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小说网 > 比邻 > 40、卷二

40、卷二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风起龙城弃宇宙夜的命名术剑来渡劫之王第九特区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落玑街南面有条不起眼的街道,住着许多番商,这些番商衣着风俗各异,言语不同,来自海外不同的国家,这一带,被称作番巷。

    番巷和落玑街间由一条不起眼的石子路衔接,并不宽敞的石子路两侧种植刺桐,春日开着鲜红的花卉,煞是好看。

    挨着番坊,耸立一座堪称宏伟的建筑——真珠楼。

    真珠楼是此地最有名的酒楼,就是市舶司官员宴请番商、贵客也是在此处。

    登上此楼,可眺望远处海港,停泊的帆船尽收入目,远山黛绿,云雾缭绕,海水衔接天际。

    傍晚新雨,真珠楼前的饮子铺稀寥几个顾客,铺主人老杨正在摇晃竹伞,将积水摇落。柳树葱嫩中,行人纷纷行走,或进或出,一堵东城门,隔开了城外的风帆和鱼腥味。

    王员外一身华服,腰缠金带,指上戴着两枚异域风情的宝石戒指。他人高马大,魁梧强壮,再兼之这一身派头,也难怪有城东霸王之称。

    去年冬时,这位商家子迎娶海月明珍珠铺黄氏的大女儿黄月娘,宴席摆满真珠楼,听闻黄月娘的妆奁有数百万之多。强强联手,出尽风头。

    知情的人,倒要说这是表面风光,王员外风流成性,男女不忌,不只在家中养着娇柔的舞姬、俊美的小厮,还不时去逛妓馆。几番把已有身孕的黄月娘,气得又哭又闹。

    此时,王鲸意气风发,独自一人走过真珠楼,进入番巷,身旁一个随从都没有。

    刺桐花悄无声息飘落,落在王鲸肩上,帽上,王鲸用力拍落,他似乎心情极好,不禁哼起小曲。

    他走到一处大宅的木门前,举起戴着宝石戒指的手,轻扣门环。房门随即打开,探出一位肤黑矮小的仆人,赤脚无衣,就在胯处缠条布。

    仆人叽里咕噜一通,王鲸听不大懂,只是跟着走过游廊,进入一间布置华美的房间。酒案上摆满珍馐,一位胡姬,一位秀美少年正在等候他。

    这是处客馆,入住的人员纷杂,馆主只管收钱,其余皆不管,本来番巷便是三不管地。

    少年面容俊秀,身体修长,皮肤白皙,他披发结辫,白袍紫带做胡服打扮。胡姬蒙脸露腹,穿着轻薄的丝制品,俏丽活泼。

    王鲸目光在少年和胡姬身上打转,最终还是朝少年走去,满眼惊艳说:“这般待我,也是盛情。”手指摸上少年脸庞,轻蹭他红唇,低头便要吻。少年连忙用手臂推开,温声说:“莫着急,且先饮酒,这一晚长着呢。”

    王鲸乐呵呵说:“好好!”搂着少年坐下。王鲸落坐,舞姬立即缠过来,温香软玉扑到王鲸怀里。

    一阵轻柔乐曲响起,被当成背景的两位乐人奏起胡乐,舞姬拈上一块乳酥,含在嘴里,对喂王鲸,王鲸肥厚的大手在舞姬腰身拍、屁股上搓揉,显然舞姬已吸引住他的注意力。

    少年起身侍立倒酒,不时劝饮。

    王鲸惬意躺在软床上,胡姬捧着金杯递美酒。

    “果弟近来的遭遇,我也是为你不平。”

    王鲸几杯酒入腹,目光又滑向李果。几年前那会真没想到,李果是个美人胚子,这小子为人灵活,能屈能伸,这点让王鲸喜爱,想着果然是长大后,懂事,再不敢像孩童时那样忤逆他。

    “王员外,不提还好,一提我便要哭了。真是无妄之灾,我和那林家女非亲非故,非说我帮她做事,把我赶出珍珠铺。”

    李果低头垂眉。

    “你那丈人,可真是冤枉我。赶尽杀绝,不留给人条生路呀。这不家里都没米下炊,才跟了赛甫丁大商豪。”

    李果说得可怜,那模样也是楚楚动人。

    “赛甫丁人呢?”

    王鲸自然知道李果近来被赶出海月明珍珠铺的事,也知道因为他老丈人——海月明珍珠铺东家,为人霸道,对外声称谁要雇佣李果,就是不给他面子,导致李果一度失业。

    至于李果几时跟这个叫赛甫丁的番商,做他跟班,王鲸倒是不清楚。

    “外出收钱,一会就回来。”

    李果说着,又给王鲸倒上一杯酒。

    酒倒是喝了七八杯,看着眼前两位美人,王鲸心痒,又顾忌一会赛甫丁带着随从回来,给撞见。

    心里虽然顾忌,色心不死,对胡姬上下其手,和胡姬嬉嬉笑笑滚在一起,就是这样,他不时还要去看李果,想着李果早晚是自己盘中肉。

    许是饮酒,许是轻慢的音乐,王鲸渐觉有些困意,等他觉察不对,人已瘫倒在软床上,浑身无力,意识也昏昏沉沉,昏迷前,正对上胡姬狡黠的一笑。

    “阿曼,多谢你帮我解围。”

    李果对胡姬弯身行个胡礼。

    “果子兄弟,不必客气。”

    阿曼俏皮地眨眼。

    “赛甫丁,人迷倒了。”

    阿曼赶紧朝一角的帏幕走去,一位三十岁上下的清瘦男子正站在那边。

    “让美人受委屈了。”

    赛甫丁用拇指轻蹭阿曼下巴,阿曼嗔道:“知道是个老色鬼,你还让我去受委屈。”赛甫丁笑说:“美人可是帮我一个大忙,一定重重酬谢。”

    阿曼是妓馆的胡姬,和赛甫丁旧相识。

    “赛甫丁,快些将他捆起来,王鲸习武,力气过人。一会要是醒来,三四个壮汉都抓不住他。”

    李果警觉地注视王鲸,他清楚王鲸不好对付,此次是使诈,才将他独身骗来。

    “剩下的事,我自会处理,果子,你自行离去即可。你是仗义的好汉,令人敬佩。”

    赛甫丁的弟弟因在王家海船上和人起冲突,被王家连货带人一并丢弃在海里。货物被海水卷走,人则身无分文,在琼州流浪数日才得救。

    小弟愤恨不已,回闽告官,找王家要索赔,不仅不赔,王鲸还指使海员把他一顿暴打。由此,本来居住在广州的赛甫丁才来闽地,伺机报复。

    “我和他有私仇,否则也不会帮你。”

    李果脱下胡服,更换自己的衣物。换胡服也是阿曼的主意,这小胡姬鬼点子特别多,还帮李果梳发,绑辫子,喷香水。

    自从赵启谟回京,李果的日子就不好过,王鲸仗着在城东的权势,欺压李果三年。

    李果离开包子铺后,因王鲸背地撺掇,李果一度找不到活干。后来托阿七说情,才入了海月明珍珠铺当伙计。

    海月明珍珠铺当今的东家是黄开。

    十多年前,黄开和林瑾娘的父亲林爹合伙做生意,后来林爹早亡,店铺逐渐被黄开霸占。

    李果在黄开店里,拿着最少的工钱,干着最累的活,想着能学点做生意的技能,李果忍了。

    这一干就是三年,直到被黄开赶出店铺。

    这些年积压的愤恨,李果无法纾解,想着在此地是混不下去了,还不如离开去他乡。

    但是走之前,肯定要出口气,于是假装服软,去讨好王鲸,谁想几年而已,当初的死鲸鱼已经是只死变态,李果便投其所好,将他引到番巷来。

    走出番巷,望着夜空寂寥、凄冷的月,李果惆怅想着,他就将离开这自幼生活的家乡。

    李果回家,果娘在灯下搅拌浆糊,八岁的果妹在编织竹胎,厅上堆着十几个竹胎帽子。母女做些手工活,贴补家用。

    自从李果失业,李家日子不好过。

    “上哪去了?”

    果娘问。

    “去了番巷,娘,赛甫丁今日算工钱给我。”

    李果将一小袋银子递给果娘。

    “太好啦,又可以买米吃。”

    果妹欢呼。

    果娘打开布袋,倒出银子,有些狐疑。

    “我帮他谈成一笔大生意,赛甫丁为人慷慨,便多算我些银子。”

    李果解除果娘的疑惑,他说的也是事实。

    “那便好,也是天无绝人之路。”

    果娘收起银子,继续手中活。

    李果摸摸果妹的头,果妹拿手拍他,做着鬼脸,还不忘跟果娘告状:

    “娘,哥欺负我。”

    果妹扎着两条红头须,灵动晃着,她手上的竹胎帽子才编一半。

    李果回房躺下,一夜没睡,他心里舍不得娘和妹妹,何况他做的这事,果娘肯定是不赞成的,还得挨顿骂呢。

    这夜,王鲸未归,找到深夜,仆人告诉黄月娘,傍晚有人看到王鲸去番巷。黄月娘又气又恼,想着肯定是去找胡姬厮混,让番娃赶紧着去番巷将人拽回。

    番娃带着一众仆人,赶往番巷,正好见到王鲸一身是伤,被剥得精光,绑在番巷入口的一棵刺桐树上,连带衣物也一并吊在树上。

    树下围观者无数。

    王鲸人不知何时清醒,正在不停地咒骂。

    番娃赶紧和人将王鲸放下,帮王鲸将衣物穿戴上,碰疼王鲸,挨上好几个耳光。

    王鲸趴在木板上,被众人抬回家,黄月娘不明缘由,查看王鲸伤势,又都是皮肉伤,以为是在番巷的妓馆里惹事,才被人打,想着活该。

    这夜王家仆人冲进番巷馆舍,没找到赛甫丁和胡姬。自然也气势汹汹赶往果家。

    李果早等候多时,听到声响,窜上桓墙,叫嚣着:“我在这呢。”

    重演多年前,衙外街至合桥的追赶场景。

    第二日夜晚,阿七收到阿荷的口信,登上孙家海船。

    李果在底舱,同时在场的还有小孙、瑾娘和果娘,果妹。

    李果这次是真的闯祸了,王鲸家的仆人四处搜索李果,扬言找到就打死,王家赔得起李果一条贱命。十分蛮狠。

    “李果,你拿上这信,广州去城西合馆找一个人。”

    阿七将一封信递给李果。

    “这人是我友人,你拿信给他看,他会接待你,帮你安置,找工作。”

    对于发生的事,阿七也不想训斥李果。李果这段时日过得艰难,往后城自是待不下去,去广州也好。

    “谢谢七哥。”

    李果红着眼,模样沮丧。

    “这是祸是福尚未可知,广州是个极好的地方,出去见见世面也好。”

    阿七安慰李果。

    “家里不用牵挂,我会帮你照顾你娘和妹妹。”

    阿七就住在合桥,和果家离得近。

    “果子,你放心,我也会帮忙。”

    小孙拍着胸脯,他是不敢惹王鲸,但是救济果家的能力,他还有。

    “此事因我而起,实在是我的罪责。”

    瑾娘很是内疚,她和黄家人关系交恶,李果与她亲善,多次帮她忙,这才被黄开赶出店铺。

    “不必自责,黄开总防着我偷师,对我百般提防、刁难,早晚是要被赶出来。”

    李果这三年受了不少气,因为人穷,也只得忍气吞声。

    “此物万望你收下,以备应急之需。”

    瑾娘递给李果一个小巧的木盒子,李果推辞。

    “多亏你帮忙,我和娘才得以状告黄开。这份恩情没齿难忘。”

    瑾娘行礼。

    “果子,这是瑾娘一片心意,你便收下吧。”

    小孙将木盒放进李果怀里。

    “诸位,火长说要啦。”

    阿荷奔下楼梯,过来通知。

    “娘,我这就离去了,你可要好好保重身体。”

    李果连忙跪在地上,拜别果娘。

    “好好照顾自己,这边娘自会打理好,不用挂心。”

    果娘搀起儿子,眼中噙泪。

    “哥。”

    果妹扑到李果怀里,呜呜哭着。

    “好好听娘的话,哥去个一年半载,会回来看你。”

    “嗯,你一定要回来,说好了。”

    “说好了。”

    李果温柔笑着。

    果妹细长的手臂环抱住李果不放。

    “走吧,不哭,你哥这是去更好的地方,以后还会挣大钱。”

    阿七拉开果妹,果妹用袖子抹着眼泪。

    终于,一行人离去,只留下李果一人。

    舱盖掩上,李果躺在席子上,于黑暗中,听着海潮声。

    对于前途,心里一片茫然。十六岁的李果,心中虽然悲伤,却又有一份激情。

    听闻广州是国朝最大的港口,比此地还要繁华,有着更多的机遇。

    广州,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