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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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出方城后，众人慌不择路，一直狂奔至天明。将追随的战士聚拢来一看，人数才不过数百，一夜之间兵力折损大半。少典斜坐在担架上，忍不住涕泪涟涟。
“设伏，我要在这里打一仗！”少典望着两侧的坡地，艰难地道。
“少典，你这个身体……”元巫师忧心忡忡地道。
少典一手抓住元巫师的衣袖，急促地道：“我不能把蚩尤的追兵引进我的领地，那会让我的人民惨遭屠戮的！即便要死，我也要死在这里！”
“好吧！”元巫师无奈，对一旁围着的几个百夫长点了点头，几个人领命而去。
“派人去附近的部族，立刻带人来这里汇合，一定要堵住蚩尤的大军！”少典一边咳嗽着一边下令，嘴边已经有了一缕血迹。
“派出斥候沿路侦察……附近应该还有我们的人，我要把他们全带回去，交给他们的父母妻儿……”
数十人立刻跑下了山坡。
“躺下罢，让我看看你的伤！”元巫师不由分说，将少典给按了下去。
少典背上的箭杆早就折断，只剩下深陷在肌肉里的箭头，箭头附近的肌肉已呈黑紫色；最为糟糕的是，有一支箭很贴近后心所在……
“有毒！”围观的人几乎叫出声来。元巫师眉头紧锁，招呼一个人来低低说了几句，那人立刻点了点头，领命而去。
“真丢人！”少典趴在担架上，懊恼地道：“我居然背后受伤……从此天下人知道我公孙少典是个逃跑的首领！”
“不说话不会把你憋死！”元巫师怒道：“你在神农架采的药还带在身上吗？”
少典点了点头，用手碰了碰腰间的小包裹。
元立刻解下了他的包裹，抓出一些闻了闻，脸上稍许露出一丝欣慰之色。
一个斥候忽然跑上山坡，惊恐地道：“他们来了……”
“多少人？”少典翻身从担架上爬起。
“一千多……”
“我还以为他们全来了呢！”少典站了起来，朝旁边的战士伸出了双手：“给我盾牌和长矛！”
“少典，你不能战斗！”元巫师急了：“气血一旦流快，你会毒气攻心的！”
“那有什么？我宁愿死在战场上，也不愿意死在担架里！”长矛和盾牌一握在手，少典立刻恢复了昔日的雄风。他双目炯炯地望着身边的战士，深吸一口气，突然大声道：“你们是谁？”
“我们是有熊氏的战士！”战士们异口同声地吼叫道。
“对！我们有巨熊一样的力量，有巨熊一样的利爪和牙齿，还有巨熊一样的勇气！”少典用长矛指向南边道：“就在那里，有一群九黎族的人正在追来！我们必须打败他们，绝不能让他们冲过这个山口，然后把战火引入到我们的土地！”
“如果说我们以前是为了领土而战，那这次是为了我们的父母妻儿而战，是为了我们的家园而战！我们不能退，一步都不能！如果他们要过来，那首先得踏着我公孙少典的尸体过去！”
“还有我的！”
“还有我的！”
战士们向前跨出一大步，黯淡的眼神立刻燃起了火苗。
“握紧你的盾牌，别他们冲垮你的防线！握紧你的长矛，让你的矛尖上沾满敌人的鲜血！”
战士们眼中的火苗熊熊燃烧。
“听我指挥，给他们迎头痛击！”少典紧紧地握着长矛，率先埋伏在齐腰深的杂草丛里。
元巫师长叹一声，只好也潜伏在他的身边。这头犟驴是个打仗不要命的主，等下打起来非得把他拉住不可！
敌人来得有些慢。一百来个斥候成散兵线展开搜索前进，背后跟着一大群九黎族战士。
情况似乎有些不大妙。看样子不用等敌人的大队伍走进伏击圈，他们的斥候就会首先发现埋伏！
少典招了招手，立刻有一个战士躬身前来。少典低声说了几句，那人忙不迭地点头，率领二十来个人悄悄溜出了山口。
最先的遭遇战就发生在山口。等九黎族的斥候们进入射程，前锋们立刻站起身，弓弦连响，立刻将五六个斥候射翻在地。
一大群九黎族战士立刻嗷嗷叫着冲来。前锋们用最快的速度射光身上所有的箭，然后扭头跑进了山口。
但追兵并没有尾随而至。他们才追击几步，背后就传来撤兵的牛角号声。
“首领，您这是？”一个百夫长诧异地问道。
“他们想把我们引入埋伏圈！”那黑汉嘿嘿笑了起来：“公孙少典自以为聪明，我可不会上他的当！”
“公孙少典昨天被您给射伤了，抓着他您可是大功一件，这对您争夺九黎族首领之位有大用处呢！”
“就算我抓住了公孙少典，可我手下的兵折损大半，你觉得我还能抢过他们吗？”黑汉哼道：“有兵打得过人家才是硬道理……别说了，撤吧！”
望着他们渐渐走远，少典方才松了口气。他再次被抬上担架俯卧起来，一见元巫师手里拿着几根绳子，他便开始求饶了：“别捆我，我不是俘虏……”
“我得拔出那几个箭头……那会很疼！”
“我不会动的！”
元巫师摇了摇头，又拿出了一根小木棍，呵斥道：“咬着！”
“不咬……你以为我会叫疼？”
“咬着！不然你会咬断自己的舌头！”元巫师不由分说，将木棍硬塞进少典的嘴里。
一个战士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将手里的竹筒递给了元。元用草茎挑出几条肥大的蚂蟥，将它放在少典的背上。
少典立刻吐出嘴里横咬着的木棍，大声求起饶来：“元叔叔，您别恶心我……”
“怎么着，你死都不怕，还怕几条小虫子？”
“……”被几条大蚂蟥爬在背上，少典想死的心都有。不一会，几条蚂蟥便吸饱了血，被元用草茎挑起扔在地上。少典闭着眼睛，不敢去看那些恶心的虫子。
那些蚂蟥被挑落在地上，一动不动，就跟死去了一样，元巫师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他得立即拔出这些箭簇，却不知道少典能不能顶得住……
刚拔出第一支箭簇，少典便疼得满头大汗，背部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当第二支箭簇被拔出时，少典脸色惨白，人几近虚脱；当最后一支箭簇被拔出的时候，少典已经昏死过去！
……
蒙和萧率领着战士们骑着马和骆驼，很快就到了轩辕丘。听说少典彻底打败了蚩尤，整个营地立刻沸腾起来。
“留下来吧，再怎么说也得多呆上几天！”附宝难掩内心的欢愉，盛情邀请道：“我给你们杀两头牛……不过部落里没有男人，我们杀不死牛，得要请你们动手！”
蔓儿偷偷笑了起来。附宝也笑着，用拳头轻轻捶了捶蔓儿。一听说可以吃肉，蒙和萧立刻兴奋起来了。这地方他们熟门熟路的，于是便径直地朝畜栏跑去。
“蔓儿，你呢，你是准备回去还是在这边多玩些时日？”附宝问道。
“我才不回去呢，我就在你这里玩！”蔓儿嘟嘴道。
“那可不成！”附宝将嘴凑到蔓儿的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啊？！”蔓儿的嘴张开得足足可以塞进去一个梨子。
“你说他要是来提亲，你却不在家，那算什么事呀？”附宝笑道。
“你还说……”蔓儿羞红着脸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于是蔓儿伸手去撕附宝的嘴，附宝却伸手去挠蔓儿的咯吱窝，两女嘻嘻哈哈地扭到了一处。
“我说，你看蒙那人到底怎么样嘛？”附宝低声道：“你要是不喜欢的话，那我就另外给他找一个……”
“别……”蔓儿一急，心里的话脱口而出，结果脸羞红得如同朝霞，又用手去捶打附宝。
蒙已经放倒了一头牛，听见两女吃吃的笑声，他忍不住朝这边多看了几眼。不料恰巧碰着蔓儿的目光，只见她立刻扭头躲闪开去。
现在的力牧和风后成了凯旋而归的英雄，几十个孩子围在他们身边，听他们讲南方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就连炎都听得神往不已。
整个下午，蔓儿一直都在躲闪着蒙，不再如以往那样叽叽喳喳，而是处处低头顺目，由一只小野猫变成了一个乖乖女。
蒙很奇怪。于是他悄悄问了问附宝，附宝笑嘻嘻地道：“成了，你就准备提亲吧！”
哎呀，蒙立刻蹦到了蔓儿身边，心头激动，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蒙，过河之后你还会再来吗？”附宝问道。
“当然会来！”
“那么，你一定要赶在三月三来哦！”附宝道：“祖先们说，在采薇节那天，情侣们在溱洧河边交换定情信物，就能一辈子厮守。”
“我是不是还要唱那首歌？”蒙挠头道。
“你是说《褰裳》那首歌吗？”附宝笑得弯下腰：“那是人家女孩子唱的，她要是钟情于你，就会对你唱那首歌，然后你再跳进河里跑过去牵她的手！”
“明白了！”蒙恍然大悟。
蔓儿不胜其羞，已经跑得不见了踪影。
蒙找了老半天，方才在林中深处找着了蔓儿，只见她坐在溪水边的大石上，一边编着花环，一边低声哼着歌谣道：“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
子惠思我，褰裳涉洧。子不我思，岂无他士？”
蒙背靠着大树，听得如痴如醉。
沿着黄河南岸走，却找不着一个可以过河的地方。黄河似乎已经解封，水在冰层下暗流涌动，将大块的碎冰堆积挤压着，河面上到处是“吱咯吱咯”的声音。
“也许我们跟着萧走反而会更好！”蒙叹气道。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在三月三之前赶过来。
如今还有什么能比三月三的事更加重要呢？
他拍了拍胯下的骏马。这些马曾经是他的骄傲，如今却成为了他的累赘。如果没有这些马，他就可以直接从桃花峪过河，用不着站在这里望河兴叹。
他心急如焚，却又是无可奈何。他曾答应兄长要把这些人带回去的，自己一个人溜了那算哪门子事？！
唉，还是向西找吧，希望能就近找到一个过河的地方……
任妣率部回到轩辕丘的时候，还没到三月三。
远征近两年的战士们终于回到营地，回到了妻儿的身边。他们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家人，任由她们的泪水打湿自己的衣襟。
也有很多女人没有找着自己的丈夫或儿子。她们落寞地站在角落里，无助地望着归来的人们。
“少典又没回来？”附宝的心简直要爆炸了。
“他说他再等等看……如果九黎族没有什么异动，他就会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回来。”任妣平静地道。
附宝扭头望着村口那颗老梨树。在那里，嫘正招呼着到处乱跑的轩辕，她的视线已经模糊。
三月三到了。
溱洧河边照样聚集了很多少男少女，照样有许多女孩唱着《褰裳》，照样有很多男孩跳进河里，照样有很多恋人互赠兰花和芍草……
但河的对岸却没有蒙。
蔓儿头上带着用兰花和芍草编织的花环，手里捧着一束兰花，在洧河边独自走着。几十个男孩跟在河的对岸，可她却看都不去看一眼。
她忽然幽幽地唱起歌来，那是她才跟附宝学的一首歌：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河之畔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她就这么一直唱着，唱得河对岸的男孩一个个丧气的离去，唱得夕阳染红了天际的云霞。
“回去吧，蔓儿！”黄昏时分，附宝终于在河边找着了孤零零的蔓儿。她低声安慰道：“也许他有什么紧急的事被耽搁了……也许他正在赶过来，只不过迟了几天……”
蔓儿点了点头，扶着附宝的手走上轩辕丘。
从此，轩辕丘的老梨树下又多了一个守望的人……
逃出方城后，众人慌不择路，一直狂奔至天明。将追随的战士聚拢来一看，人数才不过数百，一夜之间兵力折损大半。少典斜坐在担架上，忍不住涕泪涟涟。
“设伏，我要在这里打一仗！”少典望着两侧的坡地，艰难地道。
“少典，你这个身体……”元巫师忧心忡忡地道。
少典一手抓住元巫师的衣袖，急促地道：“我不能把蚩尤的追兵引进我的领地，那会让我的人民惨遭屠戮的！即便要死，我也要死在这里！”
“好吧！”元巫师无奈，对一旁围着的几个百夫长点了点头，几个人领命而去。
“派人去附近的部族，立刻带人来这里汇合，一定要堵住蚩尤的大军！”少典一边咳嗽着一边下令，嘴边已经有了一缕血迹。
“派出斥候沿路侦察……附近应该还有我们的人，我要把他们全带回去，交给他们的父母妻儿……”
数十人立刻跑下了山坡。
“躺下罢，让我看看你的伤！”元巫师不由分说，将少典给按了下去。
少典背上的箭杆早就折断，只剩下深陷在肌肉里的箭头，箭头附近的肌肉已呈黑紫色；最为糟糕的是，有一支箭很贴近后心所在……
“有毒！”围观的人几乎叫出声来。元巫师眉头紧锁，招呼一个人来低低说了几句，那人立刻点了点头，领命而去。
“真丢人！”少典趴在担架上，懊恼地道：“我居然背后受伤……从此天下人知道我公孙少典是个逃跑的首领！”
“不说话不会把你憋死！”元巫师怒道：“你在神农架采的药还带在身上吗？”
少典点了点头，用手碰了碰腰间的小包裹。
元立刻解下了他的包裹，抓出一些闻了闻，脸上稍许露出一丝欣慰之色。
一个斥候忽然跑上山坡，惊恐地道：“他们来了……”
“多少人？”少典翻身从担架上爬起。
“一千多……”
“我还以为他们全来了呢！”少典站了起来，朝旁边的战士伸出了双手：“给我盾牌和长矛！”
“少典，你不能战斗！”元巫师急了：“气血一旦流快，你会毒气攻心的！”
“那有什么？我宁愿死在战场上，也不愿意死在担架里！”长矛和盾牌一握在手，少典立刻恢复了昔日的雄风。他双目炯炯地望着身边的战士，深吸一口气，突然大声道：“你们是谁？”
“我们是有熊氏的战士！”战士们异口同声地吼叫道。
“对！我们有巨熊一样的力量，有巨熊一样的利爪和牙齿，还有巨熊一样的勇气！”少典用长矛指向南边道：“就在那里，有一群九黎族的人正在追来！我们必须打败他们，绝不能让他们冲过这个山口，然后把战火引入到我们的土地！”
“如果说我们以前是为了领土而战，那这次是为了我们的父母妻儿而战，是为了我们的家园而战！我们不能退，一步都不能！如果他们要过来，那首先得踏着我公孙少典的尸体过去！”
“还有我的！”
“还有我的！”
战士们向前跨出一大步，黯淡的眼神立刻燃起了火苗。
“握紧你的盾牌，别他们冲垮你的防线！握紧你的长矛，让你的矛尖上沾满敌人的鲜血！”
战士们眼中的火苗熊熊燃烧。
“听我指挥，给他们迎头痛击！”少典紧紧地握着长矛，率先埋伏在齐腰深的杂草丛里。
元巫师长叹一声，只好也潜伏在他的身边。这头犟驴是个打仗不要命的主，等下打起来非得把他拉住不可！
敌人来得有些慢。一百来个斥候成散兵线展开搜索前进，背后跟着一大群九黎族战士。
情况似乎有些不大妙。看样子不用等敌人的大队伍走进伏击圈，他们的斥候就会首先发现埋伏！
少典招了招手，立刻有一个战士躬身前来。少典低声说了几句，那人忙不迭地点头，率领二十来个人悄悄溜出了山口。
最先的遭遇战就发生在山口。等九黎族的斥候们进入射程，前锋们立刻站起身，弓弦连响，立刻将五六个斥候射翻在地。
一大群九黎族战士立刻嗷嗷叫着冲来。前锋们用最快的速度射光身上所有的箭，然后扭头跑进了山口。
但追兵并没有尾随而至。他们才追击几步，背后就传来撤兵的牛角号声。
“首领，您这是？”一个百夫长诧异地问道。
“他们想把我们引入埋伏圈！”那黑汉嘿嘿笑了起来：“公孙少典自以为聪明，我可不会上他的当！”
“公孙少典昨天被您给射伤了，抓着他您可是大功一件，这对您争夺九黎族首领之位有大用处呢！”
“就算我抓住了公孙少典，可我手下的兵折损大半，你觉得我还能抢过他们吗？”黑汉哼道：“有兵打得过人家才是硬道理……别说了，撤吧！”
望着他们渐渐走远，少典方才松了口气。他再次被抬上担架俯卧起来，一见元巫师手里拿着几根绳子，他便开始求饶了：“别捆我，我不是俘虏……”
“我得拔出那几个箭头……那会很疼！”
“我不会动的！”
元巫师摇了摇头，又拿出了一根小木棍，呵斥道：“咬着！”
“不咬……你以为我会叫疼？”
“咬着！不然你会咬断自己的舌头！”元巫师不由分说，将木棍硬塞进少典的嘴里。
一个战士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将手里的竹筒递给了元。元用草茎挑出几条肥大的蚂蟥，将它放在少典的背上。
少典立刻吐出嘴里横咬着的木棍，大声求起饶来：“元叔叔，您别恶心我……”
“怎么着，你死都不怕，还怕几条小虫子？”
“……”被几条大蚂蟥爬在背上，少典想死的心都有。不一会，几条蚂蟥便吸饱了血，被元用草茎挑起扔在地上。少典闭着眼睛，不敢去看那些恶心的虫子。
那些蚂蟥被挑落在地上，一动不动，就跟死去了一样，元巫师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他得立即拔出这些箭簇，却不知道少典能不能顶得住……
刚拔出第一支箭簇，少典便疼得满头大汗，背部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当第二支箭簇被拔出时，少典脸色惨白，人几近虚脱；当最后一支箭簇被拔出的时候，少典已经昏死过去！
……
蒙和萧率领着战士们骑着马和骆驼，很快就到了轩辕丘。听说少典彻底打败了蚩尤，整个营地立刻沸腾起来。
“留下来吧，再怎么说也得多呆上几天！”附宝难掩内心的欢愉，盛情邀请道：“我给你们杀两头牛……不过部落里没有男人，我们杀不死牛，得要请你们动手！”
蔓儿偷偷笑了起来。附宝也笑着，用拳头轻轻捶了捶蔓儿。一听说可以吃肉，蒙和萧立刻兴奋起来了。这地方他们熟门熟路的，于是便径直地朝畜栏跑去。
“蔓儿，你呢，你是准备回去还是在这边多玩些时日？”附宝问道。
“我才不回去呢，我就在你这里玩！”蔓儿嘟嘴道。
“那可不成！”附宝将嘴凑到蔓儿的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啊？！”蔓儿的嘴张开得足足可以塞进去一个梨子。
“你说他要是来提亲，你却不在家，那算什么事呀？”附宝笑道。
“你还说……”蔓儿羞红着脸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于是蔓儿伸手去撕附宝的嘴，附宝却伸手去挠蔓儿的咯吱窝，两女嘻嘻哈哈地扭到了一处。
“我说，你看蒙那人到底怎么样嘛？”附宝低声道：“你要是不喜欢的话，那我就另外给他找一个……”
“别……”蔓儿一急，心里的话脱口而出，结果脸羞红得如同朝霞，又用手去捶打附宝。
蒙已经放倒了一头牛，听见两女吃吃的笑声，他忍不住朝这边多看了几眼。不料恰巧碰着蔓儿的目光，只见她立刻扭头躲闪开去。
现在的力牧和风后成了凯旋而归的英雄，几十个孩子围在他们身边，听他们讲南方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就连炎都听得神往不已。
整个下午，蔓儿一直都在躲闪着蒙，不再如以往那样叽叽喳喳，而是处处低头顺目，由一只小野猫变成了一个乖乖女。
蒙很奇怪。于是他悄悄问了问附宝，附宝笑嘻嘻地道：“成了，你就准备提亲吧！”
哎呀，蒙立刻蹦到了蔓儿身边，心头激动，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蒙，过河之后你还会再来吗？”附宝问道。
“当然会来！”
“那么，你一定要赶在三月三来哦！”附宝道：“祖先们说，在采薇节那天，情侣们在溱洧河边交换定情信物，就能一辈子厮守。”
“我是不是还要唱那首歌？”蒙挠头道。
“你是说《褰裳》那首歌吗？”附宝笑得弯下腰：“那是人家女孩子唱的，她要是钟情于你，就会对你唱那首歌，然后你再跳进河里跑过去牵她的手！”
“明白了！”蒙恍然大悟。
蔓儿不胜其羞，已经跑得不见了踪影。
蒙找了老半天，方才在林中深处找着了蔓儿，只见她坐在溪水边的大石上，一边编着花环，一边低声哼着歌谣道：“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
子惠思我，褰裳涉洧。子不我思，岂无他士？”
蒙背靠着大树，听得如痴如醉。
沿着黄河南岸走，却找不着一个可以过河的地方。黄河似乎已经解封，水在冰层下暗流涌动，将大块的碎冰堆积挤压着，河面上到处是“吱咯吱咯”的声音。
“也许我们跟着萧走反而会更好！”蒙叹气道。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在三月三之前赶过来。
如今还有什么能比三月三的事更加重要呢？
他拍了拍胯下的骏马。这些马曾经是他的骄傲，如今却成为了他的累赘。如果没有这些马，他就可以直接从桃花峪过河，用不着站在这里望河兴叹。
他心急如焚，却又是无可奈何。他曾答应兄长要把这些人带回去的，自己一个人溜了那算哪门子事？！
唉，还是向西找吧，希望能就近找到一个过河的地方……
任妣率部回到轩辕丘的时候，还没到三月三。
远征近两年的战士们终于回到营地，回到了妻儿的身边。他们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家人，任由她们的泪水打湿自己的衣襟。
也有很多女人没有找着自己的丈夫或儿子。她们落寞地站在角落里，无助地望着归来的人们。
“少典又没回来？”附宝的心简直要爆炸了。
“他说他再等等看……如果九黎族没有什么异动，他就会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回来。”任妣平静地道。
附宝扭头望着村口那颗老梨树。在那里，嫘正招呼着到处乱跑的轩辕，她的视线已经模糊。
三月三到了。
溱洧河边照样聚集了很多少男少女，照样有许多女孩唱着《褰裳》，照样有很多男孩跳进河里，照样有很多恋人互赠兰花和芍草……
但河的对岸却没有蒙。
蔓儿头上带着用兰花和芍草编织的花环，手里捧着一束兰花，在洧河边独自走着。几十个男孩跟在河的对岸，可她却看都不去看一眼。
她忽然幽幽地唱起歌来，那是她才跟附宝学的一首歌：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河之畔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她就这么一直唱着，唱得河对岸的男孩一个个丧气的离去，唱得夕阳染红了天际的云霞。
“回去吧，蔓儿！”黄昏时分，附宝终于在河边找着了孤零零的蔓儿。她低声安慰道：“也许他有什么紧急的事被耽搁了……也许他正在赶过来，只不过迟了几天……”
蔓儿点了点头，扶着附宝的手走上轩辕丘。
从此，轩辕丘的老梨树下又多了一个守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