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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桃花春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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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坤和宫,酉时初刻,月初升。

    秦王在太监冯宝的接引之下,来到了宫门口,冯宝一挥拂尘,对门口执事的宫女尖声道:“二爷来看望慈母,愣着作甚,还不快快禀报。”门口宫女得令,便匆匆入宫禀报,不多时,出来对冯宝与秦王一福道:“娘娘早已等候秦王许久了,这便请吧。”

    冯宝于是向秦王行了一礼,含笑告辞。

    秦王整了整衣冠,便随宫女三转四折,来到了寝殿门口。秦王在殿门口朗声道:“儿?参见娘娘。”

    这时却听得殿里传来了一个慵懒的声音道:“是咱家二郎来了么,何必这多礼数,屋外寒重,快进来吧。”

    这坤和宫由于是太后居所,他作为皇子之一,虽是常来参谒,但这几年自己帮助自己的七弟,当今皇上萧镇对抗太后一党,虽然明面上仍然尊其为母后,也月月按时参谒,却不免彼此冷淡,也只是隔着这居暖殿的殿门请安几句罢了,进入坤和殿内更是已然五六年未曾经历了,如今太后居然会邀自己进入寝殿品酒,想必也和亲征一事有关吧。

    秦王摇头苦笑,缓缓跨过门槛,进入殿中。只见这居暖殿陈设端的精致异常,锦帘晶灯、金盆玉案琳琅别致自不必说,这居暖殿中居然栽了一颗巨大的桃树,那桃树经巧手匠人装饰,镶珠嵌璧玉,虽在屋内,却与这居暖殿浑然天成,树干恰如写意之庭柱,树冠亦如精巧之庭盖。而此刻虽已秋日,但殿中暖水循环,却仿如春时一般,也将那树熏得花开如新。殿中暖水环流,在桃树与卧榻之畔形成了一方暖水泽池,池中均以石质环砌,如众星环月般布置。

    他知道这太后本是关外的粟特人氏,本名阴麋,儿时因边关战乱而被俘作奴隶,后来机缘巧合,被自己的父亲德宗皇帝看上,纳入宫中,不想四年之下,竟然成了国母之尊。她让人在居暖殿中弄这桃树,意为仿制他家乡中的神木而已,当时德宗皇帝已然痴迷于她,自是言听计从,于是便有了这般的景象。

    却见居暖殿中一道淡紫转绯的纱幔从殿中遮拦,将居暖殿切分成了两半,纱幔之上绣了数尾空游锦鱼,手工巧妙已极,秦王所在之处放着玉案宝椅,显然是待客的。那树与池均在纱幔之后,水汽熏蒸之下,内里光景愈发朦胧不堪。秦王坐在纱幔这端的玉案之前,望着纱幔,心中思绪万千,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这时宫女端上了些四色点心和一壶酒。看那四色点心是些坚果糕点,而那酒倒出来却绯红如玺,闻来清香扑鼻,应该便是桃花酿了。

    “下去吧,没我召唤,不得入内。”纱幔之后那个腻味声音响起。

    宫女们应了,纷纷退下。

    待宫女退下后,纱幔中水声隐隐,那个甜腻的声音说道:“二郎,你可真是贵人事忙啊,哀家想见你却也忒不容易!听说神策府的侧妃添了一个王子,似乎恰好与陛下的太子前后些时日,不知母子可安好否?”

    秦王忙放下手中酒杯,起身回道:“娘娘见谅,近日朝中事务繁杂,没料想怠慢了娘娘。娘娘耳目宽广,不料鄙府生子这等小事也让娘娘牵挂了。”

    纱幔之中,太后道:“龙子降生,谈何小事?待那孩儿长成,相比也会是太子的好兄弟吧。”

    秦王闻言一警,小心答道:“此子生而为臣,命数使然,只是思量着效忠陛下及太子便可,哪敢称为兄弟。”

    太后听闻此言,似乎有些许讶异,随即笑道:“二郎切莫自谦,二郎自己便是皇家的俊才、皇上的臂膀,你看这年余帮着皇上打理得朝政,做得可算是有声有色,就连北伐这等大事,也不用与我来说便定下了,想来必是嫌弃我妇人家识见短浅,便要将哀家冷落了!”

    秦王回道:“娘娘多虑了,您是慈尊,自然需要您来主持。”

    太后哼了一声,道:“要哀家主持?那为何将一个太监送去求和便能解决的问题非得亲自前去兴师出战?为何八年来好端端的帮他主持国事,却在此时冷落哀家?”说道后来,语气之中已满是哀伤凄婉。

    秦王深知此时不答为好,便自顾自地坐下。这时纱幔之后只听得哗哗水声,似是有人步入池水之中。

    水声曼曼,许久,太后的声音方才传出:“二郎,那是哀家平日里亲手酿的桃花酿,哀家在宫里听闻二郎雅好品酒,不如也品鉴品鉴?”

    秦王闻言,抬起酒杯,将那杯桃花酿在手中用掌心热气微微催蒸,接着放在鼻下深深一嗅,接着浅尝了一口,只觉入口花香清甜,却与酒中的微辣相和,饮下之后,胸憶之间只觉旖旎回荡,好似庭中桃树也显得分外的明艳。秦王察觉自己分神,及时收摄心魂,道:“桃花酿本是花酿中的上品,但寻常桃花酿却断无娘娘所酿这般雍容香甜,这酒入口滑润,后劲虽绵,却甚为温煦。此季虽不是桃花开时,但娘娘殿中宝树却不同寻常,因此虽以春花的香暖为皮,但却以秋月的冷傲为骨。端的是倾城的滋味啊。”

    纱幔之后又是安静了片刻,方才听太后浅笑道:“都说二郎才情高,哀家看来啊,二郎却是嘴甜罢了。若是喝得可口,不妨多喝些。”顿了一顿,似是愁绪又来,低声道:“只愿二郎来日念在这杯薄酒份上,对哀家存些情面!”

    秦王闻言,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半晌方才言道:“娘娘此言,孩儿不明白。”

    纱幔之内忽然幽幽然传来一声叹息,那叹息似怨似怒、又如缠如绵,叹息之后,却听得太后的声音缓缓传出,却是在哼唱一首小调,秦王颇为不解,细听之下,却是“桃之夭夭,烁烁其华”。待那曲调哼完,却听得太后幽幽道:“哀家十五岁入宫,如今已有十二年了。算起来,虽是二郎的长辈,但却与二郎年纪相仿吧,往后仅有咱二人****之时,切莫自称孩儿了,无端端却把哀家叫得老了……可怜这韶华之年却困居在这居暖殿之中,虽然这桃花常开,却无人欣赏,至今唯有二郎可以品出这桃花的别样滋味,却不知二郎可愿赏些情面,屈尊入来品一下这树下桃花?”这最后一句说得婉转低回,却是似乞似诉,有种别样的魅力,让人难以拒绝。

    秦王这时已然数杯桃花酿下肚,胸中已有些醺醺然,这时听闻幔中人软语相询,只觉得眼中看来尽是一片春色盎然,于是不由自主走上前去。走到纱幔之前,隐约见那浅绯色的纱幔之后的池中水汽氤氲,那纱幔上绣的锦鲤似乎也活了,在那水汽之中游弋。而那池不过数尺深,池水仅可没过脚踝,池底均以赭石铺就。池水之中桃花花瓣随着清澈的池水或沉或浮,仿佛正与池中空游的灵鱼耍闹嬉戏。

    这时树下忽然一串轻笑响起,循声看去,却见树下池中,赭石池面之上似乎开出了一朵玉雕的莲藕一般,那莲藕修长滑润,莲藕之上还系了一条五彩小绳,却是女子的脚踝,再往上看时,却见一个修长白皙的女子正面向里侧,依树俏立,身上只披了一袭及膝的雪丝金缕流苏披肩,那丝缎在水汽熏蒸之下,将那女子的凸翘之处衬托得玲珑异常。那女子身上落了些梅花花瓣,如此红白相间,在水汽环绕之下,真如仙子一般。但这时殿上暖热、金碧辉煌,却又比仙子多了许多红尘金粉的胭脂感觉,一时间把秦王看得呆了。

    这时忽听太后轻声吟念道:“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二郎想必是已然醉了吧,不如索性便做了这桃花仙吧……嘻嘻,此刻二郎若是想走,怕也说不清楚了吧。”

    秦王听闻此言,忽然清醒了许多,顿时明白了太后所说的意思,他入宫这许久,兴许是方才酒力趋势,不知不觉便到了这尴尬境地,此时即便是想要出去,如若太后声称他欲行非礼,这他便端的百口莫辩了。

    他这时心中纷乱,再抬眼看了树下这个叫做阴麋的女人婀娜的身影,丹田之中一股火气再也无法抑制,他一把将挡在面前的纱幔挥开,踏着桃花浅水,哗啦啦便走到树前,一手搂住阴麋玉葱般的腰肢,另一手扯去了她身上的遮蔽,低头便向那艳冠后宫佳丽的艳红樱唇之上吻去。

    阴麋没想到他竟会如此直接粗鲁,此时口舌被堵,于是她切齿便向那来袭的舌头咬去,却不料这时秦王已然松口,直起身来。阴麋于是反掌便向秦王脸上打去,却见秦王右手一翻将她玉手拿住,左手一探,将她藏在身旁的一柄牛角短刀扯下,随手抛在池边。阴麋羞愤难当,伸手拔出发髻上的碧玉簪,便向秦王颈中刺去,秦王夹手夺过她的簪子,一手将她双手控制住了,另一手边将她抱起。阴麋死命挣扎,双脚乱踢,这时忽然觉得左边胸口一阵酥麻温热传来,这酥麻竟似能将心肝儿缠住一般,刹那全身都再没气力可用,身子也不由自主被秦王抱起,放在床榻之上,她张口便要呼唤,嘴上忽然被秦王大手按住,却听得耳边秦王说道:“别叫,此刻你也说不清楚了。”

    阴麋耳边被男子气息所吹,顿时红晕上脸,正不知所措间,忽然觉得小腹一阵温热上顶,接着便是让她难以启齿的一阵顶撞,阴麋顿时羞赧欲绝,寻得空隙,张口便向秦王肩膀咬去。秦王却任由她咬在肩膀之上,不管不顾,只是自顾前攻。阴麋咬到秦王肩膀,口中只觉得男子健壮的肌肉热气勃发,才咬破皮肉,忽然觉得全身一阵透心的颤栗,便不由得松口轻呼出来,这一叫,不由嘴又松了。她嘴中含着秦王的衣襟,忽地发狠,一扭腰将秦王翻在下面,用嘴将秦王秦王衣襟扯开,却见秦王胸口线条刚硬,肌肉隆起,而脖颈之间却用五色彩绳挂了一个深紫色的小小扳指。阴麋见到这个扳指,刹那间似乎看到什么极不可思议的事情,她停了所有动作,怔怔问道:“是你?怎么会……”

    秦王不答,稍稍沉默,秦王忽然翻身将阴麋压下,这时阴麋已然不做反抗,却觉得好似飞到天上一般,这时殿中树冠之上的桃花片片洒落,阴麋咬着下唇,呆呆盯着那桃花,眼中虽然已是清泪流出,却强忍住不做任何声响。

    秦王“嘿”地一声,抽身开来,反手将榻上锦被扯过,盖在阴麋那身上。阴麋也不说话,只是静静躺在榻上,抿着丹唇,将锦被抱紧,眼角全是泪痕。

    秦王坐在玉床沿上,缓缓整理了一下衣饰,接着沉声道:“将今日值日的宫女寻个理由统统杀了,冯宝还有用,暂且留着……今日前来便是要让你知道我的身份,你是聪明人,以后该当如何,你应该有分寸吧。”

    秦王说着起身,踏着水床走了几步,站在桃花树旁,拍了拍树干,忽然呵呵一笑道:“这桃花阵果然迷魂,沐允那老头儿一生破阵无数,却原来是败在了这阵中……沐老头最近忙着嫁闺女,只怕是也不想再留在你的石榴裙下了吧。哈哈……哈哈哈……”

    榻上的阴麋忽然露出狠厉神色,朝着秦王离去的背影厉声叱道:“滚!”

    这时居暖殿中已然再无旁人,阴麋自顾着抱紧了锦被,蜷缩起来嘤嘤哭泣。殿中的桃花点点飘落,抚在阴麋光滑的脊背之上,随着那如玉的肌肤,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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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泉寺佛堂之中,一个和尚正在焚香礼佛,烛光暗影之中似乎藏了一个身影。

    和尚也不回头,笑道:“巨门使者今日身带异香,可是又有红尘机缘了?”

    那暗影中人却丝毫不为所动,半晌,声音嘶哑地道:“有任务给你!”

    和尚道:“愿闻其详。”

    暗影道:“救一个人,说一番话!”

    和尚再次笑道:“听来容易,但这些年你都未来,此时登门,想必此事牵涉甚广吧……”

    暗影道:“想抗命?”

    和尚笑了笑道:“和尚自然明白违抗巨门使者便要受到“光明七罪”的惩罚,如同身在炼狱之苦。”说到此处,他忽然顿了顿,伸手将身旁一只蜡烛捻灭,道:“可是和尚自然也要掂量掂量,这一次值不值得和尚身入地狱,效地藏王菩萨之大愿!”话语虽然笑语晏晏,但话语中的决绝之意颇浓。

    那暗影似乎犹豫了片刻,缓缓道:“和尚心愿坚固,可敬……这缘由嘛,便是和尚推荐的那位侍郎大人!”

    那和尚听得这句,似乎有些出乎意料,手指在灭了的烛线上搓揉,半晌,方才长叹一声,微微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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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代杂疏》:“及至齐炀时,宫闱麋乱,干判朝纲,阴阳失序,是为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