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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剃刀和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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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张艳红底色中刻画有一个黑色头像的使徒扑克牌,一位头顶黑色王冠的男人,黑皇帝。红如鲜血,黑如墨汁。

    红衣大主教望着桌上这张最新使徒扑克牌的“黑皇帝”,道:“条顿家族的撒克逊,撒克逊,这个名字在古拉兰经语中是‘持有利剑守护上帝的虔诚者’,他曾经是拜占奥教廷经院派哲学家中最有希望继承他老师弥撒亚盾衣钵的思想家,因为拥有缜密逻辑、深刻学识和几乎无懈可击的辩论技巧,奥古迦帝国和白蔷薇皇朝从没有教廷神学家能够在与他的辩驳中占据上风,所以撒克逊赢得了‘不可战胜的博士’这个称号。”

    奥古斯丁本能地看了眼教父,他总觉得眼前这位同样学识渊博的老人倒是跟那位“不可战胜的博士”有点相似,只不过教父善于藏拙,并不会锋芒毕露。

    没有留意教子眼神的老人感慨道:“但出乎所有人意料,这个后来被教皇称作‘闯入葡萄园的野猪’不仅背叛了他老师的哲学体系,也将手中比剑更锋利的鹅毛笔针对整个拜占奥教廷,五年前,撒克逊陆续发表了一些论文反对教皇专权,主张教权与王权分离,教会只应掌握宗教事务,关心‘灵魂拯救’,不应干预世俗政权。于是,他与一心致力于使哲学沦为神学‘婢女’的老师弥撒亚盾彻底决裂,而拜占奥教廷也宣称他为‘异端’,次年,恼羞成怒的教皇将这个不知悔改的异端关进亚威农教皇厅监狱,然后教会组织了七个神学家专门研究这位大异端的著作,结果有六十一篇被判定为‘异端邪说’。这本《教皇教袍下的虱子》便有这六十一篇中一些最激进的观点。”

    奥古斯丁疑惑道:“撒克逊没有被丢进宗教审判所的十字架火刑?”

    对待异端,拜占奥教廷远比梵特兰蒂冈教廷要来得更加残忍冷酷,十字架圣殿骑士团的清理女巫运动至今还在延续。

    伊耶塔玩味道:“在被送往宗教审判所最终定罪宣判的途中,撒克逊逃脱了,而且最终在卡妙帝国北极钟声大教堂出现在世人面前,将这本《教皇教袍下的虱子》呈现给整个史诗大陆。传闻他跟反对教皇的卡妙新皇帝见面后有这样一段对话:‘博士,你想要我给你一袭红衣大主教的教袍,还是一座崭新的教廷?’‘我想要整个卡妙帝国的信仰。你若用剑矛和铁骑保护我,我将用笔保护你!’”

    整个帝国的信仰。

    狂妄至极!

    这个异端恐怕接下来会一直让立于众生之上的教皇头疼不已吧?

    奥古斯丁不禁有点敬仰这位远在卡妙帝国的“黑皇帝”,这个人既然能够强大到撼动整个拜占奥教廷的根基,确实称得上史诗大陆最大的异端。但奥古斯丁最感兴趣的却是能够容纳这个令教廷坐立不安的异端的幕后人,卡妙女皇,能容得下黑皇帝撒克逊,这个年轻女人的野心是不是想要容下整个大陆?女人疯狂起来确实没有理智可言。

    老人突然落寞道:“我在白蔷薇皇朝做梵特兰蒂冈督主教的时候,见过这个撒克逊一次,只是没有深谈。圣徒和异端仅仅一线之隔,这个人毫不犹豫选择了世人眼中的异端,归根到底,他是在信仰上帝,而非信仰教皇。”

    奥古斯丁听出了教父言语中的萧索,怎么听着有点兔死狐悲的意味?

    敲门声响起,除了教父,只有尼禄会来这里,看到教父似乎并没有收起那本《教皇教袍下的虱子》,这才醒悟到这个庞培家族的少爷是教父的另一名教子,只不过认自己做教子的时候教父还是督主教,到了尼禄便已经是红衣大主教。虽然说撒克逊针对的只是拜占奥教廷,但这本书中许多观点同样会刺痛与拜占奥源于同一根脉的梵特兰蒂冈,所以这是本彻头彻尾的异端书籍,奥古斯丁由此得出结论这个尼禄并应该是同一阵营的盟友。

    “使徒扑克牌?”

    尼禄第一眼就瞧中那张撒克逊的黑皇帝扑克牌,朝奥古斯丁眨了眨眼睛,“刚好我有两副朱庇特城贵族***中最流行的水晶版使徒扑克牌,要不送你一副?”

    奥古斯丁点点头,恐怕这是早有预谋的有心之举吧。

    望着两位相处融洽的教子,伊耶塔心情愉悦不少,示意两个少年都坐在身边,和蔼笑道:“奥古斯丁,尼禄,你们都是我的教子,而且以后不会再有第三位,所以我希望你们不管对待别人如何心存警惕,你们之间,我不希望看到充满贵族式的应酬。我并不反感罗桐柴尔德家族的内敛传统,也不憎恶庞培家族的跋扈气焰,但不管怎样的优秀继承人,身边都需要一两个不计较利益的兄弟,朋友兴许依靠利益基础才能觥筹交错,但兄弟不需要掺杂‘利益’这种即是润滑剂也是腐蚀剂的东西。”

    奥古斯丁望着语重心长的老人那脸和祥笑容,有点诧异,这位老人分明是在替两个家族变相结盟,只是现在对两个“孩子”讨论这个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其实奥古斯丁在清楚这本《教皇教袍下的虱子》惊世骇俗的意义后便很纳闷,虽然说这位开明睿智的教父处处为自己的将来铺路,但接触这本异端**的最终意义又是什么?

    尼禄似乎并没有太深沉的心机,依旧是一脸干净纯澈的笑容,这的确是个吟游诗人该有的迷人笑脸,这样的吟游诗人才有机会获得寂寞贵妇们的媚眼和青睐。

    贵族间的关系怎会轻易抛去所有芥蒂谨慎,伊耶塔也并没有继续就这个问题深入,而是将那张黑皇帝夹入《教皇教袍下的虱子》,笑道:“奥古斯丁,你身边这位可是半个拜占奥教廷历史学家,尼禄对白蔷薇皇朝和拜占奥教廷的了解在神圣帝国足以让不少经院派哲学家汗颜了。”

    没事研究这个做什么?

    这是奥古斯丁的第一想法,难道又是教父的授意?奥古斯丁有点好奇教父指给尼禄一条怎样与众不同的道路,是缓慢前行的平坦大道?还是能够迅速攀爬到顶峰的险峻陡坡?总是一副漫不经心模样的尼禄翻开信手那本出自这一届黑皇帝笔端的《教皇》,原先那股并不惹人反感的轻佻逐渐凝滞起来,转而换成一种充满景仰的神情,伊耶塔和奥古斯丁都没有打扰他的阅读,安静等待。

    终于肯放下书本的尼禄认真道:“贤者弥撒亚盾苦心经营神学体系五根支柱是‘不动的推动者论证’,‘最终因论证’,‘自身的必然性论证’,‘绝对的完善性论证’,‘最高目的论证’,正是这位伟大的哲人和神学家将教皇推上真正‘永无谬论’的神坛,但这位先知撒克逊,却在像一头比蒙巨兽用一种蛮横的方式冲撞圣碑大教堂。”

    奥古斯丁很快捕捉到两个判断词,一个是“贤者”,一个是“先知”,这就是尼禄的真实宗教态度?不过说实话这一连串的术语确实会让宗教门外汉们头疼,对拜占奥教廷并不熟悉的奥古斯丁也只能老实做个倾听者。

    眼前这位来自帝都的贵族少爷丝毫不顾忌奥古斯丁的存在,道:“教父,我个人赞同撒克逊的‘剃刀理论’,个别事物便是最终的存在,并不会寄居或者隐藏贤者弥撒亚盾所谓的‘隐蔽的质’,我想‘如无必要,切勿增加实体数目’这条吝啬定律对拜占奥教廷是个沉重打击,毕竟弥撒亚盾一直在替教廷增加神圣属性,一旦被撒克逊揭开层层面纱,教廷的正统性和完美性便受到重创。”

    看到奥古斯丁似乎不是很理解这柄拜占奥教廷眼中比数以万计异端暴动还要可怕“剃刀”的含义,尼禄像一个学者一本正经道:“打个比方,弥赛亚盾认为水之所以是水,是因为它里面隐藏着水这种隐蔽的特殊实体,但撒克逊觉得这非但没有把事物的本身说清楚,反而增加了比原有事物多一倍的东西,这个观点如果用在宗教上,那就是教皇之所以是教皇,并非因为他是‘众门徒之主之后继者’、‘光荣在位的上帝之众仆人之仆人’,也并非他“永获真理”“绝无谬误”的属性,这个‘黑皇帝’撒克逊,等于脱下了教皇的教袍,让史诗大陆所有人看到了教皇身上的虱子。”

    奥古斯丁思考片刻,终于大致消化掉这柄刺入拜占奥教廷心脏的“剃刀”。

    老人留下《教皇教袍下的虱子》和黑皇帝扑克牌,起身离开房间,轻轻留下一句话:“真正的信仰,足够感化任何心如磐石的异端。”

    两个少年你瞧我我瞧你,似乎一时间都没从沉重深奥的话题中回神,最终还是尼禄露出笑脸道:“这书借我看几天?”

    巴不得身边所有人都是异端的奥古斯丁笑道:“只要记得还回来就行。“

    小心翼翼将书捧在怀中,尼禄嘟囔道:“教父偏心啊,知道我最喜欢这种书也不是先给我。”

    虽然是嘀咕,但声音却足以让不远处的奥古斯丁听到,轻轻松了口气,这种话只要能够当面说出口,就不至于酝酿出什么大隔阂,奥古斯丁如释重负,他可不希望跟这个很容易相互知根知底的庞培家族继承人对自己心怀嫉妒,拍了拍对方肩膀,道:“听说藏书室三楼有不少从白蔷薇皇朝和奥古迦帝国流传过来的**,你要真喜欢,我找机会帮你偷拿几本。”

    尼禄雀跃问道:“真的?!”

    奥古斯丁微笑道:“每偷出来一本书你就把周末的那顿小牛肉晚餐送给我,这个交易划算吧?”

    尼禄那原本灿烂的笑容也僵硬起来,寻思琢磨了半天,终于狠下心道:“成交!算你狠!”

    走出房间掩上门,原本哭丧着脸的尼禄立即蹦跳起来,恨不得仰天大笑的夸张模样,强忍住笑声捧着那本**像只猴子蹦达,原来这个家伙根本就是彻头彻尾的素食主义者,他以往的那份小牛肉大多是无偿送给约克。

    看来这对贵族少爷相处起来并不枯燥困难。

    日子单调却充实,奥古斯丁不浪费一刻时间研究塔科和巫婆带给他的异端黑魔法,约克则努力在高阶魔法世界练习吟颂一个又一个艰深晦暗的陌生咒语,而尼禄则研究起奥古斯丁替他从三楼拿出来的异端书籍,其实这根本不需要奥古斯丁费力去偷,红衣大主教早就给他了他所有脉代奥拉主修道院建筑的钥匙,除了“忏悔地”。

    直到半年后的一天,许久不曾在神学院露面的教父将奥古斯丁叫到那间书籍堆放愈加密集的狭小房间,递给他一把古老钥匙,道:“从今天起,你代替教父做‘忏悔地’成员们的神父,倾听他们的忏悔。去吧,他们就是你这位牧羊人的第一批羔羊。”

    错愕的李浮屠拿着钥匙呆立当场,不知所措。

    老人微笑道:“虽然这批忏悔者当中有将近110岁的老占星师,有朱庇特城某个古老家族现任家主的父亲,也有二十年前被梵特兰蒂冈牧首圣庭视作头号大异端的哲学家。孩子,教父已经把半个脉代奥拉都交到你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