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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章 佛前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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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急递铺将腊月的通关证送过来的那天,县衙也下来人了。

    申明亭前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盖着官府朱红大印的告示还散发着浓郁的墨香,但告示的内容却像是饭粒中的砂子,叫人难以下咽。

    “怎么会这样!”

    “是不是弄错了?”

    “这怎么可能……”

    “自古衙门向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唉,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算了算了,惹不起哪!衙门可是人家的,想怎么着,轮得到我等屁民说三道四?”

    “什么狗屁青天大老爷,跟南海上的蟹子似的,一蟹不如一蟹!”

    “喂,那不是钟老三的孩儿吗?”

    “是钟四郎,拼命四郎……”

    无数颗脑袋齐刷刷地扭向身后。

    人群外,空场上,若萤背负短弓、手拎一支箭矢,木然冷然地扫过一票疑讶、好奇与同情,然后缓缓转身,步步去远。

    腊月满面怨恨,低咒一声,亦步亦趋。

    “怎么会这样!三老爷既然被召回到衙门,那就说明,之前的所作所为都是正确的。既然认为三老爷作对了,就该知道老太爷那边是错的。可为什么最后不惩反赏?还让咱们回到族谱上去?这样岂不是把四爷的安排全部都打乱了?”

    若萤顿了下脚,冷冷道:“那就这样吧。”

    啥?

    腊月呆了。

    这话是何意?接受?放弃?

    他哪里知道,此刻若萤的心里正有一座火山喷涌。刚才,她甚至冲动得想冲上去撕掉那份告示。但是残存的理智告诉她,那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凡事要追根溯源,斩草要除根才能避免春来绿又生。

    是谁的手,能够伸那么长?居然伸到钟家里头来了。

    记得,她可没有跟李、陈两位谈起过家里的恩怨。知道三房被逐出家门的,只有王世子。

    他是这么爱管闲事的人吗?他知道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这不是帮忙,这根本就是扯她后腿!

    无的放矢,当真讨厌得紧!

    这一走,有好多天若萤都不曾下山来。倒不是怄气,实在是手头的事情太多了。

    先是从邻乡雇了两辆马车,打点了包袱,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送走了腊月。

    这厢,工场那边陆续将所需要的石灰、火砖等送了来。瓦匠们开始除草、和泥、拉土坯、绑把子、选房梁、砌墙。

    中午会管工匠们一顿饭,寺庙里的曹、严两位老居士便揽下了这桩活计。

    小芒和丑瓜纯属杂工,哪里需要出现在哪里,一天下来,往往洗刷的精力也没有,倒头即睡去。

    除此之外,大显的事儿也不容忽视。

    因为抗洪救灾有功,大显受到了明文表彰,获得了十两银子的奖励。

    昌阳县僧会司的僧会亲自下来,考察了六出寺各处的建筑,询问了一下日常开支杂项,考核了一下大显的进修程度,最后给出通知,让他勤习佛法,争取通过明年的度牒考试。

    一旦有了度牒,那就是真正的僧人了。

    眼见曙光就在前方,大显激动不已,那晚跑去会宁塔中,同他师父说了半宿的悄悄话。

    要通过度牒考试,就要去县里听法门讲解《心经》、《金刚经》、《楞枷经》。

    转过年来,大显就要去府城里进行长达九十余日的结夏安居,时间从四月十五,到七月十五日。期间,将会跟着济南千佛寺的和尚们坐禅修学。

    结夏期间,要学习佛教的各种礼仪:

    一是聆听方丈和四大班首等的开导,聆听本堂或外地高僧讲经。

    二是学习戒律和日常礼仪,懂得佛门规矩,便于弘法利生。

    三是学习参禅打坐,诵经持咒,敲打唱诵以及念普佛、放焰口等各种佛事。

    在七月十五的解制日这天,僧侣们集合一堂,当着大众,自由检查自己所犯的过失。僧众们完全处于平等地位,互相批评、共同忏悔,求得个人和僧团的清净。

    经过此次“自恣”,受戒的年龄即算增长一腊,并以此来计算戒腊的长短。

    大显十七岁了,按理,这个年龄正是读书学习的好时候,比较之幼时的填鸭式教育方式,这个时期的学习,完全可以通过自动自发增广见闻。

    但一旦成为真正的僧人,各种问题也就接踵而来了,要各种考试,要遵守清规戒律,每日功课不可辍,虽然寺庙并不负担差役,可是每年的税粮却必须要缴。

    散漫惯了的大显,每每想到这些,就愁得眼睛发直,有气无魂。

    繁忙的劳作之余,若萤还负责替大显排忧解难。适度的鼓励和指导是不可少的,叮嘱他只管安心去听讲、学习,路费不用担心,寺庙有她、有丑瓜,还有两位热心肠的居士照看着,不会有事儿的。

    有时候,她还要陪着大显诵经,敦促他尽快地潜下心来。

    杜先生自打洪水期间,往来寺庙的次数明显增加了。最近一段时间,居然连午饭都留在寺庙里吃了。

    当然,他也并非吃闲饭的。大显诵经功课的时候,他也陪在边上,不时地指点一二。一次两次后,就变成了他一个人讲,大显和若萤以及丑瓜等人细细聆听。

    再到后来,曹、严两位也加入到听讲的队伍中来。

    当此时,或白日寂寂,或灯火稀微,尘氛无垢、俗情不累,天人合一,大是从容恬静。

    山下不断有小道消息传来。

    县衙的那一纸告示,让钟家再度活了过来。

    老太爷钟善云因在洪灾期间“筹划得当、施救有方”,防止了疫病的流传、稳定了地方治安,特赐白银二十两以资鼓励。

    作为“钟氏三房”的叶氏亦被点名表扬,称其贤良淑德堪为一方妇女之典范,正直果敢不让须眉,故而赏赐帛一匹、絮二十斤、钱两贯。号令地方百姓效仿其操行,遵纪守法,守望相助,共同维护地方的和谐安宁。

    既然上头都发话了,钟家焉敢再视三房为“外人”?于是,正经八百地设宴款待四方亲朋好友,阖家拍额相庆,祝贺共同度过了一道难关。

    为此,叶氏甚是仔细地把孩子们拾掇了一番,由婆子们领着,十多年来,第一次,从正门堂而皇之地走进了阔别已久的钟家大院。从老太爷、老太太起,再到各房的叔伯妯娌,然后是小辈们,大家依序见了礼,互致问候与勉励。

    在一派还算祥和的气氛中,老太太提出了一个柔中带刚、肉中带刺的建议:“老三家的,把萧哥儿过继到你二哥二嫂那边,可使得?”

    ……

    “四爷,你不用回去看看?”挣扎再三,无患终于鼓起勇气,“哪天在街上遇见香姨娘,还问起你呢。”

    若萤撩起眼皮掠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到书上。

    回去?

    现在这个样子多好,谁也甭想给她气受。山中无老虎,就数她最大。

    她不是个小气的,但这并不表示她没心没肺。对于刚过去不久的那些事,她至今还记得一清二楚呢。

    母亲当众打了她,当时她面上正常,实则心里痛得难受,仿佛有什么筋脉被强行割断了一般,失望与伤心,跟鲜血一般汹涌喷溅。

    那一刻,她如坠冰窟,呼吸不继。

    一直以为,她早已练就了山一般的沉着、水一样的柔韧,没有什么可以撩动她、改变她,可以从容不迫地应对一切的意外或突然。

    但是母亲的那几个巴掌,却让她生平首次有了“心痛”的感觉。随着委屈呼啸而出的,是什么?

    失望。

    即便是最亲的人,也未必就是最了解自己的。这就好比是缘分,当真是勉强不得的。

    之所以今日会失望,不过是当初一厢情愿地寄予了希望。这样的结果不是别人没做到,只是她愚昧没想到。

    在山上的这段日子里,夜里总难入睡。所思所想、如梦如幻,纠缠成团,令人心烦意乱。

    从这纷繁芜杂中,她一点点地梳理自己的心情,谨慎地做着各种的取舍、进退。

    当能够再次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心里从此少了一股依恋。

    那是对亲人的依恋。

    不再是偏执唯一了。

    佛祖有云,母有十恩,怀胎守护恩、临产受苦恩、生子忘忧恩、咽苦吐甘恩、回干就湿恩、哺乳养育恩、洗濯不净恩、远行忆念恩、深加体恤恩、究竟怜悯恩。

    以前,每每想到这些,总会心怀感念泪流不能视物,自感罪孽深重,万死不足以报答母亲的生养之恩。

    而今,这样的感激仍在,只是其中仿佛注入了清流一脉,就势而行,随缘往复,无复激烈慷慨,不得,也不再苛求。

    她知道,她与母亲之间联系着的那条脐带,被再次地斩断了。无关乎幸或是不幸,这只是人生的一个过程。

    不是必经的,但却随时可以遭逢到的。

    无患见她神态漠然,还想说什么,却被静言阻止了。

    他给了若萤一个白瓷小罐,旋开盖子,里头装的是黑乎乎的药膏,味道却不是很难闻,其中杂着蜂蜜的甜香。

    若萤稍感吃惊,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把冯恬的养颜膏配制出来了。要知道,这阵子,他也不得闲,跟在黄师父身边张罗着各种大小事务,就连她,平日都难得见上他一面。

    想必是把与她见面的时间抽了出去,给冯恬配药了吧?

    若萤忽然更加不想下山了。

    “成本有多少呢?”她可不想便宜了冯恬。

    静言瞧出了她的情绪,摸摸她的后脑,笑道:“这点东西能费多少东西?又不是布施发救济。”

    若萤这才不言语了。

    其实,她何尝不明白,静言此举,更多的是在制造一个机会,让她下山回家去看望亲人。

    看着各处皆有条不紊,毋庸操心,若萤又交待了大显等人一些话,傍晚时分,动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