着的‘这是长心谷主,不是个孩子’后,喃喃道,“那不是你爹爹……只是个陌生人。”

    “陌生人?”随着既熟悉又陌生的男声在自己耳侧想起,绿翡便知是齐德永来了。

    想着陪自己来情谷的爹爹已站在自己身后,绿翡的额上不由得渗起细细的汗珠。依着她之前与齐德永言说的她寻夫而来,她定是要从这情谷数众里寻出一名做夫君。

    可寻一人,谈何容易呀?

    才学,权势,相貌。缺一不可!

    这可着实是愁煞她了。

    不过,这似乎还不是当要之急,想到馆主许正在自己身后,绿翡愈发觉得自己的背僵了。直到怀中的长心笑着冲她身后唤了声“外公”,她的心才稍稍的安了些。

    “哎!”见自己的外孙女扑在自己女儿的怀中撒娇,刚刚与长清有过一番交涉的齐德永一边满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一边慢慢朝着长心的方向蹲下,“老夫的乖心儿在瞧什么?”

    “瞧爹!”长心瞧着自己的外公蹲在地上,衣袍铺了一地,随即笑出声,“羞羞!外公的衣衫都铺到地上了。”

    “爹?”齐德永状似随意的拢了拢衣摆,眯着眼睛道,“心儿是不是在逗外公开心呢!这情谷中,多是女娃娃,哪里来得男子做心儿的爹?”

    “不……刚刚心儿还看见了!”齐德永的话一出口,便造到了长心的反驳。

    一旁蹲在的绿翡问声,正欲起身解释,却听到齐德永替她向长心施压了。

    “看见了?那他长什么模样啊?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齐德永的声音很随和,却有些说不出的诡异,伴着他那眯着的眼,让人不寒而栗。

    可这些于长心却是没什么用处的,未经历过官场沉浮的人,大多听不出上位者的言外之意。

    “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无视齐德永眼底的质疑,长心紧紧的搂住绿翡的脖颈。

    “小孩子胡言乱语,爹爹切莫当真。”绿翡试到长心已是搂住了自己的脖子,便揽着长心起身,转身迎上齐德永的眼睛。

    “哪有!”见绿翡说自己胡言乱语,长心便又忍不住嘟囔道,“外公,心儿记得爹爹穿了一身红衣!”

    “红衣?”长心的声音刚落,绿翡便要带着她离去,却被齐德永拦了下来。而后,齐德永站在原地四处眺望了片刻,却未发现有红衣的男子在周围出现。

    “你们可是瞧见这附近有穿红衣的男儿?”齐德永走到一旁,阻下了一名端着贡盘的婢女。

    “嗯……这……婢子不太清楚……”婢女见有人阻了她去路,连忙躬身待看清挡道之人是刚刚入谷的贵客后,才轻声道,“齐丞相且待婢子寻人问问。”

    “多谢了!”齐德永见婢女不知是否有红衣男子从此处经过,也未发难,反而冲着婢女笑了笑,“此事对老夫意义重大,还劳烦姑娘记挂。”

    “无……无碍……”婢女被齐德永的笑意逗乐了,笑盈盈的冲着齐德永躬身后,道,“齐丞相且安心,婢子一定尽力而为。”

    话罢,举着贡盘匆匆的从绿翡一行人面前消失。

    盯着婢女的背影,窝在绿翡怀中的长心忍不住皱了皱眉,“咦,外公为何要和那么个婢子致谢?”

    “为何不能?”齐德永听着长心的问话,含笑把长心从绿翡怀中借了过来。有了这几日路上的相处,他与绿翡怀中的孩儿已是尤为亲昵。

    “唔。”瞧着齐德永伸过来的手,长心咬了咬手指,“娘亲说,作婢子的地位不高,不值得为她们这般费心。”

    “是吗?”长心的话刚落,齐德永的面色便变了变,“馥儿,你便是这般教子的么?真是枉费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

    “圣贤书?”绿翡本无意与齐德永争锋,但见着他教着长心些虚与委蛇的东西,顺带着数落自己,面色便有些不善,“做个真小人未必差过做个伪君子,爹爹满口的大道理,到娘的那里,不都全都变做了书生意气,只剩得休书半张。”

    “你……”原想着教导长心要以圣贤之道为经纬,以身作则的齐德永,听着绿翡说完他前半生做的荒唐事后,面上格外的尴尬,“可,纵使老夫真是那般,你也不该这般教心儿,心儿还这般年幼……”

    “呵呵呵。”听着齐德永为自己辩解,绿翡忍不住笑了几声,抬步欲走,“这便不消爹爹操心了。虞馥自会教导好自己的心儿。”

    “你……”齐德永见绿翡要走,也未迟疑,直直的去抢绿翡怀中的长心。

    说来也怪,绿翡原想着长心定然不会要去齐德永怀中,便只是假意搂住,谁曾想,齐德永一伸手,长心便顺着齐德永的力道到了齐德永的怀中。

    “心儿,跟着娘亲走,待到了屋中,娘亲喂你糖莲子。”齐德永脸上的笑意让绿翡格外的恼怒,便冲着长心道了她的心意,即长心与她一同离开,不要打理这个知行不一的丞相。

    可令绿翡万万没想到的是,长心一点都不愿听从她的意思,只是躲在齐德永的怀中,连头都舍不得露出来,“不!娘亲,长心不跟您走!”

    “为何?”绿翡定定的看着长心的眼睛,半天寻不到自己的声音,“心儿若是跟着娘亲走,娘亲愿给长心一颗糖莲子。”

    “那便更不会跟你走了。”绿翡的话音刚落,齐德永的声音便在她耳侧响了起来。

    “为什么?”齐德永此话一出,便换着绿翡迷茫了,长心最喜欢的不就是糖莲子吗?

    长心似乎读出了绿翡的心思,极为欢欣的为她解惑。

    “娘亲!外公给长心买了一大罐!长心才不稀罕你那一颗!”长心睁着大眼睛,笑得格外单纯。

    “心儿你……”长心的‘外公给长心买了一大罐糖莲子’,‘才不稀罕’深深的刺痛了绿翡。

    长心呀长心,你可知抱着你的人并不是你想的那般待你好,不过是一罐糖莲子罢了,怎么值得你用这般的信任去交换。

    绿翡瞧着在齐德永怀中笑得开怀的长心,眼中有点点悲哀。

    “心儿,跟着娘亲走,娘亲也给你……”绿翡冲着齐德永怀中的长心伸出手。

    “不。”长心看了看绿翡伸出的手,又扭头看了看齐德永的眼睛,然后搂住了齐德永的脖颈,“长心不!”

    “馥儿,心儿既是不愿意,你也莫要再为难她。”齐德永的求情,让绿翡愈发不悦,想着自己为长心操劳这般久,临了,她竟是与齐德永亲近,索性赌气道,“那心儿便与你的好外公在一处吧!”

    话罢,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瞧着绿翡的背影,长心莫名的觉得心底闷闷的。

    “外公,心儿是不是做错了?”长心小心翼翼的拉了拉齐德永的衣领。

    “没有没有!”发觉到自己怀中的孩子在动,齐德永便低头冲着长心笑了笑,“心儿刚刚做的很对!心儿要继续这般做,才能让娘亲跟着外公一起回我们齐家的大宅子。”

    “为什么是齐家的大宅子?”齐德永话音刚落,长心便哭闹着不依,“长心不是姓李么?怎么要住齐家的大宅子?”

    “呵呵呵……”齐德永听着长心一遍遍的强调‘齐’和‘李’,眉头紧紧的扭在一起。孩子的名姓一般是由父母定的,他姓齐,馥儿的娘亲姓李。馥儿给自己的孩子取了这么个名字,怕也是借着孩子缅怀她的娘亲。

    齐德永长长的叹了口气,眉间有点点忧郁,“是呀!长心姓李,可谁说长心姓了李,便不能拥有齐家的大宅子呢?”

    听着齐德永道姓李的也可以拥有齐家的大宅子,长心的眼睛亮了亮,“外公!有了大宅子分给爹爹住吗?”

    爹爹?见怀中的小童也惦念着她那死生不知的爹爹,齐德永定了定心神,还是道,“分。”

    “呀!好!”齐德永的分字一出口,长心就乐得直拍手,可未拍几下,眉头就拧了起来,“可娘亲不喜欢。”

    “嗯?”瞧着长心皱着小脸,一本正经的样子,齐德永忍俊不禁,他不过随口说说,这孩子竟是当了真。

    瞧着齐德永笑了,长心盯着齐德永的眼神又变了变,“娘亲不想住大宅子。”

    “可心儿想让娘亲穿那些不好看的衣服么?”齐德永对上长心清清亮亮的眸子,心底一阵震惊,他已是多时未瞧见这般坦诚的眼神了。

    “不想。”长心依着齐德永的提议想了想娘亲穿破衣和穿绸缎的模样,轻轻的摇了摇头。

    “那就是了……”瞧着长心摇了头,齐德永长长的舒了口气,“这世上,想得到一样,必然要松手另外一样,要是一样都舍不得松手,那便是不好办了。”

    “为什么?”长心听不懂齐德永的话,这对于她来说,有些深了。

    “心儿可要记着,人贪心不得。就像外公年轻时,又想要高位,又想要佳人,最后却是两头空空。”齐德永丝毫不在意长心能不能听懂,他只是有些寂寞了,想找人随口说说。

    可长心于齐德永却不是一个好的听众。孩童的天性便是探索这个未知,“外公不是已经是丞相了吗?”

    长心疑惑的神情,让齐德永觉得她不是在讽刺他,“丞相,未必是高位,也可能是虚衔。”

    “哦……”长心把下巴搁在齐德永的肩头,望着他背后的越来越远的回廊,半晌无话。

    齐德永抱着长心在后院走了良久,待到行至一个极其幽静的角落,才把长心从怀中放下,顺带着坐到角落一旁的石椅上,“心儿,你说,你跟着外公,让外公帮你娘亲找个新夫婿可好?”

    “那新夫婿是心儿的爹爹吗?”长心不甘心一个人站着,径直爬到了齐德永对面的石椅上坐好。

    “不是……”见那石椅上矮矮的小童一直点念着她的爹爹,齐德永斟酌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以后让外公做你爹爹可好,这样,你娘亲少了个拖累便可以嫁得顺当些。”

    “外公觉得心儿是拖累么?”长心敏锐的抓住了齐德永话语中的一个词。

    “嗯……”齐德永本觉得自己用拖累并无不妥,可长心一开口,便让他觉得自己刚刚说了一句极为不妥的话,“心儿于外公不是拖累,但对你娘亲来说,是。”

    “心儿也莫念着你那爹爹好!”齐德永对着长心的眸子,一字一顿,“刚刚心儿不是看见心儿的爹爹了吗?若他是良人,为何未于你们母女相认?”

    “外公逼着娘亲嫁人,娘亲会难过的。”长心没理会齐德永口中对她爹爹的讨伐,只是强调着齐德永要娘亲嫁人这件事本身存着不妥。

    “若是不逼,她依旧会难过。”齐德永一语双关的回了长心的话。

    “哦……”长心低声应了两句,便不再应声。她听得懂齐德永的意思,娘亲若是想日子过得好,心里就苦,若是想心里好过,那日子就过的苦。可她既不想让娘亲心里不好过,又不想让娘亲日子不好过。

    “心儿刚刚真的看到心儿的爹爹了?”齐德永见长心半晌未与自己开言,又记挂起刚刚长心口中所言的红衣男子。

    “假的……”听着齐德永问起爹爹,长心笑着摇了摇头,“外公怎么能把心儿的话当真呢!心儿只是想逗娘亲开心!”

    “嗯……”齐德永领会了长心的笑意后,心底隐隐有些失落,虽然他希望馥儿有个好归宿,但他也真真想瞧瞧他的女儿选了个什么模样的夫郎,“以后莫要这样了。心儿那般骗娘亲只能让她开心一时,不能让她开心一世。”

    “一时和一世有区别吗?”长心看着齐德永长吁短叹的模样,一时觉得眼前这已是做了大官的外公也有些可怜。

    “……”长心的问语让齐德永语塞,一时与一世,纠根到底,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分别,“外公也不知道。”

    有限性与无限性是世上最难解的谜。

    “外公不想娘亲跟着爹爹,是不是嫌弃爹爹穷?”长心爬下石椅,走到齐德永身侧,抬着头问道。

    听着穷字,齐德永的手轻轻的抖了抖,还是张口道了,“是……”

    “但娘亲说过,外婆当年便是没嫌弃外公穷……”齐德永的承认,让长心心底困惑极了。

    “所以,外公才不想你娘亲落到你外婆那种田地。”齐德永低低的解释了一句,而后把长心揽着怀中,起身欲离去。他负了虞馥的娘亲,是他此生一大憾事。所以他希望虞馥不要步入他娘的后尘,只消老老实实嫁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老老实实相夫教子便是了。

    奈何馥儿第一步就踏错了。

    齐德永长长的叹口气,踏错了其实无什么大碍,只是馥儿天性执拗,听不进他的理。如今之计,只有借着这怀中的孩儿,向她旁敲侧击。

    “大人真奇怪。”

    齐德永听着长心的咕哝,笑了笑,未言语,只是抱着长心匆匆消失在角落。

    黑夜来的极快却未带来沉沉的睡意,绿翡护着侧卧在自己身侧的长心,微微的合着眼睑,不知该如何打消齐德永想带着她去拜访苏王爷的打算。

    虽然她知晓馆主姓苏,却从未想过馆主能与王爷有什么关联。

    念着傍晚女婢送来的消息是,今日白天,满谷只有苏王爷二子穿红衣,绿翡的心止不住的跳动。

    “娘亲,你喜欢爹爹吗?”长心闷闷的声音,让绿翡从自己的意识中脱离出来,“心儿,这么晚了,怎么还未睡着?”

    “想着爹爹睡不着……”长心的声里透着委屈,“娘亲,你告诉长心,你是不是喜欢爹爹,想嫁给他?”

    “这……”绿翡一面敛了敛被子,把长心裹住,一面思索了片刻长心的身份。

    念着长心还是馆主的师尊,绿翡羞涩着,道出了一个字,“是。”

    “娘亲确定吗?”

    “确定。”

    “那……”绿翡听着长心拉长的语调正欲发问,却发觉浑身一软,不得动弹,接着又闻长心道了句,“娘亲且在此处安心候着,长心去去便来。”

    之后,便是一个小小的身影,赤着脚,迅速的从窗口挪出了屋门。

    一点烛灯轻轻的摇曳着,苏红缠伏在案侧,睡得正沉。

    “醒醒,醒醒!”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她耳侧响起,弄得她脑中格外的混沌。

    “你是谁?”苏红缠透过罩在自己头上的黑布往外看,隐隐约约瞧见一个人影。

    “别说话!”那人影听到苏红缠问话后,随即把一把匕首横在苏红缠的脖子上。

    “好!”瞧着横在自己脖间的白刃,苏红缠的心瞬时松了下来,知晓来的人闹不出什么乱子,也不会害了自己自己性命。

    寻常杀人越货,堪堪手起刀落便是,无需废如此多的周章。

    “长心问你!”苏红缠眯着眼睛,端详了那模糊的轮廓片刻,皱皱眉,“长心?”

    “哦……说漏嘴了!”立在案侧的人影见榻上之人听到了自己的名子,随即捂住嘴,“娘亲说过,不能把名字告诉陌生人……”

    “可你不是已经说了吗?”苏红缠压下与长心重逢的喜悦,陪着长心继续着在长心看来,异常重要的夜间行刺。

    对于这次行刺,在长心看来是异常轻巧的,若是那红衣的男子承认了是她爹爹,那便带他去见娘亲,而后她们一家三口一起住齐府的大宅子,若是那红衣男子不承认,那就一刀结果了那负心汉。

    “别打岔!我来问你,你认不认识齐虞馥?”长心的视线凝在匕刃上,不舍得分与苏红缠一丝一毫。

    “齐虞馥?”苏红缠顺从的在口中默念了几遍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低声道,“那是什么,在下从未听过。”

    “真的?”长心见躺在榻上的人气息极低,以为是被自己吓到了,便确认了一次。

    “真的。”苏红缠浅笑着应了声。自前些日子被苏志允逼着发狂去行刺长清失败后,她已是消沉了些许日子,亦是许久未像今日这般开怀了。

    “那你今日穿什么红衣!”长心瞪圆的眼睛,让隔着黑布瞧她的苏红缠忍俊不禁,“红衣不过是寻常的衣装,又无什么禁忌,为什么不能穿?”

    “娘亲看你都看傻了!”长心听着榻上人理直气壮的音调,气红了脸。

    “哦……”苏红缠一边慢慢的一只手挪到自己的耳侧,一边与长心搭话,“你娘亲是不是叫绿翡?”

    “是!”长心见那人说出了自己娘亲的名字,眼睛睁得更大了,“你怎么会知道?你是不是和外公一样,总是偷听长心和娘亲讲话?”

    “心儿唤自己娘亲绿翡?”苏红缠的手慢慢靠近长心的手腕。

    “那倒不曾。只是娘亲总是让旁人那般唤她。”长心低低的声音,让苏红缠捕捉到了一个信息,那便是现在翡儿已成了长心认定的娘亲了。

    “呵呵呵……”苏红缠轻笑几声,掩去几分丢了个女儿的失落,“那这么说我便能认识了。”

    “嗯?”长心听那人道了自己认识娘亲,随即展开了一张笑脸,“这么说,你便是我爹了?”

    “爹?”苏红缠思忖了片刻这个字的意思,没急着做回应。她不知晓在她与长心分别的这些日子里,翡儿与长心说过些什么。

    “对呀!”长心没有发现苏红缠的迟疑,“绿翡是长心娘亲的名字!”

    “心儿的娘亲不是叫红缠吗?”听着长心一声接着一声说着翡儿是她的娘亲,苏红缠鬼使神差的一手夺下长心手中的匕首,一手扯下长心遮在她面上的黑布,与长心双目相对。

    “红缠是长心的娘亲?”长心听着耳边回荡着的‘红缠’二字,莫名的觉得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了在何时听过,“没有呀!长心的娘亲是绿翡。”

    长心脸上暖暖的笑意融在烛光里,让苏红缠不由得暗笑自己卑鄙,何必去为难一个还认不清人的孩子呢?

    苏红缠瞧了长心半晌,暗觉,一月未见,这孩子似乎高了些,“那心儿觉得娘亲待自己好吗?”

    苏红缠眯着眼,把玩着落在自己手中的匕首,时不时的笑着瞥长心一两眼。

    “好!娘亲天天给长心糖莲子。”长心的声音糯糯的,有着些小孩子独有的喜悦。

    “糖莲子好吃吗?”苏红缠按捺下因着糖莲子勾出的与师尊相关的回忆,故意问着长心糖莲子的味道。她记得,她与长心第一次相见时,长心便给了她一颗糖莲子。

    “好吃呀!”长心见自己的刀被红衣男子搁在手上把玩,便随意的往男子身侧一坐,“你没吃过?”

    苏红缠思索了半天,直到眼泪已经顺着眼眶滑落的时候,她才给了长心一个答复,“没有。”

    “没有就没有呗!你哭什么?”听着身边的男子答了没有,脸上却挂了泪痕,长心便站到苏红缠身侧,用袖子擦了擦苏红缠的脸,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取出一颗糖莲子喂到苏红缠口中,“喏,喂你一个,你可别再哭了。”

    “心儿真不记得我了?”苏红缠抿这口中的糖莲子,把视线又凝到了长心的脸上。

    “你难道真是长心的爹爹?”长心看着男子有些复杂的眼神,皱皱眉。

    “嗯。”苏红缠对着长心的眼睛瞧了半晌,才道,“不是……”

    “哦……”长心应了一声,便乖乖坐在苏红缠的身侧。

    长心一坐到苏红缠身侧,苏红缠便觉得心静了,静到一切事情似乎都不需要她在费心了。

    而长心的心底,却是发觉坐到红衣男子身侧的感觉,似乎与坐在娘亲身侧的感觉不同。与坐在孙厨头身旁看做菜的感觉也不一样。那是一种每日都有糖莲子喂到嘴边的喜悦。

    长心悄悄的朝着红衣男子的身侧挪了挪,她心底有声音让她往那红衣男子的身旁靠。

    苏红缠试到长心朝着自己近了几分,也未开口,只是和她一起静静的坐着。

    直到苏红缠起身去柜中寻物件,长心才又冲着苏红缠的背影喊了一声,打破了宁静,“那长心偷偷回去了。若是被娘亲发现长心一个人溜过来,怕是会担心呢!”

    “长心经常偷偷出来?”挪到柜旁替长心寻布袜的苏红缠闻长心要走,便转移了一个话题。

    “对呀!”一听那男子又同她说话,长心的心底有些小雀跃,“以前在……咦,我怎么不记得了……”

    “嗯?”长心话中的‘以前’,让苏红缠的心底咯噔了一下,她是不是忽略了什么事情。

    所幸长心也不爱卖关子,苏红缠的疑问一发出声响,她便立即做了解释,“娘亲说长心烧坏过脑子,所以现在不太记事。”

    “那长心现在还记得些什么?”想着长心在自己不在的日子竟还会发烧烧坏脑子,苏红缠的心底起了几分自责。

    “追兵,沿街乞讨……”长心努力的回想着她记忆中有趣的东西,完全没顾及到苏红缠越来越沉的脸。

    “嗯?”苏红缠低头帮着长心套上袜子之时,又听着长心问了句,“怎么你不信?”

    “没有……”苏红缠起身又坐到长心的身侧。

    “那你听我说……”长心见苏红缠信了她,随即拉着苏红缠的袖子,爬到她怀中,“那段事可有趣了!”

    “不,我就想知道长心为什么会记得自己以前经常偷偷溜出去?”苏红缠摸摸长心的脑袋,打断长心的话。她半点也不想听和追兵有关的故事,光想着被追杀的是眼前这个孩童,和有些闺秀风尚的翡儿,苏红缠都觉得甚是揪心。

    “许是点娘亲的穴道点得很顺手?”长心傻笑着在苏红缠的怀里打了个滚。

    “嗯?”苏红缠用手把长心稳在自己的怀里,“心儿是如何点的?”

    “嗯?”长心瞧瞧苏红缠的眼睛,又瞧瞧自己的手,而后反手一抬,“你瞧,就是这么一点。”

    而后,她便立在苏红缠怀中,不能动弹了。

    “真是呆!”苏红缠轻笑着又在长心身上点了点,帮她解了穴道,且丝毫不在意她那奇特的点穴是从何处学来的。

    许是紫檀之前教过。

    “你真不是长心的爹?”苏红缠没想过长心一被解开穴道便问了自己这么个问题,“不是。”

    苏红缠没有片刻犹豫。

    “可娘亲说,长心的爹眉间有颗红痣,还和长心会一样的武功。”长心不依不饶。

    “天下师出同门的人何其多。心儿想多了。”苏红缠从案侧拿起一卷书,开始慢慢翻阅。

    “是吗?那长心走了。”长心见那男子既不承认是自己的爹爹,又有事做,便想着走。

    “好,心儿独自夜行,可要小心些。”苏红缠念着长心既是能一人摸索到她屋内,定也能一人回去,便也没强求着送她走。

    可瞧着长心朝着池塘的窗户移动,苏红缠忍不住皱皱眉,“心儿,这窗户下面是池塘。”

    “哦……原来方向反了……”长心轻轻的点了点头,换了个方向。

    但这次似乎也是朝着一个窗户,自己选得屋子三面环水……

    苏红缠看着长心三番五次选错窗扉,挑眉笑道,“既是记不清方向,心儿是如何寻到此处的?”

    “不知道。”长心回得随意,“就是觉得有个重要的人在不远处,跟随着心里的声音,就找到了这个地方。”

    “是吗?”苏红缠不置可否,只是笑道,“去外面的窗子在右边,回去小心些。”

    “哦……”听着男子为自己指了方向,长心的步子一下挪不开了,“既然哥哥不是长心的爹爹,长心该如何唤你?”

    “唤我师尊吧!”苏红缠听着长心唤她哥哥,又轻笑了一声。

    “不成。”一听到师尊,长心的拒绝脱口而出。

    “为什么?”苏红缠想不通为何长心总是这般抗拒拜她做师父。

    “长心的心不愿意唤你师尊。”

    “那便算了。”长心的答复让苏红缠会心一笑,天大的理,也抵不过自己喜欢,“好好跟着你娘亲,莫要四处乱走了。”

    “哦……”

    苏红缠目送着长心娴熟的翻着窗口离去,暗叹,自己离开春风馆的日子,长心怕是偷着翻了许多次窗户。

    待着轻轻的脚步声消失在耳际,苏红缠低头继续看着苏志允送她的书。

    看了未过半柱香,她又听到了脚步声。

    是谁?

    未等苏红缠去猜,她便瞧见了一个女童又立在了窗口上。

    “怎么又回来?”苏红缠看着站在窗上的长心,低声笑了笑。

    “长心怕黑。”窗上的人答的理直气壮。

    “哦。”苏红缠应了声,没有讽刺挖苦,只是笑道,“那等等,待我看完这卷书,便送你回去。”

    “这卷书是什么?”见苏红缠应了送她回房,长心便挤在苏红缠的身侧,伸长脖子看苏红缠正拿在手上的卷文。

    “《四野纪要》。”苏红缠慢慢的用白皙的指尖,划过一行,铭记在心底。

    “讲什么的?”长心觉得那卷书上的字有些密。

    “治人。”苏红缠又翻过一页。

    “真是无趣。就跟着材质一样无趣。”长心慢慢坐到苏红缠的腿上。

    “嗯?”苏红缠把卷文举着瞧了瞧,她想不通为何长心觉得这书无趣的紧。

    在她看来,顶多是枯涩了些,还是有些趣味的。

    “看上去就不好吃,还不如长心的糖莲子。”长心接下来的话,让苏红缠忍不住笑出声,“呵呵呵……”

    怎么能万事皆是惦记着吃呢?

    “不好吃,未必没有用。”苏红缠思索了片刻,朝着长心补了半句。

    “哦。”长心瞧着那厚厚的卷文,愈发觉得无趣,便又往苏红缠的怀中藏了藏,“长心困了。”

    “那便睡吧……”苏红缠瞧着窝在自己怀中的小身子,莫名的觉得她的人生圆满了,她又寻到了自己寻了许久的安稳。

    闹了这般久,长心本就该累了。

    苏红缠寻着薄被把长心裹住,正预备着继续览书,却发觉长心从薄被中伸出了头,“还有一件事。”

    “嗯?”苏红缠挑眉看着怀中的孩童,静待下文。

    “这卷书,它瞧上去真的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