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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章 推心置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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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光是这个。”

    若萤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男儿一诺重千金。有事没事,千万不要轻易向人许诺。留点余地,既是给别人多口气,也是给自己留条后路。世事变幻莫测,朝云暮雨的事儿层出不穷。万一你办不到呢?到那个时候,即使能够取得别人的谅解,也难保信用不会受损。”

    徐图贵笑不出来了:“四郎,你怎知道这些道理?这些话,只有大人们才会说。”

    这不是重点好不好!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你们先生总该讲过吧?以铜为鉴,可正衣冠;以古为鉴,可知兴替;以人为鉴,可明得失。”

    徐图贵凝神想了一会儿,忽然“噗嗤”笑了,以一种恍然大悟的神情望着她道:“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了!”

    若萤于是相信,能做徐大少爷的教书先生,也是需要极其强大的内心的。

    刚才她说的,别不是都做了耳边风吧?

    “我知道了,刚才腊月说的那些话,八成都是你教的。我就说嘛,佛祖能让人从善,可没听说能让一个乞丐在短时间内妙语连珠。差点把我糊弄过去……”

    他为识穿了一个秘密而欢欣雀跃。

    既然看穿了,若萤也懒得瞒他:“先生教过你们,《陋室铭》没有?”

    徐图贵立马就背上了:“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摇头晃脑背了好一会儿,忽然意识到好像哪里不对劲。

    貌似,若萤并不是要考他的学问。

    “你跟我说过,济南城真武庙里的井水,一瓢难求。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那是鲁王爷梦中所得的神启天示,并由其亲自督挖的。

    “六出寺藉藉无名,险些沦为一堆废墟,为什么?”

    芦山,不是穷山。山中有水、有草木、有飞禽走兽。春华、秋实,惠泽一方。山周的民众,一代一代,看惯了这些,不以为奇。

    从没有谁认为其难得,更没有谁想过要将她的美好表诸四海,与人分享。

    于是,长久以来,芦山便一直默默无名,静静地等待着有心之人经过、路过。在漫长的守候中,也不知错过了多少风云际会、因缘牵绊。

    因其低调,导致了六出寺也随之不为人所知。无人造访,自然地也就香火难继,直至人去屋空。

    徐图贵渐渐地开窍了:“有人来,就会布施。有人来,就要吃喝。所以,才会有庙会出现……”

    有人的地方,就有名利相逐。有人的地方,就有物欲横流。于是,各种生意就会应运而生。有了人气和生气,便会呈现出繁华富庶之象。

    “六出寺不是路边土地庙,他的定位,必须要能够保证其收入满足整座寺庙的日常生活所需……”

    可不是三瓜俩枣就能打发得了的。

    于是,如何提升其水平,这就需要动用人的智慧了。有道是:种下梧桐树,不愁引不来凤凰鸟。

    这梧桐树是什么?是限量供应的好茶,是道行匪浅的大雅之士,是潜龙渊珠的风水与环境……

    这里有境界、有学识,足堪招待鸿儒翰林、山隐高士。

    这些人手里从不差钱,差的只是一次心灵的洗礼。

    仓廪实而知礼仪,饱暖则思淫逸。月下访戴、骑驴霜行,在意的是那个过程、那种感觉。

    摸不着、看不到的雅韵,值得贵族高门为之挥金如土、趋之若鹜。

    而六出寺,打的就是这样一张听上去更多像是虚无飘渺的王牌。

    这是务实势利的小民无法理解的。

    高、大、上。

    徐图贵满眼都是星星。他觉得眼前的这孩子,简直是他有生以来所见过、听过的,最最有心计的:“你让腊月海阔天空的说了那么多,原来是这个用意。我知道了,你放心,这事儿好办。回头空了,我招呼人来这边办那个诗社、茶会什么的。我跟你说,我们成天圈在学堂里,早就够了!难得出来走走,天高皇帝远,爹娘先生管不到,光是想想,心情就很轻松呢。”

    “还有县学的人。”若萤郑重道。

    那些云山雾罩的话,也是说给钟若芹听的。当时,那书生不是都痴迷了吗?想必在他心里,业已构思出了一幅“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大美好画卷了吧?

    泉林信步、探秘寻幽,草庐谈禅、围炉夜话,何等地潇洒脱俗!

    那些书呆子,可不都好这个调调儿么!回头再将他们的即兴之作,张贴于楹柱粉壁之上,登时便有了令后人追究膜拜的古意神韵。

    这种感受,那些成天就知道“一个饱、一个倒”的市井小民是根本无法领略的。

    “妙啊,妙计!这是放长线,钓大鱼呢,四郎。你不但主意多,还很有耐心呢。”徐图贵此时除了敬佩,再无其他。

    “不求摩肩接踵纷至沓来。你懂的,兵贵精,不贵多。”若萤补充道。

    徐图贵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事情。他不停地甩着若萤的一只手,藉此表达出自己的兴奋:“认识你真好,四郎。先生平时总说什么当头棒喝、醍醐灌顶,我总是不大明白。听你说话就这点好,不用费脑子,一下子就明白了。心里头亮堂堂地,比我爹他们教的都明白。你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呢?跟你比,果然还是我爹说的对,白吃了那么多年的饭。”

    “我赚了你的钱,你心头不恼?”

    若萤歪头问。

    “怎么会!我爹常说,商场如战场,兵不厌诈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你要愿赌服输。给人骗到了,不是人家奸诈,只能证明你不如人。”

    若萤心下长叹息一声。

    徐老爷,徐梦熊,你老真是个人才!

    “再说了,这样挺好。本来我还想着怎么样帮你呢?照你的脾气,直接给你钱,你一定会跟我绝交。这样好。你放心,我那些朋友都是些大手大脚,到时候,你只管要价,杀不死就没什么事儿。”

    徐图贵心里不藏话,基本上是个很义气的人。

    讲义气,加上家里有钱,所以,他在济南城里拥有很多很多的朋友。

    他的豪情让若萤感动,同时又替他担心。

    须知,酒肉朋友不可靠。这位小爷怕是日后难免要在这上头吃点亏。

    “哦,对了。”说起朋友,徐图贵想起了一件事,“那个李知府家的老二,跟你是不是很熟?有一次在街上碰到,他还问起你呢。”

    李祥廷?

    若萤心跳突然加快。

    “他说什么了?”

    徐图贵摇摇头:“马上相见,匆匆忙忙的。就问了我跟你是什么关系。我说是亲戚。他问是不是常来常往?我说也不是,得看有没有空。他就问了你们家的地址,说改天请我吃饭,然后就走了。听说当天下午他就走了,好像是去哪个卫所了……”

    大概是想了解一下徐家和钟家的亲密程度,也许是想通过徐图贵给她传递什么消息。

    不管怎么说,能够记得还有她这个朋友,就很令人感动了。

    “我觉得,李二哥真是个仗义的人。说话办事儿痛痛快快,显得人特实在。就是他边上的陈艾青不大好相处,好像细作似的,看谁都是奸贼。这俩人怎么就能走到一起的呢?也许,陈艾青表面上那个样子,内里却是另一个样子?……”

    后头的唠叨渐被若萤忽视。她现在想的是与李祥廷结下的那个承诺。

    他答应过她的,秋来会造访合欢镇。她的心里,也早已为这一次的秋聚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眺望满眼满山金红绚烂,不觉已是深秋。她却一直都在等待,等待那个人能够在她平静浅淡的生活中,注入高天上的阳光、大海中的澎湃。

    而那个人却迟迟不来。

    秋将尽、腊寒近,那个人却无只言片语寄来,怎不令人怅然若失!

    还真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啊!

    傍晚的时候,徐图贵主仆终于心满意足地下山了。

    临走拖着若萤的手,一再声明:“你放心,你交代的事情,回去我就开始办。要是能撮弄得他们过来,我也就能顺理成章跟着来了。最多还有一两个月,等学堂一放假,我就过来找你玩儿。让大姐三妹她们等我,等给她们捎好东西来。……”

    若萤笑着点头。

    她也很开心。如果徐老爷真是她所想的那种人,以后,徐图贵过来的次数,只会多、不会少。

    不是想借着儿子的口传话给她吗?承蒙看得起,她自然也要礼尚往来不是?

    她教给徐图贵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相信徐老爷很快就能收到。

    她的态度已经很明确:

    第一,她心眼儿确实不少,所以,务必请给予她、给予她的家人足够的尊重;

    第二,她不会仗着小聪明,坑害他的儿子。所以,徐图贵跟她相处,并无受损、危险之虞。

    第三,她的学识和见地,代表着整个三房的水平。虽然三房眼下很艰难,但是,从来风水轮流转,谁敢说过个十年八年,三房不会成为人上人呢?

    因此,请务必理性地看待三房的每个孩子。她们的婚姻和命运,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打发的。

    “徐大哥慢走。回去后,请代我向令尊致意诚挚的问候。”这话,未免也太官场了。

    若萤不禁被自己逗得哂笑。

    挥别徐图贵,返身回到寺庙。沿着夹道一直往里,经过僧舍的时候,只见杜先生正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晒太阳。身上披着一件青布旧棉袄,若萤认得,那是她爹穿过的。

    听见动静,他睁开一只眼,与若萤对视了片刻,然后赌气般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鸠占鹊巢……”

    又是这句老掉牙的话,啰嗦不下十遍了。

    若萤置若罔闻。

    从草屋搬进瓦舍,一日三餐有人照料吃喝拉撒,这种日子都不满意,只能请他想办法回到曾经的高屋敞轩、呼奴唤婢的生活去了。

    若萤抄了手继续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