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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6章 规矩礼法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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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是在两天后彻底好转的。

    有梁瑾承的药,加上敬王厨子的药膳,苏可再糟糕的身子也缓过来了。

    她犹记得宫里老嬷嬷说的,人有的时候得大病一场,好的不好的,随着病气一块消了,人就跟起死回生差不了多少了。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心境上都多少有些不一样。大病一场的道理是相通的。

    苏可缓过劲儿来,瘦是瘦了一大圈,但精神头特别好。

    邵令航晚晌从都督府下值回来时,天都快黑了,苏可却坐在镜台前绾头发。月婵不大的时候就被调到邵令航身边了,所以绾头发的事不拿手。看着孙妈妈在苏可的头发上翻动手指,一边唏嘘纳罕着,一边捣乱,头发绾了四五次,次次的花样都不同。

    牡丹头,堕马髻,灵蛇髻,飞天髻……邵令航悄无声息站到她们身后时,孙妈妈正给苏可盘着惊鸿髻。男人家的镜台,家伙事不全,头油也没剩多少,孙妈妈只能绾个形出来,对着镜子正解说着,视线一偏,从铜镜里看到邵令航。

    她视线一顿,装着淡定的模样,回身给邵令航福了下,“侯爷回来了。”

    邵令航没看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苏可全部绾起来的头发,脖颈细致的一截,被黑发衬着,显得尤为光滑洁白。头发绾得松,几根不听话的碎发稀疏地垂着,更添几分味道。

    他扯了扯嘴角,“兴致都不错啊。”

    苏可站起身淡淡地说:“打发时间而已。”

    邵令航挑了下眉,觉得苏可有话要说的样子。不过她能说,要说的,也无非就是那几样,他闭着眼都能想出来。

    果不其然,苏可提出要回福家去。

    病都好了,穿戴整齐,人精精神神地坐在镜台前绾头发玩,这一样样堆在一起,将他留人的借口堵得死死的,连个缝隙都不给。

    邵令航无法,面上露出投降的失败者模样,“等落钥了再走,东角门上人多,瞒了好些日子,别功亏一篑。”

    既然松了口,就得见好就收。苏可忙道:“我听侯爷的。”

    邵令航这几日见多了她的“和软”,小小地呲了下牙,转身往屏风后面走,“给我更衣吧。”

    苏可撑着双明眸杏目,偏了下头看向月婵,脸上淡淡笑意,透着几分春风得意。

    月婵就懵了,视线从苏可脸上移到孙妈妈脸上,伸出手指指着自己,“让我去吗?”

    没等孙妈妈开口,苏可诧异的小声问:“平时不是你伺候吗?”

    月婵被噎了下,心说这事搁平时当然是我来做,可眼下不是有你了吗。我能跟你比吗,我去的话不冲我甩脸子就不错了,你去的话他一定心花怒放了呀。再说现在这形势,你进去帮忙更个衣,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

    苏可装不懂,歪着头还要说什么,邵令航从屏风后探出半个身子,“你又不绾头发,站那干什么?拿衣裳去。”

    这话明显是对月婵说的了,月婵两次被噎,脸色很是不好看,气鼓鼓地开衣柜拿衣裳去了。

    苏可对着孙妈妈笑了一下,委婉地说:“我这个样子不好出府去。”

    孙妈妈听明白,按下苏可,给她重新绾了个普普通通的头。来时带着的两根扁簪重新插上去,刚要给她戴耳坠,被苏可拦下了,“算了,戴着不舒服。”

    收拾妥当后,邵令航看到苏可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干练,精神,稳妥。她在他面前仅有的两次惊艳,一次是醉香阁的初遇,一次是撷香居暴露了身份。仅有这两次,虽然装扮上大相径庭,但在心里都留下了不能磨灭的印迹。

    而平时,她总是这样清减简单。女为悦己者容,她不是,因为他不在她心里。

    可话又说回来,谁又在她心里呢?

    邵令航给自己鼓了鼓劲儿,吩咐孙妈妈摆膳来。西稍间临窗的大炕上抬来长方的炕桌,炕桌上一道道精致菜肴,扣着盖碗的小紫砂盅一左一右,摆在炕桌两侧。

    邵令航招呼苏可,“过来把这个吃了。”

    这是敬王家厨子做的药膳粥,因为孙妈妈提了句,所以厨子进门那天起就单独做两份。一份对苏可的症,一份对邵令航的症。熬了这么多天的夜,邵令航底子好是一方面,药膳多多少少也起了些作用。只是连菜带粥都是药膳,邵令航吃不惯,所以只做了粥。

    邵令航已经坐到炕边,只等苏可落座就要动筷。而苏可却迟迟未动。

    病着的时候,他亲力亲为地端饭服侍,那时争执不来的。她没有气力,也顾不得什么礼法和规矩。可是现在病好了,孙妈妈和月婵都在一边站着伺候,她坐到邵令航的对面,这事情就很难办了。

    邵令航似乎瞧出了她在想什么,既不看她,也不说话,手里捏着筷子,倒做出无所谓的样子来。

    月婵忙在一边帮腔,“苏姑娘快坐下吃吧,等会粥凉了还要热,更耽误工夫。”

    苏可犹豫着,事情僵持不下,碍着旁人在,她也不好和邵令航怎么拧。陈了片刻,她认命似的,乖乖坐到炕桌另一头,闷着头喝粥。

    说起来,她这点性格委实让人有些难过。邵令航虽然得偿所愿,但细想却又觉得心疼。

    本是个有脾气的人,却因为许多的规矩礼节和道德束缚成一个必须收敛克制的人。倘若真的被揉扁搓圆了也行,偏又铁骨铮铮。这样的落差,不知她是怎样熬过来的。

    邵令航顿时觉得食不知味,看着侍立在一旁的孙妈妈和月婵,低声说:“你们也吃饭去吧。”

    两人以为邵令航是有话要说,推辞都没有,谢恩就都出去了。屋里本就没有安置服侍的人,这两人出去后,偌大的一个正屋,竟然只剩下邵令航和苏可。

    苏可舀着粥不敢往嘴里送,万一对方要说话,她却吞咽着,这是不合规矩的。

    邵令航轻声道:“她们都走了,你安心吃。”自己夹了一筷子笋丝,嚼完了才又嘟囔,“吃个饭也顾三顾四的,我不兴的那些规矩。”

    苏可哦了一声,面上淡淡的,执着瓷勺的手却微微有些发抖。

    “明天就打算去上值吗?”

    苏可回过神来,回道:“病了八天了,也该好了。积旧库房还一摊子事呢。”

    邵令航没有反驳,也知道反驳了没有用,恩了一声,“田太姨娘的事,我知道拦不住你,但你若真要查,仔细着府里的人。我这院里的人我能保证,出了荷风斋,任何一个人都要小心堤防。”

    苏可沉默地点点头。

    邵令航又说:“死的那婆子,我已经派人去她家里打点好了。赙仪和安置的费用是府里出的,我以你的名字,派人又送去一份小的。你记着些,明日上值倘若别人问起来,不要说漏了。要是那几个婆子为淹死的事说了什么,你不要在意,该干活干你的活。”

    “我知道了。”

    “还有……”

    苏可扬起头来,“您操的心真多,吃您的饭吧。”

    被呛了这一声,邵令航愣了下,随即弯了嘴角,低头吃自己的粥去了。

    这顿饭终于平静地吃完,天也黑透了。

    临走前,苏可想起什么,破天荒地拉住邵令航,躲开月婵和孙妈妈的视线,低声几近耳语,“您那块无事牌,我放在您内室的枕头下面了。”怕他要说什么,忙又说:“那么大一块,我戴着实在不方便。何况是贵妃娘娘赏的,进宫若是不带着,难免让人起疑。”

    邵令航嚅了嚅嘴唇,俯下点身子同她说:“那,要不我还把穗子给你?”

    苏可剜他一眼,往后退了一步,“我不要您的东西。”

    邵令航不吱声,说起来,她身上没他的东西,他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将她带回荷风斋养病的时候,看见脖子上的红绳,那种感觉是不可言喻的。如今她都还回来,他说不出是失落还是担忧,心里空落落的,极力想要寻到一丝平衡。

    “这个,你拿着用,总不会闲碍事了吧。”

    他掏出怀表来给她,精致的金链子,表盖弹开会发出啪的一声响,清脆悦耳。怕她拒绝,生硬地找理由,“这府里各处正屋都有大座钟,独你那积旧库房没有。这东西实用,比看天来得准。你先用着,什么时候觉得不方便,你再拿来。”

    这样说总挑不出毛病来了吧。

    苏可小声道:“我那库房有滴漏。”

    “你……”

    邵令航攥着怀表咬牙切齿的,几步开外,月婵和孙妈妈都背对着装听不见,但是真的听不见还是假的听不见,大家心里都明白得很。他转过视线来,看着闷声不响的苏可,抓着她的手将怀表塞了过去。

    “孙妈妈跟着她去吧,送到东角门就回来。”邵令航不由分说,吩咐完了就转身回屋去了。

    苏可和孙妈妈面面相觑,最后不自在的相视一笑。

    东角门上看门的婆子算是半个自己人了,荷包没少拿,加上之前四处找苏可时,邵令航对她吼的那两嗓子,她到现在还心有余悸。见了苏可,自知这姑娘不能惹,陪着笑说了几句,恭敬地送出门去。

    回了福家小院,福瑞家的道了句阿弥陀佛,“可是回来了,我这里都要瞒不住了。”

    苏可不知福瑞家的怎么这生感慨,进了自己屋子才发现,愁的不只是她,还有福家的小丫头阿扇。这几日苏可不在福家,称病的事却对外言明的。同上次崴了脚一样,各路人等纷至沓来。崴个脚尚且来探望呢,大病了七八天,不来反显着不好。

    怕出纰漏,阿扇就伪装成她躺在床上装样子。福瑞家的领着人远远站在落地罩前给她们看一眼,即便拦着不上前,也怕哪个眼睛毒的认出来。

    “王宝贵家的也来了?”

    “来了,还说现在公中库房虽然还是姑娘走时候分派的样子,但远没有从前有条稳。”因着苏可回来,福瑞家的终于松下口气,坐在杌子上长吁短叹的,“无双来不过是个过场,大家心知肚明,没说两句话就走了。三太太那边是跟风的,扒着门扇就要看个究竟。至于四太太那边,来的还是莹姨娘,站在院里说了老大一通话,牵三扯四的,连四房那个杨姨娘快要生产的事都拎出来叹息一番近日辛苦。话里话外还是分家那档子事。真是,我早不在老夫人跟前伺候了,我能听出老夫人什么音儿?瞎打听什么啊……”

    福瑞家的还在发牢骚,阿扇在旁边附和着,没有苏可的应声,两人说得也照样欢畅。

    而苏可突然反应过来,伸手拉过福瑞家的胳膊,“福妈妈,您年轻的时候一直在老夫人身边伺候?那您知道田太姨娘是怎么疯的吗?”

    曾经苏可刚来的时候,府里的情况是福瑞家的一房一房明说的。田太姨娘的事在府里算是秘辛,轻易没人提。她记得清楚,没有和苏可提过半个字,现下突然问起,让她有些不安。

    “哎呦我的祖宗,怎么还说起田太姨娘了。”福瑞家的撇撇嘴,有心要转移话题,“你快琢磨琢磨自己个儿吧。为着这事我也是几天没睡好觉,侯爷那个脾气,我也不敢过去提。横竖,这事得你自己拿主意。”

    如此一说,话锋随即换了。

    苏可问:“什么事啊?”

    “那四太太要给你说媒!”

    “谁啊?”苏可哭笑不得,她怎么隐隐觉得四太太要说邵令航呢?

    福瑞家的见她笑,推了她胳膊一把,绷着脸说:“是府里新请来的一个西席先生。而立之年还没过,秀才出身,学问挺好的,就是家里穷,供不起他继续考功名。四爷不知哪认识来的,听说三爷要请西席,直接给荐过来了。连老夫人都说人不错。这四太太不知怎么就起想法了,竟想撮合你。还跟我说了,只要你点头,老夫人那里有四太太呢,保准能点头同意。”

    福瑞家的看苏可脸色不对,跟着一叹,“这不飞来横祸吗?要是让侯爷知道了,还不得把四房的屋顶掀了。”

    苏可无语,这四太太又是想的哪一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