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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9章 兄弟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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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山途中,若萤紧牵了朴时敏的手,悄声问他:“时敏,你是不是不高兴?”

    “没有。”

    “真的没有?说谎是要遭雷劈的。”

    “嗯。”

    “既然已经卜算出了卦象,为什么非要等到别人问,你才说?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会让人觉得你一点都不关心陈艾清。你不讨厌陈艾清吧?”

    “他还需要我多此一举吗?不是已经有那么多人在为他忙活了?”

    “你果然在生气,你吃醋了,你嫉妒了。”

    “没有!”

    “你觉得我关心陈艾清,就不关心你了,是吗?你还是得给自己多点信心才好。你我的关系,可是非同一般的,不是吗?这辈子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是吗?”

    “……”

    “好了,别再闹别扭了,给人看见多不好!你要是不乐意跟着忙活,就暂时帮着莱哲看家。等这头的事儿办完了,咱们就回去。”

    “好……那要等多久?”

    “只要找到了人,就行了吧?”剩下的如果是家教问题,自然会有当爹为娘的来负责。

    话音刚落,忽然听到前方的李祥廷恍然大悟般叫嚷起来。

    “想起来了,记得这附近有一家很有名的小吃。我请客,你们一千万不要跟我客气!”

    西城区。

    人烟稠密,店铺林立。到晚间,依旧车如流水马如龙,其热闹不逊白天。

    及至深夜,于深巷曲陌中,仍有食客幢幢、炊烟缭绕。

    顺着这股子暗影与肉香,若萤一行走进了一条曲折的小巷。

    望着尽头的袅袅汤烟与一点灯光,腊月忍不住吞了几口口水:“二爷,那是什么东西?闻着好香……”

    李祥廷颇为得意地说道:“那是个卖馄饨的。因为总开在夜里,所以,知道的人都管它叫‘鬼馄饨’。以前我们结伴来吃过两次,要不是因为地角偏僻,真想天天来……”

    那时候,艾清也在。一大帮子年轻人,意气风发、谈笑风生,何等地潇洒快活!

    艾清不在,整个世界好像都变得昏暗了。

    “鬼馄饨……”无患耸眉耸眼道,“这名儿可真邪乎……”

    而且,还十分贴切。

    单看眼前,前来觅食的人竟真的像是穿过黑暗的鬼影,轻飘飘地投向一个方向、一片微光。

    更有人在进入巷子之前,探头四顾,似乎有所警惕,又隐含着些许飞蛾扑火一般的意味。

    看来是真的好吃。

    若萤暗中想道。

    前方那个探头探脑的人忽然朝这边掠过来一眼。

    就这一回头,吓得若萤差点跌坐在地上。

    静言就在她身边,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是艾清?!”若萤使劲地眨着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

    “是。”

    扶着她后背的静言沉着地点点头。

    若萤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真的是陈艾清而不是什么恶鬼投胎?那个模样、那种精神,哪里还有半分昔日的光景?活脱脱就是一张皮囊裹着一副骨头架子!

    稍后,感觉到异常的李祥廷也傻掉了。

    眼见陈艾清走进了小巷,若萤一个激灵醒过来,一手一个,抓着李祥廷和静言,低低道声“走”,便迅速地尾随而去。

    陈艾清便给堵了个正着。

    李祥廷努力克制着,没有冲上前去:“艾清,艾清,可找到你了!你去哪儿了?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但是很显然,陈艾清并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听到自己的名字,倒像是听到了索命通牒一般,当即摆出了全副戒备随时逃跑的架势。

    有那么刹那,若萤怀疑那根本就不是陈艾清本人。斯文扫地、宛若惊弓之鸟,她认识的陈艾清怎么能有如此狼狈颓废的一面?

    就在她一晃神的工夫,耳边忽然炸响了李祥廷的疾呼:“四郎,小心!”

    若萤心神一颤,眼瞅着鬼魅一般的陈艾清正像一只利箭般朝她冲过来。

    若萤很清楚,一旦给他跑掉了,想要再找到他,恐怕就更加不容易了。

    主意拿定,若萤当即张开双臂,迎向那股近乎穷凶极恶的力量。

    她决定了,如果陈艾清不顾及朋友情分,必要时刻,她不介意拳脚并用,务必要将他留下。

    好在两边的李祥廷和静言反应迅速,几乎同时出手,一边一个抓住了陈艾清的手臂,极大了减缓了他的冲撞,这才使得若萤幸免于被撞飞出去。

    腊月自后及时地扶住了若萤。

    若萤抚着前胸,微微蹙眉。

    走投无路的陈艾清终于别无选择地坐了下来。

    李祥廷拍出来一把铜板,卖馄饨的老头子战战兢兢地过来收了,清点了人数,转身用茶盘端来七大海碗热腾腾的馄饨。

    腊月几个早就等不及了,一边吸着香气,一边吹着凉,就恨不能连碗一起吞到肚子里去。

    不光是这边是这个模样,若萤注意到,邻桌的食客们同样都表现出了饥不择食的德行,即使是给烫得龇牙咧嘴,也毫不在乎。

    来这种地方吃饭的,基本上都不是什么体面人,因此,就有仪态不端,也属正常。但能让很多人都不顾形象地大快朵颐,足以证明此间食物的美味。

    若萤拾起木勺,舀了一口汤尝了尝,暗中点头。

    周围飘过来的声音中,不少是对摊主老夫妇的抱怨之语。

    据说,这对老夫妻前阵子因身体抱恙,歇业了好几天,结果让食客们好等、好盼。

    听着回头客们的唠叨,老两口始终陪着笑、道着谢。

    若萤不由得就想到了“和气生财”一词。

    李祥廷三下两下吃完了东西,专注地盯着身边的陈艾清,和颜悦色地跟他打着商量:“吃完饭,艾清家去好不好?有什么事,跟世伯他们好好说明就是了。怕什么呢,再生气,不过就是打你一顿,又打不残打不死,让他们出出气就完了。你一直不会回去,你知道家里变成什么样子了吗?不是兄弟我说你,你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连一张纸片都没留,也太不厚道了。男子汉大丈夫,做事要有头有尾,对吧?”

    若萤伸手摸了摸陈艾清的后背,瘦骨嶙峋地,令人心惊:“我倒是觉得他这个样子,不回家倒好些。”

    李祥廷一边点头,一边絮絮道:“卫学也在找你,你这是打算辍学吗?到处都找不到你,你到底在做些什么?你我兄弟也不能说吗?四郎说的对,看看你这个样子,就跟给人吸了血、抽了筋似的。有人欺负你?只要一句话,我把济南的兄弟们全部拉上,给你报仇去。艾清,艾清,你倒是说话啊!真是急死个人了!”

    但不管他怎么说,陈艾清始终不发一言,埋头吃饭,就像是饿了好几年似的。

    挺好的一个人竟然堕落成这个模样,现场的几个人俱是不胜唏嘘。

    既然找到了人,接下来要怎么做?几个人展开了简短的讨论。

    若萤建议,暂时不要让陈艾清回家,先找个地方将养一阵子,长点肉之后再说。

    在此之前,必须要严守这个秘密,保护好陈艾清的人生安全,避免让好事之徒抓住小辫子,大肆宣扬诽谤。

    毕竟,这可是卫指挥使的公子,名声在外,济南城中不认识他的人可是少之又少。

    “那就不能住在城里,人多眼杂的,太容易暴露……”

    静言沉吟道。

    “那就去莱哲那里吧。”若萤提议道,“那里清静。”

    虽然条件艰苦,但是有现成的木板干草,打个地铺倒也省事儿。

    “反正,我要跟若萤住一起……”朴时敏首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对于他的任性,众人一致表示无视、无语。

    “别说,还真给我们公子说中了。”北斗暗中抹着冷汗,打着哈哈,“今晚上要不出来,怎么能见到陈公子呢,是吧?”

    “……”

    虽然陈艾清并没有妥协的意思,但在众人的挟持之下,却也无可奈何。

    及至到了莱哲的草屋,他已经困得哈欠连天、涕泪横流了。

    要不是李祥廷等人架着,以他那种状态,可能不拘哪块地儿,他早就倒头睡过去了。

    一肚子的疑问只能憋着,李祥廷看着裹着被子、蜷成一团的人,十分无奈:“看来,只能等他醒了。”

    若萤道:“艾清这个样子,得有个人守着他。”

    李祥廷和静言异口同声:“我看着他。”

    若萤点点头,道:“今晚,我也在这儿对付一下。腊月,去外头拾几根大木头来。夜里湿气重,别熄了火。”

    要让火不灭,就得有人通宵看守。

    众人都觉得这事儿透着怪异,但因为是四郎的嘱咐,又不能不当回事。

    凌晨的时候,正当腊月几个熬得眼涩心昏时,床上的陈艾清忽然起了骚动。

    先是辗转反侧如同烙饼。李祥廷以为他想解手,问了好几声,都不闻回应。而陈艾清的反应也越来越诡异。

    仿佛梦里正遭受着某种苦楚,他的身体开始扭曲不安,并发出令人揪心的呻yin声。

    腊月无意中在他额头抹了一把,惊讶地叫若萤:“四爷,陈公子出了好多汗!”

    话没说完,就见陈艾清好像忍耐到了尽头般,猛地一头撞向土坯墙。

    一下又一下,快而狠,叫人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

    李祥廷见状不妙,一个箭步冲上去箍住他,大声叫着他的名字。

    陈艾清的反抗极为剧烈,李祥廷竟然感觉到有些快要招架不住了。

    若萤和静言跟着扑过去,死死地按住陈艾清胡乱踢蹬的双腿。

    这一扑一按之下,已然察觉到了异常:陈艾清的体内像有一群野兽在横冲直撞。包括关节、筋脉,全都勃勃攒动,像有什么东西想要顶穿皮肉,从中冒出来似的。

    若萤直觉地看向身侧:“病?”

    静言眉头紧锁,几根指头早就搭上了陈艾清的手腕。

    腊月小心地质疑道:“羊癫风?”

    “不,不是。”静言沉声慢慢道,“不能确定……”

    李祥廷当时就急了,吩咐伴读李文,赶紧下山去请个医生来。

    这个时辰城门都还没开呢。

    若萤吩咐莱哲,让去最近的千佛寺搬个僧医过来。

    “不会是以前给疯狗咬过吧?”无患道出了一个令所有人瞬间紧张的可能,“很多人被狗咬了,当时不觉得怎样,但等过个几年甚至是十年八年才会发作。发病的时候,见人就咬。凡是给药到的,都会落下一样的毛病……”

    “不像疯狗病。低热、食欲不振、恶心、恐水怕风、咽喉痉挛这些症状都没有……”

    说话间,静言将陈艾清的衣服解开,将他的前胸后背、上上下下,全都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竟给发现了无数的伤痕。

    经过仔细辨别,确认是擦伤、撞伤、抓伤。新伤摞着旧伤,这具身体几乎可以说,没有一处是囫囵的。

    众人不由得吸了口冷气。

    李祥廷的第一感觉就是:艾清给人欺负了!

    但是若萤并不认同他的观点。

    首先,陈艾清不是三岁小儿,不是轻易就能够给人欺负的主儿。

    其次,他行动自如,并无遭人挟持的可疑。

    冲着他眼下的举动,身上的伤痕极有可能都是他自己制造出来的。

    也就是说,先前他一直在承受着类似的痛苦。

    要说这不是病,那是什么?

    正当几个人火烧火燎地准备去搬救兵的时候,处于狂躁中的陈艾清忽然一下子安静下来。

    若萤能够明显感受到他的这一转变,僵硬的身体瞬间变得如同面团一样柔软。

    “艾清,艾清?”

    她在他耳边轻声呼唤着。

    陈艾清瘫软在床上,一动不动。浑身的衣衫已经全部被汗水湿透,一双眼睛佝偻如井,光波不兴。

    呼应着若萤的惴惴,他疲惫地道了一声:“我没事。”

    一翻身,卷了被子再度昏睡过去。

    ps:名词解释——狂犬病

    公元前556年秋,宋国出现了一种怪病。这种病的症状不仅在人的身上表现出来,也在狗的身上表现出来。人们逐渐意识到这种病可能与狗有关,于是联合起来驱逐这些“狾狗”。

    这就是我国现有典籍上首次记载的传染病———狂犬病。

    最重视防疫和治疫的莫过于两宋。宋人已意识到“煎水”可以消灭疾病的源头;

    儿童从小被教导上厕所要除掉上衣,且“下必浣水”;

    粪便也会传播疾病,因此杭州城有专门的收粪人,有力地保障了城市的清洁卫生;

    宋朝的监狱规定每五天就要打扫一次,甚至连犯人的枷锁都要清洗干净;

    《太平圣惠方》还告诫人们,春末夏初是狂犬病的高发期,碰到疯狗一定要赶跑。

    两宋前后有各种职能不尽相同的医疗机构,如养济院、福田坊、将理院和安济坊等,有疾疫时负责安置、隔离和救治病人。

    明朝涌现了大量传染病学的专家,出版了专门研究瘟疫、痘疹、麻风病、梅毒和疟疾等传染病的医学专著。

    明隆庆年间,宁国府太平县传出了种痘预防法。虽然种痘的方法还在摸索之中,推广的地区也不广泛,但这毕竟是中国古代预防传染病的一大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