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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阿姐心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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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有成没有想到他会跟张纯良在那样一种情形下相遇,并且马上就坐到一张桌上喝起酒来了,马上张纯良又拍着他的肩膀叫他“小老弟”了——这个过程叫他很有几分恍惚,也搞不清楚这个红头发的男人把张百元大钞拍到他桌上是发生在昨天,还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样,既不真实,又真真实实地上演着,而他的人生因之发生了重大改变,已是历尽无数风浪,闯过急流险滩九曲十八弯了——难道就为了能跟这人坐到一张桌上喝酒?

    而且就坐到一张桌上一起喝着酒了又怎么样,他总不至于会浅薄到想要把当年那伙小兄弟都叫来好好看看眼下这样一种情形吧?可细想想,他好像还真就是为了要证明给他们看,才鬼使神差地放弃了安定的生活出去闯的。

    魏有成不后悔,但是发现就是他跟张纯良比肩而坐了,给张纯良亲亲热热唤着“小兄弟”了,他也依然有着跟从前一样的痛苦——他是溜所有人的边——甚至也是溜楚天舒的边——才能跟张纯良坐到一起的,端起的也还是张纯良的酒杯和饭碗,他证明什么了吗?他满心里写着的也依然还是深刻的挫败感和不甘。

    魏有成没有提起从前那回事,一方面是不想凑巧遇的热闹;一方面也是讳莫如深——历史既是由胜利者写就的,他更愿意等有朝一日自己也成了胜利者,从前的一切尽可以演绎成佳话了,再说不迟。

    不过魏有成很快就发现,过去的种种苦痛他可以不讲,却也不过就是关在了他的嘴巴里,感觉中张纯良就好像是一把打开记忆闸门的钥匙,看见他,过往的一切就如滔滔洪水一般挡也挡不住地直冲了出来——全是些又苦又涩的脏水,淹得他透不过气来,几次挣扎着想要关掉闸门都不可能,因为好像并没有那样一个可控的闸门存在着。

    魏有成给楚天舒讲过,他到广州两个月后钱花得差不多了,可是一直也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后来又给人打劫了,之后怎样了呢?为什么春节跑回家找朋友借钱去?他一个字也没提——他永生也不会跟任何人提!

    魏有成一分钱也没有了的时候,还有一个健壮的体魄——不是满身疙瘩肉的那种,却结实紧致,倒三角抵腰,下面一双令人艳羡的长腿。之前遗憾的是皮肤太白了,但自从没了钱以后,他一直光着膀子在码头上扛货打零工,风餐露宿很快就晒得又黑又亮了,倒又担心起太黑了再难找到成为白领的机会,所以后来太阳太毒的时候他宁可不挣钱也不出去,专要等到晚上才外出找事做。

    魏有成一直保持着一个习惯,就是只要不是在出苦力的时候,必定穿得极其正式整洁。哪怕天气再热,也一定西装革履,白衬衫的领子务必是洁白挺括的,叫他一眼看上去还真就是个干练的白领。然而对于一文不名又卖苦力的他而言,要保持西装和衬衫永远干净挺括却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

    魏有成在私搭滥建的棚户区租了一间鸽子笼一样的小屋,小得除了能放下一张单人床,有时候转个身都能撞上门。

    洗漱用后面的一个公用水池。周围的住户基本上都是乡下出来干粗活的,常会用看怪物一样的眼光看着魏有成用一柄牙刷蘸着漂白水仔细地刷洗白衬衫的领子。到他把白衬衫刷洗得像一片漂白的云彩一样轻盈好看了,他是绝对不敢挂出去的,那样的话也许一秒钟也用不上就会丢。

    魏有成的小屋正对着一条臭哄哄的街道,但总算能晒着一点儿太阳,他要把屋门打开,拉一根绳子把白衬衫晒在门口,然后坐在床上看书,一面看着衬衫不断地滴水。直到不滴了,有*成干了,他必须赶在这个时候把衬衫取下来,铺展在床上的一张白纸板上,用只注满开水的大茶缸子小心翼翼地反复熨烫,然后悬挂。

    裤线差不多也是这样弄出来的,并且还要花上更大的力气。有时候他也会躺在床上把裤子压在褥子底下,像个死人一样一动不动——出了一身臭汗也不敢动,生怕稍有闪失裤线就会压偏。

    魏有成一直咬牙这样坚持着,已经不只是有洁癖那么简单了,一方面他相信他既要找到出人头地的机会,没一身像样的行头根本不行;另一方面,整洁得体差不多已经成了他生命的有机组成部分,不这样他的灵魂都找不到归宿,挫败感会更强烈,几乎可以直接动摇他坚守的信念。

    魏有成最理想的打算是有一天能给一个慧眼识才的大老板看上,作为一个鞍前马后效力的近人整天不离左右,同时他也能跟那个老板学到很多东西,为有一天自己能独闯天下打下基础。所以魏有成在码头扛货打零工并不为多赚钱,只为能供上嘴,一有时间就掐着各大公司的招聘广告东奔西跑。但是魏有成就是魏有成,他和别人都不一样,除了正规的应聘途径,他也琢磨着要尽一切可能制造走捷径的机会。

    魏有成常会到有钱人经常光顾的商场和酒店门前转悠,有时候也会衣冠楚楚地出现在某五星级宾馆、酒店的咖啡厅里,一边喝着咖啡,一面佯做等人的样子,目的就为了能找机会跟有钱人说上话,最好那人就是大老板,可以一眼相中他的干练和才华……

    有一天骄阳似火,天气特别*,魏有成照例没上班,午后又衣装得体地出现在了一家大酒店的咖啡厅里。没多久,一个腆胸叠肚大老板模样的人给人前呼后拥着走进来,路过他桌前时,他起身点头致意。那个大老板居然微笑着瞥了他一眼,让他着实激动了半天。可人家在另外的桌前说话,他根本都没有半点儿近身的机会。

    魏有成耐心地等了一阵子,正觉得无聊扫兴,忽见那个大老板独自起身往外走了——也许是要去卫生间,再次经过了他的桌前。可是走过去没多远,突然朝一边栽了一下,肚子撞到一张桌上,身子马上又往回一栽,一个大皮夹子瞬时掉在了地毯上。

    魏有成早在第一时间就起身上前,这时候一把扶住了他,关切道:“您不要紧吧?”又弯腰拾起了地上的皮夹子。可还没等魏有成完全直起腰,眼前人影一闪,皮夹子给人夺了去。

    魏有成吃惊地抬眼一看,却是刚刚跟着那个大老板一起进来的一个年轻人,警觉地直瞪着他,马上又毕恭毕敬地双手捧着皮夹子递给了那个大老板,一面讲着广东话。魏有成其实听得懂,他说的是什么“捞仔”不能不防之类的话。

    那个大老板接过皮夹子回头冲魏有成笑了一下,用拖着广东腔的普通话说了句“谢谢”,便在那个年轻人的护送下继续朝外走了。

    魏有成郁闷极了,立刻离开了酒店,沿着珠江边一路漫无目的的走了下去。一路上他都在琢磨自己到底哪里露了馅,给人看出穷来了。

    ——因为说普通话?没戴名牌手表?……突然他想:是不是那个大老板进来的时候,他起身致意的样子太恭顺了?立刻又吃惊又懊悔——什么时候他的傲骨给落魄蚀没了,染了通身的下*气?!

    走了也不知多远的路,魏有成又累又热又渴了,辽远而优美的珠江在晴碧的天空底下是一条静静的白练,在由内到外火热一团的魏有成看来却是北极冰盖朝内陆伸出的巨大冰舌,清凉得使他真想截在它的端点,以利刃般的牙齿啃雪糕一样风卷残云,“嘁哧咔嚓”吃个痛快——好像那样都不足以平复他整个身心着了火般的烧灼似的。

    前面就是珠江游泳场,魏有成买了瓶水,又把身上所剩的钱全都搜罗出来买了条黑白相间的泳裤就进去了。

    魏有成在水里表演一样蝶泳、仰泳、自由式游了个痛快,直到累得精疲力竭,把自己死人一样面朝下往沙滩上一摔,一动不动了。

    到魏有成终于睁开眼睛翻了个身时,吃惊地发现身旁竟然坐着个穿大红三点式泳装的女人,又白又胖,圆滚滚的。他刚睁开眼睛,还不大适应光线,一时没看清女人的五官,只觉得眼前像是堆着巨大一碟甜腻腻的冰糕,小球压在大球上,间着些红彩条。

    女人朝魏有成凑过头来了,就好像是那颗腻得马上就要化掉的小球就要滚落到他身上来了,吓得他一激灵坐了起来。

    女人用广东话跟魏有成打招呼,见他马上躲开了一点儿,就又凑近了一点儿,夸他是个靓仔,说她注意他多时了,他游泳游得真好,可为什么就一个人来,连个伴也没有,而且好像很不开心?

    魏有成终于看清楚了女人的面目,除了胖得哪儿都滚圆,还不难看,四十多岁的样子,肚皮鼓起来叠到大腿上,往上顶起两只叫人不忍目睹的红色**,笑容亲切得也跟她的红色**一样腻人,可是她竟然看出了他不开心,又是如此关心的态度,让他稍微舒坦了一点儿。

    “没什么,游游泳就好了。”魏有成眯起眼睛看着在太阳底下粼粼闪光的江水道。

    “哈——你是北方人!”女人立刻改说普通话了,虽然咬字不够清楚,拖着腻腻的广东腔,也还蛮像回事的,并且更开心了,笑起来道:“我早就猜你不是本地人,本地人哪有你这么好的身材哇?”一面说着一面用恋慕的眼光在魏有成全身上下打量着,立刻让魏有成感到极不舒服,猛地站了起来,道:“我该走了。”

    “等等!”女人仰面看着魏有成,依然微笑着,目光落到了那条红黑相间的泳裤中央,那里呈现着最安静的一种状态,可也依然胀鼓鼓的,好像有种喷薄欲出的张力潜伏在里面。

    魏有成一看到女人的目光登时脸就红了,拔脚就走。

    “等等!”女人又在后面叫他,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又道:“我就是想问问你啦——想赚钱吗?”

    魏有成愣了一下,站住了,困惑地看着女人,没做任何表态。

    “想赚钱就好啦——赚的还多哪——”女人说时笑了起来,往前凑了凑,放低了声音又道:“我呢——老公有跟没有也差不多的啦——身边没人陪。你要是愿意呢——我找你时,你就过来陪陪我,说个话呀,逛逛街呀什么的,来一次我给你200块钱。你要是愿意做全套当然最好啦——一次2000块——怎么样,阿姐没亏待你吧?”

    魏有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都听到了什么,一时呆住了。愤怒和羞辱像是一桶红色颜料,不期然地从天而降,套头盖脸淋得他全身都红透了。他马上又记起了之前在酒店咖啡厅里的一幕,想着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怎么会接连地触霉头。

    魏有成双手提成拳头,差不多就要抡起来了,但是就在这时候,一个疑问像是一根针一样在他心头猛地扎了一下,叫他疼得一哆嗦,手上的力量跟着就涣散了。

    魏有成尽量以种骄傲的神气冷着脸道:“你找错人了吧——哪儿写着我就是你要找的那种人呢?!”

    女人乐不可支道:“你当然不是那种人啦——一看你就还嫩着呢!可眼下钱正跟你过不去呢——你缺钱花呀!要不然你也不会这么犯愁的啦——我说的没错吧,靓仔?问题是你,现在赚钱的机会可是自动送到你眼前啦——这样的大好事,你总不会也跟钱过不去吧?”

    魏有成心头震了震,那根针一直往心里深处直扎进去了,“你怎么知道我缺钱?”魏有成再次涨红了脸,丧气地直截了当道。

    女人笑出了声,指着魏有成身上那条红黑相间的泳裤道:“骗不了人的——这可是这里最便宜的泳裤了,你瞧瞧有多松多薄啊——再薄就透明啦——可不配你!靓仔,阿姐可是为你好,心疼你哪——”

    魏有成突然感觉就像后脊梁骨给人一下子抽了去,他都能听得见自己轰然崩塌的声音,一面倒抽着冷气,发现贫穷原来真的是贴着标签的,简直无处不在,防不胜防,他一向的伪装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罢了……

    关键时刻魏有成想起了司马迁受腐刑而著《史记》;韩信忍*之辱而终成大器;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一雪前耻——中学语文程式化的教学在这时候显示出了它巨大的威力和丰硕的成果,魏有成正因为这种耳熟能详的程式化,线头一牵眼前便同时立起了三位先古名人为他打气撑腰,一时镇定了不少,平静地表示他只愿意干两百块钱的活。

    女人立刻高兴地答应了,让他叫她“珍姐”,邀他一起下水游泳。

    珍姐很慷慨,不过是一起游了会儿泳,吃了顿饭,她一下子就甩给魏有成500块钱,说是“见面礼”。魏有成很久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了,多少生出了一点儿感激之情,再看珍姐也没那么反感了。

    8月7号那天,珍姐兴致特别好,早早就把魏有成叫了去,先驾车带他逛街购物,顺便也给他买了两件衣服,然后带他到一家酒楼吃午饭。珍姐通常中午都不喝酒,那天却破天荒地点了一瓶上好的法国干红,要魏有成陪她好好喝几杯。

    魏有成笑道:“珍姐今天怎么这么开心啊?”

    珍姐眉飞色舞道:“阿姐要赚大钱了啦——还能不开心?”

    魏有成笑问“什么大钱”,“怎么个赚法”,珍姐神神秘秘道:“傻孩子,你没听满世界都在议论新股发行的事吗?今天刚公布的,买到认购券中了签就能赚大钱啦!前天我老公得了内部消息,半夜从深圳给我打电话,叫我赶紧找亲戚朋友借身份证,昨天我忙了足足一天,搞了几十张,今天大清早就寄了去……”

    魏有成闷头陪珍姐连干了两杯酒,忽然盯住珍姐的眼睛问:“我——现在想干两千块钱的活,你还愿意吗?”

    “傻阿弟,阿姐都等了你多长时间啦!”

    魏有成那天午后的经验在彼时彼刻还来不及同屈辱画等号,只同经验本身有关。这经验先告诉他,***横陈在他眼前的,是一头刚给滚水烫洗过、热气腾腾泛着油腻味的白条猪,他初跨上去时,身子和心同时忽悠了一下,差点儿呕了。

    他努力想象身下的女人是盛唐美女杨贵妃再世,总算硬挺起来*了,可是刚开始动作,也不知怎么搞的,一下子想起了小时候观察一只苍蝇的情形。

    那也是个炎热的夏天,玩耍时他在桌子底下发现了一块正在融化的奶糖,眼睛一下子亮了,想把这块糖弄起来洗洗吃掉。可是手一触碰马上就粘上了,赶紧出去洗手,顺道找了一把小刀,想用刀把糖刮起来。回来时却发现一只苍蝇正在那块糖上挣扎——它的脚被粘住了,拼命朝外扑着翅膀,却全没用处,好像越粘越紧了。它仍旧拼命扑着翅膀,在那一滩白腻腻的半融的奶糖上一上一下,一上一下……

    魏有成突然神经质地大笑起来,一下子泄了。

    珍姐很是不满,问他怎么回事,魏有成说她的手弄痒他了。“不会的,干这种事不知道痒的,你肯定是没*状态!”

    “珍姐,说实话,除了我前妻,我从没碰过别的女人,我这是——紧张。你放心,一会儿就好了。”

    珍姐的态度和缓下来,一面爱抚他,一面说他也太性急了,这事急不得的。魏有成很有些气馁,他从来也没怀疑过自己的*,但是眼睁睁就在一个女人跟前丢了丑,他马上就要证明自己。

    魏有成乖乖地闭上眼睛听任珍姐爱抚,只一会儿工夫,真的再次雄壮了起来,一下子来了精神。珍姐也格外高兴,搂住他使劲儿亲吻,翻身*了他上面。

    魏有成也不知自己哪里来了那么大的力气,身子一挺就把珍姐掀翻到了身底下,顺手揪住了她的两只篮球大的*,就像驭马一样猛一抖“缰绳”,立刻迅疾地飞奔起来……

    魏有成后来的表现特别好,一连来了三次。他发现他再也不用想象珍姐是哪个大美女了,他简直已经喜欢*那一大坨——什么都大,像是一个巨大的世界,他征服她,就好像是在征服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