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小说网 > 浮生娇 > 第九章 乌衣旧梦

第九章 乌衣旧梦

推荐阅读:天神诀梦醒细无声神级幸运星惊悚乐园娱乐圈最强霸主农女贵娇我的大侠系统奸臣无限之军事基地宠文结局之后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苏之脸上晕出一抹得意神色。锦庭走后,苏之又变回那个调皮放肆的少年模样。他把热粥端到扶瑄的病榻前,笑容里却蕴藏着狡黠,以不由分辩的口吻道:“青菜瘦肉粥,乘热喝了。”

    扶瑄倚在床栏上,瞥了一眼碗里的粥,不由得吐了吐舌头。

    碗里碧油油的一片稀泥,说是青菜瘦肉粥,也看不见一点肉末的影子,就连米粒也寻不见,不由得抱怨道:“这分明是夺命青菜糊吧。”

    “少胡说八道!本公子精心调制的粥,难不成你有意见?”苏之瞪了扶瑄一眼,“上乘好粥,便是看不见米粒的,这才称得上是绵软香滑。”说罢碗往扶瑄的怀里推。

    扶瑄怕粥洒出来,只好赶紧接下,见苏之眼神热切,便知今日不吃下这碗粥是过不去的了,只好蹙起眉头,屏着气息极不情愿地尝了起来,心里想着粥总比药汤可口。

    扶瑄的朱唇轻触了一下勺边,粥不热不凉,至少温度还是适口的,吞咽了半口,却不禁因为憎恶青菜而浑身一阵颤栗,正欲偷吐掉,又抬眼瞄见床边的苏只正神情冷峻地斜视着他,只好埋头又用粥勺扒拉了两口,含在口中喉头却吞咽不下,像极了一只储食的松鼠。

    见到这幅情景,苏之也不禁失声笑了起来,但顿了顿又恢复一派肃然的神情,板着脸孔睥睨扶瑄丑态百出的样子。

    扶瑄艰难地吞下最后一点粥,苏之递上巾帕,扶瑄擦了擦嘴,苦着脸道:“我吃完了,你可以说了吧。”

    苏之接过粥完,瞧了一眼碗底,确实吃个精光,也难为他了,便轻哼了一声,道:“你就未曾发现你身上少了什么?”

    “少了什么?四体俱全,难道……”扶瑄欲言又止,大惊失色,猛地掀起被褥查看。

    “胡想什么呢!你脖上的坠子呢?”

    扶瑄这才意识到,他生母南康公主的遗物,被母亲视作珍宝的坠子不见了。

    母亲离去是在扶瑄四岁左右的事。

    扶瑄只依稀记得幼年某一深夜,谢府上下突然人声鼎沸灯火通明,叫嚷声呼喝声兵器声把他从睡梦中催醒,片刻后他便被婢女抱去中庭,那里乌压压地围了一圈手忙脚乱的人,穿过人群,扶瑄的生母南康公主正仰卧在地,面色惨白已然说不上话来,婢女将小扶瑄放置在南康公主的怀里,南康公主把自己脖颈上的坠子取下,吃力地系到扶瑄的脖颈上,并用不成腔的语句努力叮嘱着什么,小扶瑄怔怔地望着母亲,不知一向优雅的母亲为何如此狼狈地倒在地上,却看见母亲的膝下漫开了殷殷鲜血,只可惜母亲的气息太微弱,周围人声又嘈杂,母亲最后的叮嘱,扶瑄听不清。

    当晚,谢府行刺的杀手全部被击毙,侍卫撕开夜行衣与面罩,杀手身上的胡人纹身赫然显露出来,竟是鲜卑族的杀手!

    王谢两家人推测,这批杀手奉命行刺新官赴任的大司徒谢全,但正巧谢全不在府邸,只可怜了身怀六甲的南康公主在混战中惨受波及,不慎跌倒,一尸两命。

    谢全回府后,一贯宠辱不惊的他极少见地勃然大怒,抱着南康公主的躯体哭叹了三日三夜。

    幸而一月之后赵氏经太医把脉确诊有喜,谢家上下的悲痛才被冲淡一些。自从正室南康公主先去后,谢全便一直没有纳新妾,也没有将赵氏扶上正位,“母亲”这个称谓,便一直为南康公主保留了下来。

    对于母亲的意外,扶瑄当下是木然的,但随着时间推移,这种痛楚就好似河底沉积的泥沙,被暴风漩涡不时地翻搅上来。痛楚总在夜深人静时像梦魅一般悄无声息地潜入梦中,扶瑄梦见那片失垦的菜园里长满了篱棘,母亲在其中种植青菜,双膝被棘刺划得伤痕累累,鲜血就这么一直顺着双腿漫散开来,母亲却全然不顾,抬起头向着扶瑄温婉微笑……

    在扶瑄幼小的记忆里,他不知什么南康公主,只道是母亲只是母亲。母亲温柔娴静,端庄素雅,她的脸上总是漾着一抹温婉地笑容。母亲为人宽善大气,对谢全后来纳的妾房赵氏也如亲妹妹般关照。

    南康公主是先帝的胞妹,如果还在世,便是当今皇帝的姑母。

    前朝,建元十年,南康公主年方十六,生养在帝王家,是建邺城里无人不知的美人,多少世家贵族倾慕追求,欲以一窃芳心。

    当年,二十二岁的谢全随同当时位及大司徒的父亲谢丈一同入宫面圣,在后花园一眼便相见了正在赏花的南康公主,后花园里的花虽百媚千娇,却不及南康公主聘婷淑女素容巧笑分毫,谢全上前,撷了一朵金粉牡丹献于美人眼帘前,南康公主抬起波澜不兴的眸子,细细端详着眼前这公子,却双颊含笑着走开了。

    谢全失了神,一代大司徒之子,被人拒绝还是第一次,便疾步上前拦住了南康公主。

    公主却温婉道:“公子采了这院子里最盛最艳的花赠我,公子抬爱赞誉,我自是感谢。但这花在院内唯有一朵,公子采了,它便谢了,旁的人再无眼福得见了,故而我生公子的气了。”

    谢全心里惊住了,世人皆以为美人通常浅薄,但眼前这美人心思如此深远淳厚,相较之下自己是如此狂妄冒然,谢全想及此处一时羞愧不已,抬眼去寻美人想要说些什么挽回,却发现目之所及之处已无美人的身影了。

    谢全悻悻然回了府来,当日便命人去寻这金粉牡丹,想着移株到宫内花园里去赔美人一枝不就得了,但派去了好几个手下得力干将都不可得,他这才得知这牡丹乃从幼苗时便自西凉国千里加急连夜移株到宫里,加上花匠日夜照料数年才可得此一株盛放。

    谢全年少气盛,也是性情中人,为此思来想去,夜不能寐,想着这花,想着这美人,爱上了这花,也爱上了这美人。即便年岁渐长,母亲要为他寻觅佳偶,谢全却是一个也不要。

    建元年间政局动荡,各地王侯拥兵自重,先帝司马捷急需笼络王谢两家势力稳固朝政,便投其所好,将南康公主许配给了谢全。

    金钗绾发芙蓉为妆,十里红轿书向鸿笺。

    秦淮两岸的灯火辉煌了三日三夜。

    而当时的陪嫁婢女却分明在红盖之下窥见了两道眼痕。

    这些秘闻都是扶瑄成年之后,三三两两从早已年迈的陪嫁婢女那里打听来的。

    陪嫁婢女现在已是霜鬓繁重,一生未嫁侍奉公主左右,公主先去后便总觉得是自己的过错,恍恍惚惚不得终日。谢全可怜留她在府内一隅糊口吃食,混混沌沌却也不至于流离。陪嫁婢女时而清楚时而糊涂,说话也颠三倒四,但唯独清晰地记得陪着南康公主出嫁时,乌衣巷内王谢两家的风光模样。

    时过境迁二十余寒暑,乌衣巷内去了些人又来了些人,唯独不变的,是兀自静静流淌的秦淮河,与秦淮河两岸莺燕流转的琴歌。

    “莫非,这件事跟母亲的事有关?”扶瑄被水雾迷蒙了双眸,“这些年来,我一直思量母亲遇刺的事,如今这坠子被夺走,难道凶徒行刺我的目的不是我的性命,而是那坠子?”

    “那坠子究竟有何蹊跷?”苏之道。

    “极为普通的岫岩玉,光滑如洗,并无奇特花纹,品质倒也算上乘,但论价值而言,不值得为此大动干戈两次潜入刺杀。莫非,此玉背后藏着什么秘密?只可惜,母亲临终时的叮嘱我未听见。”

    “你那坠子我也见过几次,圆中有小孔,深绿色,润泽而通透无暇,虽为贴身之物,但想必但府内如我一样能得见此玉的近身婢女仆从也不少……”苏之道,“那南康公主又是如何得到此玉坠的?”

    “似乎母亲出嫁之前便戴着了,当年的陪嫁婢女似有提起,母亲有一块贴身宝玉。但她年事已高,脑筋也在当年的事情之后不清不楚,她说得话未必全然可信。”

    苏之思索了片刻,又道:“那玉坠或许还在凶徒身上。”

    “你又如何知道?也有可能落在教坊里。”

    “扶瑄,为何你身子受伤,头脑也变蠢钝了?”苏之道,“教坊的嬷嬷如果知道那坠子的模样,恨不得给你连夜赶工补一块给你谢大公子了。”

    “既然还有玉坠的线索,那么此事便不是一潭死水。”扶瑄稍舒蹙眉,道,“等我身子好一些,便与你一同追查这凶徒的下落。但……高手,必然是训练有素隐藏极深的,如何去寻呢?”

    “顺着寻不到,逆着也许可以。”苏之微微昂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如若此事真的与十六年前南康公主遇刺之事有关,那便与鲜卑人脱不了干系。明日我就要与将军们起程北伐鲜卑,到那时便可在鲜卑境内探查此凶徒的下落。”

    “什么?你要伐鲜卑!”扶瑄几乎失声叫喊了出来,虽然身子还未痊愈动不得,但灵魂已从床榻上跳了起来,“你明日要出征,大把事情要做,今日却还在这里与我闲扯,给我弄什么迷魂青菜粥?”

    “怎么了?”苏之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云淡风轻道,“闲扯甜扯自是我说了算的。我随行出征是父亲的意思。明面上鲜卑攻城,父亲有失察之罪,儿臣代父赎罪,理所应当,暗着父亲觉察鲜卑攻城此事内藏乾坤,要我随行查探。”

    扶瑄蹙起眉头,直直地盯着苏之,似要吐露千言万语却又抿紧嘴唇,他自是明白自己遇刺,若有人要对王谢不利,那么此人已然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此行无疑凶险万分。

    苏之看在眼里,在心里偷笑了起来,面上却依然一副沉稳自若的样子,宽慰道,“你放心,此行并不似前时凶险,但战事瞬息万变,去多久我也无法预知,倒是你,快快养好身子才是要紧事。”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