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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九鼎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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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皆只当是皇帝仍会如上回般将那些妃嫔撤下,岂料竟动了这么大的怒,这才忆起他一时情急疏忽,前时是司马锡领着他来叨扰,全凭了皇叔的面子才不至于发作。

    到底赵中官是与司马锡有着私交,疾步前来,轻拉了拉桓皆衣袖,又给他递了个眼色才跪至皇帝膝前回话,他如早已预料好似的,来时身后又带着一串宫娥,此刻那群宫娥正手拖着各色披风斗篷为自家主人披裹身子。

    桓皆赶忙跪下求饶:“陛下恕罪,桓某莽撞,一时冒犯了陛下,请陛下恕罪!”

    “拖……拖拖拖下去——”

    “陛下饶命——”桓皆的声颤抖起来。

    “陛下!”赵中官忙道,“启禀陛下,挖眼可非同小可啊!望陛下三思,桓冼马是朝中不可多得的人才,又写得一手好字,倘若挖去了眼,便空废了这一身才学了,实在可惜。方才是老臣疏于值守,叫桓冼马闯进来了,倘若要治罪,老臣亦难辞其咎——”

    “赵……赵中官,你要挟孤是不是?莫以为你资历老,孤便不敢动你!”

    “老臣不敢啊陛下——方才桓冼马说有事紧急,急需启奏陛下,一刻也耽搁不得,老臣已是说明当中厉害,然桓冼马权衡之下,还想着尽快来见陛下,想必此事确实紧急,陛下倒不如叫桓冼马先行将那要紧事禀报,再行惩罚也不迟。”赵中官不亏是伴了几代君王的宦官,处理这等事来游刃有余,看似无章可循,实则环环相诱,无怪乎从前臣子也忌惮皇帝近身宦官三分,倘若他要谁生,他想谁死,不过是杀人于无形在皇帝耳边吹几道风的事罢了。

    桓皆前时被皇帝一呵,心中惊惶,只铮铮地垂首望着皇帝五彩带系着的绣龙履,大气不敢出。赵中官说罢连连朝他递眼色,示意他将他要办的事赶紧道与陛下,可惜桓皆未瞧见,赵中官倒有些急了,只好起身去桓皆身旁恭行了个礼,道:“桓冼马,方才你说有要紧事需寻陛下,此刻陛下仁恩,给你机会了,你快说罢。”

    桓皆这才恍恍惚惚回了神,行了个大礼道:“陛下,桓某昨日书得几封佳作,颇是得意,才想着第一时间先来献与陛下过目,一同共享喜悦。”

    那林中一时静默无声,但听得鸟鸣莺啼,风花飞动,众人皆候着皇帝来裁决。

    司马熠沉了半晌,却并非露笑颜,轻哼了声:“你说的要紧事,便是赏你的字?”

    赵中官也便悄然叹息一声。

    “是……可陛下从前极是喜欢的啊……”桓皆嚷道。

    “孤不喜欢了,带着你的字,给孤滚,滚得愈远愈好!”

    司马熠说着便随手将桌案上的紫铜瑞兽三足觥朝桓皆跪着的那处掷去,好在是铜器,并未崩碎,但当中的琼浆玉酿则惊起几尺高,撞击的声嘹亮惊心,犹如巨石坠入一旁的荷花池中。

    “陛下,这又是动哪门子气呢。”尔妃起身,袅娜着细巧的步子,不急不缓地过来,旁的那群攒花贴粉的小妃嫔早已吓得缩在披风罩袍后头,这局面也唯有尔妃敢来制场。

    “陛下。”尔妃路过那摔于地上的觥,竟亲自躬身拾起,丰润如白玉的五指轻轻擒住那觥,觥壁上还挂着几颗晶莹的琼浆细露,映着日光似珠玉璀璨,竟十分好看。

    她缓缓将那觥安置于司马熠身前桌案上,又微微朝他摇了摇头,虽是一路温婉笑着,目似弯月,可司马熠却似她那笑靥中分明看见了些摄人心魄的力量,那歇斯底里的怒气一下便灰飞烟灭。

    “今日本是陛下寿诞喜事,与一众姐妹们赏荷也玩乐得畅快,为何要动怒伤身呢。臣妾为陛下飨一觥酒,给陛下陪不是了。”

    “你又哪里有不是……”司马熠将那酒觥抓来,仰首饮尽。

    “今日这在场的众人,又有谁人有不是呢?桓冼马得了宝物,又知陛下喜爱,径直便来恭呈陛下来瞧,这份侍君孝心,怎能说他有错呢?而那赵中官,虽未拦住桓冼马,可他未必知晓当中缘故,所谓不知者无罪,倘若真是人命关天的要事,他拦着了,反倒耽搁了,赵中官也是难做呢。”

    “启禀陛下,娘娘说得便是老臣心中忧虑的啊——望陛下明鉴!”

    “尔妃,你从来心好,总为这等罪臣说好话,将人处处往好了想,才惯得他们这一身毛病!今日孤便是要好好治治这当中猖狂!”

    “陛下说臣妾妇人之仁也罢,说臣妾愚善也罢,陛下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陛下要打要罚都容易,切莫动怒伤了心气。”尔妃轻抚着司马熠背脊道,“可这话说回来,如今这世便是以浪荡不羁堪称才子标尺,换冼马出落得一身风流,也怨不得他。”

    “可孤总需给这一众爱妃们一个交代啊!”

    “陛下这便是有些多虑了。”尔妃笑道,“前时陛下说桓冼马冒犯了一众姐妹,需是挖了他的眼来偿罪,可自臣妾那处望去,陛下那处里三层外三层,又叫林花遮得密密实实,直叫臣妾已迷乱了眼,哪里分得清哪处是姐妹们,哪处又是花呢,臣妾守在陛下这处望了许久亦未瞧看,更何况一时匆忙而来的桓冼马呢。”

    “启禀陛下,臣当真未瞧见些不该瞧的!”桓皆赶忙附和道。

    “陛下也知,桓冼马素来耿直率真,有一说一是出了名的,他说未瞧见,应不敢欺瞒陛下,又道是君子非礼勿视,桓冼马倘若真瞧见了,轮不着陛下不放过他,他自己也应不放过自己,自讨着来自挖双目谢罪了,桓冼马,你说本宫说得在理么?”

    “娘娘所言极是……”

    “既是误会一场,将那误会清解了便皆大欢喜,这几日仍是陛下寿诞呢,想那挖眼挖耳的血光冲天,也不吉利,陛下,此事全当是卖臣妾一个薄面,便饶了桓冼马这一回可好?”尔妃说罢又为司马熠飨了一觥酒。司马熠未言语,可前时紧凝的怒眉已舒展不少,尔妃见此忙向底下跪着的桓皆道:“桓冼马,陛下应允了,你还不谢恩,只此一次陛下宽厚,饶恕了你,往后可再不许莽撞了,知道了么?”

    桓皆忙是三口九谢皇帝恩德,心中历经一惊一乍,胸膛仍是起伏难定,不知不觉中又紧了紧腋下夹着的那本来献宝的锦盒。

    尔妃眸光一闪中,也便瞧见了,笑着与司马熠道:“陛下,桓冼马久远而来,只为陛下瞧了他的字可增添些欢欣,难为他一片赤诚之心。前时陛下总也念叨着他的字却不可得,如今恰逢寿诞正好献来了,实乃好彩头,倘若不看便太可惜了,陛下不如将这字留下,闲来无聊解闷也好呢。”

    司马熠粗出了一口气:“爱妃你若喜欢,那便留下罢。”

    尔妃便朝底下桓皆那处淡笑了笑,轻闭了闭眼睫似作颔首,既是同桓皆致谢,亦是向他保证。

    这林中盛香蕉叶又兜着夏风来曳,无形之中,这二人利益关联网便在这看似锦簇如花的华林园中钩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