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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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仙家素来讲究修身怡心，妤怀安知道临渊观里辟谷一个月照样活蹦乱跳的小弟子一抓一大把，修行到后来即使离成仙相去甚远，也定能得个百病不侵益寿延年的身体，没道理差一步便可功德圆满的墨轻尘反倒如此衰弱，只是两年食不果腹衣不胜寒便让他虚弱至此，想当初他在如尘山上那冰天雪地里可都是一身单袍缥缈如风，来去自如。
身旁的男人仿佛亘古冰峰，沉寂无言，妤怀安心里莫名一阵烦躁不安，她觉得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墨轻尘身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可是他不说。
还有那双莫名失明的眼。
她想起来昨日去接他时他说的那句“报应”。
“轻尘，朕问你你的身体为何会变成这样，你也不会告诉我的是么？”在御医们的聒噪声中开口，周围渐渐安静下来。
墨轻尘的眉间有丝动容，但依旧沉声静气：“是。”
“若朕命令你说呢？”
墨轻尘唇角微抿，弧度很小但眉头确实皱了一瞬，答：“报应。”
他表情上的微小变化让妤怀安读出了一丝负气的意味，妤怀安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让他难受了，垂下眼慢慢道：“恩，我不问了。”
两人无话，屋内除了烛火噼啪作响，再无人声，常公公传了晚膳进来，妤怀安率先起身，去端了一碗山药百合粥，用汤匙搅散了热气，才递给墨轻尘，还不忘叮咛：“下午刚吐过，胃里敏感，今晚就先吃这些缓一缓吧，明早我让御膳房拟一个养胃的食谱。”说到这，忽然想到中午那些她叫来的膳食，她讨厌墨轻尘消瘦，一心想要让他养回原来的身板，是以叫来的都是滋补之物，荤腥热辣不忌，那他下午胃痛……
执着碗沿的手开始颤抖，汤匙磕着青釉碗壁清脆作响，妤怀安一只手捂住了额头，遮过面容。
墨轻尘顺着声音抬腕接过粥碗，随意舀了一勺却是颗红枣，他不知道，含进口中咽下，忽然轻声道了句：“烫。”
妤怀安顾不得自责，赶紧抬头将那粥碗抢回来，仔细吹了热度，又将剩下的两颗去核红枣用汤匙切开放凉，才递还给他，又紧盯着他进食，怕他再烫到。
常公公在一旁将这番动作看得分明，心里偷笑，墨卿那般端庄的人物怎么会如孩童般说烫，眼看就是想分散陛下的注意力，口不择言找的借口，偏陛下信以为真心疼得不行，陛下总觉着自己对墨卿是单相思强上弓，素来聪慧可对情爱之事真是迟钝的像宫人们养的小宫猪……
咳，大逆不道了。
妤怀安盯着墨轻尘吃下了那碗粥，才自己随便用了些汤食，吃了什么都没太注意，期间要御医们开出对症下药的药方，才让他们退下了。银月高悬，养心殿的宫女们已经开始整理被褥和准备洗漱用具，等着伺候主子歇下，那位被常公公调来的贴身宫女低眉顺眼地走过来询问妤怀安是否要留宿。
妤怀安打量了这宫女两眼，觉得实在可心，便问：“倒是伶俐，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低头恭敬地答：“奴婢名唤眉枝。”
“你以后便是这养心殿的婉侍，贴身伺候的差事倒不用你做，皇夫不喜，遣个眼力好的小太监来，你便协理这养心殿的一干事务，知道了么？”
眉枝点头称是，妤怀安才沉吟着说：“今晚朕就留……”
她话还没说完，却不想被墨轻尘打断：“今日状况良多，皇上忧思不止，身心俱疲，理当回安宁殿好好休息。”
这是明目张胆的赶她走！妤怀安咬牙切齿。
常公公看到妤怀安阴沉沉的一张脸，赶忙上前劝说墨轻尘：“皇上今日劳累，与其摆驾回去再好一番折腾，倒不如宿在皇夫这里。”墨轻尘还未领金册行大典，常公公守着礼法都叫他墨卿，这会儿改口叫皇夫就是特意提醒墨轻尘自己的身份。
早就是小两口，还别扭个什么劲儿。
倒是妤怀安自己摆了摆手：“算了常公公，皇夫不愿朕便回去了，”又朗声吩咐，“御医说轻尘晚上不易入眠，以后每晚点些安神的熏香。”
说完踱到墨轻尘面前，没好气地撇撇嘴，最后却还是拢了拢他的衣袍，郑重道：“明日就不要去查线索了，在殿里好好休息，不急的，你养好了身体才重要。”
墨轻尘没答话，只道了句“路上小心”。
妤怀安这才牵起一点嘴角，拍拍他的手，转身离去了。
回去躺下，妤怀安满脑袋都是墨轻尘虚弱的身体，失明的眼，反倒种煞之人的威胁没让她多忧愁，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思绪纷乱地上朝，却因为担心墨轻尘的身体一直心神不宁，直到柳文醉下了朝到御书房来找她，脑中才算清明一些。
“皇上今日脸色甚差，可是有何忧虑？可否告知臣，让臣帮您分担分担？”
妤怀安便将昨日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包括墨轻尘那让她放不下心的身体和态度。
柳文醉听后也十分焦急，沉吟半晌：“墨兄所想向来便让人猜不透，仙家的事我等又不甚了解，要不要臣去临渊观请几位长老进宫一看？”
妤怀安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慢吞吞答：“去吧，此行不宜声张。”
柳文醉看着她隐在冕旒后眼下暗沉的阴影，心疼入骨，心中的情感差点儿又控制不住，甚至对墨轻尘隐隐有了些怨怼，却惊的背后一凉，暗自叱责自己怎可对好友有了这样阴暗的心思。
妤怀安见他神色不对，疑惑地看过来，柳文醉忙整理下心绪，继而关心道：“臣稍时就以献舞的名义让风裳进宫，臣离京的时日里皇上若想知道任何消息，只管吩咐风裳给您探来。”
妤怀安目露暖意，墨轻尘被关进冷宫后，她唯一信得过的朝臣就是柳文醉了，那样风流潇洒的人舍了万贯家业的继承权，跑到宫里做个吏部侍郎，还要暗中替她打探消息，整日奔波，就为了当初结伴而行的情谊，是为数不多真正对她好的人，便也关切道：“文醉带一队宫中侍卫上路，路上务必多加小心。”
柳文醉心里一时雀跃不已，哪怕这句朋友间的关怀也让他如获至宝，飘飘忽忽临行将出房门才想起还有一事尚未禀报。
“皇上，昨夜臣得了消息，睿王的三子妤风麟已经回京了。”
初闻这消息，妤怀安半天没反应过来，良久才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你说，小皇叔回京了？！”
“昨日傍晚抵达睿王府，睿王妃抱着他痛哭至深夜。”
得知小皇叔回京，妤怀安惊喜万分，却在听了柳文醉后半句话后冷静下来。睿王谋反，妤家血脉单薄，她念着小皇叔才没判株连九族的大罪，但睿王的大儿子二儿子却从头到尾参与了这场阴谋，大子最后同睿王一起伏诛，二子则早在两方相执的最后阶段起兵造反，被柳文醉当场斩于马下，但无论怎么说，她都是杀了妤风麟父兄的仇人，小皇叔若是因此憎恨她也是情理之中。
想到这儿妤怀安不禁黯然，柳文醉不明白，犹豫着问：“皇上当初何不将睿王一家都处死，斩草除根？留下妤风麟岂不是后患？”
妤怀安摇摇头，苦笑着说：“你不懂，小皇叔和睿王的事一点关系都没有”，随即神情变得有些怀恋，“睿王老来得子，我虽叫他皇叔，但他只比我大三岁，父皇喜爱他，是以少时他常住宫中，与我一同长大，两小无猜，只是他志在山水之间，不愿拘于皇宫，厌权倦势真到了极点”，似是回想起以前的往事，妤怀安说到此情不自禁笑了一下，才稍带了些伤感的继续说道：“所以六年前就远行云游四方去了。”
这时的妤怀安不论是微笑还是伤感都带着些少见的安静柔和，柳文醉看得入迷，但也知道了那位世子在妤怀安的青葱年华里占了怎样的地位。
之后柳文醉告别了妤怀安，去准备让风裳美人进宫，妤怀安惦念着墨轻尘，也想把小皇叔的事告诉他，便换了常服去了养心殿。
结果墨轻尘根本不在。
明明昨夜已经嘱咐他在殿里好好歇着，结果眉枝说他一清早便出去了，妤怀安阴沉着脸在养心殿一直等到午时也不见他回来，倒是差了个侍卫回来告诉妤怀安自己用膳，她气得拂袖而去，眉枝询问她可要派人去寻，她恶狠狠的说不用，却在出门之后吩咐冬暖夏凉带上御膳房精心烹煮的温补膳食给他送去，一定看着他吃下后再留在他身边照顾着，自己则去宁思殿看严未央，又吩咐宫人晚上还会回来。
第十一章
仙家素来讲究修身怡心，妤怀安知道临渊观里辟谷一个月照样活蹦乱跳的小弟子一抓一大把，修行到后来即使离成仙相去甚远，也定能得个百病不侵益寿延年的身体，没道理差一步便可功德圆满的墨轻尘反倒如此衰弱，只是两年食不果腹衣不胜寒便让他虚弱至此，想当初他在如尘山上那冰天雪地里可都是一身单袍缥缈如风，来去自如。
身旁的男人仿佛亘古冰峰，沉寂无言，妤怀安心里莫名一阵烦躁不安，她觉得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墨轻尘身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可是他不说。
还有那双莫名失明的眼。
她想起来昨日去接他时他说的那句“报应”。
“轻尘，朕问你你的身体为何会变成这样，你也不会告诉我的是么？”在御医们的聒噪声中开口，周围渐渐安静下来。
墨轻尘的眉间有丝动容，但依旧沉声静气：“是。”
“若朕命令你说呢？”
墨轻尘唇角微抿，弧度很小但眉头确实皱了一瞬，答：“报应。”
他表情上的微小变化让妤怀安读出了一丝负气的意味，妤怀安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让他难受了，垂下眼慢慢道：“恩，我不问了。”
两人无话，屋内除了烛火噼啪作响，再无人声，常公公传了晚膳进来，妤怀安率先起身，去端了一碗山药百合粥，用汤匙搅散了热气，才递给墨轻尘，还不忘叮咛：“下午刚吐过，胃里敏感，今晚就先吃这些缓一缓吧，明早我让御膳房拟一个养胃的食谱。”说到这，忽然想到中午那些她叫来的膳食，她讨厌墨轻尘消瘦，一心想要让他养回原来的身板，是以叫来的都是滋补之物，荤腥热辣不忌，那他下午胃痛……
执着碗沿的手开始颤抖，汤匙磕着青釉碗壁清脆作响，妤怀安一只手捂住了额头，遮过面容。
墨轻尘顺着声音抬腕接过粥碗，随意舀了一勺却是颗红枣，他不知道，含进口中咽下，忽然轻声道了句：“烫。”
妤怀安顾不得自责，赶紧抬头将那粥碗抢回来，仔细吹了热度，又将剩下的两颗去核红枣用汤匙切开放凉，才递还给他，又紧盯着他进食，怕他再烫到。
常公公在一旁将这番动作看得分明，心里偷笑，墨卿那般端庄的人物怎么会如孩童般说烫，眼看就是想分散陛下的注意力，口不择言找的借口，偏陛下信以为真心疼得不行，陛下总觉着自己对墨卿是单相思强上弓，素来聪慧可对情爱之事真是迟钝的像宫人们养的小宫猪……
咳，大逆不道了。
妤怀安盯着墨轻尘吃下了那碗粥，才自己随便用了些汤食，吃了什么都没太注意，期间要御医们开出对症下药的药方，才让他们退下了。银月高悬，养心殿的宫女们已经开始整理被褥和准备洗漱用具，等着伺候主子歇下，那位被常公公调来的贴身宫女低眉顺眼地走过来询问妤怀安是否要留宿。
妤怀安打量了这宫女两眼，觉得实在可心，便问：“倒是伶俐，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低头恭敬地答：“奴婢名唤眉枝。”
“你以后便是这养心殿的婉侍，贴身伺候的差事倒不用你做，皇夫不喜，遣个眼力好的小太监来，你便协理这养心殿的一干事务，知道了么？”
眉枝点头称是，妤怀安才沉吟着说：“今晚朕就留……”
她话还没说完，却不想被墨轻尘打断：“今日状况良多，皇上忧思不止，身心俱疲，理当回安宁殿好好休息。”
这是明目张胆的赶她走！妤怀安咬牙切齿。
常公公看到妤怀安阴沉沉的一张脸，赶忙上前劝说墨轻尘：“皇上今日劳累，与其摆驾回去再好一番折腾，倒不如宿在皇夫这里。”墨轻尘还未领金册行大典，常公公守着礼法都叫他墨卿，这会儿改口叫皇夫就是特意提醒墨轻尘自己的身份。
早就是小两口，还别扭个什么劲儿。
倒是妤怀安自己摆了摆手：“算了常公公，皇夫不愿朕便回去了，”又朗声吩咐，“御医说轻尘晚上不易入眠，以后每晚点些安神的熏香。”
说完踱到墨轻尘面前，没好气地撇撇嘴，最后却还是拢了拢他的衣袍，郑重道：“明日就不要去查线索了，在殿里好好休息，不急的，你养好了身体才重要。”
墨轻尘没答话，只道了句“路上小心”。
妤怀安这才牵起一点嘴角，拍拍他的手，转身离去了。
回去躺下，妤怀安满脑袋都是墨轻尘虚弱的身体，失明的眼，反倒种煞之人的威胁没让她多忧愁，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思绪纷乱地上朝，却因为担心墨轻尘的身体一直心神不宁，直到柳文醉下了朝到御书房来找她，脑中才算清明一些。
“皇上今日脸色甚差，可是有何忧虑？可否告知臣，让臣帮您分担分担？”
妤怀安便将昨日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包括墨轻尘那让她放不下心的身体和态度。
柳文醉听后也十分焦急，沉吟半晌：“墨兄所想向来便让人猜不透，仙家的事我等又不甚了解，要不要臣去临渊观请几位长老进宫一看？”
妤怀安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慢吞吞答：“去吧，此行不宜声张。”
柳文醉看着她隐在冕旒后眼下暗沉的阴影，心疼入骨，心中的情感差点儿又控制不住，甚至对墨轻尘隐隐有了些怨怼，却惊的背后一凉，暗自叱责自己怎可对好友有了这样阴暗的心思。
妤怀安见他神色不对，疑惑地看过来，柳文醉忙整理下心绪，继而关心道：“臣稍时就以献舞的名义让风裳进宫，臣离京的时日里皇上若想知道任何消息，只管吩咐风裳给您探来。”
妤怀安目露暖意，墨轻尘被关进冷宫后，她唯一信得过的朝臣就是柳文醉了，那样风流潇洒的人舍了万贯家业的继承权，跑到宫里做个吏部侍郎，还要暗中替她打探消息，整日奔波，就为了当初结伴而行的情谊，是为数不多真正对她好的人，便也关切道：“文醉带一队宫中侍卫上路，路上务必多加小心。”
柳文醉心里一时雀跃不已，哪怕这句朋友间的关怀也让他如获至宝，飘飘忽忽临行将出房门才想起还有一事尚未禀报。
“皇上，昨夜臣得了消息，睿王的三子妤风麟已经回京了。”
初闻这消息，妤怀安半天没反应过来，良久才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你说，小皇叔回京了？！”
“昨日傍晚抵达睿王府，睿王妃抱着他痛哭至深夜。”
得知小皇叔回京，妤怀安惊喜万分，却在听了柳文醉后半句话后冷静下来。睿王谋反，妤家血脉单薄，她念着小皇叔才没判株连九族的大罪，但睿王的大儿子二儿子却从头到尾参与了这场阴谋，大子最后同睿王一起伏诛，二子则早在两方相执的最后阶段起兵造反，被柳文醉当场斩于马下，但无论怎么说，她都是杀了妤风麟父兄的仇人，小皇叔若是因此憎恨她也是情理之中。
想到这儿妤怀安不禁黯然，柳文醉不明白，犹豫着问：“皇上当初何不将睿王一家都处死，斩草除根？留下妤风麟岂不是后患？”
妤怀安摇摇头，苦笑着说：“你不懂，小皇叔和睿王的事一点关系都没有”，随即神情变得有些怀恋，“睿王老来得子，我虽叫他皇叔，但他只比我大三岁，父皇喜爱他，是以少时他常住宫中，与我一同长大，两小无猜，只是他志在山水之间，不愿拘于皇宫，厌权倦势真到了极点”，似是回想起以前的往事，妤怀安说到此情不自禁笑了一下，才稍带了些伤感的继续说道：“所以六年前就远行云游四方去了。”
这时的妤怀安不论是微笑还是伤感都带着些少见的安静柔和，柳文醉看得入迷，但也知道了那位世子在妤怀安的青葱年华里占了怎样的地位。
之后柳文醉告别了妤怀安，去准备让风裳美人进宫，妤怀安惦念着墨轻尘，也想把小皇叔的事告诉他，便换了常服去了养心殿。
结果墨轻尘根本不在。
明明昨夜已经嘱咐他在殿里好好歇着，结果眉枝说他一清早便出去了，妤怀安阴沉着脸在养心殿一直等到午时也不见他回来，倒是差了个侍卫回来告诉妤怀安自己用膳，她气得拂袖而去，眉枝询问她可要派人去寻，她恶狠狠的说不用，却在出门之后吩咐冬暖夏凉带上御膳房精心烹煮的温补膳食给他送去，一定看着他吃下后再留在他身边照顾着，自己则去宁思殿看严未央，又吩咐宫人晚上还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