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旧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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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乍见窦漪房脸色大变,曲娘暗暗自喜,满心以为对方是因为吕姝嘲讽的话而羞愧不安,大胆上前半步,顺着吕姝的话接着道:“薄姬娘娘和王妃都是为代王着想才会这样安排的。这次选秀进宫的女子,来自代国各地,跟庶夫人一样,都是身家清白的良家子,个个知情识趣、善解人意,望代王合意。”

    守在窦漪房身旁的梅子鸢冷冷一笑,心中暗自腹诽吕姝的东施效颦,找来一大堆跟窦漪房相似的女子就以为可以分薄刘恒对她的宠爱,简直天真得可笑。庶夫人独占君宠的原因,非因家世非因相貌,而是率真机智、坚韧勇敢的个性。心意相通、性情相近,才使得二人从认识到了解、从了解到知心,乃至相爱相守。

    吕姝在刘恒身边这么多年,依然读不懂心上人的心,着实可笑。

    刘恒搂上窦漪房的腰身,明示爱宠不变的心意,语气坚定而严厉,“母亲与姝儿的心意,本王心领了。代国百废待兴,本王暂且无瑕也无意盈充后宫,把这些女子都遣散了吧。宫闱寂寞,可不是大家想的那般悠游自在。”

    此刻的他,挂心的只有疲劳待休的爱妾,以及她肚子里跟着一路奔波劳累的孩儿,至于其余的女人,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下子,轮到曲娘为难了,“都……散了?这个……”难道这里几十个女人都没有一个让代王看得上眼?天下美女多如繁星,代王为何偏偏独守窦氏一人?!

    这些女子都是王妃娘娘千挑万选的,难道就没有一个比得上窦漪房吗?!

    梅子鸢娇声一喝,道:“代王殿下要你把人都散了就是散了,杵在这儿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快快去办。”

    “且慢!”吕姝上前一步,凤眸迎上梅子鸢的视线,尽显王家威仪,“其他人可以散,有一个人必须得留下。”

    “谁?”梅子鸢皱眉不悦。

    吕姝没有回答,眸光偏转,斜斜地睨向一方,只见那处一抹倩影娉婷婀娜,每走一步香云飘袅,莲足生香。

    “慎……姑娘?”窦漪房认得出,来人正是无忧坊的头牌娇娘——慎梦雨。

    慎梦雨向刘恒盈盈一福,形态如纤云弄巧,惹人爱怜,“梦雨见过代王殿下。代王许久未召,梦雨在宫外日夜苦等,为盼君宠依旧,缱绻未变。”

    果真是无忧坊中打滚多年的头牌姑娘,寥寥数语便将往日旧情娓娓道来,听得人酥麻骨软,艳羡不已。想当年,窦漪房还名不见经传之时,慎梦雨正是刘恒在宫外最负盛名的红颜知己,还曾召入代王宫内侍寝欢爱,直至天明。

    嘿,这下子真的人齐了。正妻旧欢一应俱全,矛头直指窦漪房这个怀胎独宠的姬妾!

    窦漪房只觉得胃部倒腾难受,胎儿在她肚子里连踢了两下,似在为母亲提出抗议。刘恒黑眸似潭,深不可测,紧抿的唇线未言半语,紧皱的眉头透露着内心不悦的情绪。

    吕姝轻柔温婉地解释道:“赵王与柳氏之事,让母亲与姝儿同生恻隐之心。想柳氏因贱籍伶人之故,迟迟未能定下名分与赵王相守,终成憾事;而她的身世和境遇跟梦雨何其相似。梦雨出身无忧坊,委身侍寝多年却始终未有名分,姝儿不忍,便向母亲禀明一切,求得母亲准允召纳梦雨入宫。”

    慎梦雨轻声道谢:“薄姬娘娘与王妃娘娘的恩宠,梦雨没齿难忘。”美目流盼,波光潋滟,看向刘恒的目光包含着说不完的情意。

    刘恒不为所动,对吕姝和慎梦雨一唱一和的表演视若无睹。吕姝不知道慎梦雨真正的身份也就罢了,慎梦雨怎么也跟着她肆意胡闹?!他不否认自己曾经临幸慎梦雨的事实,但慎梦雨应该很清楚那仅仅是男欢女爱的床/笫之欢。

    刘恒先前频频召唤慎梦雨入宫侍寝,大都为了公事,一来营造出代国风流不羁、毫无作为的逍遥诸侯的幌子,二来方便掩饰宫内外影士交换情报的事实,他真正临幸慎梦雨的次数实际并不多。

    那时,他还未与窦漪房相遇,男女□□于他不过是可有可无的点缀之物,逢场作戏在所难免。更何况,他早已明确地向慎梦雨表达过自己的心意,要她断绝入宫为妾的念头。

    直至后来,他与窦漪房相识相许,就再也没有召见过慎梦雨了!

    没想到,她还是不死心……

    吕姝故作委屈,神色为难:“其他的姑娘夫君要是不喜欢就散了吧,可梦雨是母亲亲自准允的妾室,只怕……”话语未完,眼睛有意无意地在窦漪房的身上转了两圈,似在责备她恃宠生娇、妄顾薄姬的好意,阻挠刘恒纳妾。

    刘恒过往“精彩”的情史刚被揭起,窦漪房心里本就不太好受,一眨眼又被莫名冠上善妒之名,疲惫和醋意的夹攻之下,此时的心情简直不能再好!

    她嘴角斜斜上扬,扯出一记清浅的微笑,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既然慎姑娘是母亲钦点的妾室,自当留在宫中伺候殿下。请恕漪房刚从赵国归来,疲惫未消,兼之有孕在身就不便久陪了。”说完,挣脱出刘恒轻搂的臂弯,向吕姝侧身一福就当是恭请告退了,转过身领着梅子鸢便往漪兰殿的方向离去。

    刘恒连忙跟上,意欲同行相伴,却被窦漪房一把拦了下来,“代王殿下久未归国,不是应该好好跟王妃娘娘聚一下吗?两位小公子还等着和父亲耍闹呢。慎姑娘乃殿下多年的红颜知己,许久未见,想必也有很多话要跟殿下说吧,殿下何不趁此机会一诉相思之苦?漪房体疲神倦,唯恐伺候不周,漪兰殿怕是招呼不了殿下了,还望殿下恕罪。”

    轻轻柔柔的一番话,听得刘恒小心肝颤悠悠地抖着……

    “漪房要是累了,尽管休息就好,本王自由自在惯了,也没什么需要人照顾的地方……”求别被赶出房门啊!

    窦漪房故作惊讶状,”殿下怎能对自己的事如此不放在心上,这话要是传出去了,还会有人怨怪漪房侍夫不周呢!王妃娘娘蕙质兰心,慎姑娘温柔多情,有她们侍候在殿下左右,又何须漪房在旁多添叨扰呢?齐人之福天下羡煞,此等艳福也只有殿下可以拥有哦。”

    言罢,旋即转身背对丈夫,敛起笑容板起脸,冷冰冰地对梅子鸢令道:“梅子,回宫!”

    “诺!”梅子鸢偷偷地向刘恒做了一个鬼脸,提起裙摆,紧随主子的步伐翩然而去。

    如果汉代有表情包,此刻刘恒的心情绝对是尔康手配泪流脸!小娘子啊,听为夫解释!!

    吕姝与慎梦雨连忙上前,围绕在刘恒左右,挡住了他前行的去路,左一句侍候右一句相思,缠得刘恒都不知先回答哪一个好。有生以来第一回,刘恒被女人伺候得头痛欲裂,苦不堪言!

    张武摇头轻叹,女人乃祸水,此言当真不假!

    那边厢,窦漪房怒气腾腾地回到漪兰殿,叉腰呲牙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小母老虎。小家伙伏趴在床榻上俨然一副主人样,浅棕色的眸子悠悠地瞅了她一眼后,继续窝在舒服的软被里,一点要退避让位的意思都没有。

    “主人跟猫一样,厚脸皮、不要脸,尽会欺负人!”窦漪房鼓着腮帮子,小指头指着懒洋洋的小猫儿娇嗔指责。

    梅子鸢耸耸小肩膀,道:“你指桑骂槐也没有用,代王被那两个女人一缠上,怕是一时三刻也赶不到漪兰殿来咯。”

    “风流鬼、软脚虾,谁稀罕他来漪兰殿?!吩咐下去,本夫人长途跋涉、旅途劳累,恕不见客!”

    梅子鸢斟来一杯温水,好让主子润润喉、顺顺气,暗暗偷笑道:“诺!”

    窦漪房斜了她一眼,小嘴努了几下,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压在心头的疑问,悻悻然地问道:“他……他们是什么关系?”

    “如你所见,主子与影士,入幕之宾与头牌花魁。”梅子鸢回答得坦荡大方。

    窦漪房贝齿磨得咯咯响,暗骂某人大流氓。

    “慎梦雨是代王初到代国之时所救的孤女,诚如天底下所有英雄救美的故事一样,她对代王一见倾心,只要能留在代王身边,为奴为婢在所不惜。代王见她也是个可造之材,便交给三娘栽培了几年。别瞧她一副娇弱惹怜的模样,心计可不轻,短短几年功夫,便从普通影士一跃成为无忧坊之主,统领着坊中近百人。”

    梅子鸢扯扯嘴角,心头闪过三娘说过的一句话:”慎氏私欲太重,终非托付可靠之人。”小眉头不觉蹙了一下,总觉得刚才慎梦雨的眼神好似哪里不对劲……

    窦漪房脸上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却没有阻止梅子鸢解说,甚至悄悄竖起耳朵听下去。

    梅子鸢掩嘴偷笑,故意忽略主子表里不一的行为,继续道:“代王流连无忧坊,很多时候只是为了听取影士们所打探的消息,打着不羁诸侯的幌子,实际无关风月。那家伙虽然风流,可曾经有幸得宠侍寝者并不算多,慎梦雨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

    “其中一个?!就是说不止一个咯!”窦漪房秀眉一挑,杏眸一瞪,马上捉住了重点。

    “庶夫人想要翻旧账吗?”梅子鸢掰着手指,故意装出一脸认真的样子数着数,嘴里念念有词,“代王十五岁识人事,娶妻前有……娶妻后也有……一二三四五……嗯嗯……让梅子好好数数。”

    满腔醋意涌上喉咙,化作一股愠怒直冲脑门,窦漪房指着肚子娇嗔道:“你要是个带把的敢学你爹,小心为娘的打你屁股。”

    肚皮适时动了一下,不知是在说“诺”,还是在说“怕”……

    梅子鸢彻底笑崩了,抱着肚子,腰都快直不起来。虽然明知刘恒风流却不滥情,遇到真爱之后就更彻底收心养性,一心一意守着知心爱妾,哪会料到还会有今天这番局面……

    一想到自命潇洒的刘恒在窦漪房面前吃瘪的蠢样,梅子鸢就忍不住”落井下石”耍闹一番,三娘说窦氏乃代王之克星,此言当真不假!

    可怜的代王刘恒被两个女人左右相缠,直到戌时末才成功抽身,急匆匆往漪兰殿赶去,奈何又吃了一回闭门羹。爱妾逐客令已下,梅子鸢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守住宫门,刘恒跟张武两人软硬兼施却怎么也进不去!

    “砰”的一声,宫门彻底关闭,速度快得差点撞上了刘恒高挺的鼻子。

    张武瞄了主子一眼,劝道:“庶夫人正气头上,咱们回金麟殿待两天再说吧。”

    刘恒摸摸鼻子,委屈地耷拉着俊脸,可怜兮兮地叹了一声:“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这回连张武的“美男计”都过不了梅子鸢那关,漪兰殿的小家伙肯定是气疯了!

    张武拍拍对方肩膀,将宋昌经常说的一句话再次套在主子身上,“自作孽,好好活吧!”

    刘恒:……

    刘恒黑眸一眯,敛起戏谑的神色,“吩咐未央宫的影士密切留意太后新近的动向,姝儿忽然将梦雨带进宫来,恐怕是那女人出的主意。”

    张武听出了刘恒的言下之意:“殿下怀疑梦雨入宫是太后对你的试探?”

    “你觉得仅凭姝儿的几句话,母亲就会答应让我娶个花魁进门?在那些临幸过的女子当中,偏偏谁都不挑,选上的正好是无忧坊的慎梦雨?”时间、地点、人物,是不是太巧合了一点?

    张武恍然大悟,“所以其中必然有太后暗中帮扶。”

    刘恒点头,”自从庶王兄薨逝之后,未央宫平静得让人生疑,皇上久久不出长乐宫渐成常态,我总觉得这里面必定大有文章。”

    张武沉默片刻,顺着刘恒的猜想继续分析,“梦雨早有嫁于殿下之意,只要有人背后铺铺路,在适当的时候再推一把,说服她入宫为妾简直易如反掌。代王妃若要争宠,在宫中再添姬妾乃下下之计,万非不得已,又或是受控于人,以王妃娘娘的性格是不会轻易走这步棋的。”所以说,受吕后教使的可能性确实很大。

    但问题是,吕后此举的目的是……?

    刘恒目露精光,神情沉稳,道:“太后安插在各地的线眼无孔不入,呼延骜在关海县掳劫漪房之时,我曾动用了全城影士奋力营救,恐怕已引起了她的注意……”

    ”所以,她对你起了疑心?!”

    刘恒苦笑,摊手自嘲:“谁让我爹的儿子就只剩下这么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