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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章 佛心鬼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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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萤在教高驼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现场的稻草和麦秸草切成两段。为此,高驼子早就做好了准备,除了寺庙里的一台铡刀外,又从山下的街坊那里借来了一台。

    于是,眼下能抓得着的几个人,全部被驱赶上阵了。加上曹、严两位老居士,足足忙了一整天,才把那一堆柴草全部铡完。

    等到了十五日侵晨起来,就开始第二步工序。这次是要把铡好的柴草和着粪肥、棉籽饼充分搅拌,然后一层层地堆起来。

    高驼子力气最大,手底下也最稳当,由他带着众人负责挑料、堆料。

    小芒、丑瓜负责从近旁的山溪中担水,腊月则专管给堆料浇水。

    抽个空隙,他悄悄地提醒若萤,在不了解对方底细的情况下,最好是不要透露太多的信息。

    他指的是高驼子。假如让姓高了学会了整个的步骤,后头有样学样搞起暖室来,岂不是跟四爷抢钱?

    若萤没有怪他杞人忧天,只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你是不是觉得,四爷我就这么大点本事?”

    腊月给她笑得头皮发麻,反倒把正经该担心的事儿给撇开了。

    若萤回到场地中,继续说道:“怎样才算堆好了?首先看颜色。发黑、粘糊、油臭味儿的,不能用。好的肥料应该是栗子色的,像松软的土壤,入手不粘、不燥,透气、柔软。闻起来没有臭气,里头的草料,一拉就断。湿润,但攥不出水来。照我说的做,就没问题。”

    “放心吧,四爷!”小芒几个喊得震天响。

    “咦,那好像是大显师父?”

    远远地,隔着一片野山枣林,一队人马正缓步上山。几台肩舆上的妇人,衣带鲜明,富贵之气扑面而来。

    “像是钟家二太太。”腊月定睛望过去,十分肯定地催促道,“她们是来进香的,大显,你快去!”

    说着,腾腾腾朝后走来,三步并两步就到了若萤的跟前。

    小芒见他反应激烈,忍不住扭头去看,旋即,他也回过神来了,也跟着后退数步。兄弟俩并排而站,如同一堵屏风,掩住了后头的若萤。

    若萤深感欣慰的同时,若有所思。

    二太太此番上山,肩负着老太太和大太太的期许。今天是秋试的第三场,也是最后一场。试完策问王道,这三年才赶得上一次的乡试就算结束了,后头光等着发榜了。

    乡试考中的举人,将会在明年春天的二月份,赴京参加春闱。

    春闱考中贡士的,会在接下来的三月十五日,参加由皇帝亲自主持的殿试。完毕后,次日读卷,又次日放榜。所录取的一甲三名,赐予进士及第,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这三甲通称“进士”。

    殿试之后,众进士分别授予翰林院编修撰、编修、翰林院庶吉士。待到三年考试合格者,分别授予翰林院编修、检讨等官职,其余则分发各部任主事,或者,以知县优先委用,称为“散馆”。

    这个过程是十分艰难的。十年寒窗,一朝出人头地还算不得最终的成功,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要想站到高处,除了自己的有本事,层层叠叠各种各样盘根错节的关系,也要一一打点好。

    对于秀才钟若芹来说,眼下他要证明的,是自己的本事。

    而他的母亲,大太太冯氏,所能做的就是祈求佛祖保佑,让儿子能够蟾宫折桂,一鸣惊人。

    置于二太太,更希望佛祖能够保佑让若萧顺顺当当地过继到自己的名下。今天之后,她就是有儿子的人了,她在钟家的地位,也就能如磐石一般稳固了。

    当然,作为一家的主母,没有谁会嫌弃儿子多。多子多福,这都是在数的。

    因此,这次拜佛,她又把四姨娘一起带来了。

    大爷钟若英作为守护者,也跟来了。与二太太等人的虔诚恭谨不同,骑着高头大马的他东张西望,更像是来游山玩水的。

    大显头一回见他,有些不明就里。因是出手就往功德箱里投了半吊钱的“贵客”,担心照顾不周,便亦步亦趋地跟着,随时准备回答他的垂询。

    将整个大殿浏览了一圈后,钟若英停在了正中:“你说,我们四姑娘最常拜的是这尊佛?”

    他神色颇为微妙,大显表示一头雾水。

    “药师琉璃光如来,能治众生贪、嗔、痴。据说药师佛行菩萨道时,曾发十二大愿,每愿都为了满众生愿、拔众生苦、医众生病。成佛之后,依旧实践着大愿,故而,世人又称其为消灾延寿药师佛。”

    若萤悄然出现,抄手肃立于佛前,一瞬不瞬地盯着钟若英:“不知道大爷信奉的是哪位神明?”

    她的突然出现,配上大殿暗沉神秘的气氛,倒把钟若英吓了一大跳。

    再听她说话,疏离而冷淡,明明触手可及,却像是彼此间隔着天堑深渊一般。

    “四妹为什么独对这尊佛像情有独钟呢?”钟若英一只眼觑着她,一只眼瞄着佛像,面上似笑非笑地。

    若萤默了片刻:“自从上次冲撞了大伯母,就一直被梦魇纠缠。种种梦境,如真如幻,虚实难辨,让人困惑又惶恐。娘也曾试过多种发子,好像都不大管用。只有拜了药师佛后,才会莫名地安稳些。”

    钟若英讥诮地冷笑了一声,屈起手指叩得佛像锵锵作响:“泥胎空腹,装神弄鬼愚弄世人,你还真信呢。你倒是说说,他能告诉你什么、指引你什么?”

    “施主,使不得、使不得!”大显惊得汗毛倒竖,连连摆手予以制止。

    “怕什么!”钟若英变本加厉地开始拍打佛像。随着他的连续拍打,有粉尘簌簌飘坠,被香烟熏得黧黑的佛像,颤颤巍巍。

    “我佛慈悲,即便是粉身碎骨,也当是一次力劫修行,定不会迁怒于人吧?”

    大显束手无措,跪在蒲团上直念佛。

    “破了不更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砸了这尊泥胎,大爷我给你塑个金身,可好?”钟若英双目如隼,死死咬住面前的若萤。

    若萤紧咬牙关、紧握拳头,就像是紧紧敛住自己的真实内心。

    谁也不知道,此刻的她竟已背心如浇、内心如焚。

    她能看出钟若英眼中的怀疑和势在必得。

    他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钟家的人,就没有一个是傻子。

    钟若英说到做得到,因为他有那个实力,因为他是钟家下一代的继承人,是钟家未来的当家人。

    他平时确实不怎么管事儿,但是他做什么也没有人敢反对。

    六出寺没有硬实的后台,单凭一个大显,那就是案板上的菜,任人宰割。

    当此时,说什么、做什么,才能够不会让他怀疑是欲盖弥彰呢?

    若萤默默地跪在佛前,神情凝重:“大爷八字硬朗,自然是神鬼难欺。但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三世因果,循环不失。或毁他节行,而妻女酬偿;或污彼声名,而子孙受报。绝嗣之坟墓,无非轻薄狂生;ji女之祖宗,尽是贪花浪子。当富则玉楼削籍,应贵则金榜除名;笞杖徒流大辟,生遭五等之诛,地狱恶鬼畜生,没受三途之罪……”

    叩击声渐趋缓慢,低沉的诵经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

    “……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生死相续,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悟净明体,用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轮转……若从明来,暗即随灭。应非见暗。若从暗来,明即随灭,应无见明。若从根生,必无明暗,如是见精,本无自性。……”

    初始只是若萤一个人的声音,渐渐地,大显褪去了惊慌,与之同化。

    朗朗经诵,如朗日、如洪钟,充盈着整座大殿。

    此刻再看那一尊尊的神像,似乎已与方才大不相同。仿佛被注入了七情六欲,那眉目表情,渐趋生动真实。

    钟若英一脸愕然,收回来的双手,不甘地拿捏着。

    就算他没读过书,也懂得“信则灵,不信则不灵”的道理。

    问题是,他并非全然不信,否则的话,因何会因为钟若萤的一句话,请了道士来,又是设坛、又是斋醮地,折腾得阖家不宁?

    退一步说,假使他真像钟若萤说的那种,八字硬,不怕鬼,可是,他的家人呢?老的老,小的小,谁能保证都跟他一样?

    母亲身体欠佳,儿子还未长大,兄弟拼搏仕途,这些事,都是大意不得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定定神,钟若英冷哼了一声:“四妹还真有一颗向佛的虔心哪!人都说,需要什么,就是缺什么。如此,你就好好修练吧。但愿佛祖慈悲,除去你心里的魔障,也算是为民造福了。”

    说完,拂袖而去。

    良久诵经声方才停止。

    若萤跌坐在蒲团上,刚才的角力令她耗费了太多的心力,此刻浑身发抖、腿脚发软。

    “小四儿,你不舒服?”大显瞅着她神色不对,忐忑不已。

    若萤在膝盖上擦了擦手心里的汗,低声道:“你去检查检查,药师佛有没有给拍裂?”

    “没事儿。”大显凑近了,仔细察看了一番,“大爷竟然是这样的人……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他哪是在吓你?分明是在试探我。

    若萤缄默着,嘴角噙着一丝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