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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章 团年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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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萤那个性子,莫不是大妹纵容出来的?那样子不动声色地声明远扬,那样子的不男不女不大不小,难道都是当娘的默许的?

    为什么?

    女孩子就该有个女孩子的样子,长此以往,将来如何找得到婆家?嫁不出去的女儿,岂非要成为一个家庭乃至于整个家族的笑柄?

    听到大舅的叹息,叶氏皱了下眉头。

    她觉得大舅今天就不该来,萤儿就有再多不恰当,不能等到年后再说?大过年的,张口闭口都是孩子不对,岂不知举头三尺有神明。要是给神灵听到了,误以为若萤真的不好,从而降罪于她,算谁的责任?

    成天闲着无聊,就爱瞎琢磨这些事情。也不看看自己,屋里屋外能主得了什么!

    若萤不好,那几十个钱一罐的梨膏成天喝着,谁给供应?

    若萤不好,返修老屋用的砖瓦泥灰,谁给白送?

    若萤不好,那天天不断的糕点零食,谁出钱买?

    都说是天神照应,以往的年月中,没少孝敬各方神灵,结果怎样呢?天上掉大饼了?井里冒铜钱了?

    要不是若萤,兄弟姊妹哪里来的从头到脚崭新瓦亮?爹娘手足哪里来的团圆美满?街坊邻居哪里来的笑脸相迎好话不尽?

    这些,大舅能给吗?

    “晌午在这边吃饭吧。熬了一大锅的猪肉白菜粉条子。今年的新米,是世子府赏赐的,一直没舍得开封呢。钱大哥一大早才杀的猪,特意给留出了最好的。连肉带骨头亲自送来的,捎带着还给了一幅下水,两副猪蹄子。猪蹄子正在炉子上烧着,回头多打点冻,给你们送些过去。到底比外头卖的干净。”

    说着这些话,叶氏不自觉地气也粗、腰也挺。她比谁都清楚家里头这一年多来的变化。肉、蛋、面已经能够敞开了吃,时下街面上有钱都未必买得到的草菇,在自家,却是浑不以为稀罕;

    东厨的大炕上,新增了好几个大面缸,个个都不虚着,糕点、瓜子、果脯、五谷、大米、年糕……

    一个正月都吃不完。

    腰上的绣花钱袋里,叮叮当当的,通宝天天都在唱歌,而这些,都只是零花钱;

    灯搁深处的钱柜子里,几张大额银票都还一动不曾动过,而若萤那边却还有银钱源源不断地流进来;

    照这么下去,再过个一年半载,几进的大房子都能起来;

    素朴的外表下,谁会知道,昔日吃糠咽菜的三房早已是暗中偷换了天日?

    这一切,如果不是若萤,将从哪里得来!

    她大舅却在那里不管痛痒地数落孩子,难不成按照你的说法去做,就好了?

    叶氏的面色不怎么好看。

    大舅看得黯然销魂。

    他什么都做不了,因此就没有任何能够说服别人、左右别人的资格。

    街面上的人都在夸奖叶氏贤惠能干,其实换个角度看,这何尝不是对他这个无能的为人兄、为人子的嘲笑?

    身为长子,奉养双亲乃是本分,光耀门楣延续香火是职责,他做到了几条?

    老大不小,孑然一身;久病不愈,阳气衰微。

    还不如一个低等的奴仆有价值。

    连他本人都是多余的,遑论他的意见和看法!

    所以,老老实实闭上嘴,就当自己不存在,也让别人全当他已经离开,就好了。

    大舅没有留下来吃饭,叶氏也没有强留。

    老三领着孩子们在贴对联,刚熬出来的糨糊冒着热气散发着小麦的清香,引得若萧探头探脑。

    若萌便用手指头勾了糨糊喂他吃。边上,若苏抿着嘴儿直笑。

    香蒲在厨下忙活着,甚至都没出来相送。

    大舅抄手站在门口的大树下,远远地看着熟悉的庭院。

    熟悉而遥远,遥远又陌生。

    门板上新贴的对联,如火般热烈。门楣上花花绿绿的天旌,有如春花鲜艳,在风中欢快地飘摇着,生气勃勃。

    正对大门的树干上,也贴了个“出门见喜”的小联,将整条道路上的树木,全都赋予了喜庆的含义。

    远远地,听到院子里拖动板凳的声响。若萧一迭声叫着爹,追问着“川流不息”该贴哪儿,“六畜兴旺”“衣锦满箱”“五谷丰登”都该贴哪儿……

    间或听到若萌小大人般的清斥,还有若苏温和的低语声。

    若萤呢?她在大家的心里,在一个他看不清也到不了的地方。

    这才是人生吧?乾坤有序、伦理有常,夫妇父子,同心同德。

    这样的生活,他插不进去。

    年三十晨起就开始预备晚间的酒菜了。

    一年之中,最隆重的时刻就要来到了。

    正间的大方桌上蒙上了红绒布,其上是按照桌面大小钉制的莛梗草垫子,用以摆放刚出锅的菜肴。

    放在这个位置,一来是便于保温,二来也是图个好看热闹。

    一家子全都停了针,帮忙张罗里里外外的家事:择菜、剥蒜、烧热水、守锅台。

    一早,老三就去西园菜窖掘了三四颗大白菜。把结冰的菜帮剥除,发青的老叶子留着剁鸡食,那白生生、紧绷绷、甜丝丝的菜心就拿来炖肉、包饺子、拌和菜。

    厨下锅碗瓢盆响成片。

    叶氏在给刚宰杀的公鸡褪毛,院子里就能闻到一股子腥味儿。

    在她脚边的泥盆里,两条一斤多重的大鲤鱼正悠哉游哉地兜着圈子,对于即将到来的宿命浑然不察。

    香蒲一边伺候着滚水,一边插空从梁上拉下篓子来,捡了三四根红亮风干的香肠,就温水搓洗了羊肠皮,准备晚间煮了来拼盘。

    又去正间扎了一头,看若萧剥蒜,提醒道:“多剥点儿,要蘸交子、拌和菜、爆锅、拌肉冻——小心你那手,别辣着了。”

    瞧见若萌在择芫荽,不禁心疼地叫唤道:“小姑奶奶,你不用那么仔细的,非要一片叶子都不留。这东西又吃不死人……”

    若萌“哈”地笑了,朝着厨房方向大声告状道:“娘,娘,姨娘犯忌讳了!”

    若萧也跟着起哄道:“我也听见了,姨娘说了‘死’字。”

    叶氏似乎是威胁了一句,没听清。

    香蒲瞪着姐弟俩,故作凶狠道:“哪有忌讳?忌讳分明在瓶子里呢。”

    娘母几个正浑着,就听院子里老三一迭声叫孩子他娘,声音不无诧异,引得一家子赶忙探头去看。

    却看到一条大黄狗跟个骚皮子似的,尾随在老三身后。

    “大黄?”叶氏觉得有点眼熟,就试探着叫了一声。

    大黄狗立马摇起了尾巴,颠颠地跑过来,在叶氏的腿上蹭了两下。

    态度十分亲昵温顺。

    香蒲嗤笑道:“今天又不是走亲访友的日子,你不在家享受山珍海味,跑这儿来做什么。”

    叶氏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转头问丈夫是怎么回事。

    要知道,这条狗从小生长在四房,从来就没有串门的传说。街面上的人都说,是因为哪家的生活都不如四房,所以这狗十分势利。

    老三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我也不知道它是从哪儿钻出来的,才刚抽草的时候,还没看见呢。正要关门的时候,一抬脚,扫到了毛茸茸的一团,倒是把我吓了一跳。撵它走,死活不动弹。又不敢踹它,万一咬我怎么办?”

    “看你那点出息!”叶氏白他一眼,“来就来了,别打它。丢点吃的给它。”

    香蒲耸肩道:“给它吃什么?咱家就有干馒头。像它这种燕窝鱼翅喂大的,能咽得下去?不能戳破喉咙?”

    “你管它吃不吃,把它当个客对待就对了。”叶氏驻足回头,低声喃喃道,“猪来穷,狗来富,猫儿上门披麻布。你知道什么!”

    香蒲恍然大悟,再看大黄时,眉眼里全是浓情蜜意了。

    当大黄趴在正间里有滋有味地啃着又干又硬的馒头疙瘩时,院门哐啷啷一声响,又有人进来了。

    是老太太身边的清夏,来请老三两口子晚间过去吃饭。

    这可是破天荒的事儿。

    以往的除夕夜,三房从来都是自己过的。起初,前头不是没来请过,但是,当叶氏满怀感激,郑重其事地拾掇了儿女前去赴宴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存在就像是个补不起来的漏洞,也像是年夜饭上的一道开胃菜。

    作为当家的老太爷和老太太,俱是爱理不理的。妯娌们面上虽带着笑,那眼神却包含着嫌弃与嘲笑。下人们的口中,三房就是来蹭吃蹭喝的。

    叶氏本人既然看透这一切,自然就会在言行上严加约束自己和孩子们。可这么一来,那些人又要没事找事儿了。少吃两口吧,就说当娘的见外,一家子没个热乎劲儿,硬是把她往妒妇恶妇的方向推;孩子们要是多吃了两口、多赞了两句,马上就会给笑话成“没有见识”“短嘴”“可怜”,似乎三房就是个讨饭的。

    吃或不吃,都是问题。

    好好的除夕夜,吃不饱也就算了,结果还要受一肚子的郁气,这事儿若不是别人不地道,那就是自己不该来。

    叶氏选择了后一种解释。

    为了能让一家子痛痛快快过个年,后来,她索性就担着一个“不识大体”的恶名,以各种借口推掉了前头的饭局。

    似乎无人在意。

    三房不在,大家似乎更能尽兴。

    算起来,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此番老太太来请,叶氏可不会相信,是出于关心爱护。到底该不该去、要不要去呢?

    这次去了,那么,明年的这个时候,没道理不过去。以后,势必也要持续这样的情形。

    前面的饭菜固然好吃,可是,随着孩子们渐渐长大、懂事,该如何向她们解释那些鄙视与嘲讽呢?孩子们会不会心生怨恨?会不会承继了上一代的恩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