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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第一百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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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七章

    魏军虽在潼关无功而返,然而半年以来靠着手中王牌有恃无恐,攻城略地战无不胜,以最小的代价大大扩张了疆域版图,已是大大激励了军心,因而魏军退兵有条不紊,不紧不慢,沿途耀武扬威之余又平定了几处不服拓跋氏的小军阀的作乱,凡抵抗激烈的,城破之后无不纵兵大掠。

    如此月余,魏军行至黄河,扎营休整,只待天明渡河,进入晋州,便算是得胜还朝了。

    拓跋珪巡营已毕,照例饮了几斛烈酒,回到自己的帅帐。

    众人连忙请安,觑见他那山雨欲来的脸色,人人自危,恨不得就此消失。幸而拓跋珪眼中也根本没有旁的,他一个箭步冲到重铐铁链锁着的任臻面前,俯视着他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孔,忽然一咧嘴:“我今儿听说长安给你拟了谥号——威烈帝。哈哈,你还没死,就给你安了谥号,嫌你活着碍事儿了!任臻!你总说我是养不熟的中山狼,你看看慕容永——你心心念念的爱人夺了你的皇位!我早就说过了,这世界上只有权位才是最重要的,有它你就有一切!你这有眼无珠的傻子!”

    任臻聋了一般,连眼睫都不眨一下,任拓跋珪如何撩拨辱骂都毫无反应,气地拓跋珪将手中烈酒悉数兜头淋下,在湿淋淋的酒液中左右开弓地对任臻连搡带打,发狂一般地怒吼:“给我睁眼!看着我!你现在一无所有,众叛亲离,只有我肯要你!给我睁眼!”

    整座军帐里俱是皮肉拍击的殴打之声,然而没人敢劝,拓跋珪越是动手却越是心痛,带着难与人道的气苦愤懑,逼地他几欲爆炸,他扯开镣铐,将人一把提起,龙鳞匕猛地出鞘,对准任臻的眉心,赤红着眼道:“睁开眼!看着我!你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任臻伤痕累累,淤血处处,却依旧仿佛行尸走肉一般了无生气,拓跋珪气地狂吼一声,刚抬起手臂,忽然帐外脚步迭起,贺兰隽壮着胆闯了进来,急道:“皇上!前方有军队阻截去路!”

    拓跋珪怔了一下,脑袋里还是一片混沌昏沉:有军队?敌人?谁溺宠,战王的失忆狂妃最新章节。。。谁敢与他为敌!?他强迫自己凝聚精神,松手放开任臻摇摇晃晃地朝外走去,一面哆嗦着摸出一枚逍遥丸拍进口中,囫囵吞下。

    待拓跋珪恢复了少许神智,忙上马临阵,远远观去,在他们必经之路,黄河水道上泊着十艘战船,风帆大纛猎猎飞舞着一个“晋”字,而距黄河百余步的平坦河岸,有两千余名步兵驾驶战车布下弧形战阵,两头抱河,形似新月,背水对敌。

    主战车之上,一将披甲整齐,傲然而立,毫无惧意地与拓跋珪遥遥对视,正是东晋车骑将军刘裕。

    拓跋珪是一国之君,自重身份,便由贺兰隽代为发问:“我军与贵国秋毫无犯,未图洛阳,尔等为何阻我过河!”

    刘裕懒洋洋地答道:“无他,寄奴手痒,想一会魏国太祖皇帝的铁骑锋芒!”

    此言一出,全场皆静——先前刘裕避战,不肯与魏为敌,故而谁也没想到在魏军得胜东归之际,他敢出兵阻截,公然挑战拓跋珪!

    水军步兵,三四千人,也敢来挑战北魏数万重甲骑兵!拓跋珪冷笑一声,他正愁没地方发泄心中愤懑!嗜战性起,他袍袖一扬,顿时战鼓动地,杀声震天,大战一触即发!

    魏军受阻于潼关,正是心中不满的很,此刻听闻有战可打,对手还是以少敌多,骑兵力量大大不如自己的晋军,跟白宰出气没什么区别,全都兴奋鼓噪起来,一时之间后方大营中群情激动,人人摩拳擦掌,交头接耳,恨不得自己也被点中参战。

    任臻耳中俱是纷杂的人声,仿佛远在天边又如近在眼前。他动了动手指,吃力地撑起麻痹的半边身子,同时抬起酸涩肿胀的眼皮打量四周环境。

    帅帐中空无一人,帐外则人影绰绰,一直有士兵来来回回地拖着兵器纷沓跑动,兴奋地讨论即将到来的大战。

    是了,拓跋珪方才走地太急,未有交待,便匆匆上阵,寻常士兵根本不敢擅闯这龙潭虎穴。任臻舔了舔干裂的唇,再次阖目调息,开始积蓄气力。

    晋军以平坦河岸为弦,步兵战车为弓,结成倒扣着的却月形迎战名动天下的北魏骑兵。

    拓跋珪不好亲征应战,便在惊天动地的擂鼓声中登上己方战车,将手中令箭分予长孙肥与贺兰隽,由二将指挥骑军双翼,围攻晋军,自己则依旧阵中观战。

    但见却月阵中白旌挥动,围绕在战车外的步兵单膝点地,弯弓搭箭,率先发难,箭矢嗖嗖射向魏军。拓跋珪遥遥见了,冷哼一声:南朝素来文弱,连军中所用亦是软弓小箭,谢幼度的北府军不过如此!

    魏军骑兵铁甲覆体来去如风,这箭阵自无甚杀伤力,反倒兵分三路,四面八方地向却月阵冲杀而来。刘裕一展白旌,步兵齐齐跃上战车,弃弓换弩,集束猛射,这一下箭雨突来遮天蔽日,威力不可同日而语,杀了冲在最前的魏军先锋骑兵一个措手不及。

    拓跋珪颦起浓眉,沉吟片刻,并未直接下令指挥,只命麾下猛将阿薄干再点一万骑兵前往助战增援。

    为主帅者,既然已将指挥权分封,就不能临时换将,越俎代庖乃兵家大忌。何况骑兵与步兵的先天差距是无可逾越的,以步敌骑,以少战多,不可能坚持多久,刘裕不外乎使点花招诡计罢了。

    果然魏军在初时微乱之后很快扎稳阵脚,在得到兵源补充之后,再次汹涌如潮地向晋军冲去。

    魏军骑兵机动极强,几乎不过片刻便已杀到眼前,随着双方距离的缩短,远程攻击的弓弩悉数失去作用,晋军阵中令旗再舞,将士们调转车头,车尾早已竖起层层叠叠的厚重盾牌以迎敌,并将所携带的千余张槊,截断为三、四尺长,捅出战车空隙之外,魏军如狼似虎地全速冲杀,根本刹不住脚,只能硬生生地正面撞上晋军的却月战车阵,一根尖利的断槊便能瞬间洞穿好几个士兵与战马特别行动组探案录最新章节。见到未伤要害而落马躲避的魏军,藏在战车里的晋军便一跃而起,用大锤锤击进行杀敌,堪称防不甚防,避无可避。不出一合,战车锋刃便已被染成血红。

    几员魏将都是宿将,更兼国君临阵,哪里敢退,便指挥将士们悍不畏死前赴后继地压上,欲以优势兵员力拼硬取。

    然而却月阵呈倒弧形,迎击面小,所以魏军越向前,所受到的杀伤也就越大,冲在最前的魏军一行行地倒下,排山倒海的魏军屡屡冲锋,竟都无法撼动这三千人的却月战阵,军心大骇之下行动迟疑,逐渐开始抵挡不住,此时晋军号角声起,阵势丕变,战车隆隆驶动,开始主动冲击魏军,混战中也不知哪一处阵脚先乱,名动天下铜墙铁壁一般的魏军骑兵开始奔溃,前后践踏,死者相积,血流成河。

    在刘裕亲自出马,阵斩阿薄干之后,拓跋珪再也坐不住了,他反手拭去掌心热汗,腾地站起,大喝道:“鸣金收兵!”

    崔浩急道:“陛下要。。。撤退?”

    “不!”拓跋珪沉声道,“刘裕这却月阵虽然巧妙厉害,却受太多制约,若非他倚仗地利,背水结阵,我军的优势兵力大可至后包抄将其全歼——他就是想等我军一击不得大溃而逃他才好乱中取胜!传令三军,收拢兵力,徐徐撤退!我就不信他这点兵力,敢来主动踹营!”

    魏军退兵结营,严阵以待,分毫未乱,而已深陷却月阵中的魏军却已劫数难逃,刘裕率步卒三千,破魏骑三万,激战一日,斩获数以千计,创造了以步胜骑的神话。

    何无忌喜出望外,前来相贺,刘裕却一摇头道:“拓跋珪真枭雄耳。败而不乱,进退有据,掌控全局,早已非区区将帅之才。”

    何无忌先前对刘裕冒险挑衅北魏的骄兵胜将颇为不解,此刻便笑道:“他拓跋珪再厉害,咱们不也捻了虎须?这么一战,你算是声名鹊起,既保存了咱的实力,亦可对谢公交差了。”

    刘裕不答,眯着眼望向远方的狼藉硝烟与血色残阳,陷入沉思:他借天时地利大胜拓跋珪,已足够他声名鹊起天下知,自当见好就收。只是。。。到底有些可惜了,若是魏军大乱而溃,他本拟趁乱取一人性命,好教建康城中的那个男人彻底断了念想。

    刘裕握手成拳,缓缓地道:“不,收拢三军,按兵不动,暂作观望。”实力太过悬殊,此时此刻,还不是自己能与拓跋魏国分庭抗礼一决雌雄的时候。

    然而刘裕不知道的是,魏军虽然撤退及时,却还是出了大乱子。

    拓跋珪一剑将面前之人捅了个对穿,额上青筋直爆,脑仁儿一阵翻江倒海的疼:“一个重伤濒死之人,你们都看不住!”

    他更恨的是自己!因为一心迎敌,竟连镣铐都忘了锁上——而任臻,到了这步田地,他还想要逃!天大地大,他还能避到何方!

    崔浩忙使了个眼色,命人将今日当值侍卫悉数拖走,军法处置,自己硬着头皮劝道:“皇上莫急,方才情况过于混乱,全军都在奔忙备战,才叫慕容冲又趁机逃了。这次不比当日在平阳,除了军营他无处容身,而且又受那么重的伤,哪里还能逃的远?”

    拓跋珪心烦意乱的,暴怒尤甚方才战败,他抓起一把药丸全塞进嘴里,声音微颤,还带着不为人知的恐慌:“说的对,暂停撤退,全军搜捕!”

    崔浩张了张嘴——晋军新胜,尚在不远处犹疑观望,此时暂停撤军。。。他到底没直言相劝,任拓跋珪一阵风似地自去布置人手,一脸疲倦的贺兰隽这才瞅准了时机拍马赶到崔浩身边,口称先生。崔浩是个汉人文士,再得拓跋珪信任,在鲜卑当朝的北魏也没多少权贵真心重他,除了这贺兰隽——实乃他自知自己屡次战败,已是犯了拓跋珪的大忌讳,当初他还敢在暗中捣鬼除了竞争对手穆崇,但现在他可当真是不敢了,拓跋珪连昔日故主都能下这般狠手,从龙旧臣又如何?发起火来照样毫不留情灭他九族,他只能求助于人毒霸星海。

    崔浩年纪虽轻,架子却端的十足,淡淡地恩了一声,才道:“皇上下令全军搜人,贺兰大人还不快赶去将功赎罪去?”

    贺兰隽苦笑道:“请先生指条明路。”

    崔浩但笑不语,且行且道:“不敢当。将军若有空,不如与在下相聊片刻,谈一谈那却月阵?”

    贺兰隽一震,犹豫片刻还是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先生觉得这回抓不住。。。慕容冲?”

    崔宏微一摇头。其实他对任臻之伤一清二楚,行军途中又俱是黄土荒山无遮无掩,他根本插翅难飞。但如今那两人的关系已走到鱼死网破的境界,若真有万一,冲地越前就越易被迁怒。

    崔宏所料不差,比起上次大张旗鼓搜捕一夜,今次只折腾了大半个时辰,长孙肥便已将人拿住,飞报拓跋珪,待他赶来,便见任臻摇摇欲坠地立在丘崖边上,身前团团围着上百名披坚执锐的魏军骑兵,显见已无路可走了。

    拓跋珪心里恨不得抽死长孙肥,居然把人追到这么个九死一生的绝地。若是从前他不怕,可如今他毫不怀疑任臻会纵身跳下一了百了。

    他强忍心中怒火,翻身下马,一步步地朝他走去。他不敢走地太近,遥遥在十步之外停住了脚,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尽力化去面上戾色:“任臻,你负伤至此,能走到何处?况且燕国已无你容身之处,你回去了,慕容永当如何自处?”

    任臻在苍凉月色下缓缓地转头看着他,身上血衣飘飞,所有人都想象不到受如此重伤,他是如何坚持至今的。他伸出残破的右手向前一招,淡淡地道:“什翼珪,过来。”

    拓跋珪心中一阵钝痛,这区区三字令他从牙关里泛出酸来——十二年前,长夜未央,他也是这般高高在上地对他伸出手来。仿佛被蛊惑了一般,拓跋珪迈出了步伐,众人都是一拦:“皇上小心!”

    拓跋珪此刻倒是难得心境清明,他摆了摆手,步履坚定地走向任臻。

    一步,两步。。。直到他搭上了他的肩,勾手环住了他的脖子——这是当年君臣无忌之时二人最常做的动作。任臻低头看着他,短促地笑了一声,拓跋珪道:“你总算肯看我一眼——”他噤声,颤巍巍地紧紧握住了任臻完好的那只左手,手心里是那柄削铁如泥的龙鳞匕。

    深没入腹,血如泉涌。

    他知道的。只有他知道,他素来是将贴身兵刃缚于腰间,贴肉藏好——自小养成,与他一模一样的习惯。

    任臻一点一点地将刀尖更深地扎进血肉之中:“你早料到?”

    拓跋珪神色不动,依旧紧紧地攥着任臻的手腕,低声道:“我早料到。”

    我早已料到你是故意引诱追兵到此,早已料到你欲为枉死的燕国军民报仇。

    “无所谓,我抓住你了。”拓跋珪咧嘴一笑,抬起另一只手将人死死地箍进怀里,眼中闪烁着幽幽绿光,“你是我的,死也逃不开我。”

    任臻费力地抬起抬起肿胀的眼皮看向拓跋珪,他此生都不能理解拓跋珪的疯狂,竟将二人逼至如斯田地。他一扯嘴角,在他耳边道:“狼崽子,你陪我一起下地狱吧。”

    不知哪里来的气力,任臻紧抱着拓跋珪猛地向后仰倒,直落落地摔下悬崖。

    “皇上!”一干人等齐齐大骇,飞身扑来,堪堪攥住下落的拓跋珪的手腕。

    任臻讽刺地看着他,等他放手,等他自救,回去继续做北魏帝国的开国之君唯一人鱼全文阅读!

    还他一个彻底的解脱。

    拓跋珪凝视着面前这个双眼赤红恨意刻骨的男人,这数月以来的狂暴、痛苦、愤懑、怨毒,悉数化成了一丝一缕的悲凉:“你从来就不肯认真地看过我,信过我。”

    你死也逃不开我——言犹在耳,一诺倾城!

    拓跋珪反手震退了所有的援手,在一片惊呼声中,任由任臻带着他坠落深渊,风声呼啸过耳,他眼中最后的残景,便是任臻不可置信的双眸。

    慕容永猛地睁开双眼,翻身而起,已是汗出如浆。

    殿内伺候的宫人内侍赶忙掌灯拥来,顷刻之间,金华殿中灯火通明。

    “皇上可是魇着了?”内侍总管改口极快,“奴婢命人送安神汤药来?”

    慕容永吐出一口浊气,不耐地挥了挥手,待所有人退下,他才在黑暗中摸索着按住了枕边的紫檀木匣。

    那里面存放着的便是人人梦寐以求的传国玉玺,现在他是它名正言顺的主子,却不敢有一刻稍离己身。

    他已经不记得噩梦的具体内容,只觉得那种心悸恐惧无以复加的感受。是因为自己这些天无一夜之安枕,还是因为。。。日有所惧,噩梦成真?

    任臻。。。任臻。如今。。。如何?

    他不敢细想,又不能不想,就这样枯坐着度过残夜。晨钟敲响,天色将明,他僵硬着打开殿门,迈步而出,外面早有一肩龙舆备着,八名英武的羽林郎单膝点地,跪候帝王——一切规矩,皆如前朝。

    慕容永拾阶而上,缓缓坐下,不苟言笑,不怒自威。纵使五内暗焚,此时此刻他也不能有一丝的松懈软弱。

    龙舆前呼后拥地朝宣室殿行去,途经甘露殿,恰遇珠环翠绕的李赧儿行出宫门。

    “参见陛下。”李赧儿领着宫女避至一旁,屈膝道福。昔日慕容永出征在外,她于河东王府代为主事时,虽也算的上位高权重,但因其发过誓言矢志不嫁外府,故而一直是缁衣素服不施脂粉,然而此刻鹅黄广袖绿柳披帛,衬着额间桃红花钿,分外明艳。

    肩舆上的慕容永则是皂缘中衣、绛纱外袍,头戴通天冠,下垂十二旒白云珠,掩去了眉目间一切波澜起伏,端是一派帝王本色。

    慕容永头也不回,一行人穿云流水般在她眼前走过。李赧儿毫不介意,嘴唇噙笑地目送着他的离去。

    她知道慕容永这皇帝做的有多么无奈,可有些人生来就该是真龙天子,青云直上!

    原来西燕以武立国,军中本是派系林立,当初为了排除异己掌控兵权,慕容永一手创立了只效忠于慕容氏的骄骑三军,提拔了一大批同宗同族的鲜卑亲贵为将,谁承想十余年后,自己反为其所制。

    慕容冲穷兵黩武,离京征战的时日占了十之七八,对长安的掌控力本就不强,从前还有个尚书令姚嵩替他坐镇中枢,遥控制衡,但随着他的猝死,西燕内部政况已开始摇摇欲坠。

    到后来,慕容冲一意孤行,接连发动大战,将国库所积消耗一空,京中已有不少人暗生不满,直到慕容冲不顾大局,悍然处死了慕容钟,甚至 “马革裹尸”送回长安,让骄骑军中的大小将领都多少起了离心。最后慕容冲追击沮渠蒙逊反而落入拓跋珪之手,被当做要挟西燕的一件筹码,矛盾便彻底激化。

    最关键的一点,慕容冲无后。让手握兵权的慕容氏的亲贵们想要立个傀儡,做个名义上的忠臣都没办法。慕容永败回长安后,他的堂兄弟们不肯再因一个战败皇帝再次亡国,便趁势联手闹起了兵变,摆在慕容永眼前的道路只有两条,要嘛自己当皇帝,出面镇压兵乱;要嘛眼睁睁地将这皇位拱手让予旁支分家我的主神游戏。

    苻坚见势如此,只得劝慕容永登基以平息纷争。慕容永彼时怒吼道:“你要我去夺他的江山?!”

    苻坚冷静地道:“你不夺,这江山守都守不住。再放任拓跋珪予取予求,局势只会更难收拾,西燕亦必定陷入分崩离析的战乱之中,届时你还靠什么去救人?”顿了顿他加重了语气,“靠慕容氏其他那些野心勃勃早欲取而代之的人?”

    慕容永眼圈红了,感到了一阵深深的无力,在很早以前他或许也曾有过代替慕容冲称皇为帝的心思,然而事到如今他只想着做他的大将军,一生一世与之长相厮守,君臣相得,他已经不能、不想、不会去做一个合格的君主,这一点,苻坚比他强的太多。

    苻坚叹了一口气:“任臻前段时间的确是失常,一股子玉石俱焚的拼命劲儿,才会被拓跋珪有机可乘,但先前,他并非完全没考虑过若有万一,帝位继任的问题。”他将任臻早已留下圣旨着慕容永即位一事道来,“事到如今,你若也只意气用事不肯妥协,不就又重蹈他的覆辙?!”

    任臻当了十几年皇帝,性子里早就养成了唯我独尊一意孤行的毛病,纵使先前柴壁之战大败于慕容垂之后有所醒悟,要改却也非一朝一夕之事,后来又出了姚嵩的大变故,更是难以自控了。慕容永知道不该,却又无从劝起——早从二人历经波折始得定情开始,他便已习惯了对他服从辅佐,或许也只有苻坚,如父亦师,当头棒喝,他才能听的进去一二。如今他再悔再气,却也是徒劳了。

    昨日之因,合该得今日之果。

    他也无法坐视燕国陷入内战的泥潭,辜负他与他整整十年的心血;也唯有断了北魏挟人攻城的野心,才有办法日后相救。

    于是慕容永同意登基,在长安郊外的霸陵与带头起事的慕容逸豆归谈判,言明过往不究,一致对外,以求局势稳定与国家统一。

    然而慕容逸豆归并不肯对他的堂兄轻易地就此称臣。他提出西燕得以复兴乃是夺了苻氏江山,如今这昔日的大秦天王同住未央宫,他带来的西凉军也驻扎在长安近郊,若事有万一,恐怕这江山又要换个主人。

    最后,兵变以慕容永奉旨登基为帝,苻天王带兵撤回边境而告终,各个将领回归原位,恪职守土,以防北魏。然而慕容永刚刚才坐稳了龙椅,心中便是一寒:慕容逸豆归一个外将,却对长安城内的情景了若指掌、一语中的,定然是有人通风报信甚至遥遥授意。他隐隐约约猜到了幕后之人,却蓦然发现自己多年疏忽纵容之下,已是难以一举根除了。

    众宫娥殷勤地搀扶起李赧儿,又是一阵莺歌笑语不断——李氏虽只是个区区郡君的位份,然而身为两朝燕帝的掖庭六宫中唯一的女眷,众人已将她视同皇后。

    李赧儿一面含笑敷衍,一面将视线从慕容永的背影上移开。慕容冲性好南风,我行我素,后宫空虚而一无所出,直接导致了这场兵变,慕容氏的长老亲王们岂会乐见慕容永一朝重蹈覆辙?她从小在慕容永身边长大,早已将这个男人的软肋摸了一清二楚——当年她自梳明志,不肯别嫁,慕容永面冷心热,战场上冷血无情,私下对自己人却始终顾念旧情,到底也没强迫她,还因那点愧疚而对她委以重任。倒是朝野上下的男女老少无不拿她取笑,大好韶华空耗在河东王府,慕容永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她一个女人袭了王爵。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幼年丧母,在战火中孤苦无依差点被人生吞活剥充作口粮的时候,是慕容永有如天神一般地出手救了她,从此她锦衣玉食,翻身为主,那时候她便发誓要嫁给这个英武的男子,为此她坚忍至今,从无放弃。她知道慕容永已经猜出一二,但也依旧没决绝到对她下手,这便够了,只要他还坐着那张龙椅,只要他还是个男人,她终能使他回心转意。

    作者有话要说:空前绝后的却月阵~~狼崽子们都长大鸟tvt

    如无意外,这文都是周3周天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