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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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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入房间时, 池小池就觉得脚下的地板异样得很。

    室内灯光久久不亮, 在众人心中各生疑窦时, 四周突然同时打起灯来, 四下里明明煌煌,亮如雪原。

    孟乾倒吸冷气,掩住眼睛大骂:“我操!”

    而池小池看到的是一只虚虚挡在他面前的手掌。

    那只手替他挡去了绝大部分的光,瘦直修长, 从掌缘透入的光映亮了他的掌纹曲线。

    是甘彧的手。

    他一直站在池小池身侧,不知在黑暗中将手举了多久,只为了帮他挡去可能会突然亮起的强光。

    当人眼已能适应光线,手便从池小池眼前撤去, 自然拿起夹在胸前衬衫口袋的金丝眼镜, 恢复成斯文又艳丽的端方君子。

    倒计时已经开始, 没时间再分心,池小池断去了其他念头,准备观察一下情况。

    一眼看过去, 池小池就皱了眉。

    八人正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约百来平米的空旷玻璃房中, 墙壁、地面、天花板, 均由透明的玻璃构成。

    而且, 池小池分明记得,两波人走进了同一条走廊。

    但他们现在却并不处于同一个房间中。

    准确说来,有一道厚重的玻璃幕墙,把完整的房间一分为二。

    池小池他们在左,孟乾他们在右。

    乔芸惊愕:“这怎么回事?”

    池小池想了一想。

    池小池记得自己在小丑的大笑声中, 从走廊走入了另一条深黑的走廊,四周是真正的寂然无光,空气腥膻至极,他手边只牵了一片甘彧的衣角,由他领到走廊尽头,径直进入一间房内。

    旋即,厚重的大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

    袁本善说:“我们进了走廊尽头那扇门。”

    乔芸:“……走廊尽头没有门啊。我们是在走廊尽头的右手边找到入口的。”

    信息交流到此,池小池心中也清明了不少。

    小丑是故意将他们分成两拨的。

    这也是密室逃脱的惯用套路之一,将参与游戏的玩家分为两拨,各自搜寻线索,交流信息,并通过交流找到离开房间、进入下一个房间的办法。

    果不其然,透明幕墙上打了一个长约20厘米,宽约10厘米的洞,大概就是双方用来传递信息用的。

    池小池略觉怪异。

    一般的密室逃脱,中间的墙均是实心,借以阻碍双方交流,拖长游戏时间。

    玻璃是全透明的,拉起这道幕墙的意义何在

    他想去调查一番那面玻璃墙,然而刚一迈步,脚下就传来细碎的吱呀声。

    他后颈一麻,马上前倾了身体,趴倒在地。

    孟乾也觉出了不对,大叫一声:“不对,都别站着,趴下!”

    甘彧伸手摸了摸地板上的玻璃面,又屈起指节敲了敲,脸色不大好看:“……不是钢化玻璃。”

    只是最普通不过的玻璃,比寻常玻璃更厚一些就是了。如果一个成年男子在上面随意走动,不多时就会损坏地板。

    “还记得刚才那个小丑说了什么吗?”孟乾喝道,“我们不能破坏这里的任何东西!”

    破坏的代价,他们谁都不想去尝试。

    不过他倒是很快想好了办法:“男人都趴下别动。女人负责找线索。”

    甘棠直起腰来,动作轻捷如猫,开始找寻通关线索。

    而池小池则像个王八盖子一样四脚朝天地躺在地上,目光四下转着,尽可能收集讯息。

    这关的主题,用彩漆写在一块木牌之上,悬在他们刚刚进入的大门门头。

    主题叫做“缝中之人”,下面用小孩子的圆形字体,歪歪扭扭地抄着一首《鹅妈妈童谣》:

    一个扭曲的人,走了一条扭曲的路。

    手拿扭曲的六便士,踏上扭曲的台阶。

    买一只歪歪扭扭的猫儿,猫儿抓着歪歪扭扭的老鼠。

    他们一起住着歪歪扭扭的小屋。

    而与这首歌呼应的,是透明玻璃墙壁里镶嵌着的无数小人剪影。

    这些小人像是幼儿园小孩的手工作业,用硬纸折叠,剪出硕大的脑袋和细长的身子,一个接一个地牵着小手。

    仿佛……随时会走近一般。

    池小池毕业多年,那点数学知识早几百年还给老师了。

    他试图向袁本善寻求帮助:“老袁,你看这些人……”

    “没有规律。”一旁甘彧接过话来,“不按照任何一种数列排布,也没有特殊的颜色,连在一起的小人数量有一部分超过十个,暂不考虑是密码数字的可能性的话,我倾向于这更像是某种暗示。”

    池小池看向他:“或是某种危险。”

    二人相视,微微点头。

    这种莫名其妙的默契感让袁本善心里很是憋闷。

    他打断了二人,强硬道:“暂时不要把注意力放在研究小人身上,它作为干扰因素的可能性很大。”

    甘彧也赞同袁本善的说法:“角落里还有一个柜子。棠棠,打开它。”

    甘棠打开柜子,里面一声尖锐的啸叫砰然炸开,吓得与他们一墙之隔的贾思远差点把手上摘下的挂钟摔下去。

    跳出来的是一只敲锣打鼓的怪脸猴玩具。

    它手下的鼓已经破了,双眼时不时射出机械的紫光,脸有一半掉了漆,露出白森森的木碴,整张脸像是腐烂的猴尸,一眼看过去便叫人不舒服得很。

    每打几下鼓,它都会发出变形的尖锐声音:“只有——一次哦,只有——一次机会哦。”

    在无脸纸人们的沉默环伺下,孟乾脑门上渐渐有了汗,现在听到玩具的阵阵刺耳怪声响彻房间,急躁道:“快把那东西关了!”

    甘棠答:“找不到它的发条。”

    但她没有把这明显是用来唬人的吓人玩具弃之不顾。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孟乾见她只专注地捧着一个道具猴子,不禁刻薄地出声指责:“那边那个女的!……对,就是你,别看猴子了,再多找找别的地方!你们那里的墙上有那么多小人,算算规律啊,逮着一个干扰项瞎使什么劲儿?!会不会玩啊菜鸡?!”

    甘棠脚步轻捷地走到玻璃幕墙边,将手里的玩具亮给他看。

    孟乾定睛一看,脸顿时像被打了一巴掌似的。

    她手里的猴子破鼓内面,镶嵌着一个做工极精致的小型机械表盘,有时针分针,现在都正正好指向十二点方向。

    猴子发出诡谲的尖叫声:“只有——一次哦,只有——一次机会哦。”

    甘棠也不与孟乾废话,转头问那边正在搜索的乔芸和贾思远:“你们那边有什么发现?”

    贾思远举起了手里的钟表。

    他们那边的半面墙上挂满了时钟,有坏了的,也有正常走字的,她们两个正一个个把钟表取下,以观察表盘和表面里面是否有藏匿着什么信息。

    ……但照她们的找法,他们起码要在这个房间里淹留20分钟以上。

    池小池侧身看着那面墙上还未取下的钟,挨个观察一番,对其中一只钟伸手一指:“那个。”

    贾思远看起来的确没什么主见,但胜在听话。

    她依言将那定格在三点二十分的钟表取下,惑然道:“这钟表有什么特别的吗?”

    池小池说:“……猴子。”

    那面钟是表盘上唯一印有猴子摘桃的卡通画的。

    贾思远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抱歉。我……不是很擅长这个。”

    她将表抱到了玻璃幕墙附近,好让甘棠他们把表面上的数字看得更清楚些。

    三点二十,没有错。

    孟乾把贾思远笨拙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只觉自己这个“队长”当得实在没面子,手下人也不怎么给自己争脸,只好凉飕飕道:“看起来谜题不算难嘛。”

    甘棠取下鬓间的发针,从鼓面的破裂处小心翼翼地探入,准备把鼓内隐藏的指针调整至三点二十分。

    猴子尖着嗓子,声音像用长指甲刮过黑板一样刺耳:“只有——一次哦,只有——一次机会哦。”

    甘彧突然道:“等等。”

    甘棠也在同时停止了动作。

    二人对视过后,甘棠会心颔首,转眼看向池小池。

    不知是不是这半个月来结伴刷密室的缘故,不需要过多言语,池小池已经明白了兄妹二人的想法。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百元大钞。

    在进来之前,小丑已经要求他们把所有的通讯工具及能够暴力破拆的工具都放在外面,但这张钱,小丑没有多管。

    他把钱递给甘棠,甘棠则用鼓猴泛着紫光的双眼对准了钱币。

    果然,钱币上浮现出了淡淡的水印。

    ……果然还有陷阱。

    甘棠走到了那中号信封大小的通讯口,对贾思远说:“请把表放过来,表面对准我。”

    贾思远一头雾水地照着办了。

    而就在猴子双目里投出的阴鸷紫光透过通讯口照射到对面的表盘上时,贾思远嘶地抽了一口冷气。

    与指针的指向迥然不同,表盘里浮出两道鲜淋淋的、带着斑驳碎肉的血指针。

    血指针一分不差地指向4时44分。

    而这才是真正的时间。

    谁也不知道如果拨错了钟会发生什么。

    当然,谁也不想去亲身试验那后果。

    甘棠手一丝不抖,准确地将分针挑至44分时,八人均听到了隐隐的机械轰鸣声。

    “什么声音?”孟乾欣喜地从地上爬起了半个身体,道,“是不是门开了?”

    “……不是。”

    从进来起就极少发表看法的胥家译说:“是墙在动。”

    他说话音调很平,自带一股令人悚然的味道。

    而他说得的确没错。

    是中间的那扇玻璃幕墙,开始向两边缓缓移动了!

    孟乾脸色大变:“后退!快点后退!!”

    他的情绪成功带动了胆小的贾思远,她抱着钟慌不择路地后退,差点儿倒在胥家译怀里。

    胥家译接了她一把,皱眉道:“退什么?”

    他看着已许久未移动的玻璃幕墙,说:“不是已经停了吗。”

    那玻璃幕墙原是磁铁似的紧合在一起的,现在他们开启了猴子体内的机关,它们便各自向两侧移动了约十来厘米,在内部延伸出了一条约能供一人通行的通路,且在与通讯口遥遥相对的地方各开了一扇门,打通了两个房间。

    众人还没顾上高兴,就意识到,他们只是前进了一小步,如何离开这个房间仍是未知数。

    外面的线索寥寥,已被探索得差不多了,那么,进入这条新开辟出的玻璃走廊,便是势在必行。

    孟乾自觉刚才大大失了面子,但又不敢轻易移动,便支使贾思远道:“你,进去看看。”

    贾思远“啊”了一声,有点畏缩:“我……”

    孟乾不耐烦道:“这里数你最瘦。快进去。”

    这说得倒也不错,贾思远的确是瘦得过分了,带鱼似的,如果甘棠进去,在那狭缝里怕也是活动不开。

    贾思远一如既往地乖顺,从那扇新开辟的小门走进了那狭窄至极的玻璃走廊。

    她扶住两侧,一步步试探着前进,手掌在玻璃上印出一团又一团氤氲的汗迹。

    孟乾叫:“有没有看见什么?”

    贾思远摇头:“没有呀。”

    这走廊里空空荡荡的,既没有什么特殊标记,也没有掉落什么物品。

    短短几步路,她走得提心吊胆,频频回望,生怕会从哪里张牙舞爪地冒出一个纸片小人来,把她在这逼仄的地方撕成碎片。

    倘若她在这里遇袭,是连逃也逃不掉的。

    她提心吊胆却安稳至极地一步步走到了走廊的尽头,也就是刚才的那扇通讯窗的位置。

    就在她走到通讯窗下时,听到了一声极轻的电子音。

    “滴——”

    她脚下自动触发了一个奇怪的圆形荧光装置。

    就在与窗户平行的玻璃幕墙两侧,也同样出现了两个方方正正的荧色光圈。

    贾思远“呀”地叫了一声,惊喜地看向乔芸他们:“我,我找到了!”

    袁本善眼睛一亮,立即想到答案:“是小人!”

    尽管他很不想承认,但事实证明,甘彧刚才说得没错。

    墙上的小人,是某种暗示。

    它需要人进入玻璃通道内,才能触发机关,而身处两个被分割的房间里的人,只要按照机关提示,站入那道光圈内,通过墙上的通讯口,模仿墙上手拉手小人的姿势,应该就能够触发下一个机关,甚至……

    打开下一扇门!

    他想到的东西,其他人也都想到了。

    时间紧迫,乔芸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站上了靠右的光圈,并示意甘棠快些过来。

    甘棠依言站上,谁想一道电子音提示响了起来:“体重不足55公斤,体重不足55公斤。请换人,请换人。”

    ……乔芸一脸菜色,并且很想杀了这个系统。

    甘棠只能略无奈地离开,换上了距离通讯窗最近的袁本善。

    袁本善轻手轻脚地挪至光圈中央,尽量分开腿分散体重,生怕压毁了地板。

    第一次尝试时,他们并未牵手。

    可惜,并没有什么动静。

    玻璃走廊内的贾思远便主动把手伸出,递到两边的人手里。

    三人如墙上小人一样,双手交握。

    而就在三人站定片刻后,他们如愿以偿地听到了机械的轰鸣声。

    有一道门,在与玻璃走廊垂直的方向缓缓朝两侧开启,如同两瓣缓慢张开的玻璃嘴唇。

    贾思远喜极而泣:“做到了!我们做到——咦?”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而下一秒,她的声音便走了调:“走廊……走廊,是不是变窄了?”

    原本对她来说还有些宽敞的走廊,随着对面玻璃门的开启,竟渐渐缩拢,抵上了她的肩膀!

    这不祥的发展叫她脸色煞白,本能地撒腿要跑:“不……不!”

    可她的脚刚一离开感应的光圈,原本已经开启了一点的门,竟然重新向内合拢!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趴在地上的池小池瞠目结舌之余,心下瞬间豁亮,冰冷一片。

    ……死局!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死局!

    眼看着希望已至,生门又将闭拢,乔芸情急之下,竟没有在第一时间放开贾思远的手。

    偏在此时,那鼓猴再一次尖着嗓子,用变形的童音嬉笑道:“只有——一次哦,只有——一次机会哦。”

    乔芸脸色遽变,下意识死死握住了贾思远的手!

    贾思远没能挣脱,回头时已是面如土色:“小芸!你干什么呀!!放手啊!”

    而袁本善也因一时突变,未能松手。

    乔芸使出吃奶的劲儿,死死拖住贾思远的手,并扯着喉咙对袁本善喊:“‘只有一次机会’!你听不懂吗!?她要是跑了,谁还愿意进去替我们开门?!你吗?”

    袁本善喉结上下剧烈滚动一番,不再犹豫,死死楔住贾思远的手,甚至把她树枝似的手臂直接拖出了通讯口,翻折过后,用力向下拉扯!

    贾思远胳膊吃痛,被硬生生拖回了原地。

    机关再次启动。

    众人的生门开启,而贾思远的死门也随之而开。

    两肩处的挤压感让贾思远惨叫不迭,双脚绝望地踢蹬:“放开我,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呀!!”

    眼看情况要不可收拾了,甘棠扑上去,意欲阻止袁本善。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一声惨叫过后,鲜红的肉酱自彻底合拢的玻璃走廊内迸溅开来。

    她变成了真正的“缝中之人”,玻璃内侧甚至还残留着她刚刚印上去的手汗。

    过这一关,他们用了十五分钟,以及一条人命。

    对于这样的突变,所有人都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只有那只猴子还在敲着它的小破鼓,兴高采烈地为死去的贾思远奏响挽歌:“只有——一次哦,只有——一次机会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