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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尘封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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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伯伸手为她擦去泪痕,苍老的指尖俱是怜惜,叹了口气,“也罢,不愧是你阿翁教养出来的,有胆气,有志气。? ?”

    陈饶苦笑了笑,轻轻挺起脊背,“阿爷,你跟着阿翁最久,有些事情,我想请教你,还望告知。”

    说完就轻退一步,伏在地上行一大礼。赵伯一惊,慌忙扶起她,“老夫怎生担待的起啊,有何事女郎直言便是。”

    陈娆顿了顿,从怀里拿出一方娟帕,“我想请问的是,我母亲是谁。”

    赵伯一惊,慌忙道,“你母亲只是将军自小定亲的大家闺秀,生下你之后便难产去了,我们这些人知道的也不多啊。”

    陈娆跪坐在地上,眼神一黯,“那可知母亲名讳?”

    “这……这……”

    “阿爷,我只是想知道真相,我只是想知道,你们一直瞒着我的到底是什么。我离开扶风之前,阿翁甚是古怪,把这些东西给了我,何尝不是希望有朝一日我能知道真相呢?况且逝者已逝,一直隐瞒于我而言并不公平。”

    赵伯以前是将军府的管家,几乎是看着陈嵩长大,陈嵩进洛阳之后,赵伯也一直跟在身边,可以说是陈嵩的心腹。若说旧事,没有人会比他更加了解。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接过那方娟帕,“没想到这么多年,将军还是没能放下啊。也罢,事到如今,就讲一讲那段往事吧。”

    他在摇曳的烛火下细细打量那方娟帕,血色的针线似乎从白色的绢布中挣扎而出,化作十八年前最醉人的红梅。

    十八年前的陈嵩,还是一个俊俏的翩翩少年,回间都有无数的姑娘侧目。同样的一个冬天,正是梅花绽放,凌寒而开的时节,年少的陈嵩从外游历而回,却闻得家里给他定了一门亲事。

    少年轻狂,一心想要参军报国,也不曾把儿女情长放在心上。直到毗邻而居的何家女郎因贪看冬景而攀上了墙头。

    也不知怎么的,陈嵩对婚事突然就不反对了,日日都去后院赏梅,有时尽兴而回,有时败兴而归。

    何家女郎热情而大胆,娇俏而明媚,迅的攻陷了少年陈嵩的心防,一不可收拾。 ?那邻居家的女郎,正是陈嵩家里给定下的未婚妻子。他对那女郎也是越上心。

    眼见着婚礼将近,陈嵩却不知为何不开心,反而越沉默。襄王有梦,神女无情,何家女郎最终在婚礼当天给逃了。

    陈何两家当场震怒,古往今来也从没遇到过如此不孝,如此不守礼法,也如此胆大的人。陈嵩当即劝抚了两家,当着长辈的面立誓寻回妻子。一路寻找何家女郎,这一找便找到了帝都洛阳。

    没有人知道他们在洛阳生了什么,只知道那一年,兵荒马乱,天灾四起,新帝登基。而陈嵩,从洛阳带回了一个女婴,独自养大,终身未娶。

    “后来陈家便搬家了,跟在将军身边的人老的老死的死,还知道当年那位何家女郎的,估计也就只有我这个糟老头子了。”

    一直以为阿翁和自己的母亲是情投意合,没想到还有这段往事。听罢叹了口气。

    妠。不知道为什么,陈娆总觉得这名字非常耳熟。

    “所以阿爷也不知道那位女郎是否还在世?”

    “当年的事,只有将军是最清楚的,这件事将军不让人张扬,也严禁我们提起。如果不是将军将这娟帕交给你,怕是我也会把这件事带到棺材的。”

    陈饶收起那方娟帕,脑海中又浮现出他的那片梅园,和他不时醉酒的情形,总觉得心里十分沉重。不知道为什么,她隐约感觉到这件事情不同寻常,忽又觉得屋里太闷了,便起身来到院门前,吹了吹冷风。

    “阿爷,既然阿翁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就不要再告诉别人了,我只当我母亲已经难产死了,阿爷也不要再提那何家女郎了。”

    “自当是如此的。”

    赵伯看着眼前单薄的人,心下怜惜,“外面风雪渐大了,阿娆就在我这歇息吧。”

    陈饶转身,“阿爷,我如今形势凶险,绝对不能拖累与你,今日见面后,无事我不会再来看您,还望阿爷多多保重。”

    赵伯想要劝阻,陈娆却只是神色坚定,闭口不言。.ww. ▲

    尽管赵伯不舍,却还是拗不过陈饶,只得叹气送了她出门,阿娆在门口一礼拜别,带上笠帽便出门而去。

    赵伯佝偻着身子,看着她瘦小的背影,突然又叫住了她。陈娆回过头,赵伯正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她,沉默须臾,还是开口道,“将军生前在我这里留下的东西,我希望你能在离开洛阳的时候取走。东西就在我后院的那颗枯树下面。”

    陈娆一愣还是点头应是,转身便消失在了小巷的阴影里。

    赵伯佝偻着身子站在昏黄的灯笼下面,悠长的叹息也逐渐被漫天的飘雪吞没。枯槁的老人双眼含泪,抬头望着昏暗的天空,似有哽咽。

    “将军,也许我和您想的一样。”

    因为怕犯了宵禁,洛阳城晚上出行的人极少。雪越下越大,陈饶摘下斗笠,抖了抖帽檐上的雪花。街道上安静的出其,只是偶尔听到几声狗吠。她慢悠悠的走着,披风的后沿拖在雪地上,被雪打湿一片。

    列列寒风夹杂着雪花扑到她的脸上,她似乎也没有察觉。只是看着前方,有些呆。

    要过年了呢。今年年头,她又该在哪里呢。

    她眯了眯眼睛,伸手挡住直往眼里扑的风雪,看了看眼前空无一人的街道,暗自叹了口气。

    这条路,如何才能走的到头。

    走了两步,陈饶突然停住了。然后便看着常青手持着油纸伞向她走来,背后客栈的光亮蓦地有些晃眼。

    他一如既往的沉默,将手中的暖炉递给她。然后护着她往客栈走去。陈娆偏头看了看,平凡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眉目里依然是那股英气,让人无端的觉得安心。

    “信送到了么。”

    “恩。”

    然后就是沉默,陈饶看着他,忽然噗嗤一笑。

    常青疑惑的看着她,陈饶转过头不再看他,只是说,“和你一般大的人都成家了,你为什么不成家立业,偏跟着我身处刀口呢。”

    “……独身已久,不习惯成家。”

    “你没有心仪的女子?”陈饶难得的好奇问道。

    可是常青却微蹙眉头的对着陈娆戏谑狡黠的眼光,半响才疑惑道,“什么是心仪的女子?”

    “哈哈哈……”陈娆还没来的及反应,伍炀已经靠在了客栈门口,捋了捋自己的小胡须,调笑道,“我这常小兄弟啊,是个武痴。他只喜欢兵器,不喜欢女人。”

    陈饶一讶,复又盯着常青,似乎要在他脸上盯出一朵花儿来,也跟着调笑道“伍先生说的有理。”又忍不住噗嗤的笑了两声。

    常青脸上难得有了些窘迫,偏过头不让陈饶再看。伍炀看了看常青,捋着胡须笑道,“外面天寒,还是先回客栈吧。”

    陈饶点点头,道了声好。

    进的大厅,伍炀才叹道,“如今我也到了洛阳,早年游历,在洛阳也颇多故友。今日去拜访旧友,他一定要留我小憩,我等你回来也是为了拜别。”

    伍炀原本就打算来洛阳,虽与陈娆同行月余,到了洛阳也自然还是要离开。

    陈娆忽的有些感慨。伍炀在京兆尹救下她,早有救命之恩,来洛阳的路上又同她讲了许多的风俗道理,也有半师之谊。在困难中给予人帮助,往往能使人产生依赖感。听着伍炀要离开,陈饶心下多有不舍。

    似乎是知道陈娆的不舍,伍炀笑道,“女郎,世无不散之宴席,有缘还会再相见的。”

    陈饶点点头,心下明白,将伍炀送到了门口。门外早有马车相候,伍炀大大咧咧的倚在马车车辕上,捋着自己的小胡须,懒懒的喊道,“女郎毋送。”说罢又自顾的双手枕在脑后,躺在车辕上吟唱。

    清丽脱俗的调子,古朴悠长的旋律,随着马蹄声和车轴声在一片大雪中回旋荡漾。

    “飞鸟遗迹,蝉蜕亡壳,

    腾蛇弃鳞,神龙丧角。

    至人能变,达人拔俗。

    乘云无辔,骋风无足,

    垂露成帏,张霄成幄。

    沆瀣当餐,九阳代烛。

    恒星艳珠,朝霞润玉。

    **之内,恣心所欲。

    人事可遗,何为局促。”

    眼见着马车在大雪中消失不见,歌声悠长的尾音却在这片死寂的城市里添了几分生气和讽刺。

    陈饶看着眼前的大雪,耳旁仍旧是清丽的旋律,半响苦笑道,“何为局促,何为局促。真正能够豁达的,世间又有几人呢。”

    她转过身,唤过仍旧伫立在外的常青,两人走进客栈,店家小二在她们身后掩上了门,挡住了一地的风雪。

    陈娆进了客栈,就在一楼的大厅里坐下,低沉着嗓子,叫来小二,“拿你们这里最好的女儿红来。”

    “好叻,客官稍后。”

    几坛子酒整齐的摆在桌上,陈娆撕开其中一坛就双手捧着往嘴里灌。

    才喝了两口,就呛住了,喉咙开始作呕。

    她不会喝酒。

    可是干呕两声,她又捧起酒坛。喉咙被烈酒辣的生疼,她双眼泛红,大笑两声,“恣心所欲!恣心所欲!”

    那不是她以前一直想要的么,可是此时此刻却好想大醉一场。

    “何为局促……”

    双眼迷蒙中正打算再开一坛,却有一双有力的大手紧握着她的双手,让她够不到近在咫尺的酒坛。

    胃里一阵翻涌,梦里似乎有人在她耳边一声轻叹。

    好像阿翁……

    阿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