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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恐怖之舟(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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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样了呀,好点儿了么?”

    “饿了么?你吃饭了么?”

    “感觉……感觉是不是好很多了?”

    “是不是还是很不舒服?”

    一系列的问题发了过去,我实在晚上醒过来的,大梦连连,站在空旷的阳台上的等着回音。

    黑色的天空,楼下的路灯亮着,公寓中的房间没有一个开灯的,我亦是没有开灯,就那样等着,所有的热闹都被风给带走了一样。黑漆漆的房间,阳台的栏杆上,我点了根烟,烟雾升起来,在空气中打着转儿,等待总是那么漫长,我是个急性子,可现在,只好安于现状,满身的疲累没有,却有疼痛,腰酸背疼,跟剧烈运动之后的身体不适是一样的。

    天太凉,只好回屋,透过宿舍的窗户,就可以见到这个县城将近一半的风貌,特别是夜景,灯光照耀着的地方,印证着这个小县城的繁华,长江上的轮船带着彩灯航行,游动着的彩灯,缓缓漂走。

    站在玻璃前,呼吸之间,就让窗户玻璃蒙上一水雾气来。

    学校里面的灯光孤单立在各个地方,空旷的操场,屹立着的空楼,让处在这其中的人也是空洞乏味、孤单的。

    寂静之中,烟火已经快烧到烟屁股,此时嘟嘟两声从上衣的口袋里面传出来,我赶忙丢下香烟,拿出了手机,余沉沉的回音。

    “嗯嗯,我很好,你不必挂念。”她明明知道我会牵挂的,“你回家了么?什么时候走的?”

    我明白,如果我没有回家的话,现在一定是在县医院陪伴着她,大概就是她还是不了解具体的情况和情形吧。

    “我来陪着你吧。”

    “现在?”

    “是的,我还在学校。”

    “学校应该是已经放寒假了吧。”

    “对的,现在就我一个人在公寓楼。”

    “那可真是孤单。”她说道,“我感觉很无聊。,这个病房里面带上我,一共是五个病号,很不幸的是有连个打呼。”

    “你爸妈呢?没有在病房里面来陪护你?”

    “哼……他们出去住了,那个男的说不喜欢医院的这种压抑的氛围,所以出去住宾馆。倒是老班周长发在这里陪了我几个小时,等我睡着了才离开医院。”

    “所以咯,现在就只有你一个人?”

    “额……是的,现在我醒过来了,头脑昏胀,刚刚量了一下,是有点儿发烧。周围都没有人了,感觉十分的寂寥。”

    “那我还是过来吧,反正也不是很远。”我讲道,她却不说话了,于是乎,我打了电话,却被挂掉。

    “你这是干什么?现在人都已经睡着了,不方便讲话,你也不用过来,天寒地冻的,回头在给你冻坏,多不好。”

    我披上衣服下楼,出了校门,跟之前的慌张有很大的不一样的地方,那便是我知道自己的目的地,静静的走,看见一片松林,松树挺拔,叶子上泛着微微的亮光。

    从学校去玩县医院一共是有好几条道路的,除了大门,从后山过去,也有一道门可以通进去,相比于从大门走,这条路显得很清幽,毕竟是挨着山的,小路上铺着鹅卵石,路灯的照耀下泛着冷冷的光辉。

    等我走进去,到医院的住院楼,就一进去,见到的是值班的保安,简单的登记之后上楼。

    “几楼?”

    “好吧,四楼。”电梯里面就我一人,在进电梯的时候她就告诉我楼层。

    其实,一开始进到医院的大门,那种压抑感就立刻凸显出来,昏沉沉的,消毒水的问道,医药的味道在空气中掺杂着。

    我轻轻的推门进去,她靠在枕头上,两只眼睛看着我,笑着,立刻又伸出手指头,示意不要做声,也不要说话。

    我走过去,现在的余沉沉,已经换上了病号服,蓝白格子相间的,看清楚了,手腕儿上有一根细细的蓝色的带子,我才看一眼,她抬起手来晃晃道,“咯,这是我编号,编号009。”蓝色的病号带在手上像一只手环。

    我们说话很轻,没有打搅到别人,另外两个床位的病人鼾声如故。

    “你饿不饿呀?”我接着在手机上问的问题,她还没有作回复,她摇摇头,很清瘦的她,绝不会令人想到她曾经也是干出那番令人震惊的事情来的女孩子。那不能被被赋予意义来,在我看来,那是迷失。

    她的脸红扑扑的,我再问,“那你睡的怎么样呀?”

    这下,她稍作犹豫一下,“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好生奇怪,让我觉得很荒诞。”

    “我也是睡了个觉,梦到你了。”

    “哦?这倒是很新奇,说说梦到我什么了?”

    “哎呀,梦见你便成了一个将军,英姿飒爽……”说着她嘿嘿的笑了起来。她侧躺在病床上,被色的被罩,白色的床单搭在床边上,除了她身上穿的病号服是蓝白相间的格子条纹。

    “我是不是很不好,让你觉得很可恨?”她侧着脸,眼睛看着白色的床单。

    “没有,你有你想做的事情,包括你想去的地方,都……无可厚非。”

    “可是我牵累了你们还有学校。”她低低的眼眉在做某种思索,即便我不知道那具体的东西,但是明白她还沉浸在之前的行动当中。

    好像是一个评估师,在对之前的某种行为进行评估,很客观,很严肃,要对已经发生的事情中的各种因素作全面的分析总结。

    “我觉得我就是运气不好,在我这样的年纪,原本是一手好牌的,却在我的手里,一步又一步出错了顺序,现在完全打成了一副烂牌,不仅是身体,心理上的创伤也是难以愈合得了……”她深情的在读散文诗一样叙述她的心迹,床头的小灯开着,感觉很热,不知道是医院的空调温度过高,还是由于情绪紧张造成的。她坐起来,我扶着她,把头从枕头上抬起来,她盘起腿来,端坐着。

    “不是运气不好,是我们的人生就是这样,舞台和剧情都不是我们能够选择的,那些都是提前安排好的,我们能决定的,就是参演还是放弃,参演了,是打算把它演好还是往坏处演,不是么?我们谁都是一样的。”

    “可是我看起来更加的艰难一些,而且……而且我不想演下去。”

    “为什么?你有很多观众,为什么不演下去,演员的基本素养,只要有观众,就应该尊重舞台和人生的艺术。”

    余沉沉说话很吃力,说了一半,喉咙便哽咽住,但还是忍住了,她眼泪汪汪的,不看正在低头絮语的我,看着床前挂着电视的白墙。

    “演员并不是为了观众而生的,有没有观众,都不能否定人生艺术,是不是这样?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就不能放弃呢?既然到最后我们都会殊途同归,请问那还有什么区别么?”

    她的话,我听完,像是在读天书一样,字斟句酌,都满含道理,这样的哲学思维,令我感到回天乏力。

    “至少,明天的太阳还是会很美好,不是么?”竟然过去是被否认的,那把希望付诸在未来总是没有错的,去提醒一个人往事不堪回首,倒还不如告诉她明天会更好。

    “好吧。”

    她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那单薄的病号服,“是不是很冷呀?”我关心的问道。

    “不是,觉得很不舒服,头疼,我想睡会儿,可以么?”

    当然可以,“要好好睡。”

    “你可以一直陪着我么?麻烦你了。”我点点头,她柔软的身子骨躺在病床上,闭掉灯光,在暗夜中间,“睡吧,睡吧。”

    我打开手机一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两点钟,还有五个小时就会天亮,我眼前的这个女孩,一定会很坦然的去面对明天。

    我坐着,感觉她已经入睡,我也是觉得有些困意,坐的时间太久,身体酸麻,靠在床沿,我的心,是无比温暖的,因为余沉沉就在身边,一直在陪伴着她,满含着甜蜜慢慢闭上眼睛,我能听到她的呼吸声,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心动。

    “如果没有将她追回来,那么我该会悔恨成什么样子?我该是会疯掉的。”归来就好,远胜于一切。

    黑暗的夜晚,沉睡之后我被轻轻的叫醒,第一个意识是此时该是已经天亮了,所以余沉沉叫醒我来,同时我的心里也想起老班王长风和年级主任奎,今天自当是不会放过我的。

    “天亮了,我和余沉沉会被他们如何对待?训诫?处分还是开除?”错误之大,连自己都觉得不论怎么惩罚都不是很过分。

    正当睁开眼睛,还是黑色的,伸手不见五指,我以为是外面的窗户挡住了白天的光辉,站起身来,还只是半站着,弯着腰,半躬着着背,就僵在那里,因为余沉沉坐了起来,令我一震,登时就意识到什么,并且完全的清醒过来,手机屏幕开了,瞥了一眼时间,凌晨3:39,这个时间就已经确定,天还没有亮,余沉沉张着嘴巴,眼睛眯缝着,火红的脸上湿漉漉的泪水,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一张一合之间,是痛不欲声,是不敢放纵的哭泣。

    “你怎么……”话都还没有说完,她噎住似的,咳嗽一声,可就是没有放出她的哭声来,拿了纸巾去擦拭她的脸颊,额头上冒出的汗,鼻腔重重的呼吸,她的痛苦的灵魂仿佛在一瞬间就要突破出来一样,悄声的、用力的安慰她,“没事儿的,没事儿的,不管怎么样,都是会好起来的,放宽心……深呼吸……放松……我在这儿呢……一直在呢。”

    余沉沉的听觉终于感知到,“来,抱抱你呀。”抚慰着她的脸,擦拭掉方才又溢出的泪水,她颤抖着伸出她的双手,一把踏踏实实的抱住,紧紧的拥抱,她的情不能已,她的悲伤,她的痛苦,一下我都能感知到。

    要多久才会好起来呢?我有点……有点……害怕自己……害怕自己始终走不出来。不会的哈,不会的,你这么乖,上天是不会那么残酷的,你现在经受的苦都会在日后有翻倍的幸运在等你,你是一个幸运的女孩。

    余沉沉伏在肩膀上,终于平静下来,如同一个人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倒是她的这场噩梦要比寻常人的噩梦要恶劣的多;激烈的多,想从其中走出来,也艰难的多。

    “是我不好,可……就是这样,怎么都无法抽离出来,一潭浑浑噩噩的泥沼就在必经之路上,逃避不了,我想回去,回到原地,哪怕是重来一遍。”

    “咱往前看!”我扶她再一次轻轻躺下,微笑着跟她说道,希望她可以释怀,即便我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容易,相反,要比我想得可能还要严重的多。

    “我就是不断的见到他们,不论是我爸爸,还是张玉林,像是影集一样,挥之不去,我还看见小时候的我,多么纯真,真是羡慕了,回到现在,乱七八糟的样子,煎熬呀,好苦呀!”我坐着,重新打开了床头的小灯,她侧着身子面对着我,眼泪淌到枕头上,嘴里说话,断断续续,一句话中间,可能还是要思索一段时间,才可以接着将其说得完整,我也是不停的拿纸巾擦拭她脸上的泪水,

    青春的年华,是不是都是这样充满了泥泞和沧桑,让身处其间的年轻人笑着笑着就哭的痛彻心扉,哭着哭着掉到低谷里面就又会见到阳光?真是一道难题,谁也不愿意扮演痛苦的角色,可是眼泪从来不会争气,面对余沉沉,还要走多远,还要跌下去多深,才会见到久违的阳光和温暖呢?

    从凌晨三点,我听她说话,听她娓娓道来,听她的愿望,有时候插言,逗她笑,她满脸泪痕和疲惫被突如其来的笑点感化,终于见到她舒缓的表情,时不时的讲俏皮话,只要她开始调皮,连带着我,就是满脸的欣慰。

    直等到天亮,医生过来查房后,她才说她实在是困了,临睡前,她拉扯着我的手,抿着小嘴巴,“华仔,您先回去吧。”

    “回哪里呀?”

    “放假了,回家呀!”她看着我,笑道。

    “不!你一个人多孤单。”我低着头有些沮丧的说道。

    “不会,我过几天也就回家了,我爸妈就是来接我回去的,你放心好了呀。”依旧是眯着眼睛说的。

    我的头快要低到地上去了,及时不说话,也没有表情,痴痴呆呆,痴呆着,僵持着,好像这里就是我的窝,似乎现在就是拿大炮来轰我,亦是不会离开的。

    “嘿!说你呐!你小子是不是舍不得我呀!”两颗虎牙咬着嘴唇,等她眼前的这个痴子说话。

    我无奈的点点头,她咯咯的笑,安慰道快些回去,她会照顾好自己的,叫回家了之后,还可以聊天呀,说着她摇着手上的手机向我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