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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牢中困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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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炽与江风南、宋元夕一行三人来至大牢,吴铭则匿了踪迹在旁跟着。

    来至大门前,三人均遮挡住面容,王炽带着惯常带的斗笠,江风南从衣服破洞处硬生生扯下两块布来,与宋元夕一同蒙住面颊。

    王炽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一块禁军腰牌,粗着嗓子说:“上头命我等过来提人。”

    “什么大人会这个时候来提人,不应该啊?”看守的牢头警惕地看了看三人,拿过腰牌。

    “你不必知道。过问殿前禁军之事,小心你的脑袋。”江风南仿着那军中粗人,闷声说道。

    那牢头仔细查看腰牌,确实不假,也不便多问什么,便放了三人进去。他见三人行踪诡异,略一踟躇,便使眼色让门对面一狱卒紧跟住三人。他又同身后一狱卒耳语几句,这看守边听边点头,听罢转身,沿着围墙飞奔而去。

    王炽三人下至牢中便左瞄右看。方才在路上,江风南对王、宋二人详述了王鱼子的样貌,此时,他又从怀中摸出一个黑乎乎的棉布小老虎来。这是王阿婆塞给他的,王阿婆说王鱼子一看到这个就知道是娘在找他。

    三人走了半天,未见与王鱼子容貌相似之人。他们一路下至牢营最深处,那里幽暗潮湿,脚底下全是臭虫爬过的泥迹。

    “不能再往下走了!”身后跟着的小狱卒见三人还要走下去,厉声喝止道。

    “下面关的是何人?”江风南问道。

    “是个罪大恶极的梁国犯人,总之不要再走了。”小狱卒的手握向佩刀刀柄。

    王炽带头向前:“正好,过去会会。”

    “我说了,不要再……”小狱卒涨红双颊,正要抽出佩刀,一把凉丝丝的匕首已抵在他的脖子上。

    “干嘛大喊大叫,怪心烦。”宋元夕一手叉着腰,一手架着匕首,斥责道:“给我老实点。”话音刚落,宋元夕便听到有滴答淌水之音从下方传来,她拧眉低头一看,是这小狱卒给吓尿了裤子。

    真是纸糊的老虎。

    宋元夕抬手用匕首把子向小狱卒后颈敲去,小狱卒软绵绵栽下去,倒不用再受惊吓之罪了。宋元夕解决掉小麻烦,抬腿跟上已走朝前的二人,朝幽深的地牢探去。

    宋元夕赶上王炽和江风南时,他们已收了步子,都心情沉重地望向牢内。因为太黑,宋元夕差点一脑袋撞在江风南背上。江风南被牢中事物深深震住,全然没法分神管顾宋元夕。宋元夕绕开江风南宽阔的背,看清牢内景象,同样惊诧不已,她张大嘴巴问道:“这人是谁?”

    借着牢内星星点点洒落下的夜光,宋元夕见牢内颓然坐着一人,双手双脚绑着铁锁链子。他靠在墙边,听到有人过来,毫无反应,毫无兴趣。

    “这人该是……”王炽开口,竟发觉自己声音微颤,终不能把名字说全。

    谁还能识得他?

    只见牢中这人,面容被小刀数百次地划过,留下道道划痕,划痕处结了血痂。伤浅处很快凝住了血,划深了的却没有,那些地方血痂凝了一片,糊在肉上,几乎遮了全脸。他不敢说话,不敢笑,也不敢哭,一旦牵动脸上的肌肉,就是无边的疼痛。他的双眼裹着粗糙的纱布,布上渗出血迹,想来是不久前的新伤。他微微仰头,呆滞地张着嘴,借着微弱的光看去,他的嘴里黑洞洞的,血液正从牙缝间、嘴角处,一点点渗出。

    宋元夕已然无法冷静,她颤声道:“划破面容,戳瞎双目,割断舌头。何人竟冷血如斯,残暴至此?”

    江风南不言,将手中攥着的那只小布虎,朝这个已不像人的人扔过去,正正地扔入他的怀中。

    那人手上摸到了布虎,起先摩挲了几下,没有反应。突然,他手上加快了速度,越来越快。如睡狮惊醒,他无比激动地抓扯着布虎,喉咙中发出如受伤猛虎般的尖声呜咽。一不小心,布虎脱手飞了出去。他慌张得猛然向前够去,铁链被震得哗啦啦直响,他发出如烈火滚过的沙哑嘶吼,面上结痂的伤疤被尽数挣开,鲜血滴落,染红了落在他身下的漆黑布偶。

    空荡的地牢内,哀鸣尽数撞到石壁上,回声不减凄厉。

    王炽三人见到此番情景,均沉默良久。牢中这人闹得疲惫不堪,慢慢减了声势,他们却没有反应过来,仍觉脑中嘶吼声不绝。

    又过了一些时候,宋元夕一掌拍在铁栏上,率先开口,愤愤然道:“这人肯定是王鱼子,他,他就打了个架,罪不至此呀。”

    “他不知是如何被人选中的,竟成了纷争中的替罪羊。”江风南叹了口气,继续道,“前些天此处的动静,我猜想是有人劫狱,李格达被劫走,而后被杀。”

    “可谁能有这通天的本事,跑大理寺的地牢来救人,然后又找个替罪羊,毁了面容塞在这儿?”宋元夕疑惑起来,“他们又为何要找个替罪的放在这儿,又为何要杀了李格达?”

    宋元夕把一连串的问题一股脑抛出来,简直乱作一团。江风南摇摇头,边整理思绪边说:“谁来劫的狱,又为何要劫狱,李格达又怎会横尸郊野,这些我们毫无线索,无从知晓。但是,推测谁把王鱼子弄成这样却很容易。大理寺见要犯被劫走,挽救不急,便出了个下策,找人顶包。可事不凑巧,这个游民的失踪尽阴差阳错捅到了我这里来。”

    “所以他们才打算下手除掉你。”宋元夕恍然大悟,却又奇道,“斐原那个怂包有这个胆子?”

    王炽冷笑着接话道:“量他没有。那么他的上头,还另有高人呐。”王炽气得发颤,“偌大个朝廷,真是藏龙卧虎,个个能耐顶天呐。”

    可真应了王炽这句话。在京城之中,皇帝眼皮子底下,有人提着刀枪棍棒劫狱抢走朝廷要犯,有人趁着夜黑风高截道刺杀朝廷重臣,这朝廷,莫不是烂透了。

    却苦了王鱼子,只因出身低贱,平白无故遭受这无妄之灾。天理崩塌,重砸而下,他却无从叫喊,无处伸冤。

    宋元夕咬牙切齿,眼眶泛红,正要掏出匕首朝牢门的锁头上扎过去,却听外面忽然人声嘈杂,纷乱的脚步声逼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