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风起龙城弃宇宙夜的命名术剑来渡劫之王第九特区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俗话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琅琊王与桓南郡的牛车交汇在宜阳门前,两人几乎是同时从牛车钻出来,互看了一眼,双方的车夫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琅琊王可还记得有次东山狩猎?”

    司马熠想了想,该是他对王芝画一见钟情那次吧?

    桓楚似乎意识到他的想法,“我不是说给皇上信中提到的那次,而是十岁那次。”

    这两个人同年同月同日生,本身就很稀奇,可偏偏两人天赋极高,出身又都不俗,打他们出生便难免被人比来比去,而他们也一直视对方为对手。

    “那次比试,我本未必会输给你。”

    若司马熠年轻几岁,面对桓楚的挑衅或许会嗤之以鼻,冷笑以对,但现在他不会。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凭实力说话,当你拥有足够的能力,便不会去计较口头上的输赢。

    所以,他表现得非常平和,只道:“那你为何又输了?”

    桓楚斜过来的眉眼笑了,这种笑是含着讽刺的,可却有些许的落寞浸染在里头。

    “因为她……”

    司马熠觉得,两个大男人为一个女人在台城门口争风吃醋稍微有点难看。但他的回答依然平静,“我跟王芝画已经没关系了。”

    桓楚的笑容浓烈了一些,“因为她说,若是我敢赢你,她就要我一辈子做不成男人。”是啊,那时他才十岁,根本就不知道何谓做不得男人,是那个小混蛋第一次教会了他。

    司马熠脑袋突然空了一下,似有什么东西要从懵懂的大脑破土而出,可他完全抓不住。

    桓楚轻轻冷哼了一声,退回牛车。牛车刚启动又陡然停驻,一股煞气灌了进来,司马熠冷气森然地站在他牛车上,“你说的是谁?”

    桓楚好整以暇地看着失了分寸的司马熠,“琅琊王如此聪明,如何猜不到我口中的她?”王芝画如何做得到这些?你信,我都不信。

    一股寒意浸染了司马熠全身,“……是阿檀?”

    桓楚抚抚自己眼角,曾经他对王曦说,就算我什么都不如司马熠又如何,至少我比司马熠长得好看。就因为这句话,他那双引以为傲的眉眼就被那个混蛋给毁了。

    他恨王曦,可是,他却知道自己是羡慕的,极度渴望的,渴望有那样一个人也那样盲目而残忍地护着自己。

    而被这样护着的司马熠从头到尾竟然浑然不觉,甚至当王曦终于敢堂堂正正站在司马熠面前时,他还不认识她,他竟然不认识她,可笑之极也!

    转瞬间,桓楚身上的煞气也喷薄而出,但他却压制得很好,“这些年,我一直想跟你堂堂正正比一次。你敢接吗?”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桓楚依然无动于衷,“三个月后,东山,咱们来一场布兵摆阵吧?赌你手里的大司马令牌,你若赢了,我告诉你她的一切。”

    司马熠压住满腔怒火,他与桓楚迟早得对上,能不正面动用军队最好。

    “别忘了你今日说的话!”

    司马熠回到自己牛车上,桓楚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宫城里。

    晋帝说,“自朕登基以来,建康城的婚娶年纪从平均十五到如今十八,整整延迟了三年。晋国本来兵力不足,长此以往,便无以为继,谈何收复北方?阿貅,你觉得朕该如何自处?”

    司马熠在发呆。

    谢皇后道:“阿貅,你鳏居五年,让这些世家贵女们便等了你五年,浪费她们大好青春不说,也耽误人家嫁娶。”

    司马熠眼睛都没转动一下。

    太傅谢臻喝了一口茶,摸摸胡须,很应景地叹了口气,“我家阿芷也该嫁人了……”你琅琊王不娶,可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啊。

    今日休沐,似乎所有人都闲得蛋疼,一大早司马熠便被传唤进了台城,没想到却碰到了桓楚……

    传唤的名头是要跟帝后品品茶赏赏花,实则是旁敲侧击他婚事的事情。所以,不止帝后在,太傅在,连三位侍中大人都在。

    侍中郗元说了句公道话,“这事倒怪不得琅琊王,当然倒也并非我们为人长辈得非得让子女嫁入皇族,只是,殿下在她们心目中的分量太重,无人可及,殿下若是不娶妻,她们便难死心,非得抱着渺茫的希望等到最后一刻罢了。”

    侍中王钦也应和道:“殿下的确该娶妃了,如今芝画也不在您府中,外牙有谢晟管着,内府还是需要个女子打理的。”

    每个人都发表了自己对琅琊王不娶妃的意见,唯独琅琊王氏的王衡兀自煮茶品茶,对此充耳不闻。

    司马熠看着他煮茶,便过去道:“大人能赏我一杯吗?”

    王衡看他,眉眼平静无波,微微起身拱手,“殿下客气。”便为他倒了一盏。

    谢皇后看了景帝一眼,心道,要琅琊王忘记王曦,这辈子怕都是不可能了。

    景帝脸色微微有些泛黑,终于没忍住,拿出了皇帝的威严,“阿貅,朕给你三日选定人选,否则,朕就要亲自为你选妃赐婚了!”

    这位皇帝哥哥是动了真怒了。

    司马熠面上也不太好看,却不能真顶撞君王。

    出了宫城,看见王衡在前,司马熠快走了几步追上他。

    王衡朝他拱了拱手,“殿下可是有事?”

    司马熠也客气地拱手,“的确有一事想请教。我记得阿檀与我成亲前一年才回到会稽山,不知道之前,她都身居何地?”为什么她能认识桓楚,而且比他们兰亭会邂逅还早了好几年。

    王衡老实作答,“听说是跟她的师父在外游学。只是偶尔会回会稽山。”

    司马熠又问:“她儿时并不在王家教养,王大人可知道她是托付给哪位师父?”

    王衡的声音依然没有起伏,甚至不问琅琊王为何要追究这些往事,“我只记得是北地的一名名士,是家父亲手托付的,本家子弟无一知晓。”

    王衡是王永之子,而王永是王粲的长兄,是以王衡虽然年过不惑,却是跟王曦平辈。他是见证过王粲废帝的,说起来,这个叔父发兵本是源于自己的父亲在朝中受到排挤,即便最后这位叔父被诛灭,琅琊王氏也选择以家族利益为首要考量,但对这位叔父的功绩还是心怀感激的。只是在司马氏的统治下,这份心思是不能言说的。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对王曦本身就存有一种愧疚,也格外看重些。当年琅琊王氏衰落,内廷有新上台的颍川庾氏争权夺利,外庭有龙亢桓氏步步崛起,琅琊王氏处处受到限制,把王曦托付出去,也是为了避风头。

    当年即便是王曦回归琅琊王氏,挂的也是会稽山旁支的名头,但这并没有帮王曦躲过一劫。

    司马熠知道,如今要知道阿檀的过往非得问秦臻那个妖孽不可。

    司马熠之所以有此一问,也是想知道琅琊王氏可有让秦苏认祖归宗的凭证,迟早他的阿檀是会堂堂正正地重回琅琊王氏的。

    临走时,王衡忍不住道:“殿下的婚事事关社稷,应当慎重。”

    王衡是听说过司马熠跟那个北地女子的传闻的,北地世家虽然也不错,但跟江左权力核心的世家却是无法比拟的。

    司马熠拱手,“此事,寡人自有分寸。”

    王衡也不好再说什么。

    司马熠没有直接回烟波殿,而是直接去了沁水阁。

    秦苏正在睡午觉,案上放着一张铺好的纸,却没落墨。

    他便坐在榻前,不声不响,在外面钓鱼玩的王凝和卫泱都忍不住往这边阁楼瞧。他们都听家里长辈说过,最近台城那边逼婚逼得紧,该是殿下今日又受了皇帝的威逼利诱了吧,脸色这么难看。

    坐在榻前的司马熠,过了足有一刻钟才像是回过神来,握住秦苏的手,“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问了,他又不禁苦笑,这个小混蛋自己都记不得了,又如何能告诉他。

    找到阿檀不过两个月,他才发现,原来他们相识的那三年有余不过是个他幻想的泡影罢了。

    不仅王芝画比他更了解阿檀,连桓楚也比他更了解。他只是不明白,他的阿檀为什么什么都不肯跟他说,难道自己就那么靠不住?还是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她会离开?

    秦苏是被自己手上的湿热弄醒的。司马熠见她一动,立刻站起来背过身去,不让她看见自己的眼睛。

    秦苏眨巴了一下惺忪睡眼,从榻上爬起来,看到手中的确还有水,心想着,该不会是这厮的口水吧?

    她不介意司马熠把自己当王曦看,可看归看,摸就不好了吧,舔就实在有些过分了,何况她也不太确定自己扣了脚丫之后有没有洗过手。

    秦苏还下意识地嗅了嗅自己的爪子,还好,没有可疑的臭味。

    作为一个阶下囚,秦苏还是非常有自知之明的,既然对方想掩盖,那她就帮着掩盖好了。

    “殿下来得正好,我有东西要给殿下。”

    琅琊王不愧是琅琊王,那些个的狼狈阴霾不过片刻便扫得干干净净,转过头来时,又是那棵临风玉树。

    “什么东西?”

    秦苏听出他嗓音的沙哑,赶紧又给他倒了一杯凉茶,“您先坐着。”

    司马熠狐疑地看着这明显讨好他的小样儿,心里止不住就有些小颤抖,这可是他的阿檀啊,他视之如珍宝的阿檀,此刻却这样小心翼翼地在讨好自己。

    司马熠心情愈发阴暗,脸也变得有些沉冷,却还试图逼出一个温柔模样来。

    他起身道:“找什么?我帮你。”

    秦苏已经转了头,“就是这东西。”

    秦苏心虚地将一件袍子捧到他手上。

    绛紫色的对襟长袍,看得出面料和做工都是很用心的。

    司马熠眼眶开始发热,心口热得滚烫,有什么话卡在喉咙,他却噎得问不出来。

    秦苏被看得愈发心虚,“殿下,您能穿上这件衣服,让我为您画一幅画吗?”

    司马熠僵硬地点了点头。

    可在试衣服的时候,他发现这件衣服似乎小了点。若是套了内衫,别扭难看倒还在其次,小东西是第一次给自己做衣服,受到此等打击,会挫损她的积极性的。

    所以,他选择了不穿内衫,这下倒是合身了,就是在胸口处露出那么一条单薄的v字型的空档,只要他手一动,便能隐隐露出结实的胸肌……

    秦苏是知道琅琊王的身材很有料,可这样欲遮还休地展露出来,反而勾得人狼血沸腾。

    但作为一位被奇葩残害过的小狐狸,她很淡定地压住了自己的狼血,眼睛直勾勾地在司马熠身上逡巡了一会儿。这胸肌,这腰身,薄薄的一层衣料底下甚至隐隐看到了腹肌的纹理,啧啧……

    秦苏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口水,笑眯眯地道:“殿下能靠到美人榻上吗?”为了掩盖自己的别有用心,她又补充了一句,“画画时间可能会有些长,这样殿下就不会累着了。”

    司马熠那阴郁的心情终于转好了,嘴角勾了勾,乖乖按照秦苏的要求摆好姿势,这一摆就是一个时辰没动弹。

    他倒也不累。秦苏看他,认真描摹他的轮廓,而他则细细品着秦苏画画时那专注的模样。

    若要说秦苏跟阿檀除了容貌哪里最像,便是画画时那风姿神韵。

    司马熠直看得胸口发烫小腹发热,却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压制住了。当一幅画画完,秦苏脸上灿烂满足的表情便将司马熠彻底治愈了——原来,只是画自己的画,她便能如此开心,那让自己一辈子这样躺着让她画,他也值了。

    司马熠走过去,看着成形的画,突然有些担忧,“你,准备挂哪里?”

    该不会是看自己被埋的那张画烂掉了,要换一幅吧?

    秦苏笑得十分和谐,“殿下的画自然是要珍藏起来的。”

    司马熠的手痒了,那一刹那,他恨不得将秦苏揉进自己怀里,好好疼爱一翻。

    但这个世界不是什么事情都能让你如愿以偿的。

    司马熠为这件事的欢欣雀跃还没消停下来,当天晚上谢晟已经拿着一张画像来找他了。

    那画像正是下午时秦苏为他画的,只是这一幅是仿制的,还刻意将他的衣襟拉得开了些,竟然露出了胸肌……

    司马熠火了。下一刻这张画便被扔到了秦苏面前。

    秦苏本来在榻上睡得好好的,一看,吓得瞌睡都醒了。

    司马熠杀气腾腾,双眼都泛着赤红的光。

    “你跟寡人说说,你珍藏的画怎么都跑到那些贵女们的闺房去了?”

    东窗事发,秦苏默默地摸了一把汗,“殿下,我努力拒绝过了,可她们坚持要殿下的画像……”

    “这么说,那件衣服也不是你为寡人做的?!”

    秦苏听见了磨牙声。

    她无辜地抬眸看向司马熠,诚恳道:“殿下,我知道错了……”他娘的,到底哪个混蛋竟然敢模仿她的画,模仿也就罢了,还画得这样丑,她精心雕琢的琅琊王岂容这些人的手笔亵渎?

    司马熠听了这话,那股怒火被堵得发不出去也咽不下去,生生憋紫了俊脸。

    秦苏只好抖抖索索地摸出一盒金子,可怜兮兮地推到司马熠面前,“这是她们给的金子,五百两,殿下点点。”其实几个小姑娘,为了心爱的男子,凑齐五百两金子就为了一副画像,也满不容易的。关键是,五百两金子的定额是秦苏提出来的,为的是让对方知难而退,可谁知道这几个来头这么大,竟然答应了,她也便没了退路,又不能砸了自己招牌,便只能如此了。

    司马熠气结,“你以为这是一盒金子的事儿吗?”你要多少金子寡人都可以给你,可没道理把自己丈夫拿去卖钱的!

    “那、那,殿下罚我吧。”

    司马熠看她耷拉下的脑袋,似乎真的有点可怜,愤怒的拳头便不知不觉地缓缓松开,“为了让你长点记性,以后每三日为寡人画一幅画像,一个月为寡人做一件衣服。”

    秦苏一脸苦逼,殿下,咱们不带这样玩的!画画也就罢了,可做衣服是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