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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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淡的天晴蓝的衣角一闪,躲进了假山深处的阴暗角落,明月凝神想要看清他的脸,却被身后蓦然响起的脚步声惊动。

    “婉嘉,你躲在这里做什么?让我们好找呢!”

    刚刚探索到那人行踪的明月只能无奈放弃,笑盈盈地转过身来,“见过三位公主,给殿下请安。”

    婉嘉慌忙上前,从和顺公主的手中搀过姐姐柔嘉公主,柔嘉的脸色苍白无一丝血色,气喘吁吁地坐到婉嘉刚刚坐着的石凳上。明明是盛夏时候,一旁跟着的丫头却还是忙忙地上前,在石凳上铺上厚厚的皮垫子。

    见明月给她们行礼,和顺微笑着还了半礼,“这就是明尚额驸的妹妹吧,果然是好模样儿,今儿没想到会碰上你,也没备表礼,这对儿镯子是太后娘娘新赏的,就给了你吧。”一边儿说着,一边儿从腕上撸下一对儿镶金嵌玉的八宝镯。

    一听是御赐的物件儿,明月哪里肯收,开玩笑,这些东西在内务府的存档上都是有记录的,形制又大大超出了她的身份,就是拿着,她也不敢戴的,这哪里是一对儿镯子,分明就是一对儿烫手的山芋。

    柔嘉听她们推让的厉害,强撑着抬头,“和顺姐姐给你,你就拿着吧。虽说是太后赏的,却并没有记档,否则她哪敢这么大方了。”

    和顺和柔嘉都极亲热,虽然柔嘉身体不适,还是强撑着跟她们说笑几句,只有恪纯长公主,想是自恃身份,只冷冷地站在一边旁观,也不说话。

    明月在一旁暗暗观察着这位大名鼎鼎的“建宁公主”,她可不是康熙的妹妹,而是他的姑姑呢,如今吴世霖都长成了半大小子,这位年已三十许人的公主却是保养得宜,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呢。

    和顺和柔嘉都是宗室王爷之女,从小抱进宫中抚养的,自是不如她这个正经皇家公主尊贵,更何况她的辈分本就比二人高一辈,在她们面前倨傲些也是有的。

    三人分别嫁给三藩在京的“人质”,相同的境遇让她们比旁的公主更亲近些,便是恪纯长公主再骄傲,也只得按捺着性子,跟这两个晚辈话话家常。尤其是这两年,康熙对三藩越来越不耐烦,私下的动作也是越来越多,她们三个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走动得也更是频繁。

    “婉嘉妹妹身上的衣裳真好看,是这季锦绣坊新出的花样儿吧。”

    大凡女人到了一起,话题总离不开胭脂水粉衣裳首饰和男人孩子,三位公主的男人如今在京中本就处境尴尬,众人自是不会没眼色的提起,那剩下的话题也就只有胭脂水粉和衣裳首饰了。

    婉嘉今天打扮得极是娇艳,全身上下均是自家铺子出品,在这满院儿的石青赭黄中极为显眼。明月自回京后就忙着打理铺子的生意,尤其是在衣裳首饰的花样儿和脂粉的新配方上下了不少功夫,如今说自家的铺子已经引领了京城的新潮流也不为过。

    三位额驸虽然处境尴尬,可在银子上却甚是宽裕。大清每年的税赋有一大半都被三藩以各种名目要走了,三位藩王得了好处,也没忘了在京中为人质的儿子和兄弟,如今要说京城中谁最富裕阔绰,三位额驸可绝对是榜上有名的。

    此时和顺夸起婉嘉身上的衣裳,立时引来柔嘉和恪纯长公主的注意,她们仔细一打量,眼尖的恪纯长公主顿时发现了婉嘉不一般的行头。

    “这对儿累丝嵌珠双鸾衔寿果步摇做工可真是精致,最难得是这份儿巧思,若是旁人,只怕这珠子就废了,天珠坊的首饰,如今可是抢手得很呢。”难得恪纯长公主一扫阴霾开了口,众人也自是捧场。

    明月心中暗暗偷笑,夸吧夸吧,这样的效果,可比后世任何一种广告都有用呢。如今三位公主可是她家铺子里的常客,明月之前还特意交代了掌柜,给这几位出身阔绰的尊贵客人发了特制的“会员”玉牌,凭这玉牌在铺子里消费,可以打折呢。

    果然,几位公主不一会儿就开始谈起自个儿的玉牌,神色间都颇为骄傲,古往今来,女人的攀比之心是一点儿都没有减少过啊。

    婉嘉含笑睨了她一眼,这个鬼灵精的丫头,亏她想出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点子,如今几个铺子的生意可是让不少人眼红得很呢。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三位公主也不知是打得什么主意,东拉西扯,可脸上那别扭的神色却是掩都掩不住,分明是有事而来。她们不肯明说,婉嘉和明月也不好开口询问,几个人从衣裳首饰说到胭脂水粉,又从胭脂水粉说到今天寿宴上的礼品菜肴,明月面上含笑,心里却是暗暗有些心焦,也不知假山后头那人走了没有,若是不把这躲在暗处的小人逮出来,她是怎么也不会安心的。

    “先三月里,平南王请求还乡养老,皇上准了,却不许尚之信嗣封,竟是要平南王所有部属人等撤藩回辽东。听说前日平西王也上疏皇上,请求撤藩了,不知皇上是个什么章程?你男人整日在御前行走,可听到什么消息没有?”到底是柔嘉公主身子弱,撑不住了,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怎么说婉嘉也是她的亲妹妹,说话也比旁人直率些。

    婉嘉一怔,跟明月对视一眼,“额驸从不在家里说朝中的事,怎么,平西王肯撤藩?那倒是奇了,他有那么好说话?不知靖南王那里打得又是什么主意?”

    她一连串的问题,倒把三个公主问住了,别人还好说,柔嘉公主却是快哭出来了。三藩说到底,都是在唯平西王的马首是瞻,可人家恪纯长公主是正经皇家公主出身,想来皇上和太皇太后也不会太绝情,可她们却是难说了。

    虽说是顶了个公主的名头儿,可到底不是先帝亲生,不过是皇家拿来笼络三藩的工具罢了。就算眼下看着风光,万一来日真有什么变故,却是一点依仗都没有的。

    她自个儿的身子又弱,虽然众人都说不碍的,可她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知道,只怕是没多少日子了,若是有个什么万一,额驸耿聚忠怎么办?如今的靖南王耿精忠会管他这个弟弟的死活吗?

    “姐姐的情形,妹妹是知道的。额驸虽说是靖南王的弟弟,可他从小就在京中为质,跟他大哥的情分本就淡薄,靖南王打的什么主意,哪里会跟我们说。姐姐只怕来日真有什么万一,他靖南王的风光虽跟我们无关,可那灭族的大罪我们却是逃不掉,妹妹若是知道点儿内情,也好歹跟姐姐透个气儿,让姐姐就是死,也好瞑目啊。”

    “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婉嘉蹙眉,责备地看着她,“今儿是阿玛的好日子,什么死啊活的,还死不瞑目呢,这话你也敢说?还不快住口呢!”她转头看看四周,见周围无人,这才松了口气,别说明尚从没在她面前说过这些,就是她真知道点儿什么,这种场合也不敢说啊。

    和顺公主却是有点儿满不在乎,她嫁给了平南王的小儿子尚之隆,之前平南王上疏请求长子尚之信继承王爵,左右不管康熙的章程如何,这王爵都没有她男人的份儿,她也想开了,两人就这么在京城待着也挺好,离娘家也近,额驸的官位也不低,撤不撤的,随他去吧。

    倒是和硕恪纯长公主认真地看了她一眼,“正是不知他们是个什么主意,这才心里没底呢。我们三个说好听了是和硕公主,金枝玉叶,可说难听点儿,还不是朝廷笼络三藩的筹码。三藩的地盘儿什么样儿我们都没见过,那王爵也跟我们没关系,可若朝廷真要逼反了他们,我们却要跟他们连坐,他们天高皇帝远的,朝廷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把他们怎么样,这口气,自然是要从我们身上找回来的。”

    她越说,和顺公主的脸色就越难看,也是,风光好处都是人家的,倒霉自家却是头一份儿,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柔嘉公主的脸上已是滴下泪来,可怜她身子不好,如今还要为丈夫的身家性命发愁。偏乾清宫里那位是个什么章程,谁也拿不准。这位少年天子,年少气盛,当初鳌拜那么跋扈的一个人,说除也除掉了,要说他这些年对三藩没什么想法儿,三岁的孩子都不信。

    如今那三位藩王天高皇帝远,在外头当土皇帝当惯了,竟还要来挑衅试探这位真龙天子,来日龙颜震怒,怕不要伏尸千里,血流成河了。

    她越想越担心,越想越害怕,心里一激动,嘴里剧烈地咳嗽起来,旁边的侍女赶忙端漱盂的端漱盂,拿帕子的拿帕子,捶背的捶背,一个个忙得团团转,好容易一口痰吐了出来,几个侍女齐齐地变了脸色。

    “公,公主,这,这可怎么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