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小说网 > 半生为奴 > 第85章 #防盗#

第85章 #防盗#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随着秦氏倾覆,天授一朝的政坛也开始出现大面积人员更迭。

    沈徽已雷霆之势扫荡了首辅系,六部和外埠的要职均改由他扶植的亲信执掌。内阁则保持原有状态,只是把次辅高辉升做首辅,高辉一贯以唯皇命是从闻名,说白了也就是个唯唯诺诺的摆设。至此,朝廷军政大权俱在沈徽一人手中掌控。

    与前朝变动的顺遂相比,内廷的状况多少有些令他难堪。秦若臻自送别秦太岳最后一程,便没有再逼迫他下赐死或废黜诏命,然而她动用中宫笺表,提出了一个别样的要求,内容为秦氏大逆,她身为秦氏族人,无法置身事外,更是难辞其咎,该当自请离宫,请沈徽许她前往京西宗庙静修己过。

    这事足以引起不小的轰动,国朝还从未有过皇后出宫修行的先例。内阁随即令六科廊、翰林院、礼部等掌握天下舆论的机构上书劝阻,找到的理由,几乎每一个都可以令秦若臻哑口无言。

    沈徽面无表情的翻看那些反对奏议,沉默不语。良久之后,他扯了扯一旁站着人的衣袖,侧头去看他左脸上,那道还未痊愈的伤疤。

    “这伤是怎么弄的?”沈徽的手抚摸过他的脸,只觉得触手肌肤消瘦,愈发令人心疼,再看他人当真是清减了许多,想起自弹劾风波到谋逆大案,他殚精竭虑之余,受了那么多风言风语,心绪都跟着消沉了不少,不由更是怜惜,“总是不爱惜自己,诏狱那种地方也是好去的么?”

    容与微笑,说出早就编好的理由,“臣没去过诏狱,被里头的刑具惊到了,一面看着,一不留神就撞到墙上,也算是对臣胆怯的惩罚罢。”

    沈徽自不信这话,“你是那么胆小的人么?既这么说,怎么又有胆子去诏狱传旨?”

    容与平静望他,淡然以对,“臣当日是怕娘娘心绪不稳,出什么意外,所以情急之下,才擅自决定自己去传旨。”

    沈徽哼了一声,“她的心绪,总是见了你之后尤其不稳,以后少去见她。”说着又不免加重语气,刻意叮咛,“若朕不在你身边,更加不必单独与她相对。知道了么?”

    容与点着头,目光不由落在那些奏疏上。沈徽知他的意思,不在意的笑笑,“朕决定暂留在她宫里,太子还年幼,倘若她能用心看顾,收敛性情,朕还是愿意全她一份体面的。”

    如此安排不算出乎容与意料。沈徽一直以来不愿面对秦若臻,内中其实也有一丝愧疚的成分,只是时至今日,他自己仍不愿承认而已。

    这年仲夏,沈徽下旨擢升王玥为兵部侍郎兼左都御史。赶上这般喜事,容与自是应该去贺上一贺,于是请旨出宫,沈徽也欣然应允。

    王玥府上邀请的,多为素日与他相好的官员,这些军中新贵对容与自没什么特别敌意,又见王玥亲自迎了出来,对容与亲切笑道,“又有些日子不见老弟你了,为兄甚是想念啊。”

    容与亦含笑拱手,“还请仲威勿怪,早前你喜得麟儿,我因无暇出宫连面都没照上一个,今日一并都补上才是。”

    王玥开怀一笑,搂上他的肩膀,“跟我还那么客气做什么?你那时人虽未到,心意却到了。你为小儿预备了那些个贺礼,实在是太重了。”

    说着引容与入内,一面笑道,“外头堂戏都是些闹哄哄的玩意儿,粗人么,就喜欢看些热闹戏文,你必不中意的,咱们还是里头说话。”

    容与略一迟疑,“里面皆是内眷,怕不方便吧?”说完这话,他已有些后悔,原本他也不能算作是个男人,自然无甚大碍,可这话说出来,却让人家如何回应呢。

    王玥果然有几分发窘,像是不敢看他,半晌拍着他的肩说,“你别介意,我可没有旁的意思。只是,芳汀也在里头,她也想见见你。”

    容与不欲令他难堪,和悦笑说,“仲威不必介怀,你我兄弟一场,我岂会那么在意这些。算上早前那些人指责的言辞,你尚且肯与我交好,我已是感激不尽了。”

    他忽然这么说,王玥不由联想起秦氏倒台前,那场轰轰烈烈的弹劾案,神色一恸,颇为怜惜的看了他一眼。

    容与不想让他尴尬,更不想长久接受他怜悯的注视,便朗然一笑,请他带路引自己入内。

    绕过曲水游廊,来至内院,芳汀正和王玥的夫人在内堂闲谈,一壁逗弄着王玥的小儿子,那孩子生得俊眉修目,倒是颇肖姑姑芳汀的样貌。

    容与跟她二人见礼,寒暄过后,王夫人命侍女奉了茶与他,含笑道,“厂公与小姑该是有许多话要说,你们且谈,我去后头哄灵哥儿睡觉,这便少陪了。”

    容与欠身送她离开,再转顾芳汀,自打为人母,她已添了不少成□□人的风致,只是眉宇间那股子活泼气,丝毫未减,一望而知,她的生活该是过得安乐而满足。

    芳汀自然地拉起他的手,宛若少年时代那般亲热,打量许久,才轻叹道,“这阵子事情多,看把你人都熬瘦了。原说你在外头历练那些时日,也该锻造出些钢筋铁骨来,到底还是缺点子狠戾,不过你一向心宽,那起子人再怎么折腾,只要有万岁爷护着,也不碍的。”

    容与点头笑笑,一面感慨她还是这般话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我都是如此,这幅性子怕是改不了。说起来,孙姐夫如今升了十二团营提督,确是可喜可贺。可见皇上对你们兄妹也是真的信任。”

    芳汀哼笑了一声,却掩不住眉梢眼底的喜色,“他不过是跟着哥哥混罢了。男人家外头的事儿,我终究也不懂,还是不掺和的好。”

    话锋一转,她有些担忧的望着容与,“前些日子我听人说,那位主子娘娘又和你闹了场不痛快,现如今可怎么样呢,要我说,她也该消停了,这里头的事与你什么相干,何苦非瞧你不顺眼。”

    容与移目看向别处,笑了笑道,“我不过是皇上的家臣,论理皇后是主子,无须在意我这个人,她心情不好,我自不去招惹也就算了。”

    “可不是这么说,”芳汀摇头,“你不知道,那位的心眼儿可没那么大,早年间为了万岁爷不肯在她和镇国公家女公子之间择定,还和万岁爷闹了好一阵子别扭。可惜咱们那位主子,终究还是没那么喜欢她,想当初也不过为秦家那一份助力,才挑中了她。”

    容与倒是头一次听说秦若臻竟还有过一个对手,不由有点晃神,趁他发愣,芳汀又娓娓道,“如今你这么得皇上信任,又做着多少人都梦寐以求的,出将入相的事儿,外面人不嫉恨才怪呢。偏你又还生的这么个好样貌,文韬武略样样不输人,不知道的,谁好意思拿你当内侍看。”

    容与一笑,不露声色的将话题从自己身上转开,“怎么今日没带你家小公子来?上回见着一面,似乎像孙姐夫更多些,何时再添个贴心闺女,只怕就该继承你的样貌了。”

    芳汀垂眼笑笑,唇角藏着一点无奈,“我也不知为什么,许是我子嗣艰难吧,都这么些年了,也不过才有了蕴哥儿一个。早前只觉得对他不起,差点子就要寻个良家子给他做妾。”说着,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

    容与听得怅然,想想外人看她,何尝不是富贵安稳,怎知内中,也一样有不足为人道的心酸。

    芳汀没有一味感伤,再抬首时已笑逐颜开,关心起他来,“说说你罢。这么下去没个倚靠可不成,还不趁这会子为自己好好打算。依我说,你竟去养生堂挑个好孩子带回去养着,将来或是让他读书,或是让他入宫去陪你都好,总归能有个人照应。”

    这话让容与哑然失笑,抱养一个孩子,让他做宦臣之子,日后长大了还不知要受多少白眼,何况将一个好好的人送进宫做内侍,再遭遇一回,于所有宦者而言,都算是永远难以磨灭的刻骨伤痛,他扪心自问实在做不来这样的事。

    容与摆手谢过她的好意,她沉吟片刻,又推心置腹道,“也罢了,不管怎么说,皇上是真看重你。我服侍他十多年,他的心思我最清楚。若说他冷面冷心也是有的,那是自小不得先帝疼爱,又太过要强的缘故,他从不信旁人的,可我瞧得出他是真信你。”

    说着一面笑叹起来,“你这么个人,竟像是为他专造出来的似的,他历来最恨阿谀谄媚,曲意逢迎,也厌恶那些急功近利的,偏巧这些你都没有。我只是有些担心,你如今荣宠太盛,麻烦也会不断,要是可以的话,还是早些抽身出来的好,我想皇上也是能谅解的。”

    她是真诚关怀,容与心里一暖,只是暗暗垂眸苦笑,事情发展到今日地步,根本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他如今也有些进退两难。但沈徽刚刚收回所有权柄,该是大施拳脚的时候,面对春风得意的人,何苦去兜头泼冷水,沈徽待他的情谊,也不容他此时只想着明哲保身。

    两厢无语间,只见王玥领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进来,对他二人笑道,“别光顾着说体己话,我让你们也听听体己戏。”

    他指着那少年接着道,“这是松江府的庞松,人称大松。最是唱得一手好曲儿,他年前上京来,多少人家为了请他下了血本置办堂会,今儿算是你们有耳福了。”

    庞松向容与和芳汀长揖行礼,容与也点头致意,略略一顾间,只觉得他样貌虽普通,那一双眼睛却是含悲带愁,眸光间似有种看尽悲欢离合的寥落之感。

    王玥指着屋内一架木画屏风向庞松示意,他会意转至其后,影影绰绰间隐约可见他挺拔的身影,却也不见他用月琴檀板之类的乐器,站定后,径自启唇发声。

    原来他不是唱一般的曲子,只听屋忽然传来一阵北风呼啸声,风声一阵紧似一阵,细听之下,还有连绵松涛之响,其间又夹杂着一丝虎啸龙吟。

    只一会儿功夫,那虎啸便一点点大了起来,仿佛真有猛虎自山间奔袭而至,顷刻间就要迎面扑将上来。

    芳汀吓了一跳,手上一抖,将帕子坠落在地,人却痴痴瞪着双目,紧盯着那屏风好似入了定,浑然忘记去拾起帕子。

    只听猛虎扑至跟前大吼一声,声音如同万钟齐鸣,于山间回响不绝,正自咆哮,突然一道疾箭裹着风声而来,便听嗖的一下,已刺中猛虎,连箭尖扎入虎身的声音亦可清晰分辨,简直丝丝入扣。

    猛虎翻腾咆哮,哀嚎不绝,虎爪在树上用力挠抓,四蹄在雪地上摩擦冰雪,发出阵阵惨呼。

    几番折腾,猛虎终于力竭,身子重重的摔在雪地上,激荡起纷飞的雪花,噗噗作响,须臾自猛虎喉咙间发出一阵不甘的咕哝,只听它头一歪,终是倒毙在地。

    这一番口技演罢,可谓一气呵成,精彩绝伦。王玥颇为得意的笑问,“如何?这可是个妙人罢?”

    容与击掌赞叹,由衷喝彩,见庞松转身走出屏风,便温言问他年纪,家中尚有何人,因何来至京城。

    庞松款款作答,容与始知他原是世家子弟,家中获罪败落,父母俱亡,只剩他与一个弱弟,二人以卖唱为生,一年前弟弟死于饥荒,眼下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各人听罢,都默然不语,容与垂目思索,不觉想起,如果自己当日穿越而来,没有被卖入宫中,以此身本来的家境,怕是难免也要流落街头,命运或许和这对庞氏兄弟并无二致。

    与现今相比,究竟孰好孰差,却也委实难说的清楚。

    这般想着,他解下随身钱袋,将内中所有银钱取出,尽数给了庞松。心中只盼望他能早日归乡,有一处自己的营生安稳度日,不必在受颠沛流离之苦。

    王玥见他如此,只轻轻拍了拍他膝头,温和宽慰的一笑。

    这厢芳汀刚从适才的惊吓中清醒过来,蹙眉对王玥嗔道,“哥哥竟弄些唬人的,不是说唱曲儿么,怎么搞得像围猎似的,你们爷们儿在外头金戈铁马的还没杀将够,在家里头也不安生。”

    容与和王玥相顾一笑。见庞松面露惶惑,忙又笑着安慰他,“不如你唱支拿手的曲子来听,清唱亦可。”

    庞松想了想,回道,“小人唱一支思归引,大人可愿听?”

    “是石崇作的那一支么?”容与问道。

    庞松摆首,“是唐人张祜的。”

    容与微微一怔,不再说话。须臾,他再度启唇开腔:重重作闺清旦鐍,两耳深声长不彻。深宫坐愁百年身,一片玉中生愤血。焦桐弹罢丝自绝,漠漠暗魂愁夜月。故乡不归谁共穴,石上作蒲蒲九节。

    他唱得悲怆动情,听得容与心口发闷,只觉得干涸已久的眼眶,竟微微有些湿润,却不知是为了他凄婉的歌喉,还是那词中令人感同身受的凄凉字句。

    一曲罢,屋内四人各怀心事,房中静谧无声,直到王玥先缓过神来,连声吩咐庞松再去外间给客人们弹唱。

    “是我不好,原本想让你一乐的。”他满含歉意,讪讪笑道,“也别想那么多了,你如今什么都不缺,这会子有大好的前程,皇上又那般体恤,你只管放心伴驾就是。”

    什么都不缺,果真如此么?容与笑笑,“仲威多虑了,我没事。”

    王玥见他神色如常,方才释然一笑,忽又轻蹙了下眉,说道,“没事便好,你从来也不是自怜自伤之人。我还有桩正事跟你说。大同府总兵韩源,其人你可了解?”

    容与点头说知道一些,那韩源是升平十年的进士,历任兵部主事,济南知府等职,在大同府任总兵也有五六年时间了。

    王玥继续道,“这位大爷原也是首辅系的将才,只不过后来和秦太岳升了嫌隙,算是被放逐去了边关。他在任上这六年,陆陆续续管户部要了十五万两银子,说是招兵又要改善军衣伙食。先前秦太岳顾念他时,曾令户部照着数目一分不差的发给他。可日前有人上疏说他吃空饷,这十五万两全是为他贪墨了去。”

    这不足为奇,吃空饷这类事儿哪个大营没有,不过十五万两也算是不小的数目,容与点头道,“仲威想要查他?”

    王玥说是,“皇上的意思,韩源这个人还可以留,只不过要让他吐出这笔钱。我如今想来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道走这一趟,你在外头办差办老了的,也就手帮扶我一把。且当日咱们原说好的,一道厉兵秣马,一道戍边守疆,全当预先演练一番可好?”

    容与不禁蹙眉,凝视他良久,把他看得一阵躲闪,自知不该令他作难,容与便一笑道,“我自然愿意。回宫之后,我会和皇上请旨。”

    王玥登时松了口气,“那便这么定了,我终于也可以和你并肩驰骋一回了,这京里,我是呆得腻歪透了,这一趟务必好好出去松快松快。”

    容与低眉浅笑,沉吟一刻,还是没能按下心底疑惑,再抬首时,略正色地问他,“仲威,可否实话告诉我,这件事,是不是皇上授意你跟我说的?”

    王玥有一刹那的愣神,接着满眼惊愕。容与只恳切回视,希望从他的眼神里捕捉到一丝答案。

    过了好一会儿,王玥才缓缓点头,颇为怜惜的看着他,极力安慰,“皇上也是为你好,这会子留在京里,你也是树大招风,此去大同只要钱不拿人,算不得太惹眼,正是有功无过的好差事。你前些日子用心太过,又受了那么多委屈,他是想让你出去散散心。说起来,皇上是真怕把你闷坏了,和我提这话时,都有点犯愁,不知该如何让你开怀才好。”摇头叹了叹,他再道,“我看得出,皇上待你可是真用心,虽有不舍还是盼着你能恢复精气神,这才让我陪着,又事事叮嘱小心,务必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容与听他这么说,更是没法再推搪,含笑颔首应下,半晌略微侧过头去,将一份动容隐藏在王玥目光触及不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