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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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的时候,钟灵送来一份羊奶豆花和一瓶海马药酒,却说孟惠半路上有事儿,要晚一会才回来。

    姜成瑾忙起身洗漱梳妆,且吃完了豆花,便等着孟惠回来给她擦药酒。只因她心里害怕,若真如孟惠所言一个不慎就会变成跛子,那她非得哭死不可。

    这会子,她坐在屋里等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梨香说着话。钟灵这小子却没有离开,也跟着站在屋里,看着她们说话。姜成瑾原没兴趣知道孟惠去做什么,只是好奇天未亮那会儿哪个地方的人不是还在梦中的?于是便问道:“你们三爷到底去哪儿了?”

    钟灵笑了笑,回禀道:“爷找人算账去了。”

    “找人算账?”姜成瑾诧异,“算什么账?莫不是他在外面惹事了?”

    “不是不是!”钟灵忙摇头,“是算这个账去了。”钟灵比了个数钱的手势,且不忘解释道,“是个无赖!原先跟三爷借了好大一笔银子,拖了四五个月还没有还!头前都是琉秀管要账的事儿,可最近琉秀被三爷派了别的差事,赶上这两日听说那欠债的回了宁城,所以三爷一大早带着几个伙计赶他家里去了。”

    姜成瑾看似明白地点了点头,但过了会儿,她又疑惑地问:“怎么他身边就你和琉秀二人,没有其他人了?怎么什么事儿都只有你们二人去做的份儿?好歹也是孟三公子,就不会多养几个做事的人儿?”

    “三奶奶有所不知。”却见钟灵神秘兮兮地说,“爷说‘树大招风’,身边养多了人难免招人猜疑。”

    “猜疑什么?”梨香忙问。

    “这个……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钟灵连忙望向别处,作无知状。

    ……

    “三奶奶可起了?”才静了下来,却听屋外传来晓霁的声音。

    梨香上前开门,便见晓霁笑脸盈盈地进门,走到姜成瑾跟前微微一欠身,说道:“三奶奶,太太说过十日便是踏青祭祖的节日,府里子孙每一家都要都要参一份银子,等祭完祖再按长幼顺序分配祭礼。太太让我传话问:您是新进门的媳妇,是要自己置办祭礼再送到祖庙,还是参一份呢?”

    姜成瑾听得半梦半醒,她只记得在家时,每逢踏青祭祖,这些事务都是家里总管负责的,她从来不沾边,所以眼下便有些云里雾里的。

    可听晓霁这么一说,这孟府应是人人都参一份银子的,哪里有她就自己置办的道理?于是她想了想,便说道:“三爷不在,不如等他回来再问问他的意思。”

    晓霁却笑道:“奶奶,这些事儿爷们是不拿主意的,太太一般只问奶奶的意思。”

    “哦……”姜成瑾转了转眸子,这才道,“那就参一份吧。”

    置办祭礼什么的她又没有经验,若是办砸了可不好,还是跟其他人一样,只出钱就行了。

    只是姜成瑾虽想的美好,而吴氏却并非此意。便见晓霁点头之后,又道:“太太说了,这份是祭祖所需果品的单子,太太还要忙着其他事宜,便只这一件小事交给您办。”说罢,晓霁便从腰间缝隙里取出一张折好的单子来。

    “果品单子?”姜成瑾愣了愣,“什么果品单子?要我怎么做呢?”

    晓霁为难一笑,回道:“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太太并没有吩咐我怎么教您。奶奶若是不懂,可以问问旁人。既然太太说是小事,应该是不难的。”说着,晓霁便要屈身退下。

    “你等等。”姜成瑾忙唤住她,“太太有说期限么?什么时候要这些东西?”

    晓霁道:“祭祖前三日要摆好盘子,若算今儿起,那便是七日之内了。”

    晓霁说完,姜成瑾这才放她走。

    她想着七日之内买齐祭祖的果品,想也不是什么难差事。于是便摊开单子看,只是这一看她吓了一跳,这孟家祭祖单单果品居然就三十几样。且里头还有几样是夏日才有的果子,眼下还是春日,去哪儿买得这些呢?

    寻思着,若是三十几样,七日内要办好倒也说易不易了。于是姜成瑾先吩咐院子里跑腿的几个下人,叫他们去将龙眼、杨梅、桃子和甘蕉先按数量买来。

    姜成瑾原是对吴氏的雷厉风行有些忌惮,便想着早些办好这事儿,省得整日挂在心上。

    底下跑腿的奴才倒也利索,才到正午吃饭的功夫,便带着人抬着几框子水果进来。姜成瑾出门一看,都是新鲜的货儿,心下十分满意,便叫水果贩子开了单子先结了账记下。

    姜成瑾以为先买来的东西,放在齐全阁又怕出错,便吩咐道:“梨香,晓荷,你们两个跟着他们过去,先将这些果品送去太太那儿吧。”

    梨香、晓荷二人便领着送水果的人去了吴氏的院子。

    恰好这个时候,林妈妈过来了。瞥见梨香等人离开的背影,她便疑惑地上前问姜成瑾是怎么回事。姜成瑾连忙将单子拿给她瞧,便将吴氏派差一事也告知了林妈妈。却见林妈妈听完,顿时老脸一皱,担忧地问:“这单单只有果品和数量,没有往哪处儿采购的单子么?”

    姜成瑾摇头。

    林妈妈谨慎地说:“既是单果品就三十几样,便说明孟家祭祖的排场颇大。若年年如此,自然少不得有固定的水果商户供应。你应该问清楚,都是哪家商铺,才好下单子派人去买。”

    “可晓霁没有跟我说啊。”姜成瑾愣住了。

    “你应该先到孟太太问清楚才是啊。”林妈妈急道,“你方才先买了什么?对了!孟太太给你对牌领银子了吗?”

    姜成瑾闻言诧异:“没有什么对牌,我先出的银子,且让人记下账了,那水果贩子也开了账单,回头报给太太算清楚不就行了?”

    “哎哟我的儿!”林妈妈着急道,“孟家人多,办事自然有一套规矩。方才我便是先到孟府管事媳妇那儿去打听了,怎么一回来就见太太已经给你派差了。你这会子先出银子,若置办的价格高了,多出了银子不合孟太太的预算,到时候多出的银子谁补?还不是你补!”

    “妈妈。”姜成瑾一脸懊悔之色,“我太急了,考虑不周。”

    林妈妈挽着她的手进屋,安慰道:“不是你太急了,是那孟太太过急了。才几日便给你派差事,更何况咱们又是大家小姐,这样的杂事又从来不沾。今后若是能推辞就推辞了,姑爷上头不还有位孟容大爷么?往后这样的事儿你就别接下,先推给那大奶奶,若那大奶奶不接,那就再说吧。”

    姜成瑾忙问:“您说,我眼下该怎么做呢?”

    林妈妈道:“先去孟太太那儿问清楚了,应该去哪儿采办这些果品。接着再等她拿银子来,若她不拿,你便说家里没有多的现银子,再问问她咱府里是跟商主多久结一次账的?这样说孟太太多半就会拿银子出来了。”

    姜成瑾恍然点头。

    只是她才寻思着什么时候过去吴氏那边问清楚才好,此时却见晓霁回来了,进门禀道:“奶奶,太太让您过去一趟。”

    “是果品的事儿吗?”她问。

    “好像是的。”晓霁答道。

    于是,姜成瑾看了林妈妈一眼,二人便一同去了吴氏处。

    ……

    走了很有一段路子,便到了吴氏的独徴堂。姜成瑾抬头一看匾额,心想这名字起的倒是别致,却不知是有什么缘故。

    接着,她便和林妈妈进了去,门口丫鬟掀开帘子,她们进了内室,一进屋子便见吴氏盘腿坐在炕上,手里捏着碧色玉珠串,闭着眼睛的样子像极了佛寺里的某位罗汉,仿佛天生怒态。

    姜成瑾小心翼翼地上前,欠身低声道:“婆婆。”

    也不知是不是她叫的太小声,却见吴氏依旧闭着眼睛,没有一丝改变。

    这会儿,林妈妈朝吴氏身边捏腿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那小丫鬟这才站了起来,附耳轻轻地叫醒了吴氏。

    便见吴氏缓缓睁开眼睛,一见眼前站着两人,这才坐直了身子,眼神犀利地瞥了小丫鬟一眼冷声冷气地骂道:“怎么人过来了你也不知道叫醒我?”

    小丫鬟哆嗦了一下,忙退到一边,吴氏这才抬起正眼来瞧姜成瑾。吴氏一双眼睛生地不大,可那眼珠子却跟夜里的锋芒似的,看着谁打量都会叫那人觉得忐忑。

    便见吴氏看了姜成瑾一会儿,无甚表情。少顷,若无其事地问:“你出嫁前在家里都是做些什么的?”

    姜成瑾保持着微笑,从容答道:“在家读书写字,孝敬父亲。”

    吴氏皱了皱眉,更显严肃地问:“你会女红么?”

    姜成瑾顿了顿,少顷答道:“略懂一些。”

    “原来如此。”却见吴氏无故一笑,“也道你出嫁前令尊疼你当做儿子养,所以才只教你读书写字。只是你就没有想过将来是要嫁人的么?竟一点理家的本事都不会?”

    姜成瑾闻言,抬头看着吴氏。而一旁的林妈妈听了也是心里直着急,只是见林妈妈有上前解释之举,吴氏立刻抬手制止了林妈妈发言,林妈妈便无奈地闭了口。

    姜成瑾见此,秀眉颦蹙,有些脾气地回道:“我父亲不曾教过我如何理家,若是这里需要我来理家的话,您只管教我就是了。”

    吴氏原是想要立威压她,生怕姜成瑾衍生一丁点要理家的年头。可没成想,姜成瑾这么一回答,反倒犯了吴氏的忌讳,便听吴氏冷冷地看着她,问道:“你父亲没教,难道你娘也没有教你么?”

    听此,姜成瑾双眸赫然一睁!定定地看着吴氏,吴氏被她那道古怪的眼神看地有些发愣,手中念珠顿时停住。

    这时,林妈妈见势不妥,忙上前解释道:“太太有所不知,姜夫人早登仙界。这孩子命苦,自幼只跟书画为伴,所以那些针线哑物她才没有学过。”

    见林妈妈这么说,吴氏这才明白过来,点了点头,只是脸色仍旧严肃,语气未改:“既如此那就怪不得你了。我原是想着馥俞丫头身子不好,身边又需要个人来帮忙打理家务,这才派了事儿给你。没成想你倒给我这么个做法,便想着叫你来教导你一番。”

    姜成瑾听吴氏这回说话的意思又变了个味,便缓和了脸色问道:“您既说我不会打理家事,可是因为我做了什么?我想我进门也不久,又不常出门,府里的事儿更从未沾过手。”

    “这便是我要说你的地方了。”吴氏绷着脸,正色道,“方才你叫人送来的那几框子东西我都看了,你若是不懂应该就问问惠儿、再不济就问问你的林妈妈也行,竟这么快地将桃子、杨梅这等放久不得的果子先买了,这几日回暖,这些东西不出三五日肯定要发霉,你难道要让府里用发霉的果子去祭祖?”

    听吴氏这么一说,姜成瑾才恍然大悟。她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呢?那桃子和杨梅等物确实放久不得的。唉!都怪自己心急了。

    “这……是我考虑不周。”姜成瑾低下头去,满脸愁容。

    “我也不敢教你了,省得一说你便有人站出来说我欺负你没娘教。”吴氏语气虽淡定,可话却说的极刻薄。

    姜成瑾这回却没有勇气反驳她,毕竟确实是自己弄错了事儿,如今叫人拿住说道,她又能怎么反驳?只是说道就说道罢,非要提及她的痛处。于此,姜成瑾不免红了眼眶。

    吴氏见她没有答话,这便更来了气势,便见她坐直了身子,忙道:“你若是什么都不会也不成。这样吧,我让秋禾跟你回去,今后她就在你屋里,秋禾老成历练,你今后若有什么不会的只管问她。好歹你和惠儿也是一家子了,怎么得也要学做个家主人的样子。”

    吴氏说完,便见一人打内室里头又一间小室走了出来。姜成瑾和林妈妈抬眼看去,竟是个模样风流的丫鬟。林妈妈见此不妥,忙朝姜成瑾使了个眼色。

    姜成瑾定了定,这才回道:“今后若有不懂的我来请教您就是了,这位姐姐看着是您重用的人,我怎么能夺人所爱?”

    “你这话怎么说的?秋禾做事是不错,可我身边能做事的人也不止她一个,你只管带着吧。”说罢,吴氏从炕上下来,准备走进小室,还边道,“我可不敢教你!”说着,还顺带看了林妈妈一眼。

    姜成瑾见此,便知道吴氏在意方才林妈妈替自己解释自幼无母之事,心中不免一阵委屈,奈何人前不能懦弱掉泪。

    既这么着,吴氏便是硬要将秋禾给她的。于此,姜成瑾也不好再说什么,便跟林妈妈一同回去。自然的,那秋禾也便跟了过去。

    ……

    而姜成瑾一回去,一进屋子,却是直接趴在床上哭了起来。任凭梨香、橘清怎么问怎么劝,她都不听,只一味地将人赶出去。

    于此,她二人便去问林妈妈,得知事情来去后,橘清也跟着哭了起来,而梨香则气得牙痒痒。还有那秋禾,坐在院子里左顾右盼的,林妈妈见了不放心,她一见秋禾的模样便知不是个简单的货色,于是吩咐橘清梨香好生照顾姜成瑾之后,便四处去听到秋禾的人品。

    便说林妈妈走后,晓荷打老太太屋里回来了,带着好些精致的点心往屋里进去,可她经过院子的时候却看见秋禾坐在那儿,心想不太对劲儿,便连忙跑进了屋子。

    一进屋,便听得里间传来哭声。晓荷连忙进去,关切地问:“三奶奶怎么了?怎么哭了?”

    晓荷原是老太太身边的人,老太太疼爱孟惠和姜成瑾,晓荷自然对姜成瑾也真诚。

    梨香见晓荷进来,这才说道:“在太太那儿受了委屈,也没有个人安慰,只能哭一哭了。”

    “三爷呢?”晓荷忙问,“他去哪儿了?”

    梨香和橘清摇着头。

    晓荷顿了顿,又问:“院子里的秋禾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在这儿?”

    梨香答道:“太太说我们小姐不会理家,所以安排秋禾过来,今后有什么不会的事儿可以问她。”

    “这是个什么理儿!?”没成想,晓荷一听却十分震惊,“奶奶才进门多久?太太怎么就急着把秋禾送过来了?这换做任何人都是极大的委屈!”

    姜成瑾原在床上哭着,听得晓荷这么一说,这才支起身子,满脸泪眼地问她:“晓荷姐姐这话怎么说?她到底是什么人?”

    便见晓荷略显为难之色,少顷干脆一咬牙全说了出来:“那个秋禾原是三爷跟太太要过的人,太太原来不肯。可如今太太却叫您领了过来,这不是……”

    是孟惠要过的人?

    姜成瑾当下恍然大悟,又想起吴氏为何要她理家之事若不懂去问一个丫鬟,原来竟有这个意思,竟是打算将这丫鬟给了孟惠做妾不成?

    晓荷见她忽然僵住,心下懊悔方才多嘴了,便道:“奶奶别多想!三爷跟太太要她那会儿已经是一年多以前了,如今断然是不会理她的,您别担心,我这就去找三爷回来。”

    “你别去了。”却见姜成瑾擦干了眼泪,下床来,镇定地说,“太太给了我一张置办祭祖节用的果品单子,这事儿我做不好,劳烦姐姐把单子送到老太太屋里,求老太太借个能做事的人过来帮我。”

    晓荷惊讶地接过梨香递来的果品单子,少顷露出一笑:“奶奶这回找对人了!往年置办果品的事儿都是大奶奶屋里的金元和我一块办的,我立马去回了老太太,这事儿就让我办!您安心歇着别多想才是!”

    梨香和橘清听了很是开心,对晓荷千恩万谢的。只是姜成瑾,却无半点欣喜之色。

    便见晓荷离开后,姜成瑾僵僵走到桌边坐下。单单地盯着窗边的景色看了许久许久,就在梨香忍不住要劝她时,却听她淡淡说道:“我想回家。”

    橘清见她如此灰心的模样,不免落泪。梨香也是着急地很,她也想带着小姐回家。她和橘清伺候小姐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小姐如此委屈过。眼下,真恨不得收拾东西主仆几人直接逃走呢!

    可她们却不能这么做,必须顾全大局地劝她:“姑爷对您的好,我们都看得出来。不如等姑爷回来再和他说,姑爷一定会替您做主的。”

    却见姜成瑾似木头一样摇了摇头:“你们说,我若回家,父亲会不会赶我?”

    “不会的!老爷那么疼爱您,怎么会赶您走呢?”梨香忙说。

    “那他为何又要将我嫁到这儿来呢?”说着,姜成瑾伏在桌上痛哭起来。

    便说此时,林妈妈回来了。推门进来一见她在哭,又忙将门关上,手里还拿着一封信,急道:“别哭了,外头人都巴不得你走呢?你若真想走,咱们收拾收拾就走!只是你得想想,若是这么走了?得意的谁?难过的又是谁?”

    姜成瑾闻言,只好抬起头来,却见林妈妈手里拿着信,便有些疑惑地问:“是父亲来信么?”

    林妈妈摇了摇头:“适才到街上去,后门处一个小哥儿拿给我的,说是什么上早姑娘请你喝茶。”

    “上早姑娘?”姜成瑾疑惑。

    林妈妈忙将信拿给她:“我也不识字,你自己看看吧。”

    且说姜成瑾从林妈妈手里拿过信一看,信封那个字,哪里是什么上早,分明是拆着写的一个卓字!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