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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知州徇私坏官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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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听说了没。程大郎这次死定了!听说是割开头皮看的,李秀才的头骨上面,裂了恁长的一道口子!”那人拿手比了比,做出嫌恶的表情,就好像他亲眼见了似的:“啧啧啧...割头皮——想想都恶心!怪不得这仵作行人是贱业呢!你说咱官家也不知道咋想的,工匠和婆子也就罢了,把这些仵作、乐户的都给消了籍。”李四对程大郎感激,自然也有人等着他倒霉。

    “小声点儿!这还不算消停,连师爷、衙役,如今也入了官职体系了!你可是不知道,我娘家隔壁那小子,原本在县衙里做皂隶,以前那叫操贱业,如今倒好,算官员了!这摸尸体的手还能抓笔墨、考科举,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呐!”不用看也知道,这说话的肯定是个书生。

    验尸的程序繁琐,除观外伤、解剖之外,还有蒸骨、验毒等程序。其实在程西看来,这种验尸,到最后的结论也有例外、也许、说不定,颇有些瞎折腾的感觉。堂堂一州之地,公务繁重,也不单这一件案子。因此,这么一折腾就拖到今天才开第二堂。堂上应诉的,照例是卫秀才,他旁边站着的小小身影就是程西。

    今天程西和卫秀才一起上堂。一次逃脱了板子,不代表次次都好运,她这身子,不用十五板,一板下去就又穿越了。可惜隔了才六天,小伍哥估计还回不来。只是这大夏天的,就算用冰,尸体也存放不了太久,再不升堂也不行。

    阴通判不屑地看了眼一大早来听审的叶知州,胸有成竹。程大郎的绞监侯是判定了,他就不信今个儿还能翻案。趁着机会,还能铲除几个衙役中与其勾结的败类。自从上任以来,他一直找机会插手政务。叶允文那老匹夫,把衙门管得像铁通一般,到现在自己手下也没几个亲信。这次给他抓到把柄,真是天赐良机。这么明显的站队,叶知州也能选错,看来是老眼昏花了,虽然说斗不倒他,也可以撤掉些衙役,趁机安插自己的人手。

    “被告程直,如今人证物证确凿,你认罪否?”阴通判耐心耗尽,治下有杀人案,直接影响他这通判的政绩考核。

    程西跪完了才揉了揉膝盖,迷糊中一听,愕然道,就算头上有伤,连审案都不审,这就直接要宣判了?

    偌大个公堂,就听见程西爽快干脆地插嘴:“大人!此案疑点重重,人证物证皆无,我爹自然不能认罪!”

    通判冷笑、书生冷笑、围观闲汉冷笑,李朱氏愕然。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也没见过年纪这么小就这么不要脸的。这是打算、光明正大的,赖账、不,是赖罪啊!

    阴通判面色不好:“你这无知小儿,今日又来扰乱公堂!程直欺侮李明理,围观者众,此为人证。仵作已然开棺验尸,那李明理脑后伤痕三寸有余,伤及头骨,此为物证。小儿可还有不服?”

    “回禀大人,家父携李明理同去韩岭,围观者众,却无一人看见家父殴打李明理头部,故而人证存疑。李明理头部伤痕究竟是如何导致,民女恳请大人,宣仵作上堂对答。”

    阴通判脸上嘲讽之色遮掩不住,这程家没人了!卫秀才一届书生今天想来也不愿意为了自己女婿败坏名声,竟然找了个小儿来耍无赖!证据确凿还要狡辩,真当这州衙是你开的?他又想到下属禀告,那疑犯程直在牢中甚是惬意,愈发觉得此人乃相州一颗毒瘤,不除不快!一开始阴通判还有为政绩考量的目的,这下自觉为民除害,更为自得。此案一了,再从市坊间找些平日被程直欺压的商户百姓,数罪并罚,那叶知州难逃失察之罪,而自己的一幅青天匾是少不了的。

    打断了阴通判对升官之路的美好想象,叶知州说道:“程大娘说的有理,宣仵作行人上堂。”

    阴通判瞥了他一眼,也不着急——这老狐狸蹦达不了多久了。

    “牛仵作,我问你,日前对李明理尸身检查,有何结果?”

    “回禀大人,李明理脑后一处明显伤疤,长三寸,颅骨碎裂。”

    程西施礼道:“大人可否容小女问几句?”

    “荒唐。”阴通判开口欲拒绝,叶知州又言:“案犯家属想要了解,情有可原,情有可原,你问吧。”

    “叶大人,”这次程西尚未提问,阴通判悠悠开口:“自从本案开审以来,这小儿屡次干扰公堂,你均为其开脱辩解,不知何故?”

    “通判大人怀疑叶某徇私不成?”叶知州脸色一正:“这调查案件,本也是知州分内之事。疑犯家属想要了解案情,也是应当,阴大人多虑了。”

    “下官只是想不通,为何如此明显的杀人案,知州大人为何屡屡干涉偏袒?”阴通判步步紧逼:“我听闻程直与你属下衙役周小伍来往甚密,周小伍在狱中对其甚是照顾,不知可有此事?”

    叶知州冷哼一声,说道:“我身为一州知州,难道会关注属下私交之事?”

    “若是私交影响公务,大人怕有识人不清、纵容手下徇私枉法之嫌!”阴通判义正词严:“而且我听说那衙役周小伍本该当职,五天前拿着大人手谕,借驿马两匹无故离开,大人可否给下官个说法?”

    “周小伍奉命出门,自是去查案。”叶知州神色不改。

    “是何案件?”阴胜逼问。

    “正是本案。”叶允文垂眸。

    “本案清晰明白,有何要查?大人,无故占用驿马,若耽误了军情传递,这份罪责卑职担当不起。”

    叶知州暗暗咬牙,驿马本就可供衙役查案时暂借,自己知道,阴胜知道,可堂下听审的书生百姓却是不知。这阴通判当庭发难,此案一了,自己在河北西路的官声也算是完了!

    “大人容禀,小女是否干扰公堂,要等小女问罢方知。本朝立国以来,断无不许诉讼的道理。”程西暗道,这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两人明显不和,竟是在公堂上杠上了。不管他们如何,自己该问的还是要赶紧问:“牛仵作可否告知小女,你如何判定,李秀才头部伤口,是生前我爹所伤,而非死后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