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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回 西湖借伞,夜半依稀梦前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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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一叶扁舟一尾游鱼般的游弋在碧波湖面,温柔与暧昧根本不用呼之欲出。

    即便可能沒有才子,但这阳春、嫩柳、西湖、碧水、白沙堤、佳人……已足以是最直白的温存风景画、唯美风情图。

    惬意的时光总会过的极快,心底越绵连不舍、越小心翼翼的珍惜,它便越是迅速许多,有意作对一般。

    不知不觉,涌金门已到,扁舟靠岸停泊。蓝衣公子对着白青二位女子做了个“请”的姿态,然后退到一边去,恭谦的等待两位姑娘先下船。

    白蛇有些慌神,被青青微推一把,忙不迭起身欲行。不想坐得久了、起得又猛了,竟是足髁一软,往那僵硬船帮处一头栽撞了过去。

    “小心……”一瞬的转念,來不及多想什么,蓝衣公子忙抬臂去拦护。

    于是白蛇柔软的身子便倒在了眼前这个猝不及防的怀抱里。

    这个怀抱有些温暖、又被春雨淋漓润泽的有些湿润,散发出一阵幽幽的草木芬香气息。让人十分贪恋。

    “多谢公子……”女儿家的自持告诉白蛇,若此刻赖在他怀里不起來,是会被认为轻薄浮躁、水性杨花的。于是忙在迎上來的青青的搀扶之下,把身子立好,又施然行礼。

    蓝衣公子并沒有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实在是因为方才这美丽女子跌入怀抱的一瞬,突然让他有一种……好,熟悉的感觉?

    一晃神间见那二位姑娘已经下了小舟,适才理了一把衣冠褶皱,迈步跟着下來。

    眼见就要分道扬镳,白蛇忽地犯急,想要与这公子再多些瓜葛。念头一转,她灵光忽闪、计上心來:“这……”白蛇黛眉微挑,佯作出一副焦急万分的样子,有意用低了几分、又足以令人听清的语气对一旁的青青,“妹妹,我们出门走的匆忙,沒带银两。这船钱……可如何是好?你帮姐姐于那爽朗的老船家知会一声,能否容我们姊妹赊上一赊?”

    “不用不用!”蓝衣公子闻话,只觉心底下涌出一股急切,也不多说,招呼了一声后,便转身于那老船家付了双份的船钱,“那两位姑娘的船钱,我替他们付了。”

    老船家收好了船钱,笑呵呵的摇着桨走了。

    青青跟自家姐姐小声咬耳朵:“这小相公,还是个如此主动的人呢!”

    “他心地善良嘛。”白蛇嫣然。

    “可不见得。”青青嬉笑软款,媚着声音巧笑倩兮,“我看呀,分明是被姐姐这举世无双的美人儿,给迷得七荤八素!”

    与此同时,白蛇妙眸一瞥,见那公子正转身向她和青青这边看过來。二人便缄默了声息。

    不过这公子的心思,好像并沒有放在她们二姐妹的谈资上。他抬头呆呆的看了会儿不断加大的雨势,又突然颔首道:“姑娘稍等一下,我去去便來。”扭脸跑进了不远一条巷子里去了。

    “哎?”青青不解,“姐姐,他去做什么?”

    白蛇摇了摇头,心下思量着:“我也不知道。”

    不多一会儿,又见他于那巷口远远的跑过來,手里已多了一把八十四根龙骨的紫竹天青伞。

    “姑娘,我回來了。”雨水淋漓、水花四溅,他抬袖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笑的憨厚且温润,“这伞是我向一个朋友借的,雨大,姑娘且撑着这伞回去吧!还受用些。”说话间把那伞递于了白蛇手中。

    白蛇侧首看了眼青青,二人相视一笑,后又转过來对那公子柔声:“多谢公子美意。只是公子,你会被淋湿的……”颦眉关切之余,又把伞递过去。

    “不用不用!”蓝衣公子往后退开几步,“我家就在附近。嗯,这伞……这伞不是我跟朋友借的,方才我是回了趟家,从我家里拿的。你瞧,近得很呢!”

    急切里透出几分心虚的模样,惹得白蛇青蛇暗自好笑:“姐姐,你看他,脸都泛红了!”青青附在白蛇耳边徐声,“他可真不会说谎话!”

    白蛇抿唇,经了一番推让,也懒得再执着下去:“那就多谢公子了。”柔款一礼。

    “沒事儿,姑娘太客气了!”小公子谦然还了一礼。

    白蛇略想一下,复幽幽启口:“女儿家出门不方便,明日……”

    “应该的应该的。”那公子自然解得白蛇话里意思,忙不迭颔首,“我登门自去取伞就好。”

    “如此甚好。”白蛇心下一喜,暗道若是凭着手里这伞能与他有个一來二去,倒也省了自己太多主动贴近他的心思,“我家府邸就位于临安箭桥,双茶坊巷巷口。公子不日过來取伞时,只管按着那地址去找……哦,那白总镇府就是了。”又补充道。

    蓝衣公子一字一句都极认真的暗自记下。

    白蛇借着这个时机,很顺理成章的又介绍道:“奴家姓白,闺名卯奴,字素贞。”眸色一扫青青,“这是我妹妹小青。”

    礼尚往來,那公子忙也道了自己名讳:“小生姓徐,名宣赞,字汉文,又名徐仙。”于此微停一下,唇边一道浅笑,“因为家母生我之时,曾梦到有神仙祥瑞之光,故起乳名徐仙。”

    “如此便是了。”闻言入耳,白卯奴心中了然一二。暗暗忖量,那仙人必然是观世音菩萨无二了。

    浩渺天风滑过西湖水面,撩拨过天青伞,萎靡了如墨青丝。

    白卯奴螓首缓抬,就着如织春雨、撑着天青绣桃花小伞、隔过那些飘忽流动的光和影,与徐宣赞四目相对。

    几多心事无法言及,那颗等待了一千七百年的心,却在这一瞬找到了合该栖息的契合,烙印下任是谁都洗不去、抹不掉的命中钦定。就如此,惊醒了轮回宿世、凄艳了流年此间……

    “姐姐。”不知过了多久,青青抬指一推白卯奴,“姐姐,走了!”边微微莞尔,目光在徐宣赞那边飘转了一下。

    卯奴垂眸转身,也不再去看那沒了雨伞遮挡、呆呆站在雨中的徐宣赞。跟着青青撑开那伞,一路聘婷,渐趋远去。

    澹烟疏雨间斜辉,隔过被雨丝被春风织就下的薄薄一层雾气,徐宣赞默然孑立,静看着那一白一青两道淑丽身影消失在微浓雨帘里,良久良久,心中一抹怅然若失挥之不去。

    便如此发了一阵子呆后,不禁低头摇首,暗笑自己痴了。方抬了足步,转身轻轻行离。

    一帘微雨春色,就这样,被扰乱了……

    。

    徐红雯煞是好奇的看着不停往嘴里扒饭的弟弟,犹豫半天,向身边的王晏阳递了个眼色。

    晏阳察觉到了娘子在看自己,也心知娘子其意,忙放下手里的碗筷,对徐宣赞问的小心翼翼:“汉文啊,汉文?”

    徐宣赞置若罔闻,扒饭的动作沒停下來,一双目色呆痴痴的,被什么罩住了一般。

    红雯心中明白,弟弟定是有了什么心思。原想着丈夫跟弟弟都是男人,那由丈夫去问应该比自己去问效果更好。不料晏阳根本沒能把徐宣赞从愣神里唤醒。

    她微微一想,干脆把碗筷一撂,伸手撤走了弟弟面前的白米饭。

    “嗯?”徐宣赞猛地一激灵,适才回神,不明所以的看着自家姐姐,又看看一旁的姐夫。

    晏阳见他回了神,忙试探着笑问:“汉文,你是不是有什么心思?为什么,嗯,只吃这白米饭、不就菜呢?”用余光一瞥红雯,看她好像沒注意自己,便忙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嘱咐道,“你姐姐忙了大半天,就算这菜不好吃,也别让她看出來嘛……”

    “怎么不好吃了?”尽管晏阳一再小心,还是被红雯听到,持着小性子嗔他一句,又扭脸儿对自家弟弟赔笑,“汉文,莫非你在那小药铺被人给脸子看了?不怕不怕,受了什么委屈跟姐说。赶明儿,让你姐夫收拾他去!”

    “什么,有这等事?”晏阳颇为不淡定的一摔碗筷,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不怕,你姐夫好歹是个捕头,敢对我小舅子甩脸子,我绝不能容许!”

    “就是就是!”红雯边说边把弟弟的碗筷重新递过去,又往里边夹了一筷子菜,后又给自己夫君碗里也夹了一筷子菜。

    “谢谢我温柔的宝贝儿娘子。”晏阳侧目,看向红雯的眼睛里温润的似乎能滴下水來。

    姻缘难求,得成比翼,何辞死呢……

    红雯亦低头一笑,波光流转:“行了,老夫老妻的,腻歪什么呢!”

    这对小夫妻这么一唱一和的演恩爱,奈何徐宣赞的心思,早已透过窗外那还不见停歇的绵绵春雨,一直飞一直飞,飞到了双茶坊巷的白姑娘身边……

    他猝地站起來。

    晏阳和红雯被这阵势给惊了一惊,立刻双双抬头去看徐宣赞。

    “姐姐、姐夫,我用完了,回房去了。”甩下这一句话,徐宣赞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门,往自己那间小房里去了。

    惹得晏阳、红雯相互对望,茫然不知所以。

    。

    不知这场突然扬撒起來的春雨下了多久,那沥沥拉拉的雨声搅扰的人儿连梦都不得安生。

    整整一晚,徐宣赞睡得都不太好。

    也不知是被这雨声做弄的、还是被那白日里突忽而生的想念给做弄的,他一直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眠。

    可物极则反,辗转反侧折折腾腾到大半夜,他终究还是就这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看來自己,真的是太过想念那位似乎已经勾了他的魂的白姑娘了,想念到连这梦里,都是她绰约多姿的姣美身影……徐宣赞知道自己在做梦,沒防低头一苦笑。

    可这场梦寐委实奇怪,太过奇怪,一段又一段从來不曾发生过的奇怪片段串联而起,让他想不透、看不明,只觉头痛欲裂、心乱如麻……

    在梦里,他似乎身着一袭道服,似乎被一个红衣小姑娘给变成了一只鸡;不对,那红衣小姑娘怎么,怎么转眼又变成了蓝衣白裙的美丽女子?

    这冠绝当世的妖娆女子生就的妖魅娇妍、如荼如蛊。在此不及防间,他就被她娇娇嗔笑着推进了一湾撒着花瓣的温水中……

    “我也爱你。”那是她在说话,她在对他说。

    这个梦太真切了,他可以看到她美丽的凤眸里有晶耀的东西在闪烁。那么真切那么真切。

    在与她相对的地方,站着他自己。

    他看到自己的目光有些潮湿,看到自己抬袖抹了把泪,只是笑看着她,不动不言。

    最后的画面,极尽美好于一身的她低低徐呢:“等着我回來。”

    她对他说,等着,我回來……

    心跳骤快,徐宣赞滕然一个起身,方知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清梦。

    抬手摸摸眼角,不知何时,居然被泪水斑驳了去。

    夜未央、心不平。

    梦里的感觉被代入到了梦外。

    他觉得胸口很压、很堵,竟似濯了铅灌了银一般沉重而隐痛。做弄的整个人突然很想哭,突然很悲凉……这种悲凉是从骨子里渗透出來的,延着筋脉一路直上,宛若亘古了成百上千年。

    有生以來,还从未有过的悲凉……

    “罢了,许是白日里淋了雨,整个人乏了的缘故吧!”徐宣赞做了一个深深的吐纳,转眼又想起天一亮还要到白府去拿伞,便登地喜上心來,“嗯,我得好好睡一觉,万不能让白姑娘看到我无精打采一副模样!”自言自语着又重新躺下來。

    枕着清夜、就着雨声,憧憬着明日里的那一段别样美好行程……这一次睡的,沉酣许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