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小说网 > 红楼二姑娘 > 第1章 众生相

第1章 众生相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风起龙城弃宇宙夜的命名术剑来渡劫之王第九特区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七月二十八日,离着荣府贾母生辰还有五天。

    荣国府荣禧堂内,早依着旧例准备下各色彩灯、时令鲜花,并桌椅屏风。

    有条不紊、来往穿梭的下人们,虽累一些,但想到又有赏钱拿,脸上也都有或深或浅的笑容。

    荣禧堂东边马厩后,隔起来的花园前厅上,一声嚎丧乍然响起。

    袭了荣国府的一等将军贾赦抚棺大哭,拍着一具黑漆棺材哭号道:“我的姐姐,拢共就这么一个可心的人,偏叫人赚了去!我的好姐姐哟,你这一走,抛闪下我一个,叫我以后跟谁说话去?”

    薄薄的黑漆棺材后摆着的灵牌上,用金漆写了“诏封荣府恭人贾寇氏”几个字。

    听贾赦哭号,厅外路过的两个小厮忍俊不禁。

    “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太太没了呢。”

    “就是。”

    一说一和过了,两个小厮瞅见贾赦续弦邢夫人铁青着脸站在廊下,忙捂着嘴脸弓着身子跑了。

    邢夫人的丫鬟秋菊向灵堂里呸了一声,“死也不找好日子,就赶在老祖宗大寿前死!活该她短命呢。”又怂恿邢夫人,“太太去劝一劝老爷吧,荣禧堂二太太打发人来说几次了,老太太那听说老爷赶在她好日子前给寇姨娘发丧,恨得了不得呢。”

    邢夫人犹犹豫豫的,终究觉得贾赦给寇姨娘写下的牌位太打她这正经夫人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死的是她呢,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将手搭在贾赦肩膀上,“老爷,你好歹顾忌着自己个身子,赶紧地将人埋了吧。”

    贾赦伸手向邢夫人身上一推,啐道:“要不是你,我这好姐姐怎么就没了性命?你不回来守着她,给她请个正经的稳婆瞧瞧,白赖在西边做什么呢?”

    邢夫人灰头土脸地辩解:“我也想给她请,叫她添个哥儿给我养着——早两个月,就已经给她定下稳婆、奶妈子。谁知道,她偏那会子发动了,老太太又说日子不对,定是丫头传错了,要我留下说话……”可怜兮兮地看着贾赦,咕哝出一声,“当真不赖我。”

    贾赦冷笑一声,又拍着棺材哭了一嗓子,逼着问:“和尚还没来?”

    “……八成叫老太太挡着了,谁叫家庙里的月疏年例,是那边出的呢。”邢夫人又想叫贾赦闹给贾母看,又怕贾赦闹出来叫她夹在里头尴尬,犹豫再三,终于选了给贾母下绊子。

    贾赦再三冷笑,催着邢夫人说:“打发了王善保去请,有钱能使鬼推磨,就不信请不来几个和尚!”

    邢夫人瞧贾赦要用她的陪房,嗫嚅说:“老爷,万一老太太问起来……”

    “死活都有我呢。”

    邢夫人讪讪的,有意引开话头:“老爷,迎春还病着,请了和尚来嗡嗡地聒噪……”

    贾赦冷笑说:“她姨娘没了,她还敢嫌聒噪?只管去,我要瞧瞧东边办丧事,西边老婆子怎么祝寿!”

    邢夫人堆笑说:“老爷,万一,老太太叫二老爷一个折子将你弹劾上去呢?俗话说,百善孝为先……”

    贾赦面上也软了,虽没住进荣禧堂,但也舍不得手上的爵位,但软得有限,依旧不信贾母会豁出去弹劾他,嘴上催邢夫人:“只管去,她丢不起那个人……看她怎么服软。”说完,又拍着棺材哭。

    邢夫人眼睛被火盆里冒出来的灰迷了眼睛,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微微撇嘴,她还当贾赦当真跟寇氏情深意重呢,原来是借题发挥,要逼着那老货服软,擦着眼泪走出来,瞧见廊下王善保家的来了,正要开口,生怕她的人叫了和尚来,反倒叫贾母埋怨她,于是轻声问:“琏儿呢?”

    “琏二爷刚进院里。”王善保家的赶紧答,轻声问:“太太,二姑娘那,可要请大夫?”

    邢夫人才要说不请,心思一转,又怕迎春出了事,叫贾赦日后连同寇氏的事,一并怪到自己头上,就点了头,唯恐王善保家的糊涂,请了外头大夫来费银子,又叮嘱说:“别请旁人,就请荣禧堂那一直给年例的王太医来。”

    王善保家的赶紧地答应。

    邢夫人拿着帕子在身上秋香色裙子上掸了掸,啐了一声“晦气”,握着帕子就向后走,见秋菊、秋月凑了上来,就指着杵在院子中央遒劲嶙峋的山石、郁郁葱葱的树木,对秋菊、秋月两个抱怨说:“你们瞧瞧,你们瞧瞧,谁家上房院子里就杵着这么个玩意?要是将荣府一半隔开了给我们,倒还罢了。偏只给这么巴掌大的一点,前前后后,还比不得那老国公颐养天年的梨香院整齐。”

    秋月教唆说:“太太,就由着老爷闹!讨不回宅子,老太太也该多分给老爷、太太些体己银子。看老太太满嘴里珠大爷是文曲星、元姑娘出生奇了、宝玉来历不小的,竟是没将咱们琏二爷、迎姑娘放在眼里。”

    邢夫人心想贾琏、迎春两个哪里配跟贾珠、元春、宝玉比,果然瞅见贾琏鬼鬼祟祟地向内去,就喝道:“你老子在厅里哭丧呢,你不说帮着请和尚、天文生,灌了几口黄汤,又想向哪里停尸去?”

    贾琏被唬住,赶紧地垂手走过来。

    邢夫人劈头盖脸地骂:“也是十五六定了亲的人,正事不干,成日里游手好闲没个正形!不求你像你珠大哥一样十四岁进学,你好歹替你老子干点正事去。”

    贾琏讷讷地问:“有什么正事好叫我干?”

    邢夫人下巴向西边一点,“你老子要叫了家庙里的和尚来,那边压着不许叫。你拿了十两银子,胡乱叫五六个没处磨牙胡羼的秃驴来。那姓寇的也是跟着你娘进的贾家门,服侍了你娘一场,你替她叫几个和尚来,也算全了你娘跟姓寇的主仆一场的情分。”

    贾琏一听十两银子,眼前一亮,也不管邢夫人回头给贾赦报的账上究竟是多少银子,紧跟着邢夫人回了房,取了十两银子,盘算着怎么从里头克扣下至少五两银子来,脚步轻快地就要走。

    邢夫人懒怠多看他,先一步走出来,顺着青砖小径出门,绕过一丛翠竹,沿着插满残荷的水塘走,停在一蓬趴在地上的迎春花前,翘首向窗子里瞅,恰瞅见迎春的奶娘四仰八叉地在炕上呼呼大睡。

    瞧见了这场面,邢夫人不说奶娘不用心,反倒拿着手指向身后跟着的秋月头上用力一戳,“糊涂东西,人好端端的,就巴巴地赶着来跟我说!”

    秋月忙慌说:“太太,姑娘当真不好了,绣橘说是只有出来的气,没有进去的气呢。”

    邢夫人冷笑道:“还跟我胡扯?快去追了王善保家的回来。姑娘要真病得那样厉害,她奶娘能安生地打瞌睡?又不是什么病入膏肓的大毛病,只叫她清清静静地饿几天,保管就好了。”

    邢夫人站在窗子前训斥丫鬟,屋子里躺在炕上的迎春奶娘王氏一惊,慌忙爬了起来,将听见动静要出来的小丫鬟向房里一推,抢着出来,走到邢夫人面前堆笑说:“太太来了?”

    “姑娘怎么样了?”

    王氏唯恐将迎春的病说得严重,叫邢夫人埋怨她偷懒,忙说:“太太放心,姑娘就是叫寇姨娘吓着了,已经缓过劲了。”

    邢夫人眯着眼,瞅了眼天上白云苍狗,打了个哈欠,“要是姑娘厉害了,再打发绣橘去说给我听。”握着帕子捂着嘴,懒洋洋地就向前面去。

    “太太——”绣橘隔着窗子喊了一声,就要出门来追。

    王氏忙转身堵住门前,挡着绣橘的路。

    邢夫人嗔道:“大呼小叫,成什么体统?”嗔了一句,依旧打着哈欠带着秋月、秋菊去了。

    绣橘挣扎着要将王氏推开,奈何年方六岁,被王氏夹在肋下就提进屋子里头来,瞧见伺候了迎春一夜方才撑不住打瞌睡的司棋、莲花儿都醒来了,叫嚷道:“司棋、莲花儿救我!”

    王氏仗着人高马大,将绣橘往地上用力一扔,掐着腰冷笑:“你个小蹄子,太太过来一样都在打瞌睡,叫太太知道姑娘不好了,哪个逃得开?”

    司棋忍不住回嘴骂她:“大白天里一样打瞌睡,怎么晚上上夜了,就只我们三个,不见您老人家?白日里睡、黑夜里也睡,你倒不如将姨娘的那口棺材占了,清清静静地睡去。”

    “你个小蹄子,反了你了!”王氏抬手就向司棋面上扇去,绣橘、莲花儿对看一眼,一拥而上地将王氏抱住,握着小小粉拳就往王氏腰上捶打。

    王氏瞧着,不但不生气,反倒笑了,伸手一手一个地将绣橘、莲花儿推开,重重地指着绣橘额头说:“聒噪得太太不能歇晌,看不提了你的腿子拉去发卖。”咬着牙重重地将绣橘、莲花儿、司棋三个一个不落地照着腿上嫩肉掐了几把。

    “绣橘——”

    屋子里忽地传来飘忽的一声,王氏将站在她前头的绣橘、莲花儿拨开,抢着走进里间,握着两只手站在悬挂着紫纱帐的填漆床前,也不问床上的病人醒了多久、难不难受,开口就恶人先告状,“姑娘都听见了吧?外头绣橘、司棋、莲花儿三个生了反骨的,趁着姑娘病,造起我的反来。”

    听见你姥爷!“迎春”躺在铺了颜色浅显宛若迎春花一般的鹅黄被子下,瞄了一眼四十一二、身形高大、一脸市侩的王氏,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出她眼前最想要的东西,“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