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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章 嘲风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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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萤抬起头,看到了六出寺的红墙一抹,与蓝天白云相映成趣。

    听说钟若荃是代表“四郎饭庄”来谈生意的,小芒飞快地跑去跟大显通报。

    这边,已经更名叫做定慧的丑瓜,引了若萤等人到禅房坐定,捧上好茶,奉上炒板栗、炒瓜子、绿豆糕等几样小茶点。

    腊月洁衣净手一旁伺候着茶水。

    钟若芹拈起茶盅,小啜了一口:“好茶!”

    徐图贵也跟着叫声好:“果然好茶!”

    腊月笑嘻嘻道:“几位爷今天吃的这茶,可是跟着我们四郎沾光了。平日里,这个茶连大显师父都舍不得喝。只有在好日子里,才会泡上一壶。这可是寺庙自产的,一年统共也就能炒出两三斤。几位现在喝的,是秋茶,算不得有多好。比起那明前、雨前,不管是色、香、味,都差老远呢。”

    “既然这么稀罕,那倒要多喝两盅。”徐图贵十分捧场。

    腊月点点头:“公子好眼力。这泡茶的水,取的可是山深处的泉眼,又甜又清又软。挑这么一担沏茶水,少说来回也要走上一个多时辰。正常吃饭用水,谁耐烦费这个工夫!”

    “没想到大师父竟是个风雅的。”钟若芹已然心生向往。

    腊月搓搓手,道:“二爷说风雅,那就是风雅。咱就觉得吧,这个事儿不过是得了天时地利而已。”

    钟若荃忽然扭头看他:“以前在山下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出口成章过。这都是谁教的?”

    对于自己不堪的过往,腊月并不避讳:“难得三爷还记得小的。有句话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的自从被大显师父收容,又得了四郎的教诲,多多少少还是懂得了些做人处世的道理。”

    徐图贵双眼放光,催促道:“你倒是说说,四郎都教你什么了?就说这天时地利人和,怎么说?”

    腊月掰着指头,不慌不忙:“天时嘛,恰好寺庙里有棵茶树,又恰好附近有眼泉水,这就是老天爷假便。地利呢,说的就是几位爷这样的,一路走来,风尘仆仆、口干舌焦,正当身心疲惫的时候,忽然有这座寺庙可供歇脚。人和的话,就有些深奥了。经过这一路的行走,必定要生出诸多感想来。人说吃酒醉,一觉如死;吃茶醉,长夜不眠如永生。人生苦短,酸甜苦辣咸,都需要静下心来才能咂摸得出来、体会得清楚。……”

    “所以,这不仅仅是一盅茶,而是蕴含了天地间的道理。”钟若芹摇头晃脑,若有所思,“所谓品茶之道有三,一是好茶,二是好水,三是好所在。所谓的‘风雅’全在这里头了……”

    首先,水要是活水,要甘、要清,还要轻。大概而论,山泉水为上,江水为中等,井水最次。

    水泉不甘,能损茶味。

    有了好水,还得用合适的木炭和火候来煎。正所谓“活水还须活火烹,自临钓石取深清”。

    “这茶具倒像是有些年头了。”徐图贵把玩着茶盅道。

    腊月赶忙赞了句好眼力:“这套紫砂茶具,是以前的方丈用过的。说是宜兴的老朋友赠送的。大显师父也说过,如果说水是茶之母,那么,茶壶就是茶之父。”

    “然也,然也。”钟若芹的模样,有如吃酒吃醉了一般。果然,嘲风弄月是书生本色,“当日苏东坡讲学宜兴,曾经自行设计了一款提梁紫砂壶,甚是便利。松岗竹炉,提壶相呼,自品自鉴,风雅无匹。只是紫砂壶泡茶,难显茶色,我看这里用的白瓷茶盅,既保全了茶之味道,又能尽显其色泽变化,当真讲究得很。”

    虽然面对的是个熟读经书的秀才,可是腊月竟然毫无怯意,大道理一套一套地:“至于说好所在,青山秀水,小桥亭榭,琴棋书画,幽居静室,清虚古寺,务必要清静雅致,无尘氛喧嚣,无车水马龙才好。”

    “大师父教的好,正是如此。一人独品可得神,对青山绿水,相看不厌,心驰宏宇,天人合一,神交自然。二人对品可得趣,即便无只言片语,却心有灵犀一点通。若逢知己,推心置腹无所不谈,则又是人生一大快,至于三五好友齐聚,则可得慧。所谓,三人行,有我师是也。”

    腊月摸了一把额头的汗珠,连连点头称是。

    徐图贵笑道:“说白了就是,什么都要好的,就对了。”

    腊月摇摇头:“徐公子说的好,跟我们说的好,还是不一样的。就说这茶叶,小的敢说,公子吃的那不是茶,而是钱。小的以前走南闯北,也听说过一些传言,说好的茶叶,有价值百两的。再好的,就是有银子,都未必买得到。”

    “这倒是实情。像我爹送茶还礼时,必定要先问茶叶的出处,再问价钱。一定要出处有名、价格不菲,才是好茶。做生意的都知道,一分钱,一分货。”

    “其实好不好,吃到不同的人嘴里,滋味也不尽相同。”钟若芹慢吞吞道,“焚琴煮鹤、牛嚼鲜花的事儿,也不少见。”

    徐家福贵,钟家所不及。而徐图贵画里画外流露出来的对于金钱的满不在乎,令钟若芹十分郁闷。

    有钱了不起么?有本事也考个功名出来!

    在他面前,谁有资格谈风雅?

    现场的气氛,微微出现了一丝涩滞。

    钟若荃嗅出了异味儿,赶忙打圆场道:“大显师父还没忙完么?要不要再去请一请?”

    腊月便自告奋勇去请大显。临转身的时候,眼角朝着若萤瞟过去,只见她眉眼平和地点了点头,腊月顿感肩头的重担卸落下来,身心一阵轻松。

    天知道,为了刚才那一段对白,他背诵了多少遍。

    喝口水都这么多穷讲究,真是吃饱了撑的闲得蛋疼!

    但这是四爷交待的任务,是四爷专门安排给他的一个锻炼的机会,不敢不努力完成。虽然不知道原因和目的,但他却坚信一点:听四爷的话,有饭吃。

    没有多大工夫,大显就过来了,身后跟着俩眼睛滴流滴流转,一看就跟狡猾的中年男人。

    听介绍,这二位是临乡开饭馆的。今天专程过来,跟寺庙方谈洽草菇收购事宜。

    因听说钟三爷要见大师父,怀疑也是为着同一目的而来的,遂决定一同过来见个面,坐下来好生合计合计这桩买卖。

    这下子,禅房里可就热闹多了。大家的眼睛全都盯着此间的主人,而作为主人的大显,则把头掉向了高驼子。

    一下子让他面对这么多人,大显心怯得不行。事前所作的各种准备,这会儿竟觉得忘记了大半。

    他只好把希望寄托在高驼子身上。毕竟,从堆料到后期一系列的管理,全都是高驼子一个人在主理,也只有他,最有发言权。

    至于高驼子本人,自从经手了菇房,整天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力气。在家务农的时候,时时刻刻处在众人的可怜之中,时间久了他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了?就算再怎么努力,生活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惠民药局”的建设,成为了他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就在自家房子赁出去的同时,他也接到了寺庙方的用工通知。

    开始,他把这一切都归结于自己的好运气。

    但随着时间推移,他渐渐发现了这一系列“偶然”中所隐藏的真相。

    有人改变了他的命运,推动着事态一步步向前发展。

    而这个人,竟然是钟老三的嫡女。

    高驼子不大敢相信,正是因为不敢确定,因此,他越发地谨言慎行,默默地、仔细地观察着身边的每个人:大显师父,静言公子,腊月,小芒,定慧……

    尤其是,钟若萤。

    他发现,这个被寺庙上下统称为“四郎”的女孩儿,并非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冷漠、疏离。

    她经常地一个人静静地坐上半个多时辰,一动不动。但是,如果你以为她在发呆,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事实上,她比高驼子这半辈子以来所见过的任何一个人,想的都要多,也更聪明、更能干。

    在常人眼中极具神秘与难度的菇房,于她而言,仿佛小儿游戏,轻描淡写地就给撮弄起来了。

    每个步骤,需要准备什么,需要多少钱,一笔笔的账目,全在她心里。

    高驼子不止一次怀疑过,到底得是多么宽大的胸怀,才能容得下那么多的东西。

    显然,寺庙里的这几个人才是最了解她的。从他们的语气和神情中,能够强烈地感受到他们对她的推崇。

    山上的这些事,老三两口子知道吗?

    对这孩子的认知,是不是还停留在当众教弟上?是不是还停留在当街刺马上?是不是还停留在千里告状上?

    知道不知道,高驼子也没打算要去多嘴。这么久以来的相处,已经让他多多少少摸到了若萤的一点脾气:她不喜欢把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上,除非是万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