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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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最后一幕的回忆是东合二十四年,在苏公馆里,依然于灯下完成了最后一针。

    是苏亦棋将依然接回了苏公馆,说这是苏老爷的意思。

    依然总算有了归宿。可那个叫苏洛的男子,却一直都杳无音讯。

    依然穿了那件大红挑花的高领旗袍——那是她第一件旗袍,未施粉黛,眉眼细致。

    摊开在桌上的丝绢绣功并不精美,却针针含了心血。

    记得画屏初会遇,

    好梦惊回,望断高唐路。

    燕子双/飞来又去,纱窗几度春光暮。

    那日绣帘相见处,

    低眼佯行,笑整香云缕。

    敛尽春山羞不语,人前深意难轻诉。

    右下角落了款,‘东合二十四年谢依然’。

    最后的画面便定格在这里。

    那一幕幕停在空中的电影般的回忆忽而散作一缕烟,缥缈在空气中。

    短短的一个晚上,七七看完了一个人可称为一生的重要记忆,待鸡啼声响起时,她回过神,却发觉那倚在黑执事床单上的优雅香魂也不见了。

    她揉了揉眼睛。

    这时身后的红线果断的从袖子里抽出一个肚兜,“快,擦擦脸,别哭了。”

    七七吸了下鼻子,之后一脚......

    “所以说我们要穿到那个东合,帮助她和苏洛重新牵线?”七七一边往灶膛里添火,一边问旁边一脸疲惫的人。

    红线看着锅盖上冒出的水蒸气,微微点了点头,“谢依然和苏洛本来应在一起的,不过因月......我的疏忽导致手下两个弟子斗殴,断了那条红线,所以要去弥补。至于我们看到的谢依然,只不过是依附在丝绢上的意识罢了,它的任务完成了,自然就消散了。”

    七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我现在开始相信你了,不过东合这年份我还真没听说过,看起来像民国,难道身为月老连架空的年代都要管吗?”

    红线听到这话打起了精神,“当然,在你们凡人眼里架空的年代,在我们眼里就是很平常的,你们意想不到的事情可多了去了。”

    七七自小就对灵异的事情接受很快,所以小小惊讶了一番也就接受了,毕竟人类无知的事情太多,可许多意想不到的都确确实实存在着,与其盲目否认,倒不如接受痛快点。

    这时锅里的早饭已经煮熟了,七七狠狠吸了下鼻子,“好香,”接着对红线道,“对了,你能吃饭吗?还是像传说中一样吃香火?”

    “都可以,不过我觉得还是快些穿回去牵线,我的法力消耗的快,完成这个任务后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2)

    红线的眼睛如婴儿一般黑白分明,又仿若一潭清亮的深泉,七七觉得这是他五官最出彩的地方,只一双眸子,都会让人喜欢上他。

    于是红线充分利用了这个优点,一双眼睛死盯着她,害得七七很不好意思的回望过去,却立马像被一股魔力吸进去似的移不开视线。

    那双眸子真的很清澈。

    她怔愣的瞬间却见红线的眼角挑了起来,接着那双眼眨了眨,就回过神来。

    这一回不要紧,却让她差点拿出手机打>入目的轻罗软帐,以及窗前那张熟悉的木榻,探进头的花枝,无一不在告诉她,这是傲雪楼的厢房,还是住过雪贺和依然的那间厢房。

    七七揉了揉眼睛,瞥见红线正靠在床前把玩着帐顶垂下的流苏,因他变了灵魂的形态,七七一眼就看见他后面的妆台。

    镜子里映出她现在的容颜。

    俊秀的眉,红润的唇,白皙的面颊。

    不正是苏洛吗?!

    红线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因他是直接牵线的人,不能和被牵线的人,也就是依然苏洛有任何接触,所以就要依靠七七这个媒介。牵线其实挺简单,得到依然那张丝绢,和他现在手里的这张融合就行,难的是得到丝绢的过程,就是一定要自然。

    所以考虑再三,他打算把七七的身份拟定为傲雪楼的唱曲姑娘,并且制造了虚拟记忆在她所接触的每个人脑中,等七七任务完成离开这段记忆就会消失。

    至于样貌,纯粹是为了吸引依然,又刚好苏洛长得秀气,就拓了七分的模样,乍一看还真的会以为是那苏家大少。

    而真正的苏家大少,现在应在离奉邵很远的一个城市。他戒掉了大烟,却意外得知自己因过度沉迷鸦片而损害了五脏六腑,就像有虫子从身体内部啃食,早晚会变成一具空壳。

    简单来说,就是没了几年活头。

    苏洛果断选择了不回奉邵,他不敢再见依然了,他会舍不得。

    事实上他应该回去的,就算时日不多,但两人羁绊太深,不回就是一场遗憾,可惜到了这儿,红线却被月老那俩徒弟弄断了。

    红线一本正经的说完了。

    七七摸着下巴,感觉槽点太多不知道从哪儿吐起,比如那个牵线,难道不应该是用红线把两个人绑起来吗?

    算了可能人家比较先进。

    再比如月老的徒弟斗殴弄断红线,不应该是徒弟来解决这篓子吗?

    算了可能人家在天庭受罚。

    但关于样貌,如果不是红线唇角莫名勾起一抹邪魅狂狷的笑,七七差点就信了他的解释。

    记得当时红线怎么说来着?

    “我的意思不是嫌弃你不好看!”

    呸,明明就嫌弃来着。

    不过吐槽归吐槽,七七最终还是乖乖的当起了她的新身份——傲雪楼小花旦廖七七。

    (3)

    胭脂香气里笼罩的是姑娘恩客的暖声软语,是管弦乐器的柔柔低吟,古意的小调可以从楼梯间攀到雕栏,散到傲雪楼每个角落。

    七七扮演的角色自然有一副好嗓子,每日趁着恩客兴味浓弹唱一曲,迎得几片喝彩。楼里的寻常姑娘一般是不会出门的,除了陪客,或添置些物件,遇着节日盛典才结伴出个游。

    所以,在无聊且无法亲身体会这民国味道的生活而导致快要发霉的七七等了半个月后,终于迎来了解放的消息。

    傲雪楼的前红牌,现居苏公馆的谢依然谢小姐要来楼里听曲儿。

    听到这消息的那一刻七七突然就觉得自己像穿起了军装,举臂迎着太阳45度角望天,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

    其实依然回傲雪楼只是为了听听这些唱过的曲,楼里的姑娘却把她尊为上宾,给了极好的待遇。

    不知是不是出于不忍,为了安抚下这个已显憔悴,曾红极一时的人物,徐妈特安排了七七来唱,七七自然挑了那首《蝶恋花》。

    依然淡施脂粉,还是穿了高领的旗袍,白底青花,因着季春的天,罩了件米白的开衫,小口袋里露出丝绢的一角,装扮的有精神气,却掩不住从她从眸底透出的憔悴。

    她的媚真的入了骨子,习惯的倚在榻上,还流露几分红牌的风流。

    她坐在最前排,其余的客人以及姑娘呈弧形而围坐。不多时,乐师就陆续奏起手中的乐器。调笑的,嗑瓜子的,抱着怀里姑娘挑眉的都停了动作。

    本稀疏吵嚷的人群静了下来,依然一抬头,就看到了端坐的七七。

    那一刹,瞳孔一缩,眸子里闪过惊讶,惊喜,不可置信,随后,就慢慢的,一分一分的暗淡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