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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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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梅镇米粉店我们两个人吃着米粉店的时候,拿着汤勺喝汤的时候,冒着热气的汤汁,她微微撅着小嘴,轻轻吹着,矜持模样,纯属自然,没有矫揉造作姿态,十分的高兴,虽然她理也不理我,那种从心里冒了出来的、目前在延续的幸福感和甜蜜感,令全身轻快,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真正的喜欢莫过于此,被幸福感冲昏的头脑,不知分泌着什么激素,之前的紧张感和拘谨一扫全无,取而代之的,是大方、慷慨、完全的轻松感,个性压抑周期太长,稍微的如意就会让我的满意度涨到峰值。

    甜蜜的诱惑。

    “你在笑什么?”看我干瞅着她,不,该是满眼都是余沉沉,方才会这样,像痴子,像傻子,像呆子。我干笑着,也不好说,组织不起一套优雅美好的说辞,让人听起来舒适而充满韵味。

    “你说呀,到底在笑啥?你不说我可给你白眼了呀。”抿着嘴巴,乖巧样子。

    “好呀。你倒是给一个我看看。”我笑得更加明显,并且鼓励。

    “哼。”晶莹透亮黑眼珠往上翻——头不动,眼睛直直往上看。与“白眼”的表情包几乎完全契合。

    “哈哈……”我已经笑得背过身去。

    在桌子上,手慌乱摸索餐巾纸,喉咙一紧,鼻孔一发热,辣子的味道充盈气管,“阿切!阿切!”一边剧烈咳嗽,一边处理鼻涕,保持体面。笑,笑得“涕泗横流”。

    “真像,你就是表情包本包吧。”我呵呵的笑。

    “呵嘿嘿!像吧,就说像不像?”

    “嗯嘿嘿嘿,像。”我鼻孔里面掉出一根米粉来。看我滑稽样子,本来是我看她滑稽的表演,没想到,这一下,我倒是滑稽本身,角色的装换令我尴尬。

    不亦乐乎。

    待欢喜一阵之后,好歹是回归正常,她吃完了,“来,给我递一张餐巾纸。”如同小猫一般嘴巴周围一圈油,匆忙擦掉,“我吃好了。”嘴边不停往外吹气,那是米粉有些麻辣。

    碗里的米粉泡在汤里面,一口一口的嘬。我也意识到,我们到了要分开时候了,因为看过挂在墙上的大钟,上面显示已经五点了,夏日长,所以外面太阳才掠过西山,把天空的权利移交给晚霞。

    时间的推移,诞生出不舍得,在心里面隐隐作痛。

    天底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可当离别趋近之时,当事人的苦楚与哀怨又岂是一两句安慰的言语就可以抵消?我不敢说,只见她瞅一眼外面光景,眼神短了活泼,多了些许怅惘。

    彼此都相知,不言语而已。

    “对了,对了,今天是多少号?”

    “18号呀。”

    “快了。就快到时间了,唉呀……”话还没有讲完,便转过身子,望着外面群山,“还有4天。”

    “那是22号。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么?”手里一筷子米粉塞进嘴里,很随意的疑问,没有经过思考,当然,即便是对此问有充分的考虑,也断然不会想到的。

    “那是我爸的忌日。”

    “对不起。”几乎是脱口而出,完全是出于礼貌与尊重。既而就显出格外的难受。关于她父亲的去世,一贯是我们避而不谈的话题,不仅如此,在平日与她的聊天过程中,亦是绕开,或者是点到为止,不揭她的伤疤,不触碰她的痛处,不让她有感而发,忆起往日的伤心事。

    关于这件伤心往事,这就是我所能做的一切。

    斜阳外,青山伫立,外面是零星的人来往,如果我们所见的一切都能与我们共情,那么,相应的痛苦会不会适当的消退?自私又宏大的幻想。

    所有的想法都付诸于无言中,能想到她心里的痛苦,但不可以感同身受,我明白的。

    “我到时候跟你一起去吧。”我尽量很自然的、带着无意的口吻说。

    梅镇的风俗,亡者的忌日,那是个大日子,亡者的亲属都要到坟前叩首烧纸钱,以抒悼念情。

    她一下就明白我所说的意思,略有所思,“到时再说。”起了身,提了包,我提了箱子往外走,回到我们下车的车站,找村村通的面包车。

    冲我招手,我们分别。

    夕阳西下,我要回家。

    我怀着一如既往欢喜又厌恶的心情从小镇上回家,家,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那时,家是普遍认为的归宿,血脉的继承、祖根的所在,而在我这里,是什么,面对并不中意的家庭,好像仅能从母亲那里得到温暖,那些书文里面写的母爱的伟大,我是举双手赞成,而相对应的父爱如山,是有待商榷的命题。

    走在通往村里面的路,便暗自想到,十有八九我那个父亲正在喝酒,或是已经酩酊大醉,这般猜测并不无道理,凭借的是往日的经验,痴迷于酒精的人,自当是自我沉醉,相对于外界,传达的,就是自我的命运满意度,激烈澎湃宣泄往日的英雄事迹和落寞时候,自我超脱到别人身上的责任,把人生的使命往外推送,倒是醉酒者自己落得个清静和好人。

    我讨厌这样的做法,尤其是本该同自己亲近的人,却因为酒精这神奇药水之作用感到惊叹,无奈。久而久之,便激发出敌视与对立感。

    路上的风景很好,走了很长一段路程,自镇子上到村子里面,有大概五公里的路程,乘车需要30分钟,如我这般走小路的,则需要将近一个小时。

    并非不乐意乘车,而是对故乡的风物的喜好,从小时候就存在的风景依旧秀丽,山峰奇秀壮阔,那条远远就可见的河流在远处映照着两岸的风景,山石、修长松林、绿油油茅草在随风招摇。目所能及,皆是美好,这是最诱人的地方,充满期待与期许。

    荒凉的、光秃秃的荒野上成群黄牛,山坡上山羊在枯草堆上散养,顺着山沟往上走,就是一段陡崖峭壁,笔直向上的山崖,提着箱子有些吃力,这段路程我已经走了很多遍,从小到大,从儿时到成年,在那以后,也会不断地经过。

    汗流浃背,心里却格外舒爽,喜欢运动,在校的时候,操场是经常去的地方,晚上跑上两圈是必修课,不过,于此不同之处在于山里的空气更加的清新,大山里的风味是最养人的。

    到家门前那片竹林的时候,狗吠声乍起,惊动了此处的清幽,看的见自己家的房子,看得见自己家的院坝,院坝上有晒着的玉米,天已经擦黑,看见母亲的身影在那块并不怎么辽阔的院坝上,收拾着晾晒的玉米。

    “妈!”她方才转过身来,尖着嗓门,“呀!你回来啦。”撇下手里扫帚,跑着过来接我手里的箱子。

    “嗯嗯。”这傍晚时分,经过一天的燥热,终于的放凉的这方土地,心是落地了。

    不论你处于何种境地,不论故乡的那一方土地优渥还是贫瘠,个人的喜好和厌恶都排除在外,它总是能在你接近它的时候,恰如其分给你一种“落地感”。

    面对无限未知,故乡这个名词总是会给你一个答案。

    老爸少有的、很令人意外的没有喝酒,倒是打破常态,“小子!你回来啦!”

    “嗯嗯。”在疏远和亲切之间似乎怎么着都有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折身向里屋走,“唉呀,唉呀,你看这孩子。”母亲笑着,跟着我进来。

    “喏,这是给你的。”从打开的手提箱里面拿出在东北就买好的一件花衬衫,我看母亲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剩下的,还有给父亲的一条黄鹤楼香烟。

    “唉哟哟,这料子真软和。”

    “穿上试试吧。”语气很淡薄,内心却是热忱,“还晓得给你爹带烟,你真是长大不少。”

    妈,长大的标志不是这么衡量的,我就是认他,不管他多么不好。

    “我去换着试试。”看着我义正言辞,她故意绕开话题,便拿着衣服转身回屋。

    我把那一整条香烟,摆在父亲的面前,他正嘬着嘴里的旱烟,那是烟叶直接卷成的,劲道特别足,味道也就格外大,相比于市场上的卷烟,是廉价的,却在效果上,成倍的增加。

    “你把这个拿走自己抽。”就看了一眼,已经有些苍老的手,在烟盒子上摸了一把便又退回去,犹豫了,该是思考了一下,然后由于长期形成、几乎习惯的脾性,退一步,拒绝掉。

    能理解,在泥潭里面呆久慢慢就会与之同流合污,不够相信自己可以配得上更好的。

    保守的观念总会让人变得猥琐胆小。“你拿着吧。少抽旱烟,这玩意儿味儿能小点。”

    “哦哦。”有些拘谨,束手无措的接下。

    总算是在父子之间架起了一道可以沟通的桥梁,往日的敌对终于慢慢消退,真是庆幸,有一个很好开头。

    吃过晚饭,跟母亲把院坝上的玉米收好,堂屋中的灯亮堂堂,灯光穿过大门,在院里形成一块扇形区域,人的影子被拉得悠长,天上是皎洁月光,月光照耀,每月既望是月亮最圆时候,如今的月光也算是明了,大半块月芽都露在外头,四周草头蛐蛐声音,蚂蚱,萤火虫皆可见其声响踪迹,好一个清幽时节。

    手机聚焦在天上,月华散开让画面模糊,拍了好几张,终于寻到一张还算是明了的照片,正打算给余沉沉发过去,在手机QQ对话框里面充满了消息。最后一条便是。“人呢?”

    我欣喜又觉得一丝窘迫,因为我能体会电话对面的那个人的孤单与寂寥。

    “在呢,在呢。”如果说是回忆,就完全可以看见从嘴角吐露出来的笑容。

    “干嘛这个时候才回消息,我都以为你没了呢?”一个斜眼的表情给过来。

    “我咋会没有?这是啥话。”

    “那可不一定,很多的意外都是猝不及防,早上还可以是好好的,到了日落时分就又是另外的景象。”

    “你这是……受了怎么样的刺激,多愁善感。我的意外倒是没有,倒是你,让我觉得很意外。”

    “是哈,在镇子上的时候,我还好好的。”

    我一边想,一边觉得不适,羁绊,牵念,像超级英雄那样直奔到她的眼前,才是最好的。

    可,终究是,身不能至,心向往之。美好的愿景就是这样,如今放到自己身上,充满无力和苍白,淡淡的忧愁爬上了自己身上。

    “要我怎么做,你才会开心呢?”主观上的能动性,并不代表能给人产生温暖,反而有逃避的嫌疑。

    “是我不好,让你少见多怪,我往后不了,见谅。”都可以想到她关闭手机时的样子,她可能没有想那么多,她关上了对我开着的窗户。

    看着天上的月光,真真是动了情,眼里不觉就一酸,落了泪来。

    一往深情夜夜深,两行酸泪梦梦酸。

    闭了灯,睡觉。按在枕头底下的手机嘟嘟两声,一下就翻出来看。

    “我妈又病了。她一整天都没起来了。”

    “你不早说……”基本就是脱口而出的。

    “嗯?早说?早说有什么不一样么。”登时哑口无言。

    是的,好像是早说一点就可以避免一部悲剧,早说,这个词,总是能够有效的规避一切风险,大了说,便是可以完全扭转乾坤,如同一幅画,一旦是不中意,就可以咔嚓切掉,涂抹掉重新来过。

    一台车,一个钱包,一个医生,大概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不必到了行将就木之时再来力挽狂澜。

    只要是现在行动起来,我奔跑,越过梅镇集镇,就往大垭村奔去,是不是就可以改变一些事情,减轻困苦以及往后的懊悔。

    可是好像所有的幻想都不现实,不知是出于个人力量局限,还是的确有不可抗力存在。

    想法的冲突和实际的样式冲突竟然会有那么大的差别,胸有惊雷却面如平湖,不代表心理素质有多好,更多的可能性是无可奈何,但凡是有足够的力可以发挥出来,不至于躲在区区角落误了卿卿时光。

    “你知道么?我……”对话框里面一连串省略号,留下足够的遐想,没有哪种标点符号能这样,让人紧张。

    你多么希望我能在你的身边,是不是?

    你希望有一个人可以给你依靠和安慰,是不是?

    你想所有的不好和苦楚都没有发生,是不是?

    反正我所能想到的一切能够安慰她、减轻她压力的言辞都想了一遍,凭着我那枯乏的想象力。

    “算了算了,不打扰你,早点休息。”

    透过屋子里的小窗,夜深,月光照在屋里的圆镜上,终不能寐,漫长,悠长,五颜六色的人间,在天底下焕发出奇特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