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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大耳儿夏口摔阿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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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安十三年八月初七。

    刘备败走夏口, 诸葛亮与鲁肃渡江东去, 寻求江东孙权联盟。

    温侯吕布南下,战船驻于夏口码头,直至那一天傍晚, 吕布与刘备自徐州一别,方再次相遇。

    吕布领着赵云前来, 码头上站了上万人,黑压压一片, 麒麟未曾交代, 甘宁不敢轻易放刘备上船。

    陈宫在船头喊道:“回来了!又做什么去?”

    麒麟遥遥道:“救人!都下来罢!孟起呢?”

    陈宫道:“马超将军抱恙,华大夫正在照料。”说毕带着甘宁、张颌等人下船。

    赵云眼前发黑,一夜激战后脚步虚浮, 在数名凉州营士兵的搀扶下走进码头校场。

    “主公呢?”赵云问:“关将军何在?主公何在?”

    刘备闻得吕布抵达, 率关、张二将匆匆前来,码头上百姓、兵士自觉散开, 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派, 让出一大块空地,予吕布刘备会晤。

    吕布漠然道:“刘备,一别经年,过得如何?看来颇为狼狈嘛。”

    关羽怒目而视,正要喝骂, 刘备却示意不妨,行至吕布跟前,提襟便拜, 朗声道:“荆州太守刘玄德,拜见温侯奋武将军。”

    吕布失笑道:“荆州太守,有意思,谁给你封的?”

    张飞目锐,发现了吕布身后的赵子龙,当即须发忿张,戟指骂道:“奶奶的!老子就知道他投敌了!”

    刘备喝道:“贤弟!不可无礼!温侯是友非敌!”

    刘备起身,吕布身材甚高,倨傲打量刘营兵将,目光扫过一轮,似在寻找与自己实力相当的对手,当然,没发现。

    吕布心不在焉道:“本侯从凉州来,路上见了你手下一名将军,跟了许久,方寻到夏口。”

    麒麟道:“我家主公正欲前往江东,协助孙权共御曹操大军,玄德公若不嫌弃,便请顺路上船如何?”

    刘备感激涕零,道:“大恩不言谢,待备召来将士百姓,这便登船!”

    吕布抬手道:“且慢,听听你部下还有何话说。”

    赵云此刻方得说话的机会,喘息着上前道:“主公。”

    刘备手下兵士牵过的卢马,吕布道:“我们走,先上船。”说毕转身,数将随后行至码头前。

    是时又有一叶扁舟渡江东来,舟上唯一身着刘军盔甲的将士,身长九尺,仅比吕布差了半分,似是一名儒将,靠岸登录。

    吕布见多半是信使,便不在意,那男子跃上岸,侧头打量,与吕布等人擦身而过,继而停在校场边上。

    “我家主公在做何事?”那男子疑惑张望。

    麒麟揶揄道:“你家主公在摔阿斗。”

    麒麟与陈宫、甘宁、张颌、张辽立于空地上,吕布又伸指挟着麒麟耳朵,捏来捏去:“还看甚么?不上床……上船?”

    麒麟示意吕布稍等:“千古一摔,场面经典,不可错过。”

    众人满头问号,聚在麒麟身边。

    麒麟吩咐道:“待会刘备只要大喊‘为此子’,咱们就一起陪他大喊‘险损我一员大酱!’,听到了么,准备好。”

    那信差莫名其妙,然看麒麟衣着华贵,颈佩金珠狼牙,便知此人来历非凡,不敢怠慢,颔首道:“此言何意?”

    麒麟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安静观看。

    是时只见赵云双膝跪于空地,披头散发,摇摇欲倒,将连日之时朝刘备分说明白,又发着抖,从身前护心镜下解开一物,正是婴儿襁褓。

    “甘夫人跳井而死,主公的骨血……”

    场中万人屏息,赵云悲伤的声音远远传来,闻之令人心酸。

    赵云又痛苦道:“末将无能……未能护得主母周全……”

    兵士抱过阿斗,交到刘备手上,刘备接过阿斗,不住喘气,片刻后高举阿斗,朝地上狠狠一摔!

    刘备吼道:“为此子!”

    霎时间凉州营数武将,谋士附和着刘备,一齐异口同声,背书般大声道:“险损我一、员、大酱!”

    刘备:“……”

    刘营所有将领傻眼。

    旁听的信差登时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吕布哈哈大笑,带头鼓掌,噼噼啪啪,甘宁等人轰然迎合,掌声此起彼伏,于码头上汇成欢乐海洋。

    “看完了,走,上船。”麒麟满意道。

    “先生留步。”那信差似笑非笑,阻道:“先生神机妙算,在下深感佩服,未曾请教先生高姓大名。”

    张辽道:“这是我们凉州军师麒麟。”

    麒麟眉毛略一动,终于察觉到这名信差的不寻常,拱手道:“先生过誉,如何称呼?”

    信差抱拳道:“在下玄德公帐中军师,诸葛孔明。”继而转身,朝刘备匆匆走去。

    赵子龙单骑战长坂,七进七出,视十万曹军于无物,经此一战,名动天下。消息从曹营开始传播,经逃难百姓传向江东江北两地,不到两日,连夏口亦尽数轰动。

    郭嘉再献计,曹操以万金悬赏赵云颈上人头,欲离间刘孙两方阵营。

    刘备当阳逃难,抛妻弃子,夏口复得嫡子,决绝猛摔,经此一摔,亦是名动天下。

    曹操哈哈大笑,评价道:“刘备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于是此事不了了之。

    刘备倒是毫不计较,便如从未发生过,当夜亲自督促,让夏口百姓先上战船,而后才是己方殿后的将士。

    上百艘大船启程,渡江前往建业。

    船舱中:

    马超一脸煞白,痛苦地躺在榻上,无神的双眼望着天花板,干涸双唇微动:“麒麟……我……我……”

    麒麟安慰道:“孟起,你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不会有事的。”

    马超喘息道:“我……快不成了……我死了以后……奉先入主邺城之时……你……你将我爹的坟……迁到……武威……”

    麒麟道:“你不会死的!别说这种话!”

    马超:“我父子……生是西凉的人……死是西凉的鬼……”

    麒麟炸毛道:“你只是晕船而已!这很正常!给我躺好!”

    麒麟上了甲板,吕布问:“那小子如何了?”

    麒麟哭笑不得:“没事,晕船……上岸就好了。”

    吕布淡淡嗯了一声,坐在舱外自斟自饮,夏末秋初,凉风习习,带着江浪翻涌的水汽,闻之令人心神惬意。

    大江千里碧涛,一望无际,江面波浪起伏,只不知此战毕,滚滚历史长河,又该淘去多少英雄。

    麒麟立于船头,握埙而奏,一曲《涉江》远远传开。

    吕布以筷击杯,引吭高歌:“吾不能变心以从俗兮,故将愁苦而终穷……”

    远处,另一艘战船上,传来赵云的浑厚歌声应和:“……苟余心之端直兮,虽僻远其何伤?”

    吕布懒懒道:“赵子龙!过来喝酒!”

    两艘大船距离上百步,麒麟停了奏埙,笑道:“来喝酒!”

    赵云静得片刻,躬身拾起一块木板,旋手投向江心,继而足踏船舷一跃,如离弦之箭射出,于江面纵起,借木板浮力一点。

    赵云空中一翻,吕布喝彩道:“好!”

    吕布探手捞来木案,朝江中抛去,恰恰飞向赵云再次落水之处,赵云纵身鹘翻,麒麟甩出缆绳,赵云攀上主帅大船,武袍,武靴半分未湿。

    是时黎明白光万倾,江面银鳞起伏,吕布与赵云并肩坐在船舷上,面朝大江,一人手中一瓶酒,互碰,对饮。

    麒麟站在船头,远处江东之地,曾经承载过他的一段回忆,如今孙策已死,回想昔年,心中不胜感慨。

    “主公又在喝酒?”陈宫早起,于黎明中走上船头,又道:“那位又是何人?”

    麒麟道:“他就是赵子龙。”

    陈宫动容道:“若能招此猛将,我凉州营当如虎添翼。”

    麒麟莞尔道:“全看主公的本事了。”

    吕赵二人身后,早起的兵士换岗,纷纷打着呵欠,彼此闲聊。

    “听说赵子龙一人单挑十万曹军……”

    “世间怎能有此猛将?”

    “比之主公如何?”

    “主公是什么人,连麒麟都能独战八千……”

    吕布漠然道:“都住口。”

    兵士们自觉闭嘴,换岗,站哨,数人前去扯帆,见麒麟与陈宫在,纷纷出声问好。

    麒麟道:“猴子们,主公与那人在谈什么,你们偷听到了么?”

    数名士兵笑答道:“主公不曾说话,那男人一面喝酒,一面恸哭。”

    麒麟霎时动容。

    陈宫失笑道:“在哭?”

    麒麟道:“你不知道,刘备只看重关羽、张飞,他一番赤诚之心得不到回报。我曾经和他们打过几次交道,发现只有甘倩对他好点。每次见到赵云时,他都被刘备任命,护送家小,要么就是送信。”

    陈宫唏嘘道:“大材小用。”

    麒麟又道:“长坂坡赵云听到甘倩遇险,不顾自己生命与名声,回身去救,现是他安然归来还好,你想,如果他战死在曹军大阵里,定百口莫辩,被张飞等人污为‘叛主’,死了还要背上骂名。”

    陈宫沉默,点头,麒麟又道:“对他有恩的甘倩死了,将儿子托孤给他,交回刘备手里,刘备又这么个反应,虽说大耳朵是在收买人心,但赵云多少心里……会愧疚得很。”

    陈宫道:“这等人才,若是在咱们营里……太可惜了。”

    麒麟与陈宫一齐望向船舷上坐着的二人,赵云赤着胸膛,白色武袍搭在腰间,肩背伤痕累累,腰腹缠着好几圈绷带,早先渗出的血水已变得紫黑。

    吕布取出一枚夜明珠,光华流转,说了句什么,交到赵云手中。

    陈宫道:“你看中的人,俱是良将。”

    麒麟颔首道:“但我觉得,他还是不会收下的。”

    果然赵云不接,少顷将夜明珠推回给吕布,喝完酒,将酒坛朝江中一扔,长腿跨过船舷,站上甲板,遥遥对着麒麟一抱拳。

    麒麟笑着朝赵云抛了个飞吻。

    赵云见过那手势多次,便也笑着回了个飞吻,陈宫前去吩咐小舟,送赵云归船。

    数人目送赵云离去,麒麟道:“你可以强留他的,毕竟对阵典韦那会,咱们救了他一命。”

    吕布漠然道:“此等英雄胆气,不可以恩相挟。”

    旭日东升,江面万点金鳞,建业已依稀可见。

    吕布道:“回去换衣服!都穿最好看的衣服!按位置站好,准备登岸了!”

    舱中闹哄哄一团,过得片刻,大船靠近一处,彼此搭上跳板,张辽、张颌、甘宁等人纷纷跃上帅船,已是衣着光鲜。

    吕布换上一身红黑相间的武袍,戴着顶磐龙冠,帽绦垂九缕镂金樱,袍绣翻云金蛟,脚踏黑武靴,金带束腰,黑冠加顶。

    吕布愕然道:“你这身哪来的?”

    麒麟一身黑战袍,剑仙服,玄青战裙,头戴华盖冠,凉州营第一军师赫然作武将装扮。衬得身材颀长,潇洒无比。

    麒麟笑道:“抢了你风头?”

    吕布一哂,大船放下跳板,二人携手而下,随后则是文士陈宫,继而紧随辽颌超宁四将,各个英俊倜傥,玉树临风。

    当真是锦衣贵胄,武将世族的气派!

    另一侧,刘备军中,众人上岸。

    皇叔麾下,各个身着补丁外袍,文官头戴褪色纶巾,武将顶插锈绿铜簪。

    众人脚踏皇叔亲织草鞋,腰束荨麻布带,或身佩生锈鸳鸯铜剑,或肩扛青龙偃月刀,或手持丈八蛇矛……

    张飞面黑,关羽面红,刘备面白,一行人脸色红橙黄绿蓝靛紫,各色齐全。

    当真是草莽绿林,豪气万千,民间英雄齐出,威风凛凛!

    周瑜全身战铠,风采一如七年前麒麟告别江东之日。

    孙权年届十六,少年身板已长成,亦不复当年结巴,注视着大船砰然靠岸。

    孙权居首,周瑜站于其后,继而是身着纱袍的大小乔。

    孙周二人身后,江东名将,谋士齐出,列道等候,表情肃穆,无人私下交谈。

    吕布道:“连你的两个嫂子也亲自来接,这次给足你面子了,孙权身后,大乔牵着的女子是谁?”

    麒麟道:“应该是他小妹,孙尚香,走吧,下船。”

    周瑜朗声道:“故人前来,何不遣使先告公瑾?”

    吕布漠然道:“无需见外,此战我凉州上下,誓与江东共存亡!”

    两军轰然喝彩,众人下了跳板,孙权眼睛先自红了。

    麒麟走上前去,孙权还不到麒麟额头高,麒麟摸了摸孙权的头,道:“孙权,你长大了。”

    孙权忍着眼泪,上前与麒麟相抱,麒麟鼻子发酸,拍了拍他的背。

    刘备撤离夏口的第三天,曹操引军南渡,战船列于江岸。

    此战迫在眉睫,周瑜却知不可躁动,先前诸葛亮渡江前来,双方已立下盟约,此时吕布加入,无异于给江东吃了一枚定心丸。

    周瑜反复思忖,决定先叙旧,再谈战事。

    然而刘备却等不及了。

    当夜建业府上排了筵席,孙权居主,周瑜陪位,吕、刘二家俱是客,温侯位尊,居左上。刘备不敢逾礼,退居下首。

    席间所谈,无非便是昔年江东旧事,麒麟与周瑜、孙权叙旧,刘备插不上话,只得静静听着。

    酒过三巡后,刘备漫不经心道:“听闻曹贼,在邺城建了天下闻名的铜雀台。”

    周瑜哂道:“劳民伤财。”

    刘备点头,诸葛亮忽道:“主公可曾听过曹操之子,曹植所作‘铜雀台赋’?”

    刘备恭敬道:“未曾听说,还请军师赐教。”

    诸葛亮悠然道:“有一句是:揽二乔于东南兮,乐朝夕之与共。”

    周瑜、孙权登时色变,周瑜拍案道:“休得辱人太甚!”

    吕布举杯,漠然道:“公瑾休要动怒,骂回去就是,骂人谁不会?还怕了他么?来,喝一杯。”

    众人:“……”

    周瑜与吕布互敬。

    关羽捋须道:“曹贼此人,专喜少妇,也不知掳过多少人\妻……侯爷请。”

    吕布不现喜怒,点了点头,刘备恭维道:“温侯夫人曾得闻是天下第一美女……当真是英雄佳人,千古良配。”

    吕布点头,谦虚道:“那是那是,我妻自然是和周夫人一般,貌美无双的,不然曹贼怎么老惦记着呢?来日待我与公瑾亲自上阵,杀他个屁滚尿流,阿瞒自然就不敢说这等话了。”

    周瑜哭笑不得,喝了那杯酒,又道:“可惜嫂子红颜薄命,数年前听得温侯讣告,孙郎还亲自前往甘露寺,为夫人点了四缸长明灯……”

    吕布仰脖一饮而尽,酒劲过后,吁了口气,抬手道:“非也,本侯之妻……”

    “另有他人。”吕布伸指,于麒麟脑袋上戳了戳。

    麒麟晃了晃,忽然明白过来,满脸通红,低下头,尴尬无比。

    “臣为君妻,吾妻乃是嬉皮笑脸的这小子。”吕布淡淡道:“再喝。”

    满厅俱静,数息后,周瑜的呼吸断断续续,似在咳,又似在喘,无人敢应答。

    过得片刻,周瑜哭声渐现,显是想起了孙策。

    酒水流了满桌,周瑜伏于案上,以拳锤桌,旁若无人地大声恸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