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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蒲宁听罢,哈哈大笑:“小马哥,阔别多年,歌艺精进了吧,都逼得咱们阿来转行了。俺火族长老,如今就靠卖画为生,白水管饱,家里水表都爆表了,就免查了。”

    “有孟院长兜着,老哥愁啥,刚刚大伙还在讨论你的油画,佩服得紧。这刚来的国画,怎么也用画板?为啥飞往唐朝,到大宋不行么?”马跃东换画很快,支着国字脸,对画沉吟。

    “领导就是领导,这觉悟不是盖的。”丁铎也来围观,“蒲宁,子丑寅卯的说说?”

    “俺土鳖,泥水匠的干活,宣纸不紧实不敢发力,怕戳破,铺在画板画好,揭下裁边就是,装裱是夫子拿手的。”蒲宁道,“至于大唐还是大宋,无非一个象征,文化寻根有个去处罢了。个人喜欢大唐,不怒自威,原生力爆棚,自由烂漫,汪洋恣肆,大肚能容,外来东东一口吃进,打个嗝就消化了,好滋养。什么叫大国自信民族自信文化自信,这就是了。”

    蒲宁课精上身,侃侃而谈,调转大班台上的PC屏,上头果然挂着A股行情,花花绿绿。“童鞋们,请看大屏幕。我天朝有史记载以来,各朝文化指数画个年线,夏朝以降,大致就酱,”点开上证综指,周期改为45日,副图设成布林线,“唐宋是我朝两座文化高峰,无可争议。真要区分,看这敞口大喇叭,姑且代表大唐,十年前的大牛市,波澜壮阔,突逢安史之乱,6124牛已扼死,闪崩,急转直下,五代十国匍匐爬行,到北宋,陡升,又一波牛市,窄口喇叭,然后靖康之变,5178我要去吧,再闪崩,崖山断崖,持续下行,进入元明清狭长管道。”

    “观点不论,形式别开生面,土鳖扛条牛,继续继续。”孟仲季眯眼捻须。

    “单说文化实力不全面,难免有主观臆断,无妨换一种说法,换成综合国力吧。注意,国力对比不仅是纵向的,更有横向的,同时代世界诸国比照,不然不公平。”把副图换成DMA指标,蒲宁扛条牛,继续,“白色DIF快线,代表硬实力,活跃多变,黄色AMA慢线,代表软实力,比较惰性。如图所示,举凡大牛市的到来,无不是白线上穿黄线,形成底部金叉,白线黄线同步共振,合力上扬,达到顶峰,尔后白线掉头向下,高位死叉,演变成漫漫熊市。所谓家国不幸诗家幸,回溯数千年,俺认为无厘头,自我安慰的说法。比如大唐,就是软硬实力同步攀升,罕见的文明盛世,大宋经济发达,民众富足,但国力羸弱,就文化而言,也只能说是美学品味的高峰,比起大唐那种百花齐放姹紫嫣红,少了很多魅力。大明大清,经济实力也爆表,但就是各种拖累,白线怎么扑腾也拉不动黄线。呃,这就是两套画卷的由来。”

    “唔唔,这也是钱穆这些史学大牛的共识,求同存异求同存异。”马跃东学究脸。

    “这打不死的股神,又来误人子弟。”盛可来沙发上趴了半天,如梦初醒,一串哈欠,“两年前,股市崩盘,这小子急吼吼找我借钱,说要发笔横财,横横,我哪来钱啊,自己都要爆仓了,横尸了,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愁死了。不过话说,那会儿刚上4500,如火如荼,这家伙就给人泼冷水,天天出来吓人,大吉利是,懒得理他,狼来了说多了,果然爆了,哎~~”

    “也找上我了,还是难兄难弟靠谱,”丁铎悠悠道,“开口就大几十万,当我钱柜老板啊。记得太清楚了,7月7我生日,电话打来,还以为给我老人家祝寿,却说他的重仓股停牌N久,手上没钱,江湖救急,要救股市难民于水火。我就让我弟帮忙。我弟的财务第二天备好款,让他来公司一趟,办个手续,结果他睡过头,没来,9号中午才慌忽忽跑来,办好手续转好款,立马给老婆电话,他老婆说买不进去了,满屏自选股,上午跌停,下午直奔涨停,还没封死涨停的,就是前期死扛的指标股。这家伙一咬牙,说,买!两周后提前还款,说好的共同致富呢,就一顿饭,买不进的连续涨停,挤门缝买进的,不涨,有的还补跌。心到眼到力不到,时也命也。等到他停牌大半年的股票复牌,又赶上一波大跌,压根跑不出去,哇咔咔~”

    丁铎是孟仲季和盛可来搬来的,给白沙洲龙舟赛拍个应景新闻,水乡文化,电视亮亮相,马跃东则是丁铎拉来,下乡采风,体察民情。手下摄像外头转悠了半天,几个人刚进屋,丁铎说,顺便拍拍蒲宁的两组画,蒲宁死活拦着,不干。

    龙船饭时间到,孟仲季引着一行人下楼,酒桌间穿行,穿过嘈杂人群,来到村公馆二楼,麻将馆就座,比起外头杂耍大厅,这里算是包厢了。楼上是市里区里来的要员,有街道办的作陪,张有伦下来拉客,孟仲季上去了,丁铎和马跃东坚辞不去,执意跟蒲宁和盛可来凑一桌。倪裳接到电话,一身飘飘裙装,脚蹬平底球鞋,探头探脑找到蒲宁,挨着坐下。一帮损友,只有马跃东是倪裳第一次见,马跃东嘴巴甚甜,连赞嫂子有仙气,大哥有福气。

    隔壁桌赫然在座的,还有涓涓,怀里婴孩当黄手绢,频频向这桌示意。倪裳好奇,说这是她们舞蹈队新来的,跟在队伍后头学舞,已有小半个月,问蒲宁是不是也认识。蒲宁赶紧道:“你也认识啊,就是画墙上抹掉的那位,水边居老板,呃,老婆,他家娃儿百岁宴,客人包一千他回两千那个,土豪,阔气。”倪裳不由也回看两眼,随即离座而起,过去跟涓涓寒暄,逗婴孩说笑。蒲宁和盛可来对眼,埋头灌水,时不时跟丁铎和马跃东驳火几句。

    斜眼一瞥,又见雕爷在外头大厅,跟身边的虎门乡里高谈阔论。公馆两层,都是红马甲参赛龙船队,包括猎德冼村这些超级房东们。马路对面,祠堂就座的,是白沙洲张氏老辈,以及远道来的英德契爷们。屋村和小区满地铺开的,则是屋村村民和水边居住户,小岛人气爆棚。

    上菜,乳猪烧鹅白切鸡打头阵,扇贝大虾象拔蚌尾随抢滩,十几盆大盆菜,满当当一桌。白酒果汁凉茶搁在转盘上,各人随意。损友们要开车,跟蒲宁一样倒了凉茶,祛湿解暑清痰。

    正吃喝,雕爷歪歪咧咧进来,一身酒气,径奔隔壁桌涓涓,伸手要抱婴孩,嚷嚷道:“来来来,契爷抱抱!”婴儿骇哭,涓涓皱眉,闪躲,一桌尴尬。正僵持,张有伦偕孟仲季下来敬酒,见状,从涓涓手中接过婴孩,亲一口:“宝宝,係契爷喔,唔使惊,锡一啖先。”然后双手交与雕爷。雕爷小心接过,两手僵硬作摇篮状,左右轻晃,娃儿慢慢安静,破涕为笑,眼珠乌溜溜的,看看雕爷看看张有伦,小嘴吐着泡泡,喃喃欲语,雕爷与张有伦遂皆大乐。

    张有伦礼数周全,每一桌挨个敬酒,一个不落,对倪裳和同台的电视台女宾,自干两杯为敬,喝完面不改色,拱手作退,看着也是海量。孟仲季则喝得一脸酱紫,拉了一张椅子,挨着蒲宁瘫坐:“攞命,唔饮得啦,失陪失陪。”一干损友斟凉茶,递毛巾,煞是贴心。

    你在前往一顿好饭的途中,

    我有那刽子手的人马

    在追。

    我们谈天气谈我们

    永久的友谊。任何别的

    都会太难受。

    ——布莱希特《告别》