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 直刺人心

推荐阅读:天神诀梦醒细无声神级幸运星惊悚乐园娱乐圈最强霸主农女贵娇我的大侠系统奸臣无限之军事基地宠文结局之后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钱元禾与另一个小内侍在梢间里侍立,见里面出了岔子,那小内侍拿眼神请示他要不要进去,被钱元禾毫不犹豫地否决。

    刚那情景他看得清楚,果然一切都没出师父所料,爷那关心则乱多明显啊?这当口怎容得下第三个人插言?他示意小内侍跟着他,动作轻小地退了退,几乎进入了隐形模式。

    “钱元禾,去取烫伤膏子给她。”皇帝坐回雕龙太师椅,吩咐道。

    正好一个回避的机会,钱元禾应了声是,麻利地捎带着那小内侍一道走了,也不管那小小的药膏瓶子是不是真用两个人抬。

    皇帝是个惜字如金的主子,既露出这体恤的意思出来,显见就是不打算罚的了,绮雯也就不等他再多交代,谢了恩自行起身收拾了托盘就要退出去。却猛然听他冷冷道:“朕让你走了?”

    她只好怯怯地回来,垂首候着。这还是她来做了他的宫女后,他们头一回直接对话。

    皇帝冷眼睃着她,心气极不顺,却一时想不好如何开口。本打算借打翻个茶碗发作,顺势撵她走呢,谁知竟碰上她这么一招舍身相救,还引得他一不留神关心则乱,这还叫他怎么说?

    倒是她率先打破了静寂,望着他的衣袖小心翼翼地说:“都是奴婢手笨,连主子的衣袖都弄污了,奴婢伺候您换了,拿去清洗吧。”

    他这才发现,衣袖上的孔雀线苏绣祥云上染了一小滩茶渍。

    这身金地缂丝孔雀羽龙袍是他所有外衣中最贵重的一件。其余常服只在两肩与前后对称绣着蟠龙及十二章纹样,这身却是周身绣满金龙祥云,用料和做工都极为华贵。

    这下正找到了新筏子,他唇畔勾起了冷笑:“洗什么洗?你当是你家的粗布衣服呢。没听过龙袍从不清洗的么?”

    孔雀丝绣和金丝米珠之类的装饰根本不能沾水,绮雯隐约听说过这回事,只是未想起来,当即凛然一惊:“那……这样便糟蹋了么?”

    他脸上讥讽更甚:“你以为呢?你这一失手,可就葬送了两千多两银子。如今国库空虚,关中旱灾的赈灾款尚无着落,你可知这些银子可以救得多少百姓性命?”

    “怎会这样?”绮雯脱口而出,看着那只污损的衣袖,实打实地痛心疾首。

    倒把皇帝给看呆了,她怎么好像一点没有被主人责罚的恐慌,反而满满都是为糟践了这么贵的好东西而心疼呢?

    作为一个日常经手最大金额不过几千人民币的穷学生,得知自己毁了一件价值高昂的超级文物,绮雯的第一反应当然是心疼,然后才在皇帝冷峻目光的逼视之下,后知后觉地再次跪下请罪:“奴婢有罪,甘领主子责罚。”

    皇帝历来节俭,自然不至于只为一丁点茶渍就将这身衣服扔了,全都为了找她的茬罢了。这下如愿以偿,他悠然取过狼毫蘸着朱砂,淡漠道:“你不堪当此差事,即日卸了任,去十王府伴着长公主吧。”

    料着她会再像上回一般哀声求肯,到时再冷起脸色叫她出去就是了,反正这会儿不必再顾念琢锦的面子,他觉得再没什么阻碍。

    却想不到,这一回她只默了片刻,竟叩首道:“是奴婢让主子失望了,这便拜别主子。”

    皇帝颇觉意外,朱笔刚在票拟上写了一撇就停滞下来。抬眼看她,低眉顺眼之间是凝着些哀怨,却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严重。

    莫非倒是他自作多情了,其实人家也没那么留恋他?皇帝心里一瞬间莫名就有些不得劲。

    “既要走了,奴婢心中有一事,想问明主子。”她立起身来,神情语气都是平静无波,看不出是何情绪,“不知上月抄没平远侯府的账目是否都理清了,负责此事的大人一共抄没了多少银两?”

    她竟问起这个,皇帝满心意外,也不隐瞒,平淡答道:“满算下来,共纹银二十八万两。”

    她似有讶色一闪,随即又似早已料到,轻轻点头道:“侯府的银钱,光是账上的现银,就有三十二万七千六百多两,这只是总数的十之一二,大头都被爹爹存在德和钱庄,奴婢虽然不曾经手,却知之甚详。里面至少有四万两黄金,五十多万两现银,另有田庄铺面无数,折成银子,总数不下二百万两。”

    “二百万?”皇帝脱口反问,着实吃惊匪浅。管封府拿人的是邱昱,抄家算账就不是锦衣卫的事了。他也料到这种差事肯定会被经办官员刮一层油水,可绝没料到这刮下去的竟不是油水,而是十之八.九!

    全国的一年税收不超过四百万两,抄没一个平远侯府就能出来一大半的数目,赵顺德可真能捞,而那些经手人的胃口也真够大,竟能将偌大一笔银两鲸吞下去。他也觉得那点银子不够数,但细问两遍,几个负责人众口一词,滴水不漏,他想计较也无从计较。

    绮雯露出一丝苦笑,继续道:“那些大人们定是以为赵家的人都成了阶下囚,能在皇上跟前说上话的人就没一个知道底细,没人料得到有奴婢这个漏网之鱼竟到了御前,而且最清楚全家账目的人除了家父,就是奴婢了。那几位大人们一举吞了这许多银子,罪过不小,皇上若是一举也将他们落罪抄家,得来的银子别说赈灾和粮饷,怕是连明后年的花销也快够了。奴婢今日回去,便细细列明一份账目,不怕他们抵赖不认。”

    平声静气地说完,她又朝他福了福:“奴婢无能,伺候不好主子,此举便算是对皇上相救之恩报答几分吧。主仆一场,缘尽于此,皇上保重,奴婢这便去了。”说着便要退出。

    “等等。”皇帝不得不叫住她,他也起疑想多办几个贪官回收银子,无奈官官相护无从入手,等她这份账目列出来,牵牵绊绊地不知能收进多少银子回来,确实是给他解决了一个□□烦。承了她这么大的好处再赶她走,实在说不过去。

    她应声站定在厅中,面上不露喜怒,也没有意外之色,明摆着一切了然于心。她怎就把他拿捏得那么准?

    自见她被送来隆熙阁时便觉得是她在耍心机摆弄是非,今日新账旧账叠加一处,更让皇帝认定,自己是被她一直算计在股掌之间。

    历来为人君者,最忌讳的就是被人蒙蔽算计,况他也是自负精明的人,如何甘心受一个小女子如此耍弄?

    哪怕她露出点得逞后的小窃喜呢,都没这么气人!

    皇帝定定逼视着她,心中怒气渐渐集聚,森然道:“你好手段,连朕都能被你将上一军,怪不得能让琢锦那么竭力保你来御前。我这里怎就那么好,值得你如此煞费心力,赖着不走!”

    这话戳穿了脸面,直刺人心。

    绮雯呆了呆,好似挨了一闷棍,一时都回不过神。

    话怎就一下子说得这么难听了呢?银子的事她是早就想去告诉他的,胆敢当着他的面使这么个小花招将他,还不是因为刚才见他关心则乱么?本以为让他无可奈何一下,就坡下驴就能过去了,哪想得到,他竟是真那么想赶她走的,玩笑似的花招竟被他视作了无耻手段。

    心间一阵酸痛无声扩散,原来情况真真应了她那个最坏的猜测,在他眼里,她真就是个一心爬床的贱人罢了!

    她抬眼直视着皇帝,简直不可置信。系统显示的好感度,方才那一刻的关心,难不成都是假的,都是她自作多情的?

    “原来,您是真有这么想要我走的?”她凄然苦笑,嗓音已有了几分沙哑。

    皇帝见她变了脸色,眼圈泛红地朝他望过来,心头微微一颤,也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过分了些,但既然已决定了要她走,又何须心软?索性将心一横,淡漠说道:“那自然是了,你到今日才明白么?”

    绮雯闭了一下眼睛,熄灭了心里最后一星希望。

    一时间好生后悔,真是不该来啊,兜了个圈子回到原点,依然是同样的结果,仅为了浑浑噩噩多了这不足一个月的活头,又何必还要多这一遭自取其辱呢?

    她神态语气转瞬变了一个模样,冷笑了一声:“您说的没错,奴婢确是个死赖不走的下贱女子,我都认下便是,您还想我招认什么,不妨一气儿都说出来,我定会一一招认,绝无二话!”

    皇帝听得一呆,这还是那个万般小心、柔顺寡言的她么?自己这一句话,怎至于惹得她竟像是万念俱灰,连命都豁出去不要了?

    绮雯被恼怒、委屈、屈辱填满胸臆,再不想忍耐下去,反正是死路一条,早死几天晚死几天,是被系统整死还是被他处死,又有多大区别?索性将话说个痛快,死也不至于死得那么窝囊!

    “皇上慧眼如炬,看来我这点微末伎俩都被您看透了。没错,我就是以对您钟情为由,鼓动长公主调来御前的;前阵子做小伏低,谨小慎微,一句话未对您说过,一个眼风没向您递过,都为的是麻痹您,等待您掉以轻心罢了,都不是什么恪守本分之举。”

    她越说越是激愤,越说越是不留情面,柔嫩的脸上满是刺眼的冷讽,“我倒真想问问您是怎么想的,以您这九五之尊的身份,为了要走赶一个奴才,还来演戏,整什么打翻茶水的段子,难道不觉得多此一举,不觉得有*份么?”

    “你住口!”皇帝忍无可忍拍案而起。即便是从前最受冷落的日子,也不曾有人当面对他如此顶撞,她怎敢如此!

    她应声跪下,苦笑了一声:“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不过是个奴才,还是个罪臣之女,合该世代为奴或是罚入教坊司的,连寻常的良籍宫女尚且不及,我还胆敢将您的军,敢要挟当今圣上?这话拿去说给别人听,有人会信么?”

    皇帝目中寒芒闪烁,厉声大喝:“朕要你住口你听见没有!”

    她没有住口,语调还更加昂然不逊:“家父触犯国法,我也早有洞察,那些银子本就是不义之财,既不是家父的,更不是我的,皇上抄没了去,合情合理又合法,难道我还会觉得您该为此对我心有负疚,优待补偿我的?我真能傻到以为这事就拿来要挟您的?我不过是……”

    不过是看在他总为银子为难,想尽一份力,帮他分担一点,可事到如今,还何须向他解释以博同情?

    她颤巍巍地咬了咬下唇,生生忍下话到嘴边的解释,“您想要我走,都不必亲自开口,只叫手下送我走便罢了,别说赶我走,便是要我的命,也是您一句话的事。又何必在我身上浪费这许多心思?!咱们两个,到底是谁煞费心力,是谁多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