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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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西是搭一位藏族大叔的拖拉机翻过拉乌山的，进了村，拐了两个弯，藏族大叔停了车，指了个方向，在发动机的噪声里，用藏话大声告诉阿西他家就在那，只能到这了。
阿西道了谢，跳下拖拉机，又叫他等等，在包里摸着东西。
路边坐着的几个背包客看见了，一阵欣喜，跑过来询问大叔搭个车。
藏族大叔不会说汉话，挥舞着手说了一大通藏话，背包客们听不懂，面面相觑。
阿西终于摸了个最大的苹果出来，送给大叔，大叔推辞让小姑娘自己吃，跟她叹息不会说汉话。
阿西把苹果塞给大叔，又用普通话告诉背包客们他家就在这，不往前走了。
背包客们从欣喜到失望，看起来憔悴又沧桑。
大叔谢谢了阿西的苹果，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后开走了。
此时的阿西已经抢了背包客的地盘，盘腿坐一块大石头上了。
几个背包客本来还挺惊讶于阿西会说地道的藏话的，也还想跟美女搭个讪的，现下都哀怨地动作迟缓地往旁边土地上坐去了。
背包客们等得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听到清脆的“咔嚓”一声，纷纷转头看向阿西。
帽子墨镜下的阿西神色淡然，小口小口地啃着苹果，看得背包客们直咽口水，小眼神更加哀怨了。
阿西啃到第二个苹果的时候，传来了汽车马达声，三辆，阿西知道是大山来了。
果然，一辆路虎转弯缓缓开了进来，背包客们兴奋地挥手，车越过阿西往前开了一段，才停下来。
紧接着又有两辆越野开了进来，一一停车，一下子来了三辆车，背包客们兴奋得难以言表。
沈怀瑾盯着车外那个消失了一夜的女人，情绪复杂。
阿西察觉到他的视线，往他的方向稍稍抬头，沈怀瑾立刻别过脸去。
质疑，愤怒，厌恶，挣扎，阿西其实都能感觉到。
“阿西姐！”吴影伸出头来开心地挥手。
阿西没理，低头继续不紧不慢地啃苹果，就好像他们的到来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那就是你们的领队？还挺有个性。”沈怀瑾车里的黎昕撩着卷发评论道。
柱子听了直翻白眼，黎昕连同前面车里的文昊是来徒步旅行的，和他们住的同一个招待所，昨晚这一群学生和他们聊嗨了，没有征询大山和柱子的意见就答应了载他们一起前往左县。
临出发前大山和柱子才知道还有这一茬，当即拒绝，黎昕却厚着脸皮赖着不走，于晏晏和陆坚志还跟着帮腔，说不能言而无信，最后他们一切输给了不要脸，柱子第一次气得想动手打女人。
沈怀瑾自是不想提阿西的，回黎昕的是陆坚志：“黎昕姐也很有个性啊。”
“这可不一样，人家是有真本事。”黎昕笑得风情万种。
“黎昕姐可真是谦虚，我看你才是有真本事。”张雅南笑得不屑。
“哈哈，你可真会开玩笑。”黎昕笑得爽朗大方。
张雅南这下不知道怎么笑了，腹诽一句“骚货”别过头去。
外边可怜的背包客们连连碰壁，也都知道阿西才是说话的人了，搓着手纠结着怎么称呼这位的空档，阿西啃完了苹果，把果核装塑料袋里，起身目不斜视地上车了。
阿西一上车就是放背包，调座椅，一副“我要睡觉不要和我说话”的模样，大山几次都欲言又止。
阿西瞅了大山一眼，停下动作，无奈：“什么事？”
大山开始跟阿西讲队伍里多了两个人的事，说到一半，阿西淡淡打断：“行了，下不为例。”
“……一定。”大山的回答慢了一拍，有点惊讶于阿西的态度，这种情况阿西以前一向是不允许的。
“给他们几瓶水。”阿西晃了一下下巴，带着一股疲惫，向大山示意窗外那些背包客。
大山下车送矿泉水去后，阿西想把脏鞋脱了，她松开鞋带，脚刚拔-出来一点，阿西吸吸鼻子……好像有点臭啊。
阿西弯着腰呼出一口气，她觉得自己更累了。
阿西重新穿上鞋，认真系好鞋带，在座椅上躺下来，把腿搭在车前台上。
大山回到车上时阿西已经睡着了，她两手抱胸，呼吸平稳。
大山默默发动车子，带领队伍向觉巴山进发。
今天他们的行程是从芒康到达左县，途中要翻越三座大山，拉乌山，觉巴山以及东达山。
在一些标志性的地点，或者风景独特的地方，柱子会提前跟学生们说说，附赠几个有趣的小故事，沈怀瑾偶尔也说上几句，气氛还算欢乐，大山也大都会同意停车，叮嘱几句，让他们欣赏拍照，他自己也趁着这功夫下车抽根烟。
走走停停，经过苍凉荒芜的澜沧江大桥到达一个检查站，虽然检查严格了些，但都是熟人。
顺利出了检查站，他们开始正式翻越觉巴山。
一路是高山草甸，蓝天白云，阳光充沛，觉巴山悬崖峭壁，路途险峻，车沿着“之”字形路线小心翼翼往上爬。
午后1点，一天中温度最高的时候，也是对流雨最有可能的时候。
大山通知所有人：“大家跟紧了，把车窗关好，我们得找个地方停车，天可能要下雨了。”
艳阳高照，没有一点要下雨的迹象，但统共一天的相处下来，学生也都知道了大山经验丰富，他说的一般八-九不离十。
大山带他们在一处树木茂盛的地方停了车，停好车没多久，狂风骤起，天空迅速阴沉，一下子黑隆隆如深夜。
暴雨砸在车窗玻璃上噼里啪啦响，车身轻微摇晃，窗外的高山悬崖隐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四周一切不可视，学生都紧张得大气不敢出，就连沈怀瑾也抓紧了方向盘。
大山安慰他们：“大家不要害怕，只要好好待在车里不要出来就好，千万别乱动。”
大山话音一落，于晏晏就忍不住啜泣起来，穆承宇皱着眉头，压着嗓音：“有什么好哭的，别哭了。”
于晏晏哭得更厉害了：“我害怕……”
吴影自己也害怕，但还是颤颤巍巍地去劝她：“于晏晏，大山哥说了不用害怕，你越是哭，我听着也越怕了。”
坐副驾上的文昊年龄最长，是个汽车公司的销售经理，也来安慰于晏晏：“同学呀，没事没事，雨停了就好，西藏都这样。”
于晏晏依旧不管不顾地哭着。
大山也知道于晏晏哭了，劝了几句无果，小姑娘一哭，他可是没辙。
大山正冥思苦想着，早就醒了的阿西向大山伸手：“给我。”
阿西从大山手里接过对讲机：“谁再哭就给我下车去。”
阿西冷漠严肃的声音响起，吓得于晏晏不敢哭了，只能小声地抽泣打嗝。
“真是最毒妇人心呐。”张雅南幽幽感叹。
柱子心里“卧槽”还没出口，心情烦躁的沈怀瑾就呛了一句：“你不也是女人吗？”
说完沈怀瑾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语气稍缓：“这种话女孩子还是少说些的好。”
陆坚志讥诮的眼神，还有黎昕嘴角隐隐的笑意，都让张雅南憋红了一张脸，而沈怀瑾此时却想到了那些传闻，如果阿西真的是那个人……确实是“最毒”。
将近半个小时后，暴雨停歇，天露出光亮，确定不会再下雨了，他们准备重新出发。
这时候却生了变故，穆承宇的车突然不受控制地朝悬崖边冲了过去。
柱子最先发现情况，立马抓了对讲机，冲下车去，大喊：“大山！快拦住穆承宇！”
但来不及了，穆承宇的车“唰”地一下就从大山旁边冲过去了。
柱子和大山先后朝穆承宇的车狂奔而去，调方向是不可能了，大山大声指挥：“穆承宇！刹车！快刹车！”
有女生失声尖叫，有人大声喊穆承宇的名字，几乎所有人的心都卡在嗓子眼里。
穆承宇的车撞散了悬崖边的泥土堆，堪堪停在悬崖边上，车里一时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穆承宇还没回过神来，脸色惨白，手脚发抖，心扑通扑通地就要爆炸了，吴影和于晏晏也都吓傻了，于晏晏连哭都忘记了。
文昊松开方向盘，大口呼吸地倒回副驾座椅上，重力太大，车身晃动，吓得车里惊魂未定的其他人一动不敢动。
穆承宇的车停下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兔崽子！吓死人！你大爷的……”柱子骂到最后已经没声音了，撑着膝盖喘气。
大山抡起胳膊擦了把额头的汗，也爆了句粗口：“搞毛！”
这一段路都没有护栏，从穆承宇这边打开车门，距离悬崖仅仅一步的距离，车底下泥土松软，土地不平，尤其是所有重心都集中在他那，必须他下了车，其他人才能下来。
大山已经告诉车上其他三人先不要下车，沈怀瑾等人也被命令待在原地不要过来，穆承宇的状态现在完全不能开车，大山正在指导他下来。
穆承宇刚刚死里逃生，腿脚发软，根本使不上力，一个站不稳他就会摔下悬崖，穆承宇手足无措，渴望有人拉他一把。
大山也想拉他出来，但那一步之宽根本容不下他或柱子这样两个大男人。
“不用急，我们慢慢来。”大山还在耐心地安抚穆承宇。
文昊已经不耐烦了，打开车门就准备自己想办法下去，车的重心一下子往穆承宇这边倾斜，于晏晏发出惊呼，穆承宇和吴影也吓得半死。
“谁让你下的，坐回去！”是阿西的声音。
文昊脸上一讪，小心翼翼坐好了。
“阿西姐！”柱子。
“阿西姐。”大山。
“你们让开，我来。”阿西说。
大山和柱子赶紧让开，阿西上前，语调缓慢有力：“穆承宇，听着我的话，我说什么，你就跟着做什么，明白吗？明白了就点个头。”
穆承宇望了她一会，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好，现在解开安全带。”
穆承宇解开了安全带。
阿西单脚往前踩了一步，伸出右手：“现在把你的左手给我。”
穆承宇望着阿西迟迟没有动作。
“听话，把手给我，我拉得住你。”
穆承宇的鼻子突然就有点酸，第一次叫她：“阿……阿西姐……”
穆承宇把手伸出去，阿西握住他手的那一刻，他觉得他已经安全了。
“现在挨着车，慢慢地，朝我的方向伸出左脚。”
穆承宇照做。
“慢慢直起身，”阿西用力拉住他的手，“……好，右脚出来。”
……
穆承宇一脱险，紧绷的神经一松，人就往下倒，阿西单手提住他肩膀：“大山，带他去我们车上。”
大山一掰开穆承宇抓着阿西的手，阿西就往回走，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坐进驾驶座，把车倒回了公路。
“花钱请了领队就是不一样哈。”文昊一副商人嘴脸，“你们这是在用生命赚钱啊。”
阿西完全无视文昊，而吴影已经有心理阴影了，急冲冲朝文昊说：“你不要说话了，会打扰阿西姐开车的！阿西姐你不要听他讲话认真开车！”
阿西……她自问她一直很认真地在开车。
把车倒好，阿西就下了车，拍了拍车身：“柱子！你来开车。”
“哦！”柱子得了指令，屁颠屁颠跑过来，他已经受不了那群阴阳怪气的人了。
沈怀瑾看见阿西往这边过来，没几步就到了窗边，沈怀瑾就这么在车里无声地望着她，也不开窗，像是对峙。
阿西没什么表情变化，敲了敲窗，沈怀瑾最终深吸一口气，摇下了车窗。
“开车你还可以吗？”
沈怀瑾盯着阿西一张一合的嘴巴，发出的声音完全没带什么情绪，根本不受他的影响。
他目光下移到她白皙的下巴：“可以。”
沈怀瑾话音一落，阿西就走了，沈怀瑾握起拳头就要砸向方向盘，到一半又放下来，觉得方才自己的行为实在太幼稚了。
车队再次出发，穆承宇耷拉着脑袋，闷闷不乐。
大山清了清嗓子，问穆承宇：“身体是不是不舒服？”
穆承宇掀了一下眼皮，有气无力：“也没有。”
“那怎么个情况？”
穆承宇默了一会，语气烦躁：“记不清了。”
大山还想问些什么，阿西打断：“好了，跟小孩子计较什么。”
车里安静了一会，穆承宇出声：“阿西姐……”
“嗯？”
穆承宇扭捏了一会，一鼓作气：“姐。”
“……嗯？”
“没什么。”穆承宇笑了，像个得了奖励的孩子。
阿西没什么反应，侧头看着窗外，大山却诧异于阿西姐对穆承宇的纵容。
快要到达大山垭口了，大山通知他们：“前面就是垭口了，那儿能看到东达山，你们需要停车吗？”
要一开始他们肯定很兴奋，但刚才的意外给他们的打击不小，个个蔫蔫的。
离垭口越来越近，才发现公路边上已经停了一辆越野。
于晏晏还是舍不得美景的，往窗外瞧着，突然发现了什么，激动地拍着吴影：“吴影！你看！那是不是叶老师！还有竹子！”
吴影也很惊讶，赶紧凑过去：“真的假的？！哇！”
“柱子哥！我们停车！我看见我们老师了！”
最后他们还是在这停了车，于晏晏和吴影火急火燎地下了车，反而却不敢过去了。
只好等沈怀瑾下了车，于晏晏指着一个方向：“沈学长，那好像是我老师，叶老师，我们一起去打个招呼好吗？”
吴影也期待地看着沈怀瑾，沈怀瑾虽不是叶老师的学生，但也是知道他的，朝着于晏晏指的方向看去。
叶耀灵单手把女儿抱在胸前，另一只手指着前方远处的东达山，山顶白雪皑皑。
他给竹子说着一个说了很多遍的故事。
爸爸说得认真，竹子也听得认真。
“苦行僧问她，‘你有名字吗？’，后面呢？”
叶耀灵低头蹭了蹭女儿的脑袋，示意她回答，竹子昂头望着爸爸接道：“她想了想，点了下头，回道‘有，就是不好听’。”
“再后来……”
“叶老师！”于晏晏叫道，有点不好意思。
叶耀灵稍微转身，看到一群人，没有一点惊讶，淡淡地“嗯”了一声，等其他人一一叫完“老师好”，叶耀灵摇了摇女儿：“叫人，都是爸爸学校的学生。”
除了穆承宇，所有学生都过来了，竹子“哥哥姐姐”还没叫完，一只雄鹰从远处飞来，竹子兴奋地踢腿大叫：“爸爸！老鹰！”
学生也纷纷抬头望去，间或有人“哇”一声。
叶耀灵往外走了几步，为了让女儿更好看见老鹰。
“爸爸！我要高一点！再高一点！爸爸！”
叶耀灵双手把女儿高举过头顶，让女儿踩在自己肩膀上，竹子更加兴奋了，挥舞着双手，大喊大叫，小皮靴在爸爸肩上蹬来蹬去，学生们看着都心疼老师的肩膀。
大山站在车边远远注意着学生们的安全，车里穆承宇拖着腮，问阿西：“姐，你不出去看看吗？”
“你想去就去。”阿西歪着头，不知道看着什么。
“有什么好去的，他们是看什么老师，我又不认识。”穆承宇傲娇脸。
“你跟他们不是同学吗？”
“才不是，我在美国读书，只认识沈怀瑾，我们是发小，哦，还有点亲戚关系，他堂姐是我表哥的老婆，我跟家里吵了架就……”
阿西对穆承宇做了个“嘘”的手势，一阵清脆的笑声随风传来。
穆承宇扒拉了下窗户，回头告诉阿西：“姐，是个小女孩，踩她爸肩膀上呢。”
这下阿西没应了，靠回座椅，闭上眼睛假寐，又是那对父女。
另一边，雄鹰匆匆掠过后，叶耀灵让竹子骑在他脖子上。
阿西是搭一位藏族大叔的拖拉机翻过拉乌山的，进了村，拐了两个弯，藏族大叔停了车，指了个方向，在发动机的噪声里，用藏话大声告诉阿西他家就在那，只能到这了。
阿西道了谢，跳下拖拉机，又叫他等等，在包里摸着东西。
路边坐着的几个背包客看见了，一阵欣喜，跑过来询问大叔搭个车。
藏族大叔不会说汉话，挥舞着手说了一大通藏话，背包客们听不懂，面面相觑。
阿西终于摸了个最大的苹果出来，送给大叔，大叔推辞让小姑娘自己吃，跟她叹息不会说汉话。
阿西把苹果塞给大叔，又用普通话告诉背包客们他家就在这，不往前走了。
背包客们从欣喜到失望，看起来憔悴又沧桑。
大叔谢谢了阿西的苹果，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后开走了。
此时的阿西已经抢了背包客的地盘，盘腿坐一块大石头上了。
几个背包客本来还挺惊讶于阿西会说地道的藏话的，也还想跟美女搭个讪的，现下都哀怨地动作迟缓地往旁边土地上坐去了。
背包客们等得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听到清脆的“咔嚓”一声，纷纷转头看向阿西。
帽子墨镜下的阿西神色淡然，小口小口地啃着苹果，看得背包客们直咽口水，小眼神更加哀怨了。
阿西啃到第二个苹果的时候，传来了汽车马达声，三辆，阿西知道是大山来了。
果然，一辆路虎转弯缓缓开了进来，背包客们兴奋地挥手，车越过阿西往前开了一段，才停下来。
紧接着又有两辆越野开了进来，一一停车，一下子来了三辆车，背包客们兴奋得难以言表。
沈怀瑾盯着车外那个消失了一夜的女人，情绪复杂。
阿西察觉到他的视线，往他的方向稍稍抬头，沈怀瑾立刻别过脸去。
质疑，愤怒，厌恶，挣扎，阿西其实都能感觉到。
“阿西姐！”吴影伸出头来开心地挥手。
阿西没理，低头继续不紧不慢地啃苹果，就好像他们的到来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那就是你们的领队？还挺有个性。”沈怀瑾车里的黎昕撩着卷发评论道。
柱子听了直翻白眼，黎昕连同前面车里的文昊是来徒步旅行的，和他们住的同一个招待所，昨晚这一群学生和他们聊嗨了，没有征询大山和柱子的意见就答应了载他们一起前往左县。
临出发前大山和柱子才知道还有这一茬，当即拒绝，黎昕却厚着脸皮赖着不走，于晏晏和陆坚志还跟着帮腔，说不能言而无信，最后他们一切输给了不要脸，柱子第一次气得想动手打女人。
沈怀瑾自是不想提阿西的，回黎昕的是陆坚志：“黎昕姐也很有个性啊。”
“这可不一样，人家是有真本事。”黎昕笑得风情万种。
“黎昕姐可真是谦虚，我看你才是有真本事。”张雅南笑得不屑。
“哈哈，你可真会开玩笑。”黎昕笑得爽朗大方。
张雅南这下不知道怎么笑了，腹诽一句“骚货”别过头去。
外边可怜的背包客们连连碰壁，也都知道阿西才是说话的人了，搓着手纠结着怎么称呼这位的空档，阿西啃完了苹果，把果核装塑料袋里，起身目不斜视地上车了。
阿西一上车就是放背包，调座椅，一副“我要睡觉不要和我说话”的模样，大山几次都欲言又止。
阿西瞅了大山一眼，停下动作，无奈：“什么事？”
大山开始跟阿西讲队伍里多了两个人的事，说到一半，阿西淡淡打断：“行了，下不为例。”
“……一定。”大山的回答慢了一拍，有点惊讶于阿西的态度，这种情况阿西以前一向是不允许的。
“给他们几瓶水。”阿西晃了一下下巴，带着一股疲惫，向大山示意窗外那些背包客。
大山下车送矿泉水去后，阿西想把脏鞋脱了，她松开鞋带，脚刚拔-出来一点，阿西吸吸鼻子……好像有点臭啊。
阿西弯着腰呼出一口气，她觉得自己更累了。
阿西重新穿上鞋，认真系好鞋带，在座椅上躺下来，把腿搭在车前台上。
大山回到车上时阿西已经睡着了，她两手抱胸，呼吸平稳。
大山默默发动车子，带领队伍向觉巴山进发。
今天他们的行程是从芒康到达左县，途中要翻越三座大山，拉乌山，觉巴山以及东达山。
在一些标志性的地点，或者风景独特的地方，柱子会提前跟学生们说说，附赠几个有趣的小故事，沈怀瑾偶尔也说上几句，气氛还算欢乐，大山也大都会同意停车，叮嘱几句，让他们欣赏拍照，他自己也趁着这功夫下车抽根烟。
走走停停，经过苍凉荒芜的澜沧江大桥到达一个检查站，虽然检查严格了些，但都是熟人。
顺利出了检查站，他们开始正式翻越觉巴山。
一路是高山草甸，蓝天白云，阳光充沛，觉巴山悬崖峭壁，路途险峻，车沿着“之”字形路线小心翼翼往上爬。
午后1点，一天中温度最高的时候，也是对流雨最有可能的时候。
大山通知所有人：“大家跟紧了，把车窗关好，我们得找个地方停车，天可能要下雨了。”
艳阳高照，没有一点要下雨的迹象，但统共一天的相处下来，学生也都知道了大山经验丰富，他说的一般八-九不离十。
大山带他们在一处树木茂盛的地方停了车，停好车没多久，狂风骤起，天空迅速阴沉，一下子黑隆隆如深夜。
暴雨砸在车窗玻璃上噼里啪啦响，车身轻微摇晃，窗外的高山悬崖隐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四周一切不可视，学生都紧张得大气不敢出，就连沈怀瑾也抓紧了方向盘。
大山安慰他们：“大家不要害怕，只要好好待在车里不要出来就好，千万别乱动。”
大山话音一落，于晏晏就忍不住啜泣起来，穆承宇皱着眉头，压着嗓音：“有什么好哭的，别哭了。”
于晏晏哭得更厉害了：“我害怕……”
吴影自己也害怕，但还是颤颤巍巍地去劝她：“于晏晏，大山哥说了不用害怕，你越是哭，我听着也越怕了。”
坐副驾上的文昊年龄最长，是个汽车公司的销售经理，也来安慰于晏晏：“同学呀，没事没事，雨停了就好，西藏都这样。”
于晏晏依旧不管不顾地哭着。
大山也知道于晏晏哭了，劝了几句无果，小姑娘一哭，他可是没辙。
大山正冥思苦想着，早就醒了的阿西向大山伸手：“给我。”
阿西从大山手里接过对讲机：“谁再哭就给我下车去。”
阿西冷漠严肃的声音响起，吓得于晏晏不敢哭了，只能小声地抽泣打嗝。
“真是最毒妇人心呐。”张雅南幽幽感叹。
柱子心里“卧槽”还没出口，心情烦躁的沈怀瑾就呛了一句：“你不也是女人吗？”
说完沈怀瑾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语气稍缓：“这种话女孩子还是少说些的好。”
陆坚志讥诮的眼神，还有黎昕嘴角隐隐的笑意，都让张雅南憋红了一张脸，而沈怀瑾此时却想到了那些传闻，如果阿西真的是那个人……确实是“最毒”。
将近半个小时后，暴雨停歇，天露出光亮，确定不会再下雨了，他们准备重新出发。
这时候却生了变故，穆承宇的车突然不受控制地朝悬崖边冲了过去。
柱子最先发现情况，立马抓了对讲机，冲下车去，大喊：“大山！快拦住穆承宇！”
但来不及了，穆承宇的车“唰”地一下就从大山旁边冲过去了。
柱子和大山先后朝穆承宇的车狂奔而去，调方向是不可能了，大山大声指挥：“穆承宇！刹车！快刹车！”
有女生失声尖叫，有人大声喊穆承宇的名字，几乎所有人的心都卡在嗓子眼里。
穆承宇的车撞散了悬崖边的泥土堆，堪堪停在悬崖边上，车里一时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穆承宇还没回过神来，脸色惨白，手脚发抖，心扑通扑通地就要爆炸了，吴影和于晏晏也都吓傻了，于晏晏连哭都忘记了。
文昊松开方向盘，大口呼吸地倒回副驾座椅上，重力太大，车身晃动，吓得车里惊魂未定的其他人一动不敢动。
穆承宇的车停下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兔崽子！吓死人！你大爷的……”柱子骂到最后已经没声音了，撑着膝盖喘气。
大山抡起胳膊擦了把额头的汗，也爆了句粗口：“搞毛！”
这一段路都没有护栏，从穆承宇这边打开车门，距离悬崖仅仅一步的距离，车底下泥土松软，土地不平，尤其是所有重心都集中在他那，必须他下了车，其他人才能下来。
大山已经告诉车上其他三人先不要下车，沈怀瑾等人也被命令待在原地不要过来，穆承宇的状态现在完全不能开车，大山正在指导他下来。
穆承宇刚刚死里逃生，腿脚发软，根本使不上力，一个站不稳他就会摔下悬崖，穆承宇手足无措，渴望有人拉他一把。
大山也想拉他出来，但那一步之宽根本容不下他或柱子这样两个大男人。
“不用急，我们慢慢来。”大山还在耐心地安抚穆承宇。
文昊已经不耐烦了，打开车门就准备自己想办法下去，车的重心一下子往穆承宇这边倾斜，于晏晏发出惊呼，穆承宇和吴影也吓得半死。
“谁让你下的，坐回去！”是阿西的声音。
文昊脸上一讪，小心翼翼坐好了。
“阿西姐！”柱子。
“阿西姐。”大山。
“你们让开，我来。”阿西说。
大山和柱子赶紧让开，阿西上前，语调缓慢有力：“穆承宇，听着我的话，我说什么，你就跟着做什么，明白吗？明白了就点个头。”
穆承宇望了她一会，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好，现在解开安全带。”
穆承宇解开了安全带。
阿西单脚往前踩了一步，伸出右手：“现在把你的左手给我。”
穆承宇望着阿西迟迟没有动作。
“听话，把手给我，我拉得住你。”
穆承宇的鼻子突然就有点酸，第一次叫她：“阿……阿西姐……”
穆承宇把手伸出去，阿西握住他手的那一刻，他觉得他已经安全了。
“现在挨着车，慢慢地，朝我的方向伸出左脚。”
穆承宇照做。
“慢慢直起身，”阿西用力拉住他的手，“……好，右脚出来。”
……
穆承宇一脱险，紧绷的神经一松，人就往下倒，阿西单手提住他肩膀：“大山，带他去我们车上。”
大山一掰开穆承宇抓着阿西的手，阿西就往回走，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坐进驾驶座，把车倒回了公路。
“花钱请了领队就是不一样哈。”文昊一副商人嘴脸，“你们这是在用生命赚钱啊。”
阿西完全无视文昊，而吴影已经有心理阴影了，急冲冲朝文昊说：“你不要说话了，会打扰阿西姐开车的！阿西姐你不要听他讲话认真开车！”
阿西……她自问她一直很认真地在开车。
把车倒好，阿西就下了车，拍了拍车身：“柱子！你来开车。”
“哦！”柱子得了指令，屁颠屁颠跑过来，他已经受不了那群阴阳怪气的人了。
沈怀瑾看见阿西往这边过来，没几步就到了窗边，沈怀瑾就这么在车里无声地望着她，也不开窗，像是对峙。
阿西没什么表情变化，敲了敲窗，沈怀瑾最终深吸一口气，摇下了车窗。
“开车你还可以吗？”
沈怀瑾盯着阿西一张一合的嘴巴，发出的声音完全没带什么情绪，根本不受他的影响。
他目光下移到她白皙的下巴：“可以。”
沈怀瑾话音一落，阿西就走了，沈怀瑾握起拳头就要砸向方向盘，到一半又放下来，觉得方才自己的行为实在太幼稚了。
车队再次出发，穆承宇耷拉着脑袋，闷闷不乐。
大山清了清嗓子，问穆承宇：“身体是不是不舒服？”
穆承宇掀了一下眼皮，有气无力：“也没有。”
“那怎么个情况？”
穆承宇默了一会，语气烦躁：“记不清了。”
大山还想问些什么，阿西打断：“好了，跟小孩子计较什么。”
车里安静了一会，穆承宇出声：“阿西姐……”
“嗯？”
穆承宇扭捏了一会，一鼓作气：“姐。”
“……嗯？”
“没什么。”穆承宇笑了，像个得了奖励的孩子。
阿西没什么反应，侧头看着窗外，大山却诧异于阿西姐对穆承宇的纵容。
快要到达大山垭口了，大山通知他们：“前面就是垭口了，那儿能看到东达山，你们需要停车吗？”
要一开始他们肯定很兴奋，但刚才的意外给他们的打击不小，个个蔫蔫的。
离垭口越来越近，才发现公路边上已经停了一辆越野。
于晏晏还是舍不得美景的，往窗外瞧着，突然发现了什么，激动地拍着吴影：“吴影！你看！那是不是叶老师！还有竹子！”
吴影也很惊讶，赶紧凑过去：“真的假的？！哇！”
“柱子哥！我们停车！我看见我们老师了！”
最后他们还是在这停了车，于晏晏和吴影火急火燎地下了车，反而却不敢过去了。
只好等沈怀瑾下了车，于晏晏指着一个方向：“沈学长，那好像是我老师，叶老师，我们一起去打个招呼好吗？”
吴影也期待地看着沈怀瑾，沈怀瑾虽不是叶老师的学生，但也是知道他的，朝着于晏晏指的方向看去。
叶耀灵单手把女儿抱在胸前，另一只手指着前方远处的东达山，山顶白雪皑皑。
他给竹子说着一个说了很多遍的故事。
爸爸说得认真，竹子也听得认真。
“苦行僧问她，‘你有名字吗？’，后面呢？”
叶耀灵低头蹭了蹭女儿的脑袋，示意她回答，竹子昂头望着爸爸接道：“她想了想，点了下头，回道‘有，就是不好听’。”
“再后来……”
“叶老师！”于晏晏叫道，有点不好意思。
叶耀灵稍微转身，看到一群人，没有一点惊讶，淡淡地“嗯”了一声，等其他人一一叫完“老师好”，叶耀灵摇了摇女儿：“叫人，都是爸爸学校的学生。”
除了穆承宇，所有学生都过来了，竹子“哥哥姐姐”还没叫完，一只雄鹰从远处飞来，竹子兴奋地踢腿大叫：“爸爸！老鹰！”
学生也纷纷抬头望去，间或有人“哇”一声。
叶耀灵往外走了几步，为了让女儿更好看见老鹰。
“爸爸！我要高一点！再高一点！爸爸！”
叶耀灵双手把女儿高举过头顶，让女儿踩在自己肩膀上，竹子更加兴奋了，挥舞着双手，大喊大叫，小皮靴在爸爸肩上蹬来蹬去，学生们看着都心疼老师的肩膀。
大山站在车边远远注意着学生们的安全，车里穆承宇拖着腮，问阿西：“姐，你不出去看看吗？”
“你想去就去。”阿西歪着头，不知道看着什么。
“有什么好去的，他们是看什么老师，我又不认识。”穆承宇傲娇脸。
“你跟他们不是同学吗？”
“才不是，我在美国读书，只认识沈怀瑾，我们是发小，哦，还有点亲戚关系，他堂姐是我表哥的老婆，我跟家里吵了架就……”
阿西对穆承宇做了个“嘘”的手势，一阵清脆的笑声随风传来。
穆承宇扒拉了下窗户，回头告诉阿西：“姐，是个小女孩，踩她爸肩膀上呢。”
这下阿西没应了，靠回座椅，闭上眼睛假寐，又是那对父女。
另一边，雄鹰匆匆掠过后，叶耀灵让竹子骑在他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